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个不停,雷声和雨声无情地敲击着每个人那已经破碎的心。灾民们都躲在帐篷里,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悲伤的和麻木的。兰嫂把俞翠萍的女儿抱在怀里,又喂了她的奶,就把娃娃交给春桃带着,“你看着孩子一阵,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呀!”春桃担心的说。兰嫂已经戴上斗笠,又在肩上披了一张塑料布。“我去四周查看一下,顺便找找阿珍。这么大的雨,她如果没有走远,一定回不来啊!”徐素贞也拿起一个斗笠说:“我们几个也陪你出去,有啥事大家也好帮衬着点。”
兰嫂走到门口,回头对徐素贞说:“你们哪里也别去,我是去指挥部了解一些情况,很快就转来了。”
一个炸雷在帐篷顶上响起,把里面的女人们都吓得直哆嗦。兰嫂已经冒着弥漫的风雨走出了帐篷,她那矫健的身姿立即被倾盆大雨包围了。“你要当心那!”徐素贞在她后面喊。
帐篷外面的地上已经积满雨水,“这雨如果再不停,恐怕要发生山洪呀。”兰嫂心里想着,就一个帐篷一个帐篷地去查看,有些帐篷里已经进水了,兰嫂就去帮着把里面的雨水扫出来,又铲一些泥土把帐篷四周填高。但地上的水从山上涌下来,好多帐篷都被淹了。
正在这时,马文兵领着一队武警兵赶来了。姜玲也跟在他的身边,他们都穿着军用雨衣。玲玲的身上也裹着一件雨衣,那张清丽的脸上显得有些惊恐。“快啊!叫你们村寨的人赶快转移。”马文兵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细小,兰嫂没有听清楚。玲玲就补充了一句,“上游的山洪爆发了,很快就要冲到这里来了呀。”
武警战士们已经走进那些帐篷里喊着:“乡亲们。大家赶快收拾好东西,戴好雨具,跟着我们离开这里。”兰嫂听了就有些慌乱。她朝自己住的那个帐篷跑去,却又担心东东和那些学生娃娃,他们在另一个帐篷里,由夏老师辅导学习。
“只有夏老师一个大人,他一定照顾不好那三十多个娃娃啊。”兰嫂心里想着,就转身走回来,对马文兵和姜玲说:“那边帐篷里有几十个学生。哎呀!这么大的雨,娃娃们没有遮雨的斗笠呀!”
马文兵听了,就向战士们喊:“大家把雨衣脱下来,给那边帐篷里的学生们送去。”姜玲见他要脱下自己身上的雨衣,就立即劝阻他说:“你刚刚脱离危险,还在生病呀!”马文兵已经和其他的战士向前面走去了。姜玲就对兰嫂说:“他刚刚吊了瓶液,还没有吊完就出来了。”兰嫂就拉着她,向马文兵他们追去。
夏老师正在给学生们讲作文,看见兰嫂和几个武警兵朝这里走来,就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大家把各人的书包收拾好,不要惊慌,排成两队站好。”他已经听见武警战士们的喊声,学生们很快排好了队列。兰嫂就先走进来说:“孩子们,快跟着叔叔们往山上转移。”
马文兵把几件雨衣拿在手里,要给娃娃们披上,却看见这么多学生,又只有这几件雨衣,怎么能让所有的学生不被雨水淋着呢。兰嫂听见很多人在向山上跑,她知道情况已经很紧急了。就急忙拉着几个学生,用一件雨衣遮住他们的头和身子,“你们拿一个人护送他们。”她对马文兵说。
