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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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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居》连载

第四章 梦想在舟行星河的美丽传说里。

徐义旸挑起二十多斤的担子准备去其他乡镇里,他对居天俊说:“师傅,我去遛乡了。”居照宽是想着出去玩,便闹着说:“我也要去!”徐义旸笑着调侃他说:“你不跟你的小媳妇玩,跟我去干嘛。”居照宽明知故问,说:“什么小媳妇呀。”然后又认真地告诉三姐夫,说:“虚虚眼她们都去我二姐家了。”居天俊拿了饼给他们,一边说:“你们带点干粮,路上饿了吃。”然后对居照宽说:“你跟姐夫去吧,但不准调皮!”居照宽笑着说:“知道了。”居天俊又瞥了一眼担筐,提醒徐义旸说:“东西都带齐了吧?”居照宽替徐义旸抢答道:“都齐了,炉子,工具箱,木炭都在里面呢。”居天俊又问:“钯锔子呢?”徐义旸笑着说:“带上了。”居天俊低头负手送两人走到船头。

两人一直从宜安镇走到湖涂镇,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补锅补碗咯,补锅补碗咯。”徐义旸喊完,居照宽又跟着喊一遍。两人的呦呵声在光影的变动下升高,下降,升高,下降。走累了就躺在农家的蔬菜篷下休息,绿茎上缀着滴溜溜的黄瓜,瘦瘦的,胖胖的。居照宽顺手扭下黄瓜解渴,徐义旸等他吃完赶紧催促他说:“别被人家看见了骂哦!”居照宽不管不顾地又扭了根胖黄瓜一边走一边吃,徐义旸笑着说:“你怎么摘了个老黄瓜啊,这个老黄瓜是人家要留着作种子呢。”居照宽不懂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摘都摘了!”说着,他又饿又渴的啃着黄瓜,连种子都嚼进了肚子里。

往前走的沿边有一条小河,顽皮的居照宽又跑到了河边,他脱了衣服噗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徐义旸关心地说:“你自己小心一点,我先去做生意了。”居照宽大声地回他,说:“知道啦!”

一个老人家负背着双手,问:“小补锅的,今天苦了多少钱啊?”徐义旸憨笑着回答说:“块把钱唉!”一天下来,每遇人问徐义旸总是这么一句回答,这也成了他标志的口头禅。收摊时顺便解决晚饭,徐义旸敲打了几根签子,两人把摘来的玉米穿起来烤,瑟瑟发抖的居照宽一边烤着火一边使劲的凑鼻子闻着,说:“这个稖头喷香的!”

徐义旸见他的样子怕是白天游泳得了疟疾,又说:“晚上我们住旅馆,你多弄两条被子盖起来。”居照宽对他说:“我站在太阳心里晒了好一会儿呢,比刚上来的时候好多了。”徐义旸又问:“你有没有丢个五毛钱在地上给别人捡啊?”居照宽回答说:“我身上哪有钱啊?”哆嗦的他又好奇道:“三姐夫,为什么要丢个五毛钱啊?”徐义旸解释说:“得了疟疾,要是有人捡了你丢的五毛钱,这个疟疾就跟着那个捡的人去了,这个叫走疟,是以前我们庄上的年大说的。”居照宽笑着说:“那不是干坏事了?看来以后这地上的钱还不能乱捡呢。”徐义旸也笑了笑,说:“我们再把鸡蛋炕了吃掉。”待炉火熄掉,徐义旸把补锅换来的鸡蛋放了进去焐熟。居照宽啃的嘴边乌七抹黑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乌云,说:“姐夫,这天好像要下雨。”

徐义旸看着他的模样笑着说:“鸡蛋来不及吃了,等熟了装起来,我们赶紧去找客栈住下来。”话音刚落,天幕如裂帛,雷声訇然而至,徐义旸挑着担子,居照宽手里抱着一布袋子鸡蛋,俩人一直沿着玉米田走着,玉米叶上的小虫子都吓的惊惶遁逃。从田里干活的农妇狂奔回家,途经树下时被闪电一头劈中,她的女儿看见后立马出来拉起母亲,也不幸被雷劈倒在地。雷声滚动着,像随时要掉下块大石头,闪电刺进烟囱里,做饭的妇人赶紧跑进卧房里,再把痰盂举在头顶上。

