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一切精心编造的或试图隐藏的东西
无论是阴谋诡计还是故弄玄虚
终都将真相大白
而一切大自然的行为却会保持其神秘性
-G·K Chesterton
深院下帘
大白天一只蚊子在书房里飞舞,还无法无天地哼着歌,在周围盘旋了一会后,竟然明目张胆地落在胳膊上。蚊子拍打了几下翅膀,四肢分开,后腿翘起,以减少惊扰表皮的敏感神经末梢,皮肤无法感知,就不容易被察觉,然后轻轻移动找到最合适的地方。接着张开那些吸血‘针头’,一共有六根,先用上颚的两根针划开皮肤最外层,随后用下颚带有锯齿的两根把表皮完全切开,找到最合适的毛细血管后,再用中间的一根吐一些分泌物进行麻醉,最后在不知不觉中用中间的另一根针插入血管,同时用坚硬的下唇支撑住身体,头部的肌肉反复的挤压,就像水泵一样,血吸入肚子里,为了尽量多的补充血液,蚊子会在吸血的同时把消化器官里的食物残留排出,整个过程可谓步步为营,准确高效,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开始因为有麻醉剂,人们一般感觉不到,麻醉逐渐失效,而蚊子又因吸血后身体臃肿导致行动迟缓,所以必须在吸最多的血和成功逃跑之间找到合适的点。简单点说就是要掌握好分寸,在贪婪和恐惧之间找到最优的平衡。
贪婪和恐惧是情绪在心理的两个极端体现,如同一个摆钟,贪婪即野心,恐惧来自风险,两股力量对抗时会相互抵消,要获取最多的同时又要尽可能的规避风险,优秀的猎手能在贪婪和恐惧间找到平衡的中心点,而绝大多数人只会在两者之间连续不断地摇摆,或是懊悔,或者是在险境中挣扎。
实际上蚊子只有在繁衍后代时才必须喝血,它们喝花蜜或糖水也能活下来。
嗡嗡声无法让道之集中精神,他寻声看去,看着它在屋内飞舞,看着它哼着歌,看着它落在胳膊上,看着它吸血,看着它喝饱了血,然后看着它起飞,在最后那一刻一个巴掌过来。道之把蚊子尸体丢进烟灰堆里,尘归尘,土归土,手臂上留下一块鲜红的血迹。无论它多厉害,阴影中时常会有更厉害的角色。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隔壁少妇的门先开了,探出头:“你找道之?”
“他在吗?”
“嗯,在。”少妇穿着睡衣拖鞋走出来,刚靠近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像是感受到了强烈的排斥磁场。
“怎么没人开门?”
少妇打量了一下老人,头发斑白,慈颜善目,虽然年老,但眼神她见过,便卸下了心防:“你是周美晨的父亲吧?”
“是的。”
“已经很久没人来找道之了,还没开学,这个时候他也许在睡觉。”少妇靠近,说完用力敲了几下后便回去了。
道之在里面书房正试图集中精神,思路被隐约的敲门声再次打断,会是谁呢?打开门看到是周父先是一惊,道之立刻明白是周美晨出了事:“伯父!是周美晨?”
周父点了点头。
“伯父,请进。”道之关门前习惯性的看了下走廊的另一端,又看了看少妇家的门,两人的目光似乎透过门镜交汇。随后少妇进入房中,看着玻璃容器,蚂蚁们始终忙忙碌碌,少妇无聊地拿起食物,它们分工明确,协同合作,不一会儿就把食物拖进了巢穴。无论是什么样的环境,它们从未失去过目标,少妇不由地有些羡慕。
道之给周父倒了一杯水:“出了什么事?”
周父把从年轻同事那里得到的情况讲给道之。
“学校,学校……”道之念了两声,他曾去过那个地方,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性质的场所,他不喜欢那种地方。
周父介绍道:“学校是在谭达的手里才壮大的,他出身深院,在特殊子弟学校读的书,算是我的学弟,拥有执法者身份,成年后在家里的安排下进入体系,顺理成章的成为执法者,几年后他离开了深院进入商场,在商场混的如鱼得水,你应该听说过他?”
“以前听说过, 是个叱刹风云的商人,怎么近些年没有他的消息了?”道之。
“谭达,人称小三爷,可不是一般人,他大有来头,他父亲是深院的元老。深院里有很多他的故事,最传奇的要属三十多年前的那起撞车事件。当时他24岁和一个女伴开着红色法拉利超跑从一个聚会回来,车开的很快,发生车祸撞死了一个行人,他下车只是看了看他的车有没有受损,根本不关心死者,即便现场有路人围观,他也丝毫不在乎转身就离开了。当时的媒体没有现在发达,但事情还是曝光了,人们纷纷指责,他父亲便亲自出来证实,说不是他儿子,他儿子没有红色的法拉利,只有一台黑色的保时捷。很快一个样貌相似的人出来认罪,并愿意赔偿,事情就这样平息了,没几天他就又开着黑色的保时捷跑车横冲直闯。他们找了个人顶包,我调查过那人,他根本买不起车,何况是法拉利超跑,我还找到一个当时围观的路人,拿出那人的照片仔细看后确认不是开车的人,还说闻到开车的身上有酒气,其实深院里的一些人也是知道的,只要外面没人知道,碍于一些原因他们也不愿多管。后来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结婚后他带着老婆外出,和一辆军牌车抢道导致相撞,报出身份后,说了句‘耽误我一秒钟知道多少钱吗?’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深院的元老们向来主张低调,他飞扬跋扈的性格,横行霸道的行事作风早已引起深院里一些老人的不满,碍于他父亲的地位只能忍着。他父亲一退休,保护伞不再那么强有力,他知道待不下去了,便离开了深院,于是利用他父亲剩下的人脉专心赚钱,后来传闻加入了泰斗会。十几年前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购得那所‘学校’,打着‘学校’的幌子,结党营私,暗地里把钱权色玩到了极致。他们那伙人过着骄横奢侈灯红酒绿的生活,但还不满足,接着他又通过泰斗会慢慢渗透到深院里,深院里的好多人都被侵蚀,渐渐深院感到权力受到威胁,作为城市的管理层,深院自然不容其他人挑战,有人想要清理,于是便以消防安全为切入点展开调查,没想到泰斗会的势力无处不在,他们已有所准备,调查困难重重,他们一边阳奉阴违,一边制造混乱,进展非常缓慢,深院意识到消灭已无可能,泰斗会也清楚对抗下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最后双方妥协了。这次虽然没能清除,但大大整了风气,自此以后泰斗会有所收敛,谭达转到幕后,行事低调了很多,学校名义上在一个姓王的手里,其实他只是个白手套,谭达才是背后实际操控者。”
说完周父从包里拿出资料递给了道之,是一些谭达跑车撞人的调查资料,周父当年参与了调查,后来有人认罪后只能结案,在归档前周父偷偷复印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