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有时候第一眼看不上的后来处着处着就爱上了,有时候一下子喜欢上的过不了多久就发现对方不过如此。居晓月和李大为便属于前者,这些年,他们之间不止有欲,还有一种割断不掉的情。逛街回来的居晓月把给李大为买的衣服放在二姐的房间里,她对二姐说:“这个是给大为买的,先放你这边。”说完,又拿着给沈德全买的汗衫走到自己的房间,沈德全此时正拿着钥匙准备出门。居晓月拿出给他新买的衣服说:“你试一下啊,我给你买了两件汗衫。”沈德全看了一眼,说:“等我回来再试吧,我出去买个灯管。”沈德全出门后,居子月走了过来,她拿出桌上的电饭锅内胆准备淘米,看见沈德全的手机在桌上,带有提醒的目光对小妹说:“他手机忘记带了啊。”
居晓月从卫生间里出来后拿着他的手机,赶紧点开他的微信和通话记录。看着丈夫和别的女人的聊天记录,全是女人对沈德全荤腥媚俗的赞美,看得居晓月面红耳赤的,她构想着画面,顿觉心与泥石流俱下,她对二姐说:“他回来死定了!”居子月一手拿着锅,站在卫生间门口,说:“我看到的就已经两次了,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带着那个女人来过家里。”居子月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妹妹,但说完又劝道:“你经常不在家,男人嘛肯定有生理需要的时候。”尽管跟他在一起生活像穿了平底鞋一样舒服,但不知不觉这双平底鞋里跑进了一颗小石子。居晓月心里明白,她反而觉得这是一次机会。她趁机把聊天记录截图了下来,然后微信转发给女儿和沈家的每一个人,她要让他们知道沈德全也在外面偷人了,发完微信后的她有点得意,以为这样做心里就会平衡一点。居子月淘好米后走进来,问:“去不去菜场啊?”居晓月没有心思想着别的事情,她说:“你去吧,我等他回来呢。老太婆今天在静静那里,我正好有时间治他!”居子月白了她一眼,笑着调侃道:“母老虎要发威了!”居子月说完,便拿着电动车钥匙出门了。
居晓月坐在收拾过的床上,白天里,被子掀开堆货打海绵,晚上睡觉再铺起来。紧凑的房间可以多功能的使用,既是卧房又是工作间,所以看着越来越凌乱,跟被打劫过了一样。居晓月右手拿着塑料枪,左手拿着海绵,打一张扔一张。这些海绵和活性炭全部都是机器上过滤用的,还是沈祥静从厂里拿给她们做的手工活,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互帮互助赚点外快。她打的十分用劲,好像在把气撒在海绵上。沈德全开门后对她说:“我先把灯管换上。”居晓月没有搭理她,她在想着怎么开口提这件事情,沈德全一边拧下旧灯管,一边问:“二姨又出去了?”居晓月回答说:“她去菜场买菜了。”沈德全拆开新的灯管,说:“冰箱里还有昨天买的盐水鹅呢,叫她荤的菜少买点。”居晓月没有作声,她反倒说:“你把那两件衣服试试呢,看看大小,不合身的话明天我去换。”沈德全应了一声,他换上了新的灯管,又打开开关试了试,然后拍了拍手,从袋子里拿出新衣服。淡色的花色汗衫让他有些不习惯,他站在镜子前脱换着,一边说:“这个颜色不耐脏啊。”居晓月停下手中的活抬眼看了一下,说:“你又不下地干活,要什么耐不耐脏。而且你全是深颜色的衣服,本来皮肤就黑,老穿那些深色的,显得人老气的要死。”说完,居晓月继续低头打海绵。沈德全换回自己的旧衣服后,也拿起小板凳坐在床边帮忙一起打海绵。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沈德全是没什么话说,居晓月则带着心事,她还是没忍住地说了一句:“看你老实的样子,背后还有这么一套啊。”居晓月心生涩意,但只是点着提醒他。沈德全立马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桌子,看见手机在桌上便明白了,他心虚地问:“我背后怎么一套了?”居晓月并没有大吼大叫,她淡定地就像在跟他唠家常,说:“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沈德全并不觉得理亏,只是不敢点燃她心中那颗蓄势待发的小火苗,他在心里默想着:“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出轨这件事上,沈德全料想她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所以无需低声下气地求饶。