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外面的雨也停了。因为几乎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所以我想趁这个机会再睡一会儿。于是我坐在墙角开始打盹,突然间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而且这脚步声离我所在的小屋越来越近,我的心头为之一震,心想,这下完了,那个人一定是来这个小屋的,如果我被发现了,我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突然间,我听到了潺潺的声音,原来那个人是来小屋墙壁边方便的。虚惊一场的我,继续靠在墙角睡觉,朦朦胧胧感觉还没有睡着,让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只听见一男一女的谈笑声往我所在的小屋方向来,还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他们说到这个小屋,我判定他们一定是来这个小屋的。我的心如十五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心跳的特别快。我想,这下真的是完了,如果他们发现了我在这个小屋里面,他们一定会把我绑到哪里去关起来,这样,我的父亲就永远找不到我了,而且,我也永远找不到家了。脚步声径直的来到门口,我感到非常的害怕,想从背面窗户爬出去,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爬出窗户已经是不可能了,我急得都要哭起来。这时,我听到开门锁的声音,我赶紧躲到背门的墙角,幻想着他们也许只是瞄一眼就走了,这样也许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但是,事与愿违,那个女的开完门之后,竟然直接的把整个头探进来,她看到我之后,被吓得魂不附体,尖叫了一声,以极其快速的动作,把身子缩回到门外去,在外面边跑边喊。那个男的见此情景,忙问道:"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那个女的边跑开边喊到:"屋里有个小鬼,屋里有个小鬼。"
那个男的似乎胆子很大,他大声的咳嗽两下,径直地走进小屋,当他看见我时,先是发出了一阵怪笑,然后朝门外女的喊道:"就一个小乞丐,看把你吓成怎么样?"
女的回来了,她进屋后认真的看着我,然后开始破口大骂:"哪里来的野孩子?你快把我吓死了。"
然后对那个男的说:"我看直接把这个小孩绑了送到革委会去关起来,说不定他是反革命分子的儿子。"
那个男的讽刺性的对那个女的说:"是不是胆子被吓破了?"
然后对我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想在这里大便?还不赶快滚!"
我感觉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但确确实实他是叫我滚。于是我战战兢兢的从他的身边溜出门外。
雨后的堤坝是一条泥泞的路,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有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几百米后我下了几个滑溜溜的泥坑小台阶,来到了桥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长这么奇怪的桥,桥的中间有两条铁轨,与电影里看到的铁路差的很远,两条铁轨间距很小,铁轨下没有枕木,也没有砾石垫层,我搞不清楚这种铁轨是用来做什么的。
过了大桥,来到了"大溪"南岸的村庄。我不知道这个村庄叫什么,就叫它南庄吧。
拐过几条长短不一的小巷,我来到了一个小山包,虽然小山包不高,但我自认为是这个村庄最高的地方,后来经过证实,这个小山包确实是这附近几个村庄(后来知道这里有好多好多个村庄)的最高点。小山包的西侧,是一所学校,是一栋两层楼的土瓦房教学楼,教学楼的前面是一个土操场,操场的东南西面是单排的桉树围着,相当于代替围墙。小山包比教学楼略高半层,视野宽阔,在小山包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黑压压的瓦片房,东南方向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北面就是一样的黑压压的县城。
小山包上面有几棵大树,大树下错落着几块高低、大小不一的石头,有尖的,有平的,有圆的。小山包整体上比较开阔,没有什么杂草,如梯田般的坡田都种上了矮矮的庄稼,整个山包看过去比较整洁、干净。
一条土路从山包顶上的大树下经过,可以看得出来这条路来往的人不少,因为土路虽然不大,但路两边的杂草早就被人踩得连影子都没有了,无形中把路踩宽了,路中间裸露的石块表面也被人踩得光滑。
由于一天多都没有吃上东西,肚子饿的慌,整个人都感觉没有力气。于是,我选择在一块平石头上坐着,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突然间我发现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村庄的外围全是绿油油的稻田,我很清楚,在这个节令,田野上是找不到任何可吃的东西,我感到十分的沮丧,但我想,在县城不好乞讨到吃的东西,也许村庄里比较好讨得,再说了,既然来了,干脆就先呆上一段时间看看。
