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禅音的诊所突然火了起来,并且上了电视。
他的杏林禅音诊所自开业以来,上门看病的患者虽然不多,但也足够维持日常开支,他有空就看医书,钻研病例,闲事不理,日子倒也自在逍遥。
李禅音在学校读的是中医药学。读书时,他成绩优异,对医学甚为痴迷。期间有位曾姓老教授很喜爱他,把家传的几个中医秘方传授给他,又与他讲述一些治疗疑难杂症的办法。最后见他品性纯良,正式收他为关门弟子,又把祖传金针炙穴术传授给他。
原来这位曾教授是岭南著名针灸大师曾天治的嫡传弟子,外号“神针曾”。
踏入八月,浅秋。
山海这座滨海城市,四季没有太大分际,岁月如一把装饰的画笔,既快又慢的涂抹着这人世间的万物。试探着一点一点的渲染着色彩,那天空、那大海、那树叶……像画纸上的图案,颜色一层层的加深加浓。
下午,秋风飒飒,把院子角落里葫芦竹的叶子吹得哗哗响。
李禅音坐着看了半天书,也没有来病人,眼看天色像被沾饱墨汁的画笔扫过,扫了几下,慢慢的,天全暗下来。他就拉了店门,准备出去吃饭。
他现在一个人生活,也懒得自己做饭,常去隔壁火锅店搭伙。
走到门口,见里面有人在吵闹,三个男人正围着火锅店老板胡德水,旁边椅子上还瘫坐着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正弓着身子大声呻吟,他脸色煞白,不停冒出豆大的汗珠,身子还在一阵子一阵子的抽搐。店中其他客人也不吃饭了,都围了一圈看。
他见那个熟悉的服务员阿月一脸慌张站在门口,就过去问她是怎么回事?
阿月把经过说了。
刚才这三人正在吃火锅时,那戴眼镜的青年突然全身抽筋,痛得大声呻吟,他两个同伴惊呆了,以为火锅店食物有问题,就围着胡德水闹。
李禅音走过去,碰了碰那青年额头,又拉过他的手把脉。那两人喝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阿月忙道:“这是隔壁的李医生。先让他看看吧?”那两人又嚷嚷。
李禅音冷冷喝道:“你们是不是想要你朋友的命?不然就都给我闭嘴。”他端起医生的架子,那两人顿时给他震住,终于停了下来。其实他们也是心里慌张得很了。
李禅音又说:“我过去拿药,你们不要动他,不然……他会没命的。”说完跑了出去。众人呆呆的,都不敢动。
很快李禅音又进来。
他手里提了一个袋子,拿出一小块黄颜色的东西,递给服务员阿月,说:“你去用开水泡开,用半碗水。”他又走到那眼镜青年身前,手里拿了一根金色针,在他脸上迅速扎了几针,青年大叫一声,缓缓睁开眼睛。
李禅音接过阿月手里的那碗黄汤,一点点给眼镜青年灌了下去……没一会,他停止了抽筋,睁开眼睛,终于脸色也慢慢恢复正常。
李禅音吁了口气,站了起来。
围观的其他客人啧啧称奇,慢慢各走回自己桌子。
那两人大喜,又问李禅音:“医生,我朋友他是不是食物中毒?”
李禅音说:“中毒?乱讲!当然不是,让他回去休息半个月,想要命的话,这段时间不要熬夜,不要乱吃乱喝。不要以为是小事,再发作的话,神仙也救不了的。”
说完就想走,他还饿着肚子呢。
“等等……医生,谢谢您救命啊。”那眼镜青年喊道。他已经恢复过来,起身冲李禅音伸出手来。
“我叫陈江涛,谢谢您,我们是电信局的 。”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一张名片给他。
李禅音说:“我姓李,就在隔壁,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陈江涛问:“请问李医生 我刚才得的是什么病?”