居晓月见他没有狡辩的态度,以为这是他的低头认错,便也在心里默想着:“还带回家来,抠到连开房钱都省了。”这么多年,沈德全放的是什么屁,会怎么回怼自己,她都知道,他一定会说:“那不是替你省钱了吗?”到时候,就变成她要找台阶下了,又是几秒的安静后,居晓月对他说:“你多出去交点朋友,搞得一点生活乐趣都没有。”居晓月突然奇怪自己的镇定,刚才还说要给他点颜色瞧瞧,一会儿功夫她就转变了态度。这里面还有几分李大为造成的原因,时至今日,她才发现自己还是“有家可退”的,沈德全变形式的包容让她暂时熄灭了心中的小火苗。他按着自己的逻辑说:“朋友有来有往,没有钱怎么经营。”他总是有自己的道理,生活依然每天工厂和家里两点一线,对经济上总是能省则省。夫妻这么多年,居晓月就讨厌他的这副穷酸样,她挖苦道:“看你这么哭穷,也没见你富在哪里。结婚到现在,从来没有听你说过,晓月啊我发工资了,你拿去买点东西吃吃吧,晓月啊我发工资了,你拿去逛逛街,买件衣服穿穿吧。”居晓月冷笑了一声,继续说:“估计等我死了,你能给我买件寿衣还差不多。”沈德全被她那句寿衣的言论弄笑了,但他不敢笑出声,只是淡笑着回她一句:“你这辈子要死了也是值得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玩也玩了,多潇洒。”居晓月给塑料枪换上新的一排塑料扣,然后认真地说:“我也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管你管的死,我还希望你能多出去交交朋友,你是个男人,又不是家庭妇女。”他们俩的话都搔到了彼此的痒处,所以这么多年来,两人间早产生了懒得分开的“依赖”。他们这场“交易”很默契,一个抠门省钱,又送老婆去夜场上班来构造生活,一个赚外面男人的钱带回来养家,从一无所有到买房买车,夫妻同心,殊途同归了。
而经过这件事后,沈德全也暂时断了偷腥的念想。他的手机也不再设置什么密码,居晓月正大光明地拿着他的手机,把他对自己的微信备注名改成了“贤内助”,她也没有替他删掉那个女人的微信,而是用他的微信号发了一条关于爱老婆的朋友圈状态,好让那个女人看见。
二
从开店到现在,李大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给她钱了,危机感让她不得不为每日的生活开销重新“奋斗”起来,加之年岁渐长,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都没那么信心十足了,其实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正是最有味道的时候,可居晓月近来总是羡慕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在心里嘀咕着,要是倒退二十年,自己一定豁的更大胆,她一定会好好“利用”起自己的青春。想着想着,踏着黑色的高跟鞋走进了“one day”歌厅一楼的化妆间里,她今天穿着蝙蝠袖绸质的黑色连衣裙,中间的腰带将她下半身的比列拉长,又显得她女人味十足。姑娘们有的照着镜子检查着自己的妆容,有的拿着手机无聊地翻来看去,还有的聊着关于性的话题。这家店的妈咪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缱绻的棕色长发落在背后,一字肩的包臀连衣裙令她的身材更加的妩媚,她伸出双手给大家看,一边笑着对姑娘们说:“今天我去做了美甲,又涨价了,现在做个指甲都这么贵。”刚说完,一个老头子走进来,他从后面抱住妈咪,抓摸着她的胸,色眯眯地说:“几天没来想你了哇。”妈咪笑着拨开他的手,说:“烦人。”说完,便领着他上了二楼,一边说:“你今天迟到了哇,你那几个朋友都在等你呢。”妈咪为他开门,又向包厢里的客人们敬了酒,说:“你们玩的开心。”妈咪转身关门后又带着姑娘们继续试房。
二楼中间的一个包厢里,只有一个客人。庞胜坐在包厢里独自喝着闷酒,他一眼瞟到刚刚走过去的居晓月。他对妈咪说:“就刚才那个穿黑色裙子,长头发,个子不高的女的。”妈咪出来后喊着:“晓月,你一会到那个包厢里,那边有个客人点你。”居晓月有点莫名其妙,心想:“会不会是熟客?”