无意中我看到大树西南侧有一间小屋子,我急忙地走过去看,发现这间小屋子三面是黄土墙,朝东的一面是木板墙,木板面这一面有个门,没有锁,只是简单的用插梢插上去。我拉开插梢,轻轻推门进去,里面的情景让我喜出望外,原来,这是一间装满稻草的小屋子,这可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稻草差不多都装到屋顶,只剩下几十公分的空隙,正好可以安身。因为我全身无力,所以,我花了好长的时间才爬了上去。我先把墙脚位置的稻草铺平,然后迫不及待地躺了下去。我发现这应该是我这几天来可以睡得最舒服、最贴心的地方。
因为我实在太饿,没有一点气力,肌肉似乎在抽蓄,感觉全身有无数的蚂蚁在爬着。所以,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突然间我的心头为之一振,因为我听老一辈的人曾经说过,饿了几天的人,如果这个时候睡着了,就有可能永远起不来。
其实,这个时候我也在想,如果这个时候真的能永远地睡着的话,我也就不要再这样乞讨,也不会再挨饿,也不会再怕挨打。但我转念一想,要是我就这样永远地睡着了,我也就再也回不到家了,也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家人,也就永远见不到能给我带来无数欢乐的小姐姐。要是我就这样永远地睡着了,也许我的尸体会被这间屋子的主人挖个土坑埋了,但也许会被人扔到"大溪″里去畏鱼,也许会被扔到野外被群野狗撕着吃,也许……想到这儿,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悲恸的情绪,顷刻间泪如泉涌……
我不能死,我一定要回家,我一定要找到家乡。从那一刻始,回家便是我唯一的坚强信念。但家在哪里?如何回家?成为困扰我的一个最大问题。因此,虽然那时有这种强烈的信念,我也只能把这种行动暂时搁浅起来,当务之急的就是要解决肚子的问题。
我强撑着自己慢慢的爬起来,然后从草上滑下来,径直地来到大树下的石头上坐着,期待着有好心的过路人给我一点吃的。
路过的人不少,但他们似乎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正当我感到沮丧之时,我突然想起了电影里的乞丐,虽然我不敢主动地向他人行乞,但我可以学着电影里乞丐行乞的办法,把铝碗放在面前,然后向过路的行人跪拜。
这时,东侧小山包下蹒跚着上来一个有点驼背的老奶奶,老奶奶提着一只用布盖着的篮子。当老奶奶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下意识地不断地向她跪拜。她有点惊讶的看着我,嘴里自言自语地说着听不见的话,然后弯下腰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会在这儿?我一时不懂得如何回答她,只能摇摇头。
这时,她放下篮子,揭开篮布,从篮子里面拿出两个"缓"(方言,一种顶部开裂的锥形馒头),"缓"还冒着烟,递到我手上的时候,因为有点烫,刚碰到我的手,就直接滑落到铝里面。老奶奶带着苦笑说:"小孩手稚,不经烫",然后带着一种古怪的表情,摇摇头离开了。
看着老奶奶离去的身影,我怀着无限感激的心情,朝老奶奶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虽然"缓"还有点热,但我实在是饿过头了,因此,我迫不及待地拿出一个吃起来,三下五除二就把第一个"缓"吃完了,正当我想吃第二个的时候,突然止住了,我想,第二个是不能吃的,因为我不懂得下次有人给我吃的是什么时候,我必须把这个"缓"留到我饿的受不了的时候再吃。于是,我回到了草屋里面,小心翼翼的把"缓"用草盖在墙角,同时,为了安全起见,我把父亲留给我的那张十元的钱和两张纸小心翼翼地塞到土墙开裂的墙缝里面。因为很疲惫,我便躺在草上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学校的钟声吵醒了。可以听得见,钟声之后的校园十分的嘈杂。没多久,一样的可以听见有不少学生边喊边说边笑着从小山包的这条路过来。
我静静地躺在"草床"上,不敢有任何动静,生怕学生会发现我。
等到外面没有任何动静了,我便又回到大树下的石头上坐着,因为天色还早,我盼望着是不是还会有人给我吃的东西。
然而,我一直等到天色快要暗下来的时候,也没见得有人给我吃的东西,正当我沮丧地想回到草屋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人从学校方向往小山包走上来,这个人穿着一件笔直的中山装,戴着一副眼镜,我判断他一定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当他看见我时,用一种和蔼而又严肃的口气对我说:"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呆在这儿干嘛?"显然,他是把我当成"夜不归"的学生了。
后来也证实了他就是这个学校的老师——许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