河里的洪水在猛涨,地势低洼上的几个帐篷已经被淹着了。这个帐篷里还剩下几个学生,东东排在最后面。兰嫂取下身上的塑料布,给东东披在头上。姜玲已经把自己的雨衣脱给了学生们,现在只有马文兵身上还有一件雨衣。是玲玲坚持不要他脱掉的,现在情况危急,他立即将雨衣脱下来,极快地给那几个学生盖在头顶,“快!跟着叔叔朝山上走。”他说。
马文兵顶着雨,护着学生走出帐篷,那河水已经淹没了外面的路。兰嫂见姜玲身上没有遮雨的雨具,就把自己头上的斗笠给了她,然后背起东东,急匆匆地跑出了帐篷。他们刚刚踏上帐篷后面的坡坎,身后那个帐篷就被汹涌的洪水淹没了。
马文兵把那几个学生护送到半山腰上,他没有停留,又顶着雨跑下山去了。这里已经有好几百灾民,大家都站在风雨里,一双双惊骇的眼睛,盯着山下那条激流咆哮的白龙河。兰嫂背着儿子艰难地爬上来,她看见村寨里人都在这里,就把东东放下来,“你跟着夏老师别乱跑。”她叮嘱东东。
兰嫂走到俞会计面前,大声的问:“寨子里的人都转移出来了吗?”俞会计浑身都在哆嗦“都,都在。只有阿珍,她一直没有回来。”他说。兰嫂心里一怔。她看了一眼人群中的陈宏春,因为雨声和风声太大,她就只好大声的说了一句:“照顾好村寨的父老乡亲们。”然后就转身又急急的往山下走去。
王军和姜玲也在人群中,姜玲急忙去追上兰嫂,她是担心马文兵。她看见他跑下山时踉跄了好几次。那天的雨一直落到黄昏也没有停。阿珍也一直没有音讯,兰嫂的心里也一直放心不下。“你快找个地方躲雨去呀!”她对玲玲喊。玲玲没有停,看见王军也跟在她身后,就对他喊:“你跟来干啥呀?快找个地方躲雨吧。”王军抹了一把头上的雨水,仍然默默地跟着她。
姜玲把身子紧紧地靠着兰嫂说:“我要去找小马。是秦医生叫我照顾他的,他的病很严重啊!”兰嫂看见马文兵就在前面,他正在风雨中,搀扶那些从帐篷里转移出来的灾民。“他在那里。我们过去吧。”兰嫂说。姜玲也看见了,就丢下王军,一个人往那里跑去。
兰嫂跟着过去,就看见秦医生和刘玉娇,两人在给伤员们盖上遮雨的塑料布,秦医生指挥着武警战士,把伤员们从医疗室转移到高处的棚子里。“还没有找到阿珍吗?”秦医生看见兰嫂顶着雨走过来,她把兰嫂拉进帐篷里问。兰嫂揩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说:“一直没有找到她。这么大的雨,她能去哪里啊!”
刘玉娇手里举着一个吊瓶,她的身边是两个武警兵抬着的担架,那上面的伤员正在输液。秦医生说:“我已经把阿珍的情况汇报给指挥部了,他们也正派人去寻找。你就放心吧。”兰嫂点了点头。她见刘玉娇举着吊瓶很吃力,就过去把吊瓶接过来说:“让我来吧。你快去棚子里照顾其他的伤员。”
刘玉娇望着兰嫂那被雨水淋得透湿的身姿,那阿娜多姿的身影像刚刚从水里冒出的美人鱼。“我怎么就没有她那种,坚强的意志和魅人的身姿啊!”她心里感慨的想。
姜玲玲跑到马文兵面前,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的帐篷里,“马文兵。你还要不要命啊!”她激动地说。马文兵全身上下的军装上都在滴着雨水,像刚刚从河里爬上岸那样。“我是军人。”他抹着脸上的雨水说。玲玲忍耐不住,一下扑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他,柔情满怀的说:“你就不能顾一下人家的感受吗?”