居晓月走进包厢里,她微笑着打了招呼:“你好。”庞胜面色忧伤地说:“今天你就陪我喝喝酒就行了,就我一个人。”居晓月总是先察言观色地不多话,她简单地回了一句:“好的。”庞胜一边拿出空杯子,一边问:“会不会喝酒啊?”他的声音很温柔,声线还有点娘。居晓月故意说:“不怎么会喝。”她的眼光打量着他,很明显的双眼皮,睫毛浓密纤长,一双大眼睛比女人还漂亮。庞胜听到他自己点的歌《把悲伤留给自己》,一唱歌又拖出点女人腔,居晓月心里暗笑。他连续唱了三首歌,每首歌都唱到一半就切歌,前奏响起的时候不忘对她说:“你也点歌唱呢。”居晓月笑着回他说:“好的,你先唱,我听你唱,你点的这些老歌都蛮好听的。”庞胜听她也喜欢这些老歌,他觉得她一定能懂他,庞胜坐下来后,喝了口啤酒,然后说:“还是老歌好听。”居晓月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她逗着说:“你怎么老唱伤感的歌啊,失恋啦?”庞胜先是郁闷的样子回答说:“是啊,离婚了。”说完又笑嘻嘻起来,说:“但是跟这个没关系,我就喜欢唱老歌,听伤情的音乐。”熟悉的旋律响起,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单独的在自己面前唱这首歌,庞胜拿起话筒又唱了起来:“......想说忘记你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我只有矗立在风中。”回忆里的那些快乐,就像从湖面上吹来的风,潮润着脸颊上的红晕。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脑海里回想起那天,自己战战兢兢的扶着栏杆,高言林则神采奕奕地围着自己转圈,趁着灯光黯淡之际,他一个倒溜,然后轻轻地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吻,那青春的悸动突然又滚烫了心口,居晓月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当如果成为遗憾,当爱已成为往事,有些人有些歌,只能留在心里独自去听。也幻想过,如果和高言林在一起的话,自己的命运又会怎样?也憾恨过,如果当初自己能勇敢一点,故事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夜已深,人已醒,夜幕中的歌楼,像一座孤岛。看着居晓月微微泛起红酣的面容,魅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哀伤,就像那清冷的月光下的一朵黑色镶着颓红边的玫瑰,令他忍不住想要一吻芳泽。
他们认识的第一个周末,庞胜约她在石路吃饭,碰巧万霏儿在逛街,便跟着一起蹭了个饭。庞胜带了个兄弟坐在她俩的对面,四个人点了清淡的苏浙菜。话题不多,但是聊的很轻松。居晓月好奇地问: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啊?”庞胜淡笑着回答说:“我做过的多了,开过公交车,出租车,运钞车……”兄弟单一天插话说:“就差殡仪车。”单一天这一搞笑的插话,令居晓月和万霏儿同时笑出声来。庞胜诉说起自己的一段经历:“开公交车的时候撞了人,驾驶证被吊销了。唉,那一年我还不能离开苏州,每个月要去社区签到,赔了钱之后他家里人还来闹。然后开了棋牌室,门外面卖水果,老阿姨让我便宜一点,我说不行卖不了,十几块的东西我在里面一把自摸能卖多少只苹果。” 他说时,脸上没有那晚的伤感和沉重,像在自娱自乐地演一场滑稽的喜剧。单一天转而认真地说:“你这样怎么做生意呢。” 庞胜反思道:“所以啊,后来不开了。”他不带抱怨地继续挖苦自己,说:“再之后开了KTV,生意不行也转让掉了。”他现在处于事业家庭双空窗期,但性格里的乐观一面又让他没那么在乎和焦虑。单一天一边对对面的两位女士说:“你们多吃点呢,减肥啊?”居晓月笑了笑,客气道:“吃了不少,你们应该多吃点,你们看着比我们还瘦。”万霏儿此时说:“我要减肥呢。”万霏儿一边说着减肥,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椒盐排骨。