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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传师是北宋仁宗时期非常有名的金石学家,因宋仁宗是个文化造诣很深的皇帝,对金石类的文物也是非常有研究,所以他经常被皇帝召进皇宫,一起鉴定研究金石类相关的文玩物品。上次宋仁宗为了鉴定司马池贡献的石鼓,就把向传师请进了宫,最后断定作原石鼓造假的权威论证就来自向传师,他之所以敢确定作原石鼓是造假石鼓,那是因为他曾经重金求得一份太氏石鼓文拓片。
古玩行里有句俗话:识古不穷,迷古必穷。这话和现在的流行的说法:买苹果毁一生,玩单反穷三代,有相似之处。如果用现代果粉、花粉、米粉、钢丝等的粉丝称呼来说,这个向传师绝对是个金丝石粉。向传师家族原本是个书香官宦门第,他的父亲向敏中当过宰相,但到了向传师这一代,他不知怎么就迷上了金石研究,书香官宦四个字,他只继承了前两个字,对科举仕途却毫无兴趣,但是上天终归是眷恋有天分的人,他没有通过科举,却成了经常与皇帝打交道的人,而且是被皇帝奉为上宾。他应该感谢他生在了一个好时代,还有就是遇到了一个好皇帝,能把自己的爱好与学识,发挥的淋漓尽致,并且还通过对金石的爱好学识与深入研究,得到了宋仁宗皇帝的赏识与赏赐,做了一个迷古不穷的金石学家与皇帝身边的红人。
向传师这次风尘仆仆的从京城汴京往凤翔府赶,主要原因就是,受宰相庞籍所托,帮司马池一起找到作原石鼓,其实他早就想到凤翔寻找石鼓,只是碍于朝中的势力争斗,导致他无法如愿寻找石鼓。经过前段时间张尧佐的事件后,朝中的势力争斗暂时平息了,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他就迫不及待的往凤翔赶,但因天气多变,导致他的行程进度很慢。他到潼关驿站的时候,通过官方驿站,给司马池写了一封信,说他大概会在四五天后,就能到达凤翔府,希望司马池能提前做好摸底查访工作,到时好加快石鼓的寻找进度,以保证在立春前把作原石鼓找到,好给官家一个完美的交代,不然这次就很难收场了,毕竟张尧佐刚刚受到官家的训斥,正在暗中等待着报复的时机呢。
司马池是在第二天收到驿站快马送到的信件,他是既高兴又发愁,高兴的是向传师这个金石学家,对寻找石鼓肯定有帮助;发愁的是,现在石鼓的线索已经全部断掉了,唯一的太氏子孙太泽华在外游学,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况且太泽华即使回来了,也不一定知道作原石鼓的下落。司马池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两个儿子,他们也跟着一起想办法,努力早日帮助父亲找到石鼓,毕竟这也是司马家族需要共同面对的大事。
“爷爷,您不要发愁了,要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忧愁烦恼总能过,无须心上添石头。’”正当司马池与两个儿子在为找石鼓发愁的时候,司马旦的小儿子司马康来给大家送茶点,看着焦虑不已的爷爷,爸爸与叔叔,说出了曾经在书上读到的一段谚语。
“贤侄说的对,我们不能过于焦虑,应该相信向大师来了,肯定能帮我们渡过难关。”司马光对侄子的话很赞同,他的心中也更加想收下这个继子,看来是得找时机与父兄一起商量下此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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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传师策马往凤翔赶去,奈何天气多变,风雪常常阻拦他的行程。此次从汴京往凤翔一行,说是受庞籍所托去帮司马池的忙,不如说是他为了完成自己的一个心愿,其实这个心愿也是他好友刘敞的心愿。向传师被风雪困在临潼的时候,他无聊的坐在房间里品茶看雪,便回想起自己是如何从一个书香子弟,变成了一个金石学家。