李禅音说,“据我的判断,你的病在肾,肾属北方之水,按照中医五行原理,土能克水,所以此症当用黄土。我用金针渡穴开窍,再用烘焙过的灶心土给你服用。”
陈江涛千恩万谢地走了。
“谢谢你,谢谢你,李医生,这次如果没有你,我就惨了唉……”胡德水擦了汗,走过来紧紧捂着李禅音的手,不住口的感谢,又喊阿月和另一个服务员开桌,说要请李医生吃全套羊肉火锅。
如果客人在他店里出事,虽然不是食品问题,可是这种火锅店,真要严格查起来,很少能合格的,那他这店就不用开了。如果出了人命,会把他先抓进去。
“老胡,不用了,你忙你自己的去吧。”李禅音笑了笑,拒绝了,对阿月说:“还是老样子,给我来一碗羊肉汤面,一个馒头。”
第二天,陈江涛带了电视台几个人过来,先去羊肉店那边拍摄,才又过来李禅音这边采访半天。
当天晚上,山海电视台就播了出来。题目很夸张:金针渡劫,神医在民间。
从这天开始,来求医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李禅音多年苦研的医术终于派上用场,他医术精湛,收费又低,如果碰上家贫的,就免费给人治病。
东海一位老教师的女儿长年患有青紫脸,跑遍全国各地,一直治愈不好。随着年龄渐长,已到了读初中的年龄,她女儿因此自卑死活不去学校,整天在家郁郁寡欢。
老教师偶然看到电视报道好,专程赶到山海找到杏林禅音。结果不负所望,李禅音给她开了几剂秘制的中药方剂,外敷特制的中草药,一段时间后,病就清除了。
从此,杏林禅音诊所名气大显,他那一手金针扎穴更被传得神乎其神。
周数也知道了,回来跟马宇鹏说:“想不到你这位老同学医术这么厉害呢,还上了电视,我学校同事都在谈他呢。”
马宇鹏打心底替李禅音高兴,笑道:“我这老同学本来就不错 ,是金子就迟早会发光。老天开眼,禅音也算苦尽甘来了。太好了,有了这个神医,那我以后有个三长两短,也有人救命……”
周数忙捂住他嘴巴,嗔道:“呸呸呸!大吉利是,说什么呀,什么话都敢说。”
诊所从早上开业,到了晚上九点钟,还有人在排队求医,慢慢李禅音就忙得吃不消了。火锅店的阿月见状就经常过来帮忙,那天李禅音救人的手段震撼了她。
她聪明伶俐,上手特别快,按单拿药丝毫不差,李禅音颇为惊讶,闲时问阿月,才知阿月姓林,是潮州人,也读过高中,家里老父原是乡里赤脚医生,又开药铺,她自幼就帮忙抓药。
李禅音大喜,问过胡德水同意,就把她请过来当帮手。
这日,一部皇冠汽车停在杏林禅音诊所门口,陈江涛从车里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司机。
陈江涛进门就叫:“李医生呢。”
因为天天有病人排队,日晒风吹,李禅音就在诊所外面搭了一个简易竹棚,林月按号牌叫患者进去,这相当于挂号了。
陈江涛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通过父亲电视台帮忙宣传李禅音诊所,又经常介绍朋友过来看病,陈江涛人随和,两人年龄差不多,都是从大学出来,聊起来有共同话题,一来二去也成了朋友。
陈江涛已经是局长,当年他被秦盈拒绝后,两年后就结了婚,妻子是电视台的财务,现在已有两个孩子了。
陈江涛这次过来,是请他过海城为一个朋友治病,说他那朋友是县级干部。
李禅音听了,指指门口排队的病人,淡淡说:“我这里有病人,我有规矩的,不管是什么人,都要排队,你朋友要治病让他自己过来吧。”
陈江涛苦笑道:“李大医生,认识这么些天,我自然懂你的规矩,不是我那朋友架子大,是他根本过不了,他已经卧床半年多了,连路都走不了。半年来,全国各地的名医都访遍,还是不行。”
李禅音听了,这才恍然,又问了他朋友的具体情况。
原来陈江涛这位朋友是他父亲一位战友的儿子,与他也是发小。这次发病突如其来,突然起不来床。刚开始双脚浮肿,现在已经慢慢肿到了头脸,连呼吸也渐渐困难起来,神智迷糊,眼看快有生命之危。