庞胜带有鄙夷地语气说:“减什么肥呀,女人丰满一点才好,我就不喜欢那种整天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瘦的跟个排骨似的的女人。问她要吃什么,她就说随便,真点了以后,她们又不随便了,这个也不吃那个也不吃的。哎呦,我见了头就疼。”居晓月感觉他像个在发牢骚的小怨妇,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个姑娘一样。单一天喝了口茶说:“一会儿吃好饭去我那里唱歌呗。”单一天就是“one day”夜总会的老板,现在,他正在筹备第二家分店。他和居晓月也不算第一次见面,身为老板的他十分同情为他工作的女员工们,又因为自己离婚后,对这里的女人总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小姐也是人,我最看不惯那种钱给的少还挑三拣四的男人。我经常对那种人说,嫌不好的去别处挑去。”说完,他的女儿给他发来微信,他看着女儿的照片笑了笑,然后炫耀地给居晓月和万霏儿看,说:“这是我的女儿,今年十四岁了,现在会爱美了,还拍照片发给我。”居晓月夸赞说:“挺漂亮的嘛。”单一天也调侃说:“有时候也烦人呢,现在青春期了,而且也整天喊着减肥,要好看呢。有时候有些话,我也不方便对她说。”居晓月知道他是离婚的,说:“你一个男人带个女儿也挺不容易的。”对于没有孩子的庞胜来说,他是不理解这种父女间的相处的,庞胜只顾着自己的开心,他说:“你们今天没事吧,那就去他店里玩一会吧。”万霏儿一口拒绝说:“你们去玩吧,我要回家呢,明天我还有工作呢。”她早就习惯姨妈们的生活方式,只要保持好自己的安全界线就好。居晓月今天的兴致也不高,她也回绝说:“我今天也不去了,今天家里来人了,得回去。改天吧。”居晓月明显撒了谎,她脑海里早就想好接下来的安排。单一天有些失望地说:“唉,你们真是不给面子,第一次见面就让我们伤心。”单一天说这句话,明显是心里对万霏儿产生了想法,他到底想认识一下这个在单位里工作的女孩和自己店里的姑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庞胜没作勉强,他还以为这是女人的欲擒故纵,好让男人对她产生追逐感和神秘感。不过,他喜欢上了居晓月倒是真的,他继续约她说:“那行吧,要不下周末去西山?再叫上你二姐一起。”居晓月接受了她的邀请,有的玩不好吗,正好带二姐也出去散散心,她回答说:“可以呀。”
......
晚饭后,居晓月打车去了李大为那里,她偎在床上说:“倒点水给我。”李大为没想到她今天会来,意外又高兴,他屁颠颠地倒了水,然后端给她。居晓月小口地喝着水,不时瞥瞥他,几个星期不见,她就发觉他瘦了,带有憔悴的瘦,头发也越来越稀疏了。她有些心疼他了,心疼他经受的压力。李大为知道这么晚了,她会留宿在这,于是从衣橱里拿出自己的T恤说:“你洗完澡就先穿我的吧,你先休息一下,我下楼把门给锁了。”居晓月应了一声,他下去锁门的功夫,庞胜给居晓月发来了微信:“老婆,到家了吗?我现在在一天的店里玩呢。”居晓月听见李大为的脚步声后,立马把手机给关机了。李大为脱去衣服,躺在她的旁边,他不敢多说什么,怕多说多错。居晓月感觉到这种微妙又尴尬的气氛,为了缓解两人的关系,居晓月主动找着接触点,她歪了歪脖子,自言自语说:“肩膀有点酸。”李大为立马会意到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往居晓月身边挪了挪,双手给她按摩起肩膀来,一边问:“这里啊?”李大为认真地给她按来按去,居晓月应了一声,她闭着眼睛正享受着时,李大为突然看见她脖子上的一滩红印记,问:“你脖子上的是什么东西啊?”居晓月脑子转的很快,她立马反应后回答说:“被男人亲的。”李大为觉得居晓月是在开玩笑,便笑着说:“你就瞎说吧。”越是掩饰越说明有问题,居晓月故意这么一说,反而让他不相信,那其实就是之前庞胜吮吸的。李大为又好奇地问:“最近你都忙着什么呢?”居晓月半真半假地回答他说:“我能干嘛,在家打海绵啊,不然喝西北风啊。”李大为听出她的意思,他自责地说:“我也压力大啊,这店也不是那么容易开的,学生一放假生意就淡了,你说我手上宽松的时候都给你的呀。”居晓月想想也是,她也反问:“你的噶主唔现在还跟你闹吗?”