马文兵心疼地捧起玲玲那张布满水珠的丽脸说,“你这么不顾自己的身体,淋着雨乱跑,让我也为你担心呀!听话,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身湿衣服换了。”玲玲娇媚地说:“我不。除非你跟我一起去。”“我是军人,我还有许多工作要去做。”马文兵说。
姜玲有些生气了:“什么工作比自己的命重要呀?你已经吻了我,就是一吻定终身那!我的一身都属于你的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叫我怎么办呀?”马文兵听了很激动,他一下捧着她的头,把一个颤抖的嘴唇,紧紧地贴在她的额头上吻着。
“我这一生,有你这颗心,就是死了也值了。”他边吻着她边说。玲玲被他吻得升起了一片激情,她感到马文兵那颗极力跳动的心,感到了他身体上像火一样的温暖。她那青春的激情也燃烧起来,就把嘴唇贴近他的嘴里,热情地,冲动地吻着他。
帐篷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声和风声在他们周围轰鸣。天色已经暗淡下来,一个黑影站在帐篷门外,是王军,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帐篷里面发生的一切,他都看的很清楚。当姜玲玲和那个武警兵接吻时,他才默默地转过身,消失在风雨里了。
但马文兵的手突然松开了,身子也在往她面前滑。“我不行了。胸口,堵得,出不了气。”他大口地喘着气说。姜玲正在等待他那狂热的柔情,见他慢慢地跪伏在地上,就俯身去抱着他,才发现他的整个身子都在抽搐,在颤抖。“文兵。你怎么了呀!”她低声的叫着他。
他的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已经昏迷过去了。玲玲吓得倒退了一步,急忙把那件湿衣服披在身上,就跑出帐篷朝昏暗的雨夜中喊:“快来人啊!马文兵又昏过去啦!”但她连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听见。她又惊呼地跑进帐篷,对人事不省的马文兵说:“文兵。你要撑住呀!我去叫人来救你。”
她冒着风雨在坭砱的路上奔跑,就看见有几个穿着雨衣的武警官兵,打着手电筒朝这边走来。是韦中队长,周指导员和几个战士。他们是来查看医疗站的伤员转移情况。“首长们。快去呀!马文兵又昏过去了。”姜玲惊喊着跑向他们。
周指导员疾步走向玲玲,看见她全身淋得透湿,就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给他披上。“不要慌。我们也正在找他。他在哪里?”“这个小马,就是不顾自己的身体。”韦中队长说。姜玲把他们带到那个帐篷里去,大家看见马文兵昏倒在地,已经不省人事,都非常惊讶。
“快送到秦医生那里去。”韦中队长说着,抱起马文兵那软绵绵的身子。一个武警战士走过来说:“中队长。让我背他吧。”就把马文兵伏在背上,急忙向山上的医疗站跑去。中队长又对身边的几个战士说:“你们到前面去查看一下,还有没有转移出去的人。”
他又回头望着姜玲问。“你就是电视台的记者姜玲同志吗?”玲玲只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消失在雨中的马文兵的背影,心里格外焦急。“电视台领导来电话问你们的情况,快跟我们去指挥部吧。”姜玲像没有听见似的,一下冲进风雨里,朝前面那个背着小马的武警战士追去了。
夜深了。帐篷里只有姜玲玲看护着马文兵。外面的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一根蜡烛发出的微弱的光,照着马文兵那张昏迷的脸。他经过秦医生几个小时的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玲玲依偎在他的身边,她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帐篷外面的风雨声。
马文兵在昏迷中,恍惚记起了还有很多人被洪水围困住了。他心里很急,一下睁开了眼睛,就看见姜玲玲一个人在他身边。
他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玲玲那秀美的头发。玲玲猛地抬起头,见他醒了,就惊喜地说:“文兵。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呀!对不起。我总是让你担心,还给你增加了许多麻烦。”马文兵真诚的说着,就想坐起来,但他还很虚弱,便挪了挪身子说:“你也很疲倦了,来。靠近点。好好睡一觉吧。”
姜玲玲心里轻松了许多,就觉得自己真的很困倦。她把身子靠近他,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说:“别多嘴了。你也要好好休息。”她把头偎在他的肩上,眯上双眼,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
马文兵隐约地听见外面的风雨声中,有许多人的惊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是洪水把一些人围困在河中间的那个孤岛上了。他再也呆不住了,就轻轻地拿开玲玲的手,慢慢地站起来,把那件盖在自己身上的军用大衣,轻轻的给玲玲盖上,然后穿了那件雨衣,悄悄地走出帐篷,向黑暗中的河边走去。
夜空中,只有微弱的光,能够勉强看清坭咛的道路。他摔倒了几次,又艰难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前面那片火光闪烁的地方走去。
河边上的气氛很紧张,几百名官兵和灾民都在河岸边忙碌着,几十只手电筒在河面上晃动,奔流喘急的河中间,也有好些人在慌张地喊叫。一只木筏飘浮在急流中,缓慢地向河这边划过来。木筏上载着几个被洪水围困的灾民。马文兵走到那些忙碌的人群中,因为太黑,没有人认出他来。
木筏靠在岸边了。岸上的战士们立即围了上去,把木筏上的灾民一个个扶下来。马文兵也挤在战士们中间,他一只手抱起一个小女孩,另一只手又搀扶着一个妇女。他把两人送到岸上,马文兵听见周指导员说:“中队长。洪水太凶猛,用木筏已经不行了呀!”。中队长焦急的说:“不行又有什么办法?那个孤岛上还有一百多个灾民没有撤离出来呀!”
