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放晴了。妮可摸摸自己的脑袋,好像有点发烧。她跑下楼,冲了一杯感冒药喝下,转身来到院子门口。
雨后的院子湿湿嗒嗒,布满泥泞,倒是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显得格外精神。妮可看向对面的小树林,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雾,令人看不清里面的一切,可妮可总觉得,里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看。
看到妮可走进院子,木偶人小心翼翼的跟她打招呼:“早上好,妮可。我看你今天状态不是很好。”
“我可能感冒了。”妮可耸耸肩膀,无奈道。
“也许,你昨晚没睡好。”木偶人往左右两侧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从栏栅处凑了过来,用一种非常神秘的语气说道,“你知道,木偶人是没有头脑的,所以永远都不需要睡觉。就在昨夜,我看到一个人,死死的盯着你的房间看。我能感受到那个人身上有种神奇的魔法。”
“魔法?”妮可瞪大了眼睛。
木偶人一边说,一边退回原先站着的地方,它歪着脑袋说道:“是的,那是一种可怕的黑魔法。那种魔法滋生与黑暗,与他的灵魂合二为一。他的内心有着强烈的仇恨,仇恨即将吞灭他的意识。”
妮可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脸色凝重:“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他,或许,真的是他。”木偶人不再说话。妮可不知道,木偶人口中的他究竟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深处传来了一阵吼叫声,声音很大,惊得波特爷爷穿个短袖就从房间冲出来:“什么声音?”他问。
“不知道,可能是一个野兽在嘶吼。”妮可也看向树林,可是整片树林都被浓雾给遮挡了,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看来得找森林警察过来了。”波特爷爷一脸愁容,两条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接着,他继续说道,“要是那个老太婆在,准会算出乱七八糟的事情。哦,对了,她走了几天了。”
“两天了。”妮可说。
跟外婆吃好早餐已经七点多了。波特爷爷跟往常一样去河边垂钓,所以妮可很快就见到了木偶人。它先是扒在门外看了看,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移动脚步,最后快速的从妮可家门口窜了进来。
出门的时候,波特爷爷给她穿了一件衣服,是波特爷爷年轻时候的毛衣,外面还套了一件夹克,裤子是灰色的破洞裤,乍一眼看去,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你好,木偶人。你可真像一个有学识的孩子。”妮可看着它,笑的很开。
木偶人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它挠挠脑袋:“谢谢。我会做一个有学识的孩子的。今天的天气有点烦闷,我的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或许跟天气有关,这没什么。”
“我是说,那可怕的嘶吼声。”木偶人转身小树林看去,那里依旧裹着厚厚的浓雾,黑色的影子在树林里不断的晃动,他们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胡乱摇曳的树枝,他们就喜欢这样的天气,或者是恶魔的身影,他们穿梭在这片阴森恐怖的小树林中,浓雾是他们的保护色,避免他们被我们发现。”妮可像是开玩笑,但说的很认真。
嘟嘟就在他们的身边,发出汪汪汪的声音,像是对妮可的话表示赞同。
接着,他们走到门口:“我们去水塘探险吧。”妮可提议。
可是今天的天气实在太糟糕了。他们刚走一段路,就被包裹的浓雾挡住了去路,他们几乎无法看清一切,木偶人拉着妮可的手,妮可牵着嘟嘟的颈绳。道路坑坑洼洼,布满泥垢,每走一步,他们都格外小心翼翼。
走了好久,依旧没有看到水塘。他们继续往前走,空气中散发出一种果子腐烂的气味,那种刺鼻的味道熏的他们想吐,就连草地也开始发出咯吱咯吱腐败的声音。渐渐的,浓雾变了个颜色,那是像燃烧的木炭熏出的黑色浓烟,鬼魅般把整个地儿都染黑了。
“我可能找不到水塘了。”妮可说。
木偶人发出惊恐的声音:“我们迷路了吗?”