居天俊撑着船快到淮安的时候,见天色不对劲,便把船湾在了运河的一个塘口里,于此停歇的船一共六条。古有文人诗怀那渔船载酒的归隐之心,却少写那逐浪滔天的险恶时境。居天俊走进船舱里,一边说:“看天,明个没有草烧咯。”薛晴梅正唱着民谣哄着小女儿入睡:“船家船家你别怕,除了铁锚不会烧。”随着她的唱吟,忽然一阵雨珠跳船,梆梆作响,豆大的雨珠直往船窗里潲,居天俊赶紧把门窗关严,说:“这雨砸到身上真疼,跟石头子一样,明天也不用去测字了,这几天肯定有雷暴雨,肯定还有台风,所以靠岸的时候我把桩子打的特别深。天还这么焐躁,晚上椭条都难受。(椭条,船话,睡觉的意思。)”但他又遗憾道:“明天估计戏也看不成咯。”薛晴梅说:“你就知道看戏。”

管芬帮着关窗,一边问:“爸爸,你们每次出行都要先测字吗?”居天俊回答说:“这是规矩。找老先生测个字,看能不能行船。”居天俊突然笑了起来,又说:“上回我顺便给孩子们测了一下命运,你们知道先生是怎么说的照涛和照英吗?”管芬好奇地问:“怎么说的?”居天俊抹了抹身上的雨水说:“勺子一响,喉咙着痒。就说的他们兄妹俩。居照涛的名字也是请那命卦先生给改的,后来你妈一连添了几个闺女,怕这个儿子养不久,便改了‘涛’字。”薛晴梅为居照柔盖上被子,一边说:“夏天的雨都是一阵子。那八字是真的,但做关目是假的。以前我去赶集的时候,旁边就是一个命卦先生,时间久了,他也清楚我们这一行里的一些花样,我也晓得他那一行里的真真假假的路子。”薛晴梅看了一眼居天俊,继续说:“你现在不是又有个老拐棍了?”说完问管芬:“居照涛在谁家打牌呢?”管芬擦了根火柴点了根蒲棒,回答说:“皮老爹家呢。”说完,她又去把舱底下的衣箱拿了出来。薛晴梅看见后,疑惑地问:“你把冬天的衣箱拿出来干嘛?”管芬淡笑着回答说:“哦,我把老二的尿布和棉袄找出来给小三子用,之前忘记带回去了。”管芬把布包裹拿了出来,又把衣箱放回舱底。薛晴梅光着脚走到床尾处,一边说:“别放了,马上六月心晒龙袍,这些棉衣都要拿出来晒一晒。”管芬没有搭她的话,带着笑容走到了艄后头。

居天俊一边脱着衣服一边看到船沿边几个萎烂的南瓜花,问:“这是什么?”薛晴梅笑着对他说:“哦,你老儿子跟老儿媳妇俩做的南瓜灯,就是把萤火虫放进南瓜的花里,然后用线扎起来。”居天俊拿在手里看了会儿,说:“他们之前说去捉星星,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就是萤火虫啊。”说着,居天俊脱去了衣服躺在了床上,薛晴梅等他躺下后,一边熄灭了煤油灯,一边说:“你还别讲,这两孩子的感情好着呢。”

管芬高兴地把棉花灯点燃,然后借着光,立马打开检查了一遍,她拿起尿布说:“还缝的好好的,哎呀,幸亏回来一趟。”说完,把尿布,棉衣重新放进布包里,然后铺上芦席准备睡觉。