李禅音说:“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不同,事不宜迟,救人如救火,下午我们就过去吧。”
陈洪涛听了大喜。
下午李禅音让林月看店,也不换衣服,挎上药箱就走。
陈江涛的司机开车,很快就到了海城。
海城就是海丰县城,地处广东省东南部,海丰取义于“南海物丰”。海丰与陆丰两县,就是闻名遐迩的“海陆丰。”
海丰是中国13块红色根据地、海陆丰革命老区之一。为广东历史文化名城,当地人习惯叫“海城”这个名字。
原来山海镇是海城辖下,自建市后,两者掉了个儿,海城反成了山海辖区。
车到了南湖附近一个高档住宅区。
陈洪涛让司机去停车,自己带着李禅音进了一栋豪华院子。
大客厅沙发上坐着一对男女,男的六十上下年龄,女的就要年轻得多,由于保养得宜,两人看去很有涵养。
陈江涛上前介绍说:“唐伯伯,桂姨,这就是我说的李医生。”
两人望着李禅音上下打量。“他就是?”眼里有探究的意思,似乎觉得李禅音模样年龄都不太像是医术高明。
陈江涛有点不好意思对陈江涛说:“这位是唐书记唐伯伯。”
李禅音想这模样威严的老者就是这家主人。他点点头,也不再理会,只是瞅着陈江涛,意思是患者在哪里?心忖我也不是来作客或者求人办事的,懒得多话。
陈江涛知道他的性格,心里苦笑。但是这会也顾不上这些了,就问那中年女人:“桂姨,傲哥情况怎么样了?”
桂姨说:“还不是老样子?越来越不好了,如果阿傲有个……我不知怎么办……”说着便哽咽起来。
唐书记摆手说:“好了,你这时候就别再哭哭啼啼了,既然医生来了,就带他上去看看吧,反正死马当活马……哎。”
“你们跟我来。”那桂姨点点头,当先带路,沿旋转的木楼梯领他们上二楼,来到一间房间门口。
她推开门说,“阿香,医生来了。”房子光线昏暗,只在门口开了一盏台灯,黑幢幢的,只觉得房子面积很大,其他的也看不清楚。
里面一个女人应了一声,开门出来,是个年轻少妇,“你带他们去看看阿傲。”桂姨低声说了几句,就下楼去了。
陈江涛低声说:“嫂子。”
少妇领两人进去,边说:“阿傲怕见强光,被光一照就如刀割。”她在解释为什么不开灯的原因。
李禅音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觉得这女人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也没多想。到了床边,只见床上躺着一个胖胖的男人,全身浮肿,眼睛肿得成一条缝,脸皮充满黑气,五官挤在一起,都看不清本来是什么相貌。他嘴巴张得大大的,艰难的喘气,似乎每喘一口气都得拼尽全力。
陈江涛上前轻声叫:“阿傲。”
床上男人毫无反应,原来这人就是唐傲。
那少妇说,现在唐傲除了头部能动弹外,手脚都没有任何知觉,最近更是经常昏迷不醒。
李禅音就着微弱的灯光,把了把那唐傲的脉,半晌点点头。对陈江涛说,“你帮我一下,按着他的头,甭给他转动。”
“好。”陈江涛如法炮制。
李禅音又对那女人说,“你如果害怕,受不了就先出去。”昏暗中,那女人点点头,表示不怕。
李禅音从随身药箱里,取出金针,在那唐傲脸上不同部位快速扎了五针,那唐傲顿时大叫了一声,瞪大双眼,头拼命地挣扎,李禅音低声喝道:“按住他。坚持一会。”陈江涛紧张得满头大汗,点点头,拼尽全力把唐傲紧紧摁住。
李禅音又行到了床尾,拉出唐傲两脚,在两脚掌各扎七针,又叫那女人拿了一个脸盆放在下面。
李禅音这才把金针一拔,只见唐傲脚心汩汩渗出黑血来,“嘀嗒”滴在脸盆里……李禅音这才吁了口气。
李禅音收了金针,叫那女人守在屋里等唐傲脚心的黑血流尽,才下去喊他。
这过程中那女人惊讶得捂着嘴,但是终于没有发出声来。
李禅音对陈江涛说,可以了,先下去吧。
两人来到楼下大厅,唐书记与桂姨还在沙发上等消息。
听到楼梯声响,桂姨焦灼起身迎着问陈江涛,“阿涛,告诉阿姨,怎么样?”