“我不敢肯定。”妮可不安起来,她无法确定,她们究竟在哪里。前面一片漆黑,犹如黑夜一般的黑雾遮住了她的双眼。她当然害怕,于是把木偶人和嘟嘟拉的更紧了。绕着这条路走了好久,她现在完全不确定自己究竟在哪里。
又走了一段时间,前方的浓雾开始消散,他们惊恐的发现,自己身处树林中。好在,身边没有房子,没有灯柱,也没有那口废弃的枯井。
“天啊,我们来到树林了。”木偶人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向前眼的一切。
他们现在处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里面长满了很多不知名的锯齿状植物,一些小动物的骸骨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各个角落,那些树木贪婪的吸收死亡的气息,深深扎根在空洞寂寞的土壤中。树枝与树枝肆虐的攀附在一起,发出低沉的哀嚎。毫不夸张,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到害怕。
嘟嘟发出汪汪汪的叫声,对着树林深处,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安静,嘟嘟。我们都别害怕。”妮可说,“看来,我们真不该来水塘冒险。好了,我们回去吧。”
“只能这样了。”木偶人回应着。
他们转身往回走,却一直在树林里打转,怎么也走不出去。她开始用石头刻在树上做记号,不转弯,不后退,就一直笔直前行,走了好些时间,他们发现自己依旧在起点处。整个树林开始阴森恐怖起来,可怕的气息环绕在每一个人身上。
“妮可。”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很亲切,很温柔,就像妈妈一样。
妮可不自觉的回头,浓雾后是一个斑斑灼灼的黑影,看不清,她不禁叫道:“妈妈!”然后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木偶人拉拉她的衣袖:“别害怕,我跟嘟嘟会保护你的。”它以为她在害怕。
“你听到了吗?那声音在叫我。好像妈妈的声音。”妮可看向远处。木偶人也看向远处,嘟嘟朝着那个方向发出尖锐的犬吠声。
木偶人轻拍她的肩膀:“一切都是你的错觉。妮可,我察觉到了危险,你知道,每个木偶人的直觉都是灵敏的。”它面露惧色,如果仔细听,他的声音开始微微发颤。
“妮可。”她又听到有人叫她,这个声音有些浑厚。
妮可呆立在原地,愣愣的看向前方,她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她十分确定,这就是爸爸的声音,是爸爸在叫她。她想回应,可是嗓子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所有的思念,都化成眼泪,流过那张稚嫩的小脸。“听到了吗?”他问木偶人。
“听到什么?”木偶人一脸吃惊。
那些浓雾又开始聚集在一起,妮可听到妈妈在对她说:“往这边走。”她开始循着声音往前奔跑,嘟嘟跟在它身后,拼命的吠叫。她看不清前面的路,磕磕碰碰的摔了好几次,有一次被一根树枝勾破了衣角,手上露出一条浅红色的伤疤。她跑的很快,她再也不想失去这个声音,那是她期待了好久的声音。
妮可着急的向前狂奔,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小,到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绝望的倒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回应她的只是沉默。
最后哭累了,她从地上站起来,四处张望。她发现她依旧在树林里,可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了。树木开始歪七扭八的倒在一侧,她觉得那些树在挣扎,每一棵树都在不停的摆动自己的身躯。妮可有一种直觉,那些树想要逃离。
脚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她走到其中一棵树旁,她惊讶的发现,那棵树上赫然出现一个人脸,可是脸上没有嘴巴,没有鼻子,只有紧闭的双眼,眼泪从眼睛上流下来,滴在地上化成了石头。
妮可害怕极了,她向身后退去,身后却没有了路。
“嘟嘟,木偶人,你们在哪里。”她看不到它们的身影,他们走散了。她着急的在地上踱着步子,那些树木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把她圈在中间,黑暗也包裹着她。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到妮可的耳中:“妮可,我的好孩子。”那是艾米奶奶的声音,“妮可,你在吗?”她急切的呼喊着。
“奶奶,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妮可高声回应。
大概过了一会儿,身边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沉重的喘息声。很快,艾米奶奶出现在妮可的面前。妮可飞奔到艾米奶奶的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恐惧与害怕蔓延在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艾米奶奶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语气温柔极了。
“我没想进树林,我只想去那片小河塘,可是我迷路了。”妮可轻声解释,她知道,艾米奶奶不希望她踏进树林。
“一切都会发生的,这不能怪你。”艾米奶奶没有责怪她,“谁都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我也无能为力。”她这样说。
艾米奶奶牵着妮可的手往回走,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夜灯,夜灯一闪一闪,像极了眼睛。他们走的很慢,每走一步艾米奶奶都会停下来,如果夜灯暗下去,她会重新找一条路,如果夜灯亮着,她会继续带着妮可往前走。
“为什么要带一盏夜灯。”妮可问。
“这是你的夜灯,是你妈妈保护你的眼睛。所以,睡觉不能关夜灯。”说这句话的时候,艾米奶奶带着妮可绕到另外一条道上。“夜灯会为你指明正确的方向。”