周指导员站在木筏上说:“只有这一只木筏,一次只能载七八个人,这速度太慢了呀!”中队长严肃的命令他:“不能再犹豫啦。你们下来歇歇,换下一组上去。”说完。他向身后挥了挥手。四五个战士刚要跳上木筏,马文兵就抢先一步跳了上去,他的身子摇晃了几下后,才尽力稳住了。“你们先别上来,快去准备缆绳呀!要两根一百米长的哈!”他大声地对岸上的人喊。
岸上的人都还没有人认出他,只有个子瘦小的小李认出他了。“马文兵。你不是还昏迷着吗?”小李吃惊地看着他问。“你别声张!”马文兵向小李挥了挥手说。两个战士一人扛着一捆缆绳跑了下来。马文兵急忙把一根缆绳拴在木筏上,另一根拴在自己的腰上。又把那两根缆绳的一端,交给小李和那两个战士说:“快去拴在那块石头上。”
岸边的韦中队长和周指导员见了,都赞叹地说:“对!这办法好。我们开始怎么就没有想到啊!”周指导员问:“那个战士是谁?一定给他记功。”旁边的小李说:“还能是谁。他就是昏迷了几次,刚刚从医疗站跑出来的马文兵呀!”大家听了都很感动。“小马。你要小心啊!”中队长激动的朝河面上的木筏喊。
马文兵回过头向岸上的人们挥了挥手。木筏在他的操控下安全地到达了那个孤岛。许多人都争着要往木筏走。马文兵急忙拦住他们喊:“让妇女和孩子们先上来。”男人们就自觉地退到了一边。“大家放心吧,一定会让每个人都离开这里的呀!”
他抱起一个小孩走上木筏,对焦急地等待在那里的灾民说。然后,他在灾民的手里拿了一只手电筒,向岸上的人挥了几下喊:“中队长。你们赶紧拉绳子呀!”河对岸的战士们很快就把满载着灾民的木筏拉到岸边了。
周指导员看了看时间,这次只用了不到十分钟,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一个小时就能把围困的群众全部转移上来了。“小马。注意安全!”他大声地叮嘱他。
马文兵正要划动木筏离开岸边,姜玲玲在岸上喊:“文兵。你等一下!”她身后是扛着摄像机的王军。摄像机是他在部队那里借来的,他找到正在四处寻找马文兵的姜玲玲,就把她拉来,要现场报道这个拯救灾民的精彩场面。
姜玲玲刚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发现马文兵不在身边,就翻身站了起来,惊慌地走出帐篷,朝着四周喊了一阵。“小马。马文兵,你在哪里呀!”她踩着泥泞的水凼路面,边走边喊。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回响。下了一天的雨停了,风却在撕扯着那些被雨水冲倒的树木和房屋。
“危险!你不要上来!”马文兵朝正在往木筏上跳的玲玲喊。玲玲已经站在木筏上了,没有理他。“王军。你快上来呀!”她朝岸上的王军喊。王军却站在岸边,那张瘦削的脸上满是惊恐。“胆小鬼。你把摄像机给我!”玲玲大声说。王军就走过来,一只脚战战兢兢地踏着木筏,把摄像机递给了姜玲玲。
“蹲下。别站着!”马文兵几乎是命令似的说。其实他的心里很振奋,有这个美女恋人在自己身边,给他增加了许多勇气和力量。姜玲玲只好听他的,就蹲在木筏上,把摄像机的镜头对准马文兵,拍着他划着木筏,在激浪中拼搏的英俊气质。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最后一批被围困在孤岛上的灾民救上了木筏,在马文兵和几个灾民的拼力划动下,已经离河岸不远了。站在岸边的韦中队长和周指导员都松了口气。“这个马文兵。我们一定要向救灾指挥部汇报他的英雄事迹,给他记一等功!”中队长感慨地说。
但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一阵隆隆的响声从上游传来,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的颤抖,让岸边上的人们听了都极其恐怖。许多只手电筒都移向上游,就猛然看见一堵十几米高的水墙,夹带着坭沙和石块,铺天盖地的向这里倾覆过来。
“哎呀不好!是泥石流!”人们惊呼的大声喊。“大家赶快离开岸边!”韦中队长紧张地对身边的群众喊。周指导员急忙抓住那根连接着木筏的绳子喊:“武警战士们。大家快些拉啊!”
