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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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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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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千年诺邓

走进诺邓村,有一种时光倒流,梦回唐朝的感觉,好似走进一部奇幻的穿越小说之中。

诺邓村是唐王朝遗落在滇西北深山峡谷之中的一颗明珠,1300年来村名依旧,虽经沧桑巨变,这里自然的生态环境和古老的民居民俗,依然完整无损地保存下来,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在去诺邓村的途中,路过鸡尾山,朝车窗往外看去,让我惊呆了,其呆状惟有当今网络的流行字槑可以形容。原来群山环抱着一个圆形的坝子,坝子里的田畴村舍被一条S形的河流分割成两半,其形状酷似《易经》里的太极图,而且“阳鱼”头部向东,“阴鱼”头部面西,方位周正,竟与太极无异。难怪旅游者面对此景惊呼:“世界奇观,云龙太极。”

对于神秘莫测的太极图,我历来难以理解:在远古时期,人类哪里来的大智慧,何以能够凭空虚构一个足以概括天地万物生成规律的绝妙图形?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古人的智慧不是凭空产生的,乃是来自于大自然的启示。太极图原名“天地自然图”,便足以说明太极图是来源于“天地自然”的,只不过后人把简单的事物复杂化,涂染上一层神秘色彩罢了。

此时我的思绪不禁穿越到一万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似乎看到散发飘逸,身披鹿皮的伏羲来到了神州一隅,面对大自然的造化,眼前一亮,若有所悟,敏捷的神思在哲学的王国翩飞……

“到了!”四轮的现代交通工具把我的躯体载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也把我在远古穿行的灵魂拉回到现实中来。走下汽车,只见村口巨石刻有“诺邓”二字,陡峭的山坡爬满青瓦土墙的民居,山谷里躺着一口已经年老退休的古盐井,现在正在大兴土木,建盖一个展览馆,作为他老人家永久的安身之所。从周围泥土随处可见的白色盐层,可知这里盐的含量是很丰富的;从政府非同一般的保护措施观之,这盐井的重要性也是不言而喻的。

同行的杨局长是个“云龙通”,一谈起家乡的文化就眉飞色舞,滔滔不绝。他告诉我,诺邓井早在汉代就颇有名气了。当时云南在全国挂得上号的有两口盐井,诺邓井即为其中之一。汉武帝开滇设立郡县时,因诺邓产盐而在此专设了比苏县(“比苏”在白族语中为“盐人”之意)。人们常说“厨中美味盐为首,世界万物米当先”。盐是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的生活必需品,也是古代国家的经济命脉。正因为如此,诺邓尽管地处偏僻的高山峡谷,也得以“因盐而生,因盐而兴”, 创造了灿烂的“井盐文化”,成为茶马古道上商贾云集的通都大邑。当时诺邓井年产近百万斤的优质食盐,在云南乃至缅甸一带名声大噪,被誉为“味醇滇南无双卤,体洁迤西第一泉”。中央的财政收入为6~7000万两白银,而诺邓上缴的盐税竟达3800万两白银之多,“占天下赋税之半”,堪称中国的第一税利大户。

说实话,我做梦也想不到在此穷乡僻壤竟然尘封着一个历史上的繁华都市。于是,我的想象又穿越千载,回到了遥远的古代……

我穿越在没有年代的历史中,不知何年何月,遇到了姓诺的和姓邓的两位牧民。他们赶着两群羊到处放牧,四海为家。某一天,来到一个无名山谷,羊群匍匐在渗透着卤水的土地上,舔食着被风干的盐末,再也不愿意离开,虽历经驱散,仍然固执地返回原地觅食。于是诺、邓二人干脆在此地安营扎寨。其他牧羊人看到他们的羊群特别肥壮,也纷纷来此放牧。后来人们在这个地方掘出盐井,于是人群蜂拥而至,在此取卤制盐为生,并以两位发现者之姓称呼此地,从此这个没有名的地方才有了名,这便是千年未变的诺邓。

随着历史车轮的运转,我终于来到了有历史年号的汉、唐、宋、元、明、清各朝,看到当年的盐民在诺邓井源源不断地取卤制盐的情境。当年的盐井是实行统一管理的,从盐井提出卤水后,根据各户人口的多少进行分配,各家熬出盐后又交到盐局发往各地。他们就这样年复一年地随着历史的车轮旋转着,熬盐,熬盐,不停地熬盐,一代又一代地熬盐,创造着经济价值,也创造着井盐文化。

我来到盐井后面的龙王庙。奇怪的是,庙里龙王竟有五个龙头,一问方知因诺邓有五个盐井,龙王管不过来,便生出五个龙头分头管辖。更为奇怪的是,村民们在龙王面前顶礼膜拜,焚香祈祷,竟然是在求旱。我十分奇怪,其他地方都是向龙王求雨,怎么诺邓求旱呢?原来天旱时卤水中盐的含量高,水分少,熬盐就可以省柴省力,降低成本。哈,这回我明白了,原来人们求神拜佛也怀有不同的功利目的,目的不同,所求也不一样。