李大为毫不在意,又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她还好意思跟我闹呢,她自己在外面也玩呢,她有什么资格管我,还不是看我开了店,想惦记着我赚钱给她。我痴呀,我怎么可能给她钱,让她去养小白脸!那天她在楼上发现你的卫生巾后,跟我大吵大叫的,被我一推然后骂回去了,她现在也不敢再来了。”居晓月的嘴脸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有些女人对于出轨的丈夫是睁一眼闭一眼,想着老公玩腻了总会回归家庭的。有些是各玩各的,只要家庭结构完整就行。她们一直觉得那种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女人是想不开,想不透。其实,不过是各人想要的不一样罢了。居晓月不假思索地对他说:“你老婆也挺奇怪的,你们都多少年没有那个了,而且你也一直不回家,她居然还忍的住。你看林建州,也是多少年不回家,她老婆虽然不闹,但也同意了离婚。”李大为被她今天的这些话弄的发懵了,他知道他和居晓月彼此默认做一辈子的情人,怎么今天像在劝自己离婚似的,他说:“我们就是各玩各的。”居晓月并没有听进去他的话,或者说这句话对她来说根本没什么意义,她打了个哈欠,说:“我不洗了,我想睡了。”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与她这些年来的行为多么的不相符合,其实在她的潜意识里,她还像十七八岁的时候,期待的是一份恒久而忠诚,纯真而炙热的感情的。保不齐哪天会做回原来的自己,只是她现在懒的去触动那些纯真的念头,就像今晚她连澡都不想洗一样。
三
这段时间,居晓月白天都在家里干活打包,居子月做活性炭,邵新容打海绵。三个人一天能把屋子堆满货,还堆不够,就堆到右边的厨房间里。居子月不让堆自己的屋,因为她不想睡觉的时候闻这些带有塑料味的海绵。本就狭小的屋子显得更加杂乱了,大家每要上卫生间的时候都要岔着脚走路。等沈德全下班后,他便负责把打包好的货送去厂里。
今天是周末,居晓月站在镜子前梳着头发,看见镜子里的居子月还没有换衣服,便嫌弃地说:“你今天就穿这个去啊?”居子月也凑到镜子前,看了一眼自己,无所谓地说:“安,怎么了,不是挺好看的嘛!”居晓月立马说:“赶紧换掉,土死了,现在谁还穿这种打底裤啊,跟没穿似的,衣服也乡里乡气的,你这件衣服在家干活穿穿还差不多。”居子月心想:“又不是自己去约会,打扮了给谁看呢?”但见小妹如此抵触自己的穿着,她只好折回自己的房间重新找衣服。邵新容坐在床上,双脚伸直地交叉着,她一边打着海绵一边看着电视剧,不时支起耳朵听着姐妹俩的对话,邵新容看着她们要出门,问:“你们这么早就出去啊,中午还回来吃饭吗?”居晓月想把头发扎起来,又放了下去,然后回答婆婆说:“我们不回来吃。”说完,她又关心道:“你一个人在家做做歇歇,桌上还有鸡蛋糕呢,我昨天带你买的。”邵新容应了一声,她又让自己沉入电视剧的情节中,一边嘀咕着:“这个妈妈现在坏呢,后面就知道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居子月又走进来,先对老太太说:“你真是电视迷,故事情节记得清清楚楚。”邵新容听后笑了起来,居晓月一边坐到床边开始化妆,一边抬眼看了居子月,说:“这个衣服还差不多。”听了夸奖的话,居子月一下子变高兴起来,独自站在镜子前转动着身体看了看,她臭美了一刻后有些不满意地说:“就是我这个头发长的太慢了,年年都不见长长,发尾枯的跟草似的,还容易打结。”她的头发最长也就落在肩膀上,不像居晓月的头发,顺直地飘落在胸扣的位置,居晓月描着眼影说:“我都已经剪掉好多了,之前都齐到腰上了,我觉得到胸扣的位置差不多,太长也不好看的。有时候我也想染个什么颜色或者烫个卷,一直清汤挂面的。但烫过没几天我就要拉直回去了,还是喜欢顺直的,也好打理。不过你的发质不好,又硬又枯。”居子月重新梳理了自己的头发,说:“我染烫的多哇,不像你,一直都是黑色的。”说着,她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