向传师是向敏中的第四个儿子,自小聪明好学,由于家庭条件优越,他和三个哥哥与一个弟弟,一直生活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中。向敏中是北宋初年的名臣,历史上对他的评价很高:向敏中仪态奇伟,遵守礼节,性情端厚、平易,智谋过人,通晓民政,善于处理繁杂的事务,对选用提拔持慎重态度。他居重要职位三十年,当时以重德称他,被真宗所优礼,因此虽然衰老生病,终不能辞谢。等到追赠的制书入朝,真宗特批说:“向敏中淳厚恭谨温和善良,宜益此意。”向敏中严肃正直与遵守礼节的风格,对向传师的兄弟们影响很大,尤其是几个哥哥受父亲的影响大,后来都成了国子博士,龙图阁直学士等有学问和官职的人物。而向传师则是越长大越有思想,用今天话说,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叛逆青年,他不想走科举仕途,只想研究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刚开始是研究古书字画,后来渐渐的开始研究碑刻石雕,随着年岁的增长,他研究的范围越来越大,有段时间边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了。直到偶遇了刘敞后,他才确定了自己以后要好好研究金石学,要成为一个金石学家。
刘敞是何方神圣?其实刘敞的名头还是很大的,只是北宋时代的名人太多,所以导致他的大名,被淹没在了众多的名人之中。大家都知道苏轼兄弟很有名,其实在苏轼兄弟之前,刘敞兄弟也很厉害。而且刘敞和苏轼有一个同样戏剧性的科举命运,就是考官为了某种原因避嫌,他们都被从第一名改成了第二名,当然这些传说已经无法考证,但从侧面可以说明,刘敞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历史上记载刘敞是一位著名的经学家,学问渊博。翰林学士欧阳修每有疑问,就写成书信派人来向刘敞求教。他当即挥笔作答。后来欧阳修在《集贤院学士刘公墓志铭》中称刘敞“于学博,自六经、百氏、古今传记,下至天文、地理、卜医、数术、浮图、老庄之说,无所不通。”大家都知道欧阳修是大文学家,他能如此赞美刘敞,看来刘敞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向传师在碰到刘敞后,他感觉自己终于找到一个良师益友,后来两人经常在一起探讨,随着向传师与刘敞的接触,他越发的感觉到自己的不足,然后就不断的研究学习。刘敞尤其偏好收藏古器古物,每至一地,必多方搜求,但有所得,便喜之不胜。他一生共收藏过90余件先秦青铜器。对上面的铭文朝夕揣摩,颇有心得。曾经对儿子说:“如果我死了,你们要用这东西来祭奠我。”他曾经将收藏的11件先秦青铜器珍品,请人模下铭文,绘岀图形,刻在石上,取名为《先秦古器图碑》。并目将他研究青铜器的心得,写成了一部金石学著作《先秦古器记》,在书中他提了一套研究金石的理论,即“礼家明其制度,小学正其文字,谱牒次其世谥”。向传师把刘敞的《先秦古器图碑》和《先秦古器记》,都进行的认真的学习研究,然后加上自己原来对碑刻石雕的研究,慢慢的便形成了自己的一套金石学理论,一个金石学家就这么默默的在萌芽成长。向传师能遇到敞这个良师益友,对他一生的研究方向是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其实刘敞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不仅自己研究金石学,而且对同辈的支持和影响也很大,有记载说:刘敞不仅自己致力于金石学的研究,相信可以因此而“考知三代制度”,而且不遗余力地支持他人的研究。只要别人的研究需要不犹豫地献出自己的心血所获。欧阳修在撰写《集古录》的时候,先秦的金石文字收集了不少,独缺了西汉,花了很长时间搜求,仍旧不能如愿。刘敞此时正在长安做官,收集了一批汉代文物。听说了欧阳修的困难以后,立即自己收集到的汉代谷口铜甬拓下铭文送给了欧阳修,同时还送给了欧阳修一批青铜器。其中包括汉代的行镫、博山炉、汾阳侯鼎以及一些先秦古器,解决了欧阳修的难题,充实了欧阳修的内容。由此可见刘敞豁达的胸襟。所以详知内情的赵明诚(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丈夫)后来说:“盖收藏古物,实始于原父(刘敞字原父)。而集录前代遗文,亦自文忠公(即欧阳修)发之。后来学者稍知搜扶奇古,皆二公之力也“。王国维也说过:“私家藏器,莫先于刘原仲父。”