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岸边已经乱成了一团。人们惊慌地往高处跑去。只有武警战士们还留在下面,韦中队长和一些官兵在岸边紧张地指挥着大家撤离,他隐约听见了马文兵的喊声:“大家不要慌!都拉着绳子呀!”
木筏刚刚靠岸,十几个武警战士就冲进齐腰深的洪水里,把木筏上的灾民抱上岸。马文兵和玲玲站在最后面,他手里还紧紧地抓住那根绳子,使木筏不会脱离岸边。“玲玲!你快下去那!”她对还在拍摄抢救灾民的武警战士喊。
他的话声刚落,就看见泥石流掀起的水浪向木筏扑来,那堵水墙离他身边只有几米远了。“哎呀!危险!”他喊着,就立即向姜玲玲猛扑过去,一下子把她推到岸边。王军见了,急忙跳下来,一只手接着玲玲手里的摄像机,一只手拉着她,和几个冲下来的武警战士,刚刚把她拉到岸上,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像魔鬼抓狂的无数只巨手,刹那间就吞没了河岸边的一切。
岸上的武警官兵和群众都逃离到高处了。惊魂未定的人们望着黑暗中仍在咆哮的河面,那个孤岛不见了。武警战士马文兵也不见了。大家看到的只有一大滩泥沙和石块。“马文兵!”姜玲玲惊魂未定地朝河面上喊。
许多武警战士也一起朝茫茫夜色笼罩中的河谷里喊。那些从孤岛上救上岸的灾民,也在一声声地呼唤着他们的救命恩人。但除了风雨声和浪涛声,哪里还有马文兵的身影。
姜玲玲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隔了好久,她才战惊惊地对旁边的周指导员说:“快!大家赶紧沿着河边去找,一定要找到他啊!”
“武警中队的战士们!都跟我来啊!”周指导员对岸上的武警官兵们喊了一声,就急忙沿着河边,向下游搜寻过去。
周指导员领着武警官兵,还有很多灾民,一直找到下游的几公里处,才在河边上发现了马文兵的身体。战士们把他从岸边救上岸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一只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根缆绳。是那根缆绳没有让洪水把他卷走。
玲玲在岸边焦急地寻找着马文兵。她看见许多人默默地围在河岸边的一块草坪上,她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抑制不住的震撼和痛苦,使她拼命地向马文兵的遗体跑去。秦医生刚刚给马文兵做完抢救措施,她脸上带着痛苦,眼睛里包含着泪水。难过地向韦中队长和他身边的人们摇了摇头。
王军也站在灾民里,他见姜玲玲惊叫着跑过来,就一下把她抱住。“玲玲。你先别过去。他已经遇难了。他们在给他整理遗体。”他说。战士们正在给马文兵的遗体,换上一身干净的军服。周指导员和几个军官,都默默地肃立在旁边,每个人的眼里都噙着悲痛的泪水。
战士们已经给马文兵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军服,然后把他的遗体放在一副担架上,四个武警战士正准备把他抬走,玲玲一下子跑了过来,伏在马文兵的遗体上,悲恸地哭着:“文兵!你别丢下我啊!”她哽咽着喊了一声,然后在他那个紧闭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邱凤兰走了过去,把恸哭流涕的姜玲玲扶了起来。四个战士就把马文兵的遗体抬着,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岸上走去。兰嫂搀扶着玲玲跟在担架后面,她们的身后是指导员和那些武警官兵,还有从各个帐篷里赶来的羌族灾民。
浓厚的云层遮盖在河谷上空,昏暗的草坪上聚集着一千多人。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上,摆放着马文兵的遗体,他的身边是战士们从山上摘来的杜鹃花,身上盖着一面鲜艳的国旗,灵堂的上方挂着一副横联,上面写着“沉痛悼念抗震救灾英雄马文兵同志”
韦中队长和他的全体官兵们,静静地肃立在灵堂前面。他们的旁边是玲玲和王军,两人的手上都捧着一束鲜花。兰嫂和老寨子的羌族灾民也肃立在人群里,她的身边是俞会计和陈洪春等人。许艳丽也带领着白龙镇幸存活下来的干部和灾民,都默默地肃立在灵堂前面。
一场简单又特殊的追悼会,在周指导员的主持下开始了。没有哀乐声,只有人们庄严肃穆的军礼和静静的默哀,还有人们抑制不住的悲痛的哭泣声。当韦中队长简单地说完悼词后,邱凤兰就对她身后的灾民说:“羌族同胞们,让我们用羌家人的礼仪,悼念为拯救我们而英勇牺牲的英雄马文兵同志吧!”