夜里十二点左右,雷声在水面的上空炸开,随即暴雨对着河面疯狂地扫射。居天俊听到船顶吱吱地作响,他立马惊醒,打开窗子一看,旁边的船一下子被打翻在河里,河水龙吟虎啸,一个船民喊叫着:“不得命了,不得命了!”居天俊衣服都来不及穿地站起来,躬着身子拉住船顶,他大声地说:“快拿绳子给我!”薛晴梅正起身去拿,可还没来得下床,就听见居天俊一声:“救命啊!”连人带顶的跟放风筝似的被吹走,然后卷落进了河里。居照柔冷的直拱到了床尾处,薛晴梅摸着黑焦急地哭着呼唤小女儿:“照柔啊,照柔啊。”终于摸索到女儿后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往岸上逃命。居照柔被摸索醒了,她撒怨似的哭了起来,薛晴梅哪有功夫哄她,心里忧心惙惙着今晚能否活命。船摇晃的厉害,煤油灯,棉花灯,碗,衣服,有的被刮到了河里,有的被吸到了空中。皮老爹的小儿子在睡梦中被吹到了另一条船上,然而他还是继续睡着,而皮老爹一丝不挂地往岸上跑,他大喊着:“这就没的命了,这就没的命了!”五条船在河里翻跟头,一艘在河里打转,两艘被卷到了岸上,电话杆子连根卷起。人们慌张的往岸上跑,但一个浪打上来,又退后几步,一时间,又一声天鼓伴着护船体的木板的撕裂声,人们的呼救声,还有人哭喊着:“哎呀,我的黄金刮到河里了,这可怎么好!”水泥船上的麦子随后翻覆河中。龙卷风继续向村庄袭击,所到之处,房子跟包包子似的顺序倒塌。居天俊在河里摸到了个布包,他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落水了,赶紧抓着布包拼命地朝岸上游去。薛晴梅抱着小女儿和管芬也都躲上了岸。那一夜,从余桥到四埠,40华里一共死了一百多个人个人,六条船中死了七个人。

第二天,湖面恢复了平静,天空是如约而至的湛蓝。街市上的烧饼匠给受难的人送去饼,戏班的人送去衣服。居照涛和父亲在田里找到了煤油灯,还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寿衣,摸了摸口袋高兴地说:“幸亏把金元宝放在寿衣里。”薛晴梅打趣道:“台风不来,个个哭穷,台风一来,家家都有。”管芬听到后,也想到自己缝在尿布里的金链子,随着布包被吹到了河里,当裹着棉布的居天俊手里拿着棉花灯的底座和布包回来的时候,管芬的眼神迅速地看了一眼,她确定布包是自己昨晚拿出来的那个,便失而复得的歇了口气。居照英和李广祥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带了十二张席子来补顶。皮老头捡了一条棉布裹在腰上,幸存下来的船民们搭着灶台,用惟一一个幸存的锅煮了稀饭。分烧饼的对大家说:“唉,一个年大的带孙子看戏的,爷孙俩都被砸死了。”皮老爹安抚地对受惊的皮二宝说:“这是天上的龙调皮地偷跑出来了。”说完又对薛晴梅说:“整个岸边就你们家的船没有翻掉,你家肯定行的好事多啊,有神保佑的啊。”薛晴梅说:“什么保佑不保佑的,昨天天就不对劲,焐躁的狠,尤其这条河,河浅浪硬的,我们就把桩子打的比较深,所以才没有被吹翻,唉,行船走马三分命那。”皮老爹连连责叹道:“哪晓得会这么厉害啊,我还以为就是一般的台风呢。”居天俊想起一个传说来,说了句:“怕是天兵天将来捉拿大耗星君来的。”这会儿哪里还管是调皮的龙还是犯错的星君,只有幸存者幸叹,悲逝者悲鸣。


胧月星疏,断云微度,这一年的冬天来的特别迟。为了防止小偷上船,居照涛上船后放下担子,再把条板一收。他蹑手蹑脚地从担子里拿出腊肉给父亲说:“爸爸,爸爸,这是你们大儿媳妇腌的,带给你们过年吃。”他一边说着,一边又伸进棉袄的口袋里想掏出来十块钱孝敬给父母过年用,但又立马收回了手没有拿出来。居天俊咳嗽了几声,吓的居照涛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了出来,居天俊微睁着眼睛说:“声音轻点,别把你弟弟吵醒了。”居照宽安然地睡在父亲的身旁,居天俊屈着膝,火盆在被子里已散尽了温度,但被子里却散出一股浓浓的烟糊味,他交叉着十指,继续说:“我可能时间也不多了,最近老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身上,昏昏沉沉的。照涛啊,你也蛮聪明的,但是人千万不能贪心啊,做生意做手艺一定要规规矩矩的,不然就像郭雀儿登基,高兴一时啊。”居照涛一直觉得他的话太古板,他反而说:“不活络点怎么苦到钱呢,你那些都是戏文里听来的,没有这一套。”为了岔开话题,他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碰到了那个东西啊?”居天俊咳嗽了两声,扫了扫喉咙,回答说:“一开始我以为是狐仙上船了,但老不见好,你妈妈说明天请个先生来看看。”居天俊说着说着又眯起了眼睛,嘴里还问:“你现在生意怎么样?”居照涛回他说:“我现在帮人家做打字机。”居天俊又问:“那你的房子盖好了吗?”居照涛高兴地回他说:“盖好了,就在管芬她老家,哦,她现在又怀上了,跟你们一起住也住不下,所以我们还是搬出去住的好。”看着父亲没了回应,居照涛也没再扰醒他。