后世把刘敞誉为“金石学的开山鼻祖”,所以说,刘敞绝对是向传师成为金石学家的伯乐,更是他的良师益友,向传师回想着自己的金石学之路,再加上刘敞和他多次探讨石鼓和石鼓文,他就感觉到自己更有寻找石鼓的责任与动力,这不仅是宋仁宗皇帝对宝贝的喜爱,更是一个金石学家对金石学研究的迫切需求。向传师看着窗外的大雪,真想自己腋下能长出翅膀,尽快的飞到凤翔去寻找石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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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敞在金石研究的重点方向是青铜器,而向传师的研究方向则以石器为主,他们经常在一起互相交流各自研究的心得,为后代的金石学开了研究先风。故而刘敞一直醉心于收集青铜器,向传师一直热心于收集石器,所以当太氏拓片出现以后,向传师就不惜花重金抢购,期间由于购买太氏拓片的金额较大,向传师还请刘敞帮忙筹钱,刘敞为了帮助向传师,还悄悄的把两件青铜器转手给了喜爱已久的朋友,通过这件事情就可以看出,刘敞为人正直热情,对朋友更是全力支持。这其中的原因,除了刘敞对朋友向传师的支持,还有他对金石学全身心的投入。
向传师是在购得太氏拓片后,才得知刘敞为他筹钱转手心爱青铜器的事,所以向传师就发誓,一定要找到作原石鼓,把十个石鼓凑齐,也不妄他和刘敞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和精力。向传师回忆前段时间张尧佐献石鼓的事,他感觉寻找作原石鼓的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且背后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凶险,看来此行的困难应该比想象的要大,但困难再大也得往前推进,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他感觉到有一股隐隐的力量在召唤他。
第二天风雪停了,路上却堆满了冰雪,所以车马很难快速的前进,只能是缓慢前行,虽然前进的路很艰难,但是向传师已经等不及了,一早就收拾好行李打马上路。原本临潼骑马到长安也就半天的路程,而这次竟然走了一天半,直到第两天中午才进了长安城。他原本是不打算在长安停留的,但是天公不作美,午后天空就又下起了大雪,接着又刮起了大风,看来这天气真是:人不想留天留人啊。既然天气不允许赶路,他就只能去拜访同是金石爱好者的宋永,顺便交流下关于金石方面的研究心得,重点是聊聊此行寻找石鼓的事情,听听宋永是否能给予一些帮忙。
向传师找到宋永住所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加之风雪天气的原因,天色业已十分的昏暗,但完全没有影响两个金石爱好者久别重逢的激动心情。宋永把向传师热情的迎接进门,赶快让家人准备晚饭,特意吩咐把收藏了多年的好酒拿出来热上,今晚要好好与老朋友喝两杯,并吟出了乐天居士的“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向传师这一路奔波,早已是满面风尘和一身劳累,但为了赶路,一直没敢喝酒,生怕误了行程,但今晚与老友相遇,加上风雪阻断了前路,那今晚就好好的放松一下吧。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屋内的炭火越烧越旺,杯中的好酒越喝越香,老友的交谈越来越深,当向传师对宋永说到此行是为了到凤翔寻找石鼓,宋永顺口对他说了一件事情,前段时间宋永的一个亲戚王长根从凤翔来长安,帮太家务的太氏族长太玄洪寄出了一封信,收信的人是太玄洪的长孙太泽华。