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雪大天寒,君墨烹了一壶茶,懒怠地靠在躺椅上。
窗外的雪纷纷扰扰,缠绵如她的心情一般化不开,逃不去。
她是这醉梦霖打头一位的歌姬,多少人愿一掷千金,只为求她清越一阙,可她的心思却从来不在这些富贾身上。
忽地有叩门声轻轻地响起,君墨放下茶杯,嘴角眉梢都藏了拢不住的笑意。
“进。”
姑娘身子小巧玲珑,天生一幅娇柔骨,面若桃花,肤如凝脂。凤眼丹唇,鼻梁挺俏,额间一点朱砂红。玲珑玉簪飞仙髻,鬓角两绺垂云发。
她一进来,便仿佛把冬日里残余的些许寒气都赶走了些许。
司殷的步子轻快,自顾自走到君墨案头,轻轻地托着腮跪坐下来。
“君墨姑娘,这几日醉梦霖的生意总是不好,你倒是清闲了,我们这等姑娘们却连点闲钱都不得有了。你居然还有心思喝茶。”
君墨放下茶杯,敲了一下司殷的额头。“我们本来就是烟花女子,是戏子,是歌女,若是还不趁着这等空闲自己寻点乐子,可当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司殷闻言皱着眉耸起肩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君墨的房中有烧着的香四散满溢,和茶香混在一起。窗外的飞雪偶尔落入房中几片,飘到她的案头,飘到她的茶碗里。
她望着对面的司殷百无聊赖地搅着自己的茶叶,只觉得大半个身子都埋在百花盛放的春日里。又温暖又缓慢。直希望岁月也能如此缓慢。
其实君墨原是卖身的,在她眼睁睁的看着家人被屠杀殆尽之时,在她被暗中送到青楼中时。
君墨眼睁睁地看着双手能紧握的都失去,眼中能拢住的都逐渐淡化消逝。她放弃了对抗这红尘俗世。可她也曾短暂地明艳过,也曾被人短暂地珍爱过。
那天正好是中秋时节,她穿着赤色衣裙,眼角眉梢都脉脉含情,一双玉手轻轻撩起自己的袖口为他们倒酒。
听说这群人皆是京中的年轻才俊。出口成章,风流倜傥。君墨倒酒时也格外仔细,不太抬头看人。可她的衣袖却忽然被人抓住。
“早就听说姑娘的一幅天籁歌喉,不想姑娘的面容竟也如此令某流连。若是随你,某去哪都甘愿的。”
君墨抬头望着面前的人,表情愣了一瞬,随后才绽放出笑容来。
她的嘴角勾出笑容的一刹那如牡丹开放,春归大地,万物在她这一笑面前,都失了风采。
“黄泉,也去得?”君墨问。
她希望他能说是,她希望他能带她走,离开这里,随便去哪里都好。可那白衣公子的身体顿了一顿,眼神突然便凝住不动了,张了张口,却只是尴尬地笑了笑,“姑娘说笑了。”
“姑娘没有说笑,黄泉,我陪你去。”
君墨似是没有听清,她偏了偏头。
于是那人又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从席间站起身朝她走来。
“我愿陪你共赴黄泉。”
君墨的手抽动了一下,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眼神。
那样温柔辗转,流连忘返的目光,抓住了她的心。
第一次有人抓住她的心。
君墨把杯中茶一饮而尽。
司殷在她的对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