第二天一早,薛晴梅对儿子说:“去把你老婶娘喊来。”居照宽一路小跑,到了居天澈的家里时,看见婶娘姜成南正在敬香,他气喘吁吁地把事情告诉婶娘后,姜成南丢下手中的念珠同居照宽赶到船上。姜成南先是看了看昏睡中的居天俊,薛晴梅一边告诉她说:“正好行船到了你们这边,晚上他解小手,打了个寒噤,然后就成天昏昏沉沉的老睡不醒似的。”

姜成南走到供台前,在香炉里点了六根烟,嘴唇翕动间,香烟渐渐烧弯了腰。几个孩子都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姜成南忽地一睁眼,斥声道:“来这么多干嘛,派一个来说话。”话毕,其余五根烟啪嗒啪嗒地倒下。她又对着最后一根没有倒下的烟说:“你害怕什么,给我把腰直起来说话!”接下来的景象奇幻了,那根烟慢慢地直立了起来。连薛晴梅都愣住了,心想,这烧弯了的烟怎么能直起来呢?居照宽看着也挠了挠后脑勺。姜成南对着这根立直的香柱说:“好了,你该哪里待着就哪待着去吧。”说完,又拿出符纸图图写写,写的符文像堆成的山形,越写越高,写完后说:“都是些小鬼捣的乱,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停船的岸上有一间土地庙,你们现在就到庙前,庙前的一块砖头底下压着一只蜘蛛,把它放出来就行了。”

随即,孩子们跟着薛晴梅上了岸,在土地庙前磕了头,按着姜成南说的,居照宽掀开砖头一看,果然有一只和大拇指大的蜘蛛压在底下,它被解救了,好像居天俊也被解救了。

居照宽惊奇道:“妈,婶娘,你们看,还真的有,这么大呢!”姜成南对薛晴梅说:“不错哦,就是蹚到那个东西了。大爷的魂就被压在这个砖头下面呢,现在好了,他过一会儿应该就醒了。”姜成南说完便准备离开,薛晴梅留她说:“吃过中饭再走。”姜成南着急又笑着说:“我的香还没有烧呢,我看照宽早上跑来气喘吁吁着急的样子,就先过来看看的。我得赶紧回去烧香呢,不然我也麻烦了。”薛晴梅听后连忙说:“那你赶快回去把香烧了。”然后又不好意思地说:“害你忙半天,一口茶都没倒给你喝呢。”姜成南说:“自己家人,还说这个话呢。”自这以后,居天俊不吃药不打针地渐渐恢复起了精神。

每晚入睡前,居天俊又继续给居照宽讲故事:“今天给你讲一个传说相传,天庭有一灰仙奉大耗星君之命掌管粮仓,她活泼机灵,志存高远,心中总是牵念人间的情氛。当她听闻人间饥鼠成疾,便将粮仓里的谷粒偷偷散落人间,意气行事的她虽然受到了星君的训斥,却不以为然。后又为救一女童,而阻碍了一条双头蛇的修行,这次星君撤销了她的权利,灰仙一气之下去了凡间。有一日,她因救凡间一落水女子又被星君指责多管闲事,灰仙苦闷委屈甚至责怪星君太冷漠,星君这次只对她说,‘情天恨海,唯有自渡,方可上岸。’天庭知道谷仓事件后甚为震怒,一时雨如矢下,雷电交攻,灰仙怎是他们的对手,星君为保护她,将她转落凡尘。玉帝知道后,派天兵天将灰仙捉回天庭受审,星君因袒护之罪加欺瞒之罪,被玉帝贬落人间。观音身边的龙女为报答救命之恩,又觉得灰仙的做法是渡众生离苦得乐,于是决意帮助她躲避天兵天将的追拿,观音也借此机会给了龙女一次使命,当龙女历经两次转世才与灰仙相遇。”居照宽不解地问:“她在做好事,为什么被训啊?”居天俊解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看似她做了好事,但有时候却是好心办坏事。”居照宽更加不解了,但听的入迷了,追问道:“什么叫好心办坏事啊?”居天俊继续说:“被她救下的那名女子本来也不会溺水而亡,因为那劫难是留给湖下的金牛去解救的,灰仙这么一插手使得那金牛越来越懒,于是永远不能得道,永远镇守在湖中。”看居照宽有些困倦了,又说:“睡吧,明天再给你讲。”小船悠漾着,居照宽一个哈欠泛上来,他闭上眼睛渐渐梦想在舟行星河的美丽传说里。