向传师问他的亲戚是否知道书信内容,宋永带着醉意说,书信内容肯定是不知道的,但这事儿很蹊跷:为什么不从凤翔把信寄出,而是要让人把信带到长安寄出呢?向传师也喝了不少酒,加上近来的劳累,此时没精力想太多,只是感觉宋永疑问是对的,可是其中到底有什么问题,却一时也想不清楚。风雪让窗外的天气变的更寒冷,白酒却让屋内的两人变得更热烈,他们边喝边聊到了后半夜,直到醉的不行了,才被家人各自扶回了房间休息,好酒好友好时候,两人实实在在的来了个不醉不归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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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传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外面的雪虽然已经小了一些,但风依然很大,冬天的西北风就是这样,经常一刮就是两三天。昨晚他与宋永确实喝多了,两个人聊得的也确实很尽兴。中午吃过饭后,宋永把他的亲戚王长根叫了过来,向他打听关于太氏族长太玄洪的一些事情,问太玄洪为什么要让他带信到长安,而不是在凤翔把信寄出?王长根是个老实人,他当时只是帮忙带信,完全没有想太多,只是顺路而已,况且太玄洪还给了他二两银子做茶水费。向传师看问不出来什么,就与王长根随便聊天,问他与太玄洪来往的多吗?他感觉太玄洪是个什么样的人?王长根如实的回答,说他很少与太玄洪来往,只是前段时间回家给他父亲做三年祭典,因需要立碑,才与太玄洪见了几面,后来说到要回长安,太玄洪才让他帮忙带封信到长安,他感觉太玄洪是一个和善严肃的老人,不苟言笑,做什么事情都是循规蹈矩。向传师听完了王长根的话,就让他回去了,然后与宋永聊起了石鼓与石鼓文的事。他其实已经感觉到太玄洪的举动不正常了,为何一个循规蹈矩的人,会做出不合常规的做法,看来其中确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久之兄(宋永字久之),长安金石学研究的人多吗?”向传师与坐在桌子对面宋永问道。
“逢此盛世,官家对书画金石学喜爱有加,故而长安古都金石研究之风颇盛。”宋永说的实情,宋仁宗统治下的北宋时代,确实算是一个盛世。俗话说: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现在长安金石研究之风盛行是有环境基础的,这确实应该感谢宋仁宗,宋仁宗不仅是有文化修养的皇帝,他也被后世评为“中国三大好皇帝”之一。
“长安确实是中华文化重镇,试想此次石鼓现世,必定在长安金石研究圈子里,一石击起千层浪,敢问大家对此事有何看法?”向传师想听听长安金石学圈子,对石鼓再次现世的看法,另外也算是为寻找作原石鼓摸摸当地研究圈子里的消息,毕竟对石鼓感兴趣的人太多,说不定长安金石学圈子里也有人在一直调查石鼓的下落。
“长安金石学圈子里寻找石鼓的人很多,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目前长安金石学研究圈子里,关于石鼓的研究分成了两派。”宋永对向传介绍着长安金石研究的情况。
“为何会分成两派?他们各自的研究方向是什么呢?”向传师追问道。
“分成两派的主要原因是,大家对石鼓的出现朝代有分歧,因而分成了主周派和主秦派,主周派认为石鼓是周的遗物,平王东迁时把石鼓赐给了护送有功的秦襄公;主秦派则认为石鼓是秦惠文王时期刻制,主要原因是秦惠文王称王后,为了平静内心的慌恐,率文武军队举行了盛大的祭祀祖先仪式,又通过打猎与演习,展示了泰国的强大实力,秦惠文王让在把此次的活动刻石记录。但两派都因没有完整的石鼓文考证,所以争论从来没有停过,寻找石鼓的活动也从来没有停过。其间发生过很多故事,尤其是真真假假的石鼓拓片层出不穷,还曾出现过假石鼓,故而这次真石鼓的出现,大家都为之沸腾,可惜的是现在还缺少一个作原石鼓。”宋永把长安金石学研究的两派情况说清楚了。
“长安金石学研究圈子里也在希冀作原石鼓的出现,看来这个作原石鼓寻找起来非常不易啊。”向传师对着宋永发出了无奈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