许多人都沉重地呼唤一声,然后自发地在灵堂前面,手拉着手地站起一个圆圈,有人敲起了节拍缓慢而又低沉的羊皮鼓。大家就跟着羊皮鼓发出的节拍,缓慢地跳起葬礼锅庄舞。祭司老俞头又吹起了他的羌笛,那哀伤的笛声合着人们沉重的脚步声,震撼着场上每个救援官兵和灾民群众的心灵。
一曲葬礼锅庄舞刚刚跳完,那架运送伤员的直升机,就缓缓降落在旁边的空地上。机长赵震海走下驾驶舱,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灵堂前面。他望着躺在花丛中的遗体,庄重地举手敬了个军礼。他那凝重的脸上,挂着悲戚的泪水,那双凝结着坚毅和刚强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他来到姜玲玲和王军的面前,“你们是省电视台的两位记者吧?”他盯着玲玲那张悲伤的脸问道。王军伸手握着赵震海说:“我叫王军。还有一个司机已经遇难。她叫姜玲。”赵震海说:“你们台里领导请求了多次,要我们把你们立即送出去。快去机上等着吧!”
王军听说马上要离开这里了,那张木然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点兴奋的光彩。玲玲却一脸茫然地看着马文兵的遗体。四个战士已经把遗体抬着,准备送到山上的墓地里埋葬。“你先去吧。我要去送送他!”玲玲痛苦地对王军说,就跟着送葬的人们走了。
邱凤兰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她后面是从老寨子撤离出来的灾民。祭司老俞头手里拿着那只笛子,边走边吹着一曲哀伤的乐曲。兰嫂和老寨子的人们,心里都想着这几天和马文兵相处的情景,他那年轻英俊的形象,在他们脑海里浮现着,也许,会永久地铭刻在他们心里。
玲玲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悲痛,当马文兵的遗体被放下墓坑时,她就伏倒在墓坑前,声嘶力竭的恸哭起来。她的哭声把兰嫂心里的悲恸引发出来,泪水顿时涌出她和围在墓坑周围的人们的眼眶,一片悲泣声,合着那哀伤的羌笛声,还有呼呼的风声,响切在那片埋葬着好几百遇难者的坟岗上。
马文兵的遗体已经掩埋了,韦中队长领着一百多个武警战士,庄严地向躺在下面的救灾英雄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姜玲还伏在墓前悲伤地哭泣。邱凤兰上去扶起她,一边哽咽着劝慰她,一边把她扶着离开了墓地。
她不时地回头望一眼后面的山岗,望着被那片树木遮掩的墓地,她的心已经破碎了,那片短暂的情意,如今变成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我是军人。”马文兵的这句话,在她耳边回响,在那片英灵笼罩的天空上回响。
王军站在直升机前面,他在等候玲玲。邱凤兰搀护着玲玲向这里走来了,他扶了扶眼镜迎上去。“快点吧。大家都等你好久了。”他说。兰嫂眼里噙着泪水握住他和玲玲的手,激动地说了一声:“保重。”玲玲就一下拥抱着她,悲伤得说不出话来了。
兰嫂心里也非常激动,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使她流出了依依惜别的泪水。她替玲玲擦着脸上的泪珠说:“好了。妹子。回去吧!我们也要跟着部队,转移到龙门山外面去了。”玲玲就依依不舍地和王军登上了直升机。她走到机窗口,然后转过身来,向兰嫂她们挥了挥手,激动地说:“再见了!羌族同胞们!永别了!马文兵。你一路走好!我会一生都记住你啊!”
直升机满载着姜玲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渐渐地消失在龙门山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