居照宽气喘吁吁地问:“妈,你有五块钱啊?我要去买铝丝。”薛晴梅一边说:“看你玩的身上都是灰。”一边帮他拍掸着衣服,刘跟兄一脸认真地对居照宽说:“要什么要啊,我这里有呢。”娉娉袅袅十三余,刘跟兄出落的如同初春的木香花,不娇不媚,清淡秀气。她身形纤瘦,看人时还总有些,醉眼横斜。刘跟兄立马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了五块钱给他,薛晴梅看着未来儿媳妇的这个举动笑了笑。居照宽回母亲说:“我跟梁汝鸿他们去踢球的,热的我一身汗。”他接过五块钱,又看着刘跟兄说:“虚虚眼,怎么感觉你快比我高了。”同年的他们,男孩子好像更晚一些拔个儿,居照宽喊着她的外号,打趣着她的小眼睛。刘跟兄笑着回怼他说:“谁让你长的慢的。”然后又认真地解释说:“冬天,我妈怕我冷,那时候窗户开着,阳光就照到了我的眼睛,所以才这样的。你去买吧,我和照秀外去拾稻草了。”居照宽也想加入她们,说:“那我们一起去,我们先去买铝丝,然后我跟你们一起去拾稻草。”刘跟兄一口答应着:“行啊。”三人边走边聊,刘跟兄对他说:“你后脚回来,大姨前脚刚走。”说完,又疑惑道:“大姨那小脚裹的真是小,怎么晴姨没有裹啊?”居照秀现在的说话声音比小时候有气力了许多,她解释说:“我妈那时候也被裹的,她们是夏天开始裹的,我妈觉得又热又疼,于是偷偷地拆掉,然后坐在船沿边把脚伸进水里,她说那样子舒服死了。”居照宽呵了一声,说:“我妈那脾气还能裹的住她!”刘跟兄默契地笑了起来,她低头拾起稻草,一边对居照宽说:“你不在船上的时候错过好多事情呢?”居照宽一边拣着木枝,问:“还有什么事啊?”刘跟兄说:“还有大姐夫带着大姐上船了。”居照宽反驳她,说:“瞎说,我大姐26岁就死了。”居照秀又解释说:“跟兄没瞎说,是妈又给大姐夫找了一个,说大姐夫太忠厚老实了,加上姐姐死的早,不能这么年轻就没个媳妇。”居照宽调侃四姐说:“我觉得你跟大姐夫倒是一样的,画了圆圈叫你们在里面,你们都不会出来。”居照秀一点没当玩笑地瞪了他一眼,说:“叫你瞎说!”居照宽立马去哄四姐,说:“别生气了,我回来的时候看见街上有折本戏,明天带你们一起去看。”他们一路边玩边捡,还在一块泥地里闹鲜(闹鲜,船话,沙土泥地里的一种海鲜,用脚将泥土踩熟,才能将它闹出来。)起来,三个人踩着泥巴玩的开心,直到夜幕来临才想起了回家。居照秀担心了起来,说:“妈妈该着急了,回家要被骂了。”居照宽对四姐说:“哎呀,没事的。”说完他突然看见北面有一排光亮,惊诧地问:“四姐,跟兄,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刘跟兄定睛一看,说:“是不是萤火虫啊。”说完,两人默契一笑,又立马收回对视的目光,但居照宽却说:“这会儿南瓜花倒是有,但没有萤火虫了。”刘跟兄心生情谊地约定他,说:“明年夏天我们再一起摘星星,做南瓜灯。”居照宽大方地说:“行额!”居照秀突然觉察不对,立马拦住他俩,说:“嘘,不要走过去。”三个人一边走着,居照宽自言自语地说:“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灯这么亮,这么长,跟个部队似的,是要打仗了吗?”走到木桥上时,大家又忍不住好奇地望了一会儿,刘跟兄忽然想起来地说:“哦,我听晴姨说过是‘官阴兵’。”居照宽问:“什么是官阴兵?”刘跟兄回答说:“就是阴曹地府里的兵。”居照秀心一颤,直拉着他俩要回家,说:“啊,我们赶紧走啊。”居照宽倒提起兴趣地还盯着看,一边说:“你们看,它们还在拐弯呢。”刘跟兄也有点害怕地拉着她说:“快走吧。”居照宽总回头看看,又说:“它们还在走呢。”居照秀自我安慰道:“也许是谁家办丧事请的仪仗队呢。”居照宽不那么认为,说:“荒郊野岭的谁来这里办事情啊。”他把这个未解之谜种进了心里,快到家的时候,居照宽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说:“哎呀,我忘记拣些木头块回去了。”居照秀问:“要木头块干嘛?”刘跟兄反问道:“你是不是要做角乐棋啊?”居照宽立马笑着说:“做好了就不用问他们借了,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刘跟兄就喜欢他这种爱自己动手制作的聪明,居照秀则不解地问:“什么角乐棋啊?”居照宽解释说:“形状如象形,体积比象棋大一点,用棍子在方桌上打,我之前跟他们玩的,五分钱一局。”

