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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革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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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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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

山村的老屋坐落在山脚下,屋后多是一些高大挺拔的红椿树和一片片竹园,因而空气很好,每当下雨,透过竹林吹来的风就多了一丝潮湿的气息。

山村的夏天很凉爽,但美中不足的就是蚊子多。那天我去山村,陪着父亲聊天,没一会,就有蚊子来袭击了。尽管父亲点着蚊香,但由于老屋的空间大,蚊子总是神出鬼没地在我身边出现。

母亲似乎不怕蚊子咬,她见我去开电风扇,就笑我和父亲:“就你们金贵,蚊子一咬就痒。”我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去山上干活时总会割来一些艾草,晒半干后,制作成一支支闷烟把,就和母亲说:“看来这个蚊香还是闷烟把的作用大,我去割一些来。”于是,我站起身,想去拿勾刀,去屋后山上割一些艾草回来制作闷烟把。父亲连忙说:“这个时候山上的蚊子多呢,别去了。”母亲也劝我不要去,她说,如今山上都荒了,山路弯弯,荆棘丛生,哪里还能走人呢。

我嘴里说着没事,一边走出屋子,而后沿着山路上去。闻着随风吹来的草木清香,心间十分愉悦,只见满眼的绿色在阳光下变幻着不同的色彩,而那些嫩绿的竹叶,更是青翠欲滴。

这条不知道走了多少遍的山路如今都被一些杂草遮住了,有的地方果然是荆棘丛生,幸而路边就有许多艾草,没多久我就割了一大把。恼人的蚊子声总是在我耳边“嗡嗡嗡”地响着,我奇怪这么猛的太阳下怎么还会有蚊子飞舞呢,不曾想,在捆扎艾草的时候被蚊子咬了几口,于是连忙背着艾草回家。

父亲让我把艾草晒在院子里,还和我说,这么猛的太阳,明天就可捆扎了。父亲还说,做闷烟把看起来简单,但也有学问,紧了就不易燃,松了又烧得太快。我点点头,生活中果然处处有学问呢。

记得小时候的夏天,每当夕阳西下,我们就先给地面洒上水,然后拿着藤椅、小板凳在屋后的空地上摆好。晚饭前在屋后点燃一支闷烟把基本上是我的任务,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了艾草那份清香。那时候的山村还没有蚊香,放在上风口的闷烟把散发出来的一缕一缕青烟随风飘散,那些让人恼的蚊子就没了踪影。

父亲如果收工早,屋后这片阵地就显得更加热闹了,那时,父亲就会摇着一把麦草扇,把闷烟把散发出来的烟扇开。他轻轻地摇着,袅袅绕绕的烟雾中,又时不时拿起一边的陶制茶壶喝上二口,那种“吱溜溜”的响声,那份陶醉的模样,一直到如今,我都忘不了。

如若晚饭尚早,父亲就会拉一会儿胡琴,“咿咿呀呀”声里,我们总是听得如痴如醉。我最喜欢听父亲拉那支《空山鸟语》的曲子,父亲说,炎炎夏日,因为闷热,人会格外烦躁,听一曲《空山鸟语》,能够平复燥热的心情。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看父亲拉胡琴,只见他的左手在琴杆上上下移动,右手又是有节奏地运着弓,我也就拿着两根筷子,学着父亲那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一并沉浸在音律的一方天地里。

父亲做任何事情都追求完美,他哪怕只拉一会儿,也从不马虎,他要带给我们一种独特的旋律。有时候,父亲见我模仿他操琴,就和我说,只要你感兴趣,你就会发现操琴的美妙肯定比下棋强得多。多年以后,我才体会到,曼妙的意境融合中,指下的琴弦演绎着天地之间的博大。

静静地聆听着琴音里那种如同空谷回声般的意境,心间顿时有了丝丝凉意。那份悠扬的音律,仿佛在菜园子里飘荡着,而后向着后山的方向飘去,望着夜空,我感受着一种静穆的大自然意境。收起胡琴,父亲和我们说,心静自然凉,刚才那份音律之中,那种山谷的幽远,那种鸟鸣的清脆,怎能不让你心旷神怡呢?

有一次,父亲又给我们拉《空山鸟语》的曲子,一阵子“咿咿呀呀”的胡琴声响起,连母亲也坐了下来听。那时候,我已经听得懂那份跳跃的音律了,没多久,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鸟语花香的画面,觉得自己走在后山山岗下那个空荡荡的山谷之中,看着鸟儿争相飞翔,听着鸟儿清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

父亲不拉胡琴的话,就会教我下棋,他尽管让我三子二子,但我仍然输得面红耳赤。而我总是不服输,屡败屡战,不知不觉间,棋艺有了提升。后来,喜欢上了残局,看了几本棋谱以后,才明白棋如人生,方寸之间,亦是风云变幻,有时候,甚至是无招胜有招。

其实,晚饭前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很少会做作业,一个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院子里追逐着夕阳的余辉。妹妹们不是踢毽子就是跳橡皮筋,而我就喜欢去和别人一起玩抽陀螺或者玩纸牌。想起来也是好笑,有时候,我们会为了一张好看的香烟牌争得大打出手,甚至搞得泪流满面。

那时候尽管没有电视、动漫,但就是这些游戏,丰富了我们的孩提生活。如今,看到人人拿着一只手机,我真的很怀念那些没有手机的清贫岁月,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低头一族,那该多好啊!