居晓月带上二姐和侄女,跟庞胜他们一起西山喝茶。被吊销驾驶证的庞胜坐在副驾驶,司机是单一天,同行的还有他们两个越南来的朋友。车子停在石公山下,每到一个地方游玩,居晓月总是先瞄一眼有什么好吃的,特产莼菜,鱼干,蜂蜜,碧螺春和炒茶的锅……居晓月还不忘买了几瓶矿泉水,说:“我给你们买了矿泉水。”她周到的一一递给大家,庞胜不好意思地接过后,说:“哎呦,谢谢,应该我来买。”居晓月客气地说:“没事,一样的。”
天气清和树荫浓,春藤缠绕在树干上,树皮被青苔点绿,远看像一只巨型绿毛虫。枇杷青涩的挂在树枝上如青玉一般,让人酸水直流又期待着它们快点落黄。
看着另外两个小姑娘,居晓月觉得自己老牛吃嫩草,庞胜比她小了5岁,她轻声地说:“今天几个女的,我最老哇。”庞胜却对她说:“老什么老,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成熟有味道的女人,那种黏人的小女生我受不了。”两人走在前面,其他人三三两两的走在后面,单一天问:“你之前来我家上过班吧?”居子月早就认出了他,她笑着说:“肯定见过啊,我好久没出来上班了。”单一天一边回想着,一边说:“我就说很眼熟。”居子月帮他回忆道:“你认识韩淑玲吗?”单一天立马有了印象,说:“怎么不认识,她现在不来我这边了,一直在‘红雨’那。”居晓月听到熟悉的名字,也加入他们的对话,说:“我前几天还碰到她的。”他们一边走一边聊着,单一天笑着调侃道:“那个女的胖的要死,还自信的不得了。”大家才刚走到半山腰,庞胜就体力不支了,他扶着自己的老腰坐在石凳子上,一边说:“吃力的嘞,呼支烟。”单一天嘲笑道:“你怎么跟个女孩似的,一会儿就喊累。”庞胜细声细语地解释说:“我刚动了手术,胆拿掉了。”居晓月听后,笑了起来,她开玩笑地说:“哦,所以你没胆子。”居晓月说完拎回着他手中放矿泉水的袋子,想帮他减轻些负担,庞胜呼了口烟,又夺回她手中的袋子,说:“哎呦,还是我来,这种事情怎么能让老婆做呢。”
睡莲开合安然,拂拂风姿过短衫,螺丝休憩在石壁上,大金链子小手表的男人趴在河塘边上想捉鱼,捞了半天活捉了一只河虾。另外一个戴黑墨镜的男人电话一直没有停过,在越南话、粤语和苏州话之间来回切换。居子月看着柳叶已经老的拽不动了,说:“不然可以扯下来编个手环。”湖面上的游艇呼哧而过,一船游客朝着三山岛上去。水浪一层一层的涌起,挟来一阵惬意的凉风。单一天有意地走在万霏儿的旁边,说:“这种有点海岛游的感觉嘛。”万霏儿感觉到他的用意,她不想多理会他,今天来玩也纯带着郊游的心态,她一直挽着二姨的胳膊看着风景。鉴于是小姨的朋友,便礼貌地微笑说:“嗯,以前我来过这里。”
他们选在船上吃农家菜,真正在船上生活过的她们又是另一种心情,居晓月走进船舱的那段距离很像当年她牵着侄女回家,物件虽然杂乱的摆放着,却有种熟悉的感觉。大家坐在船边,泡了一壶绿茶,渔网半沉在水里,老板娘在对面挖着今晚餐桌上的时蔬,湖风渐渐柔和,太阳躲进了云层里,一只飞虫撞死在了居子月的脑门上。
大金链子带的两个小姐妹低头玩着手机,其中一个穿着连衣裙翘着二郎腿。他和大墨镜两个人喝着茶满嘴跑火车,从手表印子聊到女人的身材,玩过的数量,胸围大小,一直说到晚饭结束。大金链子这会儿全程用苏州话对庞胜和单一天说:“七月份你们来,三十张照片你们先选十个,我都给你们安排好,个个S型身材,要是过夜的话,1500一个晚上的也有。”庞胜一边拿着碗给居晓月装鸡汤,一边说:“好的好的。”看着庞胜递到面前的鸡汤,居晓月却嗅到一股嘲侮的气味。大墨镜吃饭的时候终于拿下了墨镜,此时老板娘端上一碟四叶草,他看都不看什么菜,光顾着炫耀,说:“我给我老婆买首饰,从头买到脚。”大金链子问:“是你电话里要来的女人吗?”几个女人低头选菜吃,盐水河虾,清炒野咸菜,清蒸白鱼,红烧肉,居子月是不大听的懂苏州话的,她和万霏儿一样,眼里只有美食。大墨镜得意地说:“这个是苏州的老婆,只要我叫她,不管多远她都来,不信我叫她来。”大墨镜吃的没有说的多,为了让他们相信,他果真拨通了电话。
最后一道椒盐鱼刀,成了一桌菜的主角,炸过的小鱼清香干脆,撒上椒盐,伴上小酒,战斗力十足。居晓月看着这道菜,对二姐和侄女感慨道:“以前我们都是早晨吃稀饭就着炸鱼刀,现在这都成了单独的一大盘子菜了。”居子月听后,也回忆说:“爸爸喝酒的时候也喜欢吃。”庞胜明显感觉居晓月不开心,因为她一直没有跟他说话,余光也不时能瞥见她安静中不悦的表情,庞胜笑着轻声问:“你怎么了,今天斯文的嘞?”居晓月连否认道:“没有啊。”他们的话好像腌得嘴里的口腔溃疡,一碰就疼,她一直细咬着嘴唇上的溃疡,虽然满心涩意,但场面上她还是要给男人留住面子。