上船后,他们刚想把之前看见的景象告诉薛晴梅,却听见薛晴梅和蛮子在舱房里的对话,蛮子说:“我这次要把闺女带回去了,实在对不住,本来想再过个两三年,他们就可以结婚了,但看照宽连个工作都没有,唉……”灾害过去后,蛮子从南方回来,看见居照宽还在小破船里,便寻思着带女儿离开,再给她寻个有房子的人家。薛晴梅也没作强求地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们船上人,不免到处漂泊闯码头的,你怕闺女跟着受苦。”蛮子连连道谢:“她晴姨,我也感谢你这么多年对她的照顾,当初要不是你收留跟兄,哪里还有今天我们母女俩个见面那。”

船上生活了两年,刘跟兄早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薛晴梅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每天晚上她和照怀,照秀,照柔同睡一屋,相处得也如亲姐妹一般。她哭求着母亲想留下,却被蛮子硬生生的拉走。而青梅竹马的他们,是朋友,是亲人,是要一起抵达诗句里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难以诉说的分明之夜,却被那夜的流萤点亮。原来心会疼是真的,原来曾经共觅嫣红醉眼的春天时的心动也是真的,原来懵懂的情愫是那样的明明白白,清晰可辨,叵耐一切懵懂时,便要分别了。


真想看着儿女们成家立业,然后等着孙儿们回来,享受天伦之乐,或许老天爷给每个人的时间都有定数,老爷子六十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从此,这个家便要靠薛晴梅艰苦地撑着。

傻人有傻福,胆小懦弱的居照秀就要去南京了。虽然比起两个姐姐,自己回娘家的路要远了些,薛晴梅却对她说:“宁往南去不往北走”。其实,秀儿并不明白他们口中的道理,对儿女情长也毫无心绪。同样是乡间生活,婚后的居照秀倒像是过着少奶奶一样的日子,丈夫吴思中从不勉强她干农活,也不让她烧菜做饭,就连婆婆也把她当千金大小姐一样养着照顾着。久而久之被几个农作的妇人们说闲话,吴思中便雷霆大怒地跑过去把对方臭骂一顿。

还未成年的居照宽被送到大哥大嫂家学习银匠的手艺,他每天早晨要为哥哥嫂子倒痰盂,再烧好洗脸水,帮嫂子看护刚出生的四侄儿,为他洗尿布。然后坐在铁墩前打上成片上万的铝丝戒指,磨的手上都是泡,磨的心里对大哥大嫂有了怨愤。