陈江涛指了指李禅音,意思问李禅音,从头到尾,他确实不知是什么情况。
桂姨又望着李禅音,他们夫妇就这个独子,从唐傲得病至今,不知来过许多医生,看过后都一筹莫展,她也从希望到失望,被打击过无数次了。不过,不到最后关头,他们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毕竟躺在床上的是他们的独生儿子。
唐书记咳了一声,摆摆手说:“你啊你,着急什么?他们进门到现在还没喝口水呢。”
“你们别怪我,我太心焦了。”桂姨这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让他们坐下,又朝外面叫道,“阿玲,去冰箱拿几瓶饮料进来。”一个少女提了几瓶饮料走进来。
忙了半天,李禅音也确实渴了。
他取了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才平静的说:“你们儿子这是肝脏出问题了,刚才我已扎过针,给他放毒。如果等会他能醒过来,证明体内毒质已经排了出来,那就暂时没事。我回去再开几剂中药,把余毒排清,应该能保无碍,只是由于救治时间有点迟,以后他就……就不能同房了。”
唐书记夫妇听了喜出望外。这段时间来的医生都是看后,摇摇头走了,神情悯然。有的就说:“他想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吧,年纪轻轻的,太可惜了,唉。”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失望次数多了,他们夫妇也不再抱希望。可现在眼前这位瘦瘦弱弱的年青医生居然语出惊人,一脸笃定地说能保儿子性命,这就像漫天乌云中透出的一丝光亮,如何不令他们激动?
至于唐傲以后不能同房,那就是次要的了,虽说他与现在的妻子没有生育,唐傲与前妻已经有一子了。
这时,“噔噔噔”一阵急促的下楼梯声响起,楼上那少妇兴冲冲跑了下来,口里边叫:“医生,他醒过来了,醒过来了,可以说话了。”她在楼梯上就叫。
“真的!”桂姨听了,就望二楼跑。
“慢点,慢点。”唐书记叫道,又对陈江涛说,“小涛,你陪医生坐坐。我上去看看就下来。”也跟着上楼。
“好的,唐伯伯。”陈江涛点点头。
那少妇走下来叫道:“医生,接下去要怎么办……咦,怎么是你?果然是你……”突然她如见了鬼一般,脸色变得煞白,浑身颤抖。
李禅音听了,抬眼也是脸色大变,“原来是你……”他手中的矿泉水掉在地上,他脑子里灵光一现,恍然大悟,顿时全明白了。
刚才在房子里灯暗,又没留意,难怪他觉得这女人声音那么熟悉。
原来这女人就是他的前女朋友——邝玉香。而那躺床上的胖肿的病人,就是当年那个副院长——唐傲。
陈江涛看得稀里糊涂,笑道:“原来你们也是认识的,呵呵,那就太好了。”
李禅音冷笑,起身提了药箱,对陈江涛说:“我们走吧。”
陈江涛愣住了:“怎么就走?你不是说还要开药吗?怎么回事?”
“不用开了。”李禅音不再理他,见陈江涛呆呆的没反应,他不管不顾大步就走。
陈江涛莫名其妙,问还呆呆立在楼梯着邝玉香问:“香嫂,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邝玉香脸色难看,黯然摇摇头。无力地坐在楼梯步阶上。
陈江涛忙出去追李禅音,见华灯初上,夜色茫茫,那里还有李禅音的踪影?
当那位唐书记唐志国与桂姨下来,愕然问了经过,唐志国重重地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脸沉如水。桂姨望了邝玉香一眼冷冷说:“我唐家是作了什么孽啊,碰上这种事?尽出这种事,这可怎么办?”
唐傲当年为了邝玉香,与原来的妻子离婚,邝玉香如愿以偿嫁进唐家,可至今没有生育。唐傲又故态复萌,天天出去玩,经常彻夜不归。
唐家人瞧不上邝玉香,桂姨更是借故指桑骂槐。邝玉香苦不堪言。可是,这时候后悔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