晚饭结束前十分钟,那个电话里的女人开着跑车停在了路边,黑色直发中分的披在脸颊两侧,白衬衫,牛仔热裤,笔直的大长腿,手里叼着香烟,吸完了便跟着大墨镜走了。
晚上回去后,居晓月莫名的生着闷气,庞胜早感觉不对劲,一直给居晓月发微信,问:“你怎么啦,怎么不理我?”她先是回着:“没有,没什么。”庞胜知道她回的口是心非,便发着:“我早看出来了,我知道你生什么气,其实我也不喜欢他们说的那些话,但是没办法啊。”居晓月见他不是不晓得,便回道:“从头到尾都是谈的女人,不管是哪里的女人,人家为了生存,给你们逗乐,完了还要被拿到桌面上说,即使聊你们男人私底下聊好了。你以为我在一旁听话不听音是吗?你们一直用苏州话交谈,以为我听不懂。还有我妹妹跟侄女也在场,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搁!”庞胜赶紧解释说:“我没在说,都是他们在说,因为我们夏天要去越南,他们要为我们安排。”居晓月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编辑着:“你们去玩找小姐很正常,但是拿到台面上讲,而且桌上还有五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谈论女人,没有其他话题。其实单一天今天开车子很辛苦,本来晚上回来想陪你们去唱唱歌的,结果兴致被他们说的话全打翻了,吓得我侄女和我姐都回家去了。”庞胜赶紧道歉地发着:“我知道我知道,对不起,我向你道歉。”突然间,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太阳穴附近,居晓月继续回复说:“我不需要做了婊子立牌坊,两个人相处是自己的事情。反过来说,嘴上说玩女人,说不定人家女人回头把他们给玩了,到底谁玩谁,还不知道呢。”居晓月不仅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立场,也更加明确了她在游戏里的掌握权。庞胜见她还没消气,又软和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们会说这些,我和一天就在配合,我知道把你冷淡了,我平时也不是那种男人啊。”居晓月带着诉苦的语气说:“我要是那种女人,我还需要每天早上起来干活打海绵吗?晚上再陪客人唱歌喝酒几个小时。我直接出台好了,买一打避孕套几分种就1500。”尽管在夜场上班,也遇到过理解的人觉得她们很不容易,不理解的花钱当大爷。她没解气地说:“以后我们不要联系了,我不要讨的来的理解!”她知道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在有些人眼里就是自甘堕落,就连家对过的小卖部老板在背后对她的议论她都是知道的,可这些话真当着她的面又拿到台面上来说的时候,才真正冲击了她,那个叫羞耻心的东西仿佛在替她发火,其实她是在生自己的气,她觉得自己也不想走这一条路的。庞胜依然作可怜巴巴的态度挽留她,他等了半天不到,又给居晓月左一条右一条的发去微信:“你说话呀!......不要这样,你别不理我了。......老婆,我错了,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了。......”居晓月根本不在意这个“客户”,经过短短几周的相处,她便知道她在庞胜身上看不到有利可图的东西,而且这种姐弟式的喜欢,她也觉得膈应,于是便搁置了他。
居晓月今天明明去上了班,只是没有做到生意。下了班的她站在温柔的路灯下,拨通大为的电话说:“......你想我的话我现在就过去。”说完,招了出租车赶到火锅店的楼上。虽然李大为对她来说,好像霜打过的韭菜,不香了。虽然还要在别的男人身上花心思,但她对李大为的牵记也超出了她自己的想象。面对这段不死不活的感情,她终究还是不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