第二天,居照宽趁着两人上街赶集,自己也偷溜出去玩了一会儿,他跟几个小伙伴又是去划船又是玩着纸牌,中午回来的居照涛正好看见,居照宽骂着其中的一个小男孩道:“你二百五啊,打什么一万啊,你下台你下台!”说完,他用手抹了一下唾沫,然后抽出一张牌丢了下来,居照涛看见他玩的兴致勃勃,心中越是看这个弟弟不顺眼。

管芬烧好菜后,没有表情地对居照宽说:“你就跟他们坐在小桌子上吃吧。居照宽应了一声,心里却气的牙痒痒的,怎么说自己和他们夫妻俩平辈,竟不让自己上大桌吃。管芬看见居照宽不开心的样子,有意说:“你又没成年,上什么桌。”居照涛搛了一粒花生,嚼了嚼,说:“马上再盖两间小屋,等老四再大一点,就不能挤了。”正在拔个的居照宽坐在小板凳上对管芬说:“大嫂,我身上的衣服都短了,能不能给我做一件长一点的啊?”管芬端着碗,一直没有好脸色地给他,说:“做什么做啊,马上天冷了套件棉袄就行了!”居照涛扯开了话题,说:“一会儿你跟我到你二姐夫家里去拿材料,人家有钱人要真金真银的,他们哪里看的上铜圈铝戒的。”管芬轻声地在丈夫耳边说:“别带他去,下午让他送衣服给大钌子和佩娇呢!”说完又大声对居照宽说:“你就是个惯宝宝脾气,妈妈为什么把你送过来,就是管不住你,我在这里是不会惯着你的!你大哥叫你打戒指,你溜出去玩牌,还划人家的小鸭纽子(小鸭纽子,船话,小木艇的意思。)去摸鱼捉虾,说你几句你还顶嘴。”夫妻俩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弟弟是一肚子火,管芬继续说:“他被惯坏了,越惯他越得胜!”居照宽怒视地说:“那你凭什么打我!”居照涛和弟弟争执了起来,说:“谁让你不听话,你把船上的顶给掀了,难道过来还能把我家的屋顶给掀了吗!你去玩就算了,小小年纪还不学好的玩赌钱,我还问你,你哪来的钱去赌的?”居照宽大声地回他说:“我那不是赌,我们几个人玩纸牌,是他们要来钱的!”居照涛也凶狠地看着弟弟说:“那你的钱从哪里来的?”居照宽理直气壮地争辩着,说:“我自己打戒指赚的,每天都是我打的,你一个都没打过!还说我不学好,你才不学好,我看见你化铝的时候把人家的银元偷回来!”居照涛听后怒不可遏,说:“你还有理了,那些铝丝是你进货的吗!老头子死的早,这个家要不是我,你早就饿死了!妈妈和老巴子也要靠我养,你在这里赚了钱就去玩牌输掉。不晓得好歹的东西!”居照宽反骂道:“你这个狠毒的大哥,你们就是在谑待我!”居照涛桌子一拍,嗔怒的眼神看着他说:“你胆子大呢!”管芬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她对居照宽说:“好了,你赶快吃好饭,一会儿把衣服送过去。”居照宽气地把筷子往地上一摔,说:“我不吃了!”三岁的居竟志帮居照宽拾起筷子放在桌上,居照涛对他说:“不吃就不吃,还省我的米呢!”

梧叶飘黄,朔风递冷。居照宽拿着干哥干嫂的衣服,年少的心里自此埋下了一颗怨恨的种子。送完衣服后他知道大哥已经出发去扬州了,便一路追赶。

居照涛的徒弟田万忠看见后问:“怎么了,照宽,怎么哭了?”居照宽擦着眼泪说:“居照涛说带我一起去扬州的,现在出尔反尔,骗了我,把我一个人丢下自己走了。”田万忠笑着安慰他,说:“没事没事,你先到我家去吧。”他把居照宽领到家里后,居照宽把自己受的委屈一一向他们诉状。

田万忠的母亲心疼地对居照宽说:“来,照宽,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接长一点。”说完,田母翻找着布料,居照宽又说:“他给他的干闺女干女婿做衣服,也不给我做。”田万忠的小叔一直思索着,这会儿提议,说:“照宽,一会儿你跟我去南京吧,听万忠说你手艺不错,跟叔叔出去卖去!我带你去南京做生意,到时候赚到的钱,咱俩一人一半。”居照宽想都没想地就答应说:“好呀,田叔叔,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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