“嘟嘟不见了,还有……”妮可想提起木偶人,可是一想,艾米奶奶怎么会相信有一个会说话会走路的木偶人存在呢。想了想,继续说道,“嘟嘟不见了,我们得去找它,它一定害怕及了。”
“别担心,它们都回家了。”她这样说,妮可倒是糊涂了。
当他们回到家里,嘟嘟摇着尾巴站在门口,木偶人也回到了波特爷爷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如果你仔细看,可以发现木偶人的脚上,沾满了湿哒哒的泥土。衣服像是被树枝勾破了,露出一个细小的划痕。
妮可先去了外婆的房间,看到外婆躺在床上看报纸,她没有打扰,跑去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她的衣服实在太脏了,让人一看就知道,准是摔到泥地里了。她是个爱干净的孩子,决不允许自己身上弄的脏兮兮的。
换好衣服,她小心翼翼的从外婆房间走过,然后拐下楼梯,走过院子,踏进艾米奶奶的房间。艾米奶奶正坐在位置上,手里摆弄着几张塔罗牌,嘟嘟安静的躺在她的身边。
“艾米奶奶!”妮可轻声呼喊着。
艾米奶奶没有抬头,继续用手摆弄着塔罗牌。“妮可,坐到奶奶身边。”她呼唤她。
妮可乖巧的从旁边搬起一把小凳子,安静的坐到她的身边,她看到艾米奶奶翻开一张塔罗牌,塔罗牌上有个女神和狮子。女神的头顶上有个无穷大的符号,她无所畏惧的用手轻轻合上雄狮的嘴,压制了百兽之王狮子的兽性。
过了一会儿,她看向妮可,将那张塔罗牌递给她:“树林里有着神奇的魔力,那魔力是邪恶的、可怕的,它将吞噬你的灵魂,毁灭你的身躯。可是,你不得不去进入那片树林,里面有你想要的一切。”
妮可有些不明白艾米奶奶的话,可是她说的那么严肃,像是警告。
“我不会再进入那片森林了。您放心。”妮可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看向艾米奶奶。
“不,你得去,你必须要去。这已经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了,你被选中了,从你第一次进入树林的时候,你注定逃不掉了。”艾米奶奶提高了声音,接着从位置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她摇摇头,似乎很无奈,“如果你足够勇敢,足够坚强,那么什么都伤不了你。”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艾米奶奶转身看着她:“你的善良,已经为你赢得了武器,那武器将会助你打败恶魔,赢回你想要的一切。可是孩子,别被表象迷惑了,有时候你所看到的美好,并不是真实的。你要用心去发现。”
妮可并不是很明白艾米奶奶的话,可她依旧很用力的点头。
艾米奶奶领着妮可来到她的卧室,嘟嘟乖巧的跟在他们身后。卧室里面有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有个年轻的女子,女子身边站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艾米奶奶指着这张老照片说:“这是我的妈妈,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女人。”她打开一边的床头柜,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继续说道,“她是一个占仆师,一个非常厉害的占仆师,很多人都慕名来找她占仆。后来,她年纪大了,就把这个活计交给了我。”说完,她笑了笑,语气有些沉重,“可是我的妈妈却不知道,她最爱的女儿一直以来都不喜欢占仆。”
艾米奶奶把透明的水晶球拿在手上,打开衣柜,里面有好多好多精致的丝巾,那是艾米奶奶最宝贵的东西。她从里面挑选了好久,最后拿出一条印着小雏菊花纹的丝巾,她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小心翼翼的擦拭水晶球,就像在擦拭一件非常珍贵的宝物,
妮可和嘟嘟就站在她的两侧,耐心的看着她做这件事。
大概过了一会儿,艾米奶奶从位置上站起来:“跟之前简直一模一样,一点损坏都没有。”她看着水晶球,很开心。
“这有什么用?”妮可歪着脑袋问。
“傻孩子,这问的什么问题。它当然有用。”艾米奶奶说,“它的用处大着嘞。这可不是普通的水晶球,它可是一间非常可怕的屋子。”
“屋子?”妮可从艾米奶奶的手里接过水晶球,仔细打量它,这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水晶球而已,里面什么都没有。她撅着嘴巴,有些不明白。
“好孩子,你怎么能看不到?”艾米奶奶说,“你没发现里面有恶魔吗?”
“没有。”妮可回答。
“里面还有很多恶魔,他们在争论,在吵架,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想从里面出来,可是他们无能为力。一切都是徒劳。”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妮可眯着眼睛,凑近水晶球,“恶魔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可怕?”
“他们当然可怕,不仅如此,他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就是打赌。”艾米奶奶走到妮可身边,用手摸着她的小鼻子,叹息道,“我的妈妈告诉我,要想把恶魔关进这个屋子,只有一种办法。”
“那是什么办法?”妮可的小心脏砰砰砰跳动的厉害。
艾米奶奶凑近她的耳朵,像是在说一个秘密:“要学会跟他打赌。”艾米奶奶躺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睛,“不过,这并不是它唯一的作用,把恶魔关进去是最极端的办法,对于有些恶魔,你要帮助他。”
“怎么帮助他?”
“要知道,所有占仆师的水晶球都有占仆前世,预知未来的能力。不过,这玩意有时候会失灵。”艾米奶奶让妮可把手放在水晶球上,让她想着自己爸爸妈妈的模样,可是反复好多次,水晶球什么反应也没有。妮可忽然认识到,这玩意何止是失灵,是压根没作用。
她向艾米奶奶说再见,小心翼翼的拿着水晶球,恶魔,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吗?
远处,树林的浓雾开始消散,那些高大的树木努力的向外伸展,树林里传出可怕的低鸣声。或许,恶魔真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