我来到村后的三岔路口,想不到这一条条石板路就是财通四海的“官马大道”,甚至是“国际大通道”。东北方的一条通往大理、昆明,进入内地,被称为“通京路”;西南方的一条通往保山、腾冲、缅甸一带;北方的一条通往丽江、中甸、西藏和印度。只听到驼铃声声,笑语喧哗,一队队马帮鱼贯而行,各色人等来往穿梭,好不热闹!身穿筒裙的缅甸人怀揣绿色的翡翠来换取食盐,鼻子上挂着宝石的印度人前来为亲人扫墓,笑呵呵的江西老俵往江西会馆运来了内地的大宗货物,从福建迁来的五井提举的后人在向外地客人津津乐道家族的荣耀。

商品的流通必然带来文化的融合,大量商人的涌入和移民的迁驻,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文化基因和宗教信仰,诺邓总是以宽阔的胸怀接纳各种文化的养分。当代著名作家张长曾把诺邓称为“一个古老文化的微缩景观”,我在古代诺邓长达千年的穿越中,证实了这一点。只要你在诺邓住下来,就可以感受到诺邓各具特色的文化音响是极其丰富的。祝寿寺的晨钟暮鼓恢宏无比,道长月台传来的洞经音乐何等悠扬,孔庙的诵读声铿锵悦耳,本主神祠的本主故事娓娓动听……各种文化音符的和谐组合,便构成了诺邓文化的交响曲。

诺邓素有“兴文重教”的传统,文人雅士倍受尊崇,楹联牌坊满街都是,私塾学堂随处可见,家家户户以送子读书为荣,琅琅的读书声此起彼伏,传遍大街小巷。在几百户的一个小山村,历史上竟然出了“二进士、五举人、贡爷五十八、秀才四百零”,还有众多对国家、民族有突出贡献的人才,这不能说不是一个奇迹。诺邓不仅出精美的食盐,而且也出杰出的人才,这才是诺邓最为宝贵的财富啊!

在诺邓街头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又回到了现在,因为诺邓的现在和诺邓的过去就在同一条街道上。明清时期的白族民居群是诺邓最为亮丽的一道风景线。要在宽7.6公里、长8.35公里的狭小的山坡地上建筑众多的“四合一天井”或“三方一照壁”的白族传统民居是很困难的,需要巧妙的构思,也需要高超的技艺。但是没有学过立体几何的古代建筑师们却具有很强的空间感,他们因地制宜,创造性地把平地的白族民居进行立体化的展示,建盖了蔚为壮观的山地白族民居群。远远看去,屋随山势,层叠而上,鳞次栉比,如台如榭,错落有致,美轮美奂,叹为观止。

诺邓古村的建筑不是供人参观的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生存空间。这种“活态保护”的做法,让我们充分感受到千年古村不朽的生命力。沿街而上,随便推开一道门,必然有一张张笑脸相迎。进去一看,便会发现台式院落竟是这般的有趣:从天井到正房要爬楼梯才能上去,从下面街道的前门进屋,从后门出来却是上面的另一条街道了。有一户人家居住的是典型的“一颗印”建筑,天井仅有一平方米,建筑结构却十分完整,一切空间安排得极为紧凑,似小巧玲珑的微缩景观一般可爱,我不禁产生掬在手中赏玩的冲动。毫不夸张地说,这座“一颗印”建筑可谓世界上最小的院落了,完全可以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

在这里,看不到一辆单车、摩托,更没有汽车、拖拉机,在诺邓最为实用有效的运载方式还是传统的人背马驮。在山村小道,能够侧身为驮物上山的马匹让路,闻一闻久违的马粪发出的青草的芳香,感到特别的惬意。在村落磨得锃亮的石头路上穿行,踏着高低起伏的音阶,聆听硕大无比的石琴奏响的自然旋律,似乎找到了梦回千古白族村的感觉。可笑的是,在新农村文化建设中,现代愚人居然提出要把诺邓的土墙刷白,把地铺平,幸好被有文化头脑的县领导严令禁止,才使千年古村免遭愚昧的浩劫。

走累了,来到一棵大青树下,坐在小石桌旁乘凉。好客的主人给我们拿来一个土茶罐,里面泡的是自采的药茶,滚烫滚烫的。然后又拿来几个土杯子,每个杯子里放一块当地的井盐。沸茶倒下去的时候,发出“qi---qi---”声响,十分悦耳。主人说这茶名为“沏沏茶”,当地干部纠正说,这应该叫“沸盐茶”。可是我还是喜欢象声词的茶名,既形象又有乡土气息。“沏沏茶”有一股苦咸味,喝下去嗓子润润的,嘴里有回甜的感觉。

细看主人,穿着朴素,仙风道骨,神采飞扬,古铜色的脸闪着亮光,一看就不是俗人。走进他的院落,到处晾晒着中草药,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清香味。原来他是当地的一位乡村医生,采药、制药、开方、配药全是他一个人干,究竟干了多少年,他也说不清楚。他看病不讲价,给多给少都不在乎,有钱无钱一样看,还保持着古朴的行医观念。

坐在大青树下,喝着纯天然的“沏沏茶”,享受着徐徐吹拂的山风,体味着纯朴的民风,比在城里昏暗的咖啡屋喝咖啡,吹空调,讲无聊的闲话爽多了。在不知不觉间,我又惊喜地发现,已经穿越到唐诗之中,成了一个在松下寻访隐者的访问者。所不同的是,我有幸遇到了从云中采药而归的隐士,使我等凡夫俗子得以一睹仙颜。生活在唐诗里真好,没有世俗的喧哗,没有现代社会的污染,有的是高山流韵,诗情画意。此时山下的人看身居诺邓的我,不也是“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隐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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