而母亲在忙碌了一天之后可没有我们这么悠闲了,她得准备晚餐。在山村,女人得会持家,否则生活总是捉襟见肘,哪怕是巧妇也只能皱着眉望锅兴叹。

记忆中,母亲总是把生活过得细水长流,她的脑子里仿佛从来没有那个“苦”字。母亲曾说,人活一生,苦也好,乐也好,都得笑着面对人生。母亲的话我一直铭记在心,不想却让我也养成了以一种乐观的心态去面对人生。

有时候,母亲都在喊“吃饭了”,我却还在玩,那会儿,都不怕蚊子咬了。等到母亲第二次叫我时,我才会立刻跑回家,但往往顾不得洗手,走进厨房间捧了一碗饭就又连忙去冬青树下,蹲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继续着刚才没有结束的打弹珠游戏。如果是在玩抽陀螺,或者是飞香烟牌,就根本顾不得吃饭。我记得有一次父亲都吃好了,而我还在玩,父亲走到冬青树下,站在我身后对我说:“你明天不用吃饭,就玩香烟牌,好不好?”我回头一看父亲夜色般的脸色,“腾”一下站起身就连忙向家中跑去,一边跑嘴里还一边说着不好。

夏天吃晚饭的时候,妇女们最喜欢串门了。这时候,她们会捧着一碗饭,一边家长里短,一边絮叨着生活的不易。母亲不喜欢去别人家串门,同样的,从那次父亲训我之后,我再也不敢端着一碗饭去外面了。对于吃饭,父亲给我们定下的规矩很严,比如吃饭要手捧着碗,上桌子了就不能发出不文雅的声音,更不能浪费,因而,我们很小就懂得了粒粒皆辛苦,也明白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和物力维艰。

哪怕在如今,生活水准提高了,我也没有浪费的习惯。无可否认,我的人生,包括许多行为都深受父母的影响,哪怕在风雨岁月里也没有一丁点的彷徨和徘徊。

父亲有时候一边喝一口烧酒,一边就上几粒炒黄豆,悠哉悠哉的神态,那脸色仿佛染上了夕阳的色彩,红彤彤的,俨然在向我们喻示着明天的生活会更美好。父亲那时候喝酒很简单,几乎没有好的下酒菜,就连那个酒也是番薯烧的劣质的酒。有一年,我问母亲,那些高粱不是用来烧酒的吗?母亲摇摇头,轻声说,高粱得给你们做汤圆吃呢。一直到长大后,我才明白,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母亲持家是多么的不容易。

不知不觉间,我也学会了喝酒,后来,又习惯了喝酒,感受着岁月这壶美酒透着浓浓的酒香。但我喝酒必须有好的下酒菜,而且喝的是心情,有时候甚至饮酒如水,欲一醉解千愁,有时候,喝的是量,品的却是生活的本质。

夜晚的龙门阵,基本上是父亲海阔天空地谈古论今,而我们兄妹总喜欢听父亲讲那些神话故事。父亲博学多才,他看的书多,不仅会讲兴唐传,会讲西游记,还会讲封神榜与聊斋,有时候,听得怕了,小妹都不敢单独去楼上睡觉呢。其实,有风吹过时,闷烟把那一缕缕袅袅绕绕的烟那种缥缈的形态,也让我觉得害怕。

夕阳西下时,我问母亲晚饭吃什么,母亲惊讶地问我:“你不回去了?”我点点头,说道:“想陪您们多说说话呢。”

如今偶尔在山村,总觉得山村的夜晚静得让人滋生一种忧郁的心情,尤其是下雨的日子,听着雨滴敲打瓦片的声音,更让我觉得压抑。这种压抑,仿佛来自于心底的某种沉淀,又仿佛是那些山村生活清贫岁月的共鸣。

今晚月华如练。我就喜欢这个夏夜的星空。抬头望,它给我的不只是那种辽远的感觉,更多的是充斥在心胸间的一份豁达。那些走南闯北的岁月里,离开父母久了,我就会想家,有星星有月亮的夜晚,我会望着家的方向注视着星空,那时候,心灵有一种强烈的震撼。

这个有月亮和星星的夜晚,老屋屋后的石阶上,月光散落下来,碎碎的。菜园子那口井里,绿油油的水面上映着一轮明月,几只萤火虫在井边的南瓜棚那里若隐若现。

山村的夜晚很静。月光一如既往的白,如同老屋里透出来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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