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棋是直车硬封住对方逼将的车,要与对方兑子,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白褂老人自觉已经稳操胜券,岂肯兑子,乜斜一眼宋青,“无赖。”他鼻子“哼”了一声,随手驱车避开,他当然知道刚才是宋青支的招。
青衫老者见状望向宋青,意思询问下一步怎么走,宋青食指点了点棋盘上一个位置,“老丈下这儿。”红方架车直冲,又是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招法,青衫老人依言落子。
黑方又退了一步,白褂老人皱眉道:“柴老,你听这小子胡说八道,这样死缠烂打,大失你谦谦君子之风啊。”
这种缠着对方兑子的打法,确实迹近下三滥。
相当于两人打架,你不避不挡,就和人家对打,拼着挨拳,你打我一拳我也打你一拳,两败俱伤。
大国手布局对局,讲究堂堂正正,料敌机先,像这种无赖打法是不愿为也不屑为之的。
柴姓老人见他连连退避,开怀笑道:“光祖兄,你管我怎么下?这几天你也欺负得我够了。过来,小哥,你来替老夫下,不要怕,好好杀杀这老家伙的威风,哈哈。”说着起身让座。
宋青好久没下棋,正手痒难忍,也不客气,坐在位子上。说道:“好的——歪老将!”
这时,已经主客易势,原来宋青瞅着白褂老头不敢兑子的空儿,已是抽车架炮,卧槽马抽冷子过河,车马炮配合连续进攻。
这时轮到白褂老头几次皱眉长思,一时不慎,竟被宋青车马炮硬生生逼得兑子,本来胜券在握的大好形势,最后被逼成和局。
柴姓老人见状哈哈大笑道:“光祖兄,你也有今天,哈哈,太好了。”
白褂老头道:“哼,雕虫小技,我是一时大意,这局不算,小子,这次我们从头下一局,敢不敢?”
下就下,有何不敢!我正没过足棋瘾呢。宋青心想,这种不服输的老头子,他后世在公园里见得多了。
于是双方重新布列棋局,宋青先手炮二平五当头炮,老头应起风马,
宋青跟着又是炮二平六,
“呃,这开局……”那短褂老人看他一眼,随后只是皱了皱眉,跟着下起相马防守。
宋青更不打话,起出林车长驱直入……全部是有进无退的打法。
那白褂老头的棋风也是擅长进攻,咄咄逼人。宋青亳不相让,与对方对攻,步步紧逼。柴姓老头端着茶,在旁边观战,看得津津有味。
那白褂老人眉头皱得更深,疑惑地开口道:“小哥的棋艺,敢问是跟何人学的?”
“哦,自学的。”宋青随口应道,手下不停,车打中兵,单车重炮,“将军!”
又将军?老头吓了一跳,顾不上再问,攒眉蹙额应付。
这时已近傍晚,茶摊慢慢围了一帮人过来观战。
那白褂老人在这附近,也算是有数的象棋高手,结果连下两局,居然被宋青杀得溃不成军,他也是顽强,不管如何恶劣的局势,就是不肯认输,最后都是被宋青杀光车马,清洁到没有一兵一卒,走无可走,才不得不告负。
“可恶,气杀俺也,不下了不下了!”接连两局一开局都被宋青逼着打,着着被牵制,一直到最后,连一下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白褂老头下得憋屈,站了起来,重重透了口气,白眉掀动,盯着宋青看了半晌,“小子,有你这么走棋的吗?简直就是不择手段,不按套路出招……”
宋青笑了笑:“下棋求胜,就像两军对垒,狭路相逢,只问输赢,兵不厌诈,成王败寇,哪有手段高低之分?”
“哦,只问输赢,成王败寇,……这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你这样对长者,有失风范……”
宋青道:“棋局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黑猫黄猫,能捉到耗子的便是好猫。战场上只有敌我之分,哪有身分长幼之分?”
宋青后世学自网络的理论,一套一套的信口说来,毫无阻滞。
“这个……唔,哼哼,胡搅蛮缠,旁门左道,罢了,小子,恰巧老夫今日有事,且让你一下,改日再与你厮杀过,可不是怕了你。”说着,他与柴姓老人低语几句,旁边已有两个仆人牵马过来,上马去了。
宋青嘴角上扬,心想,老头不会是输不起吧、羞恼羞成怒吧?
这布褂老头棋艺虽然也算很高,但是宋青沉浸过后世的棋谱,有数百年棋谱残局于胸,一见对方棋招,他已想到许多棋谱上现成的后招,不用动脑筋信手拈来,这样下起来自然大占便宜。他的棋风又不讲套路,常出其不意,攻势犀利,只求杀个爽,老人一个不觉,便已中招,待醒悟过来已被缠住,欲待反击时,却又落入宋青布下的陷阱。如此几番下来步步受制,很是气馁。
旁边柴姓老者这段日子下棋被白褂子老头揉搓,这下见他狼狈而去,顿时扬眉吐气,心下大畅,他幸灾乐祸对宋青笑道:“小哥,不用理那老货,谢谢你替老夫报了一箭之仇。哈哈,痛快。”
宋青便与青衣老人见礼互通姓名,老人姓柴,叫柴逸,字子宗,与他对局的布褂老人姓周名侗,字光祖。两人相识多年,是多年棋友,
柴逸家住东门附近,无事便出来这里摆棋局,他取出自家带来的好茶叶招呼宋青,寒喧几句,暮色已然沉沉而下,宋青见天色不早,就告辞回去了。
接下来,宋青也没有出去,除了研究酿酒,只在家锻炼身体,只是原来的身体孱弱,暂时也没见什么效果,宋青知道塑型身体非一夕一朝之功,只能慢慢坚持。
中秋过后,天气已经慢慢变凉,最近店铺的生意淡了一些,好在宋五娘那边烧刀子酒的需求却供不应求。眼看快要入冬天,天气越冷,酒的生意肯定会更好。宋青灵机一动,便想在自家铺子卖酒。
琢磨了好几天,这日下午,宋青在铺门口竖起一面牌子,上面写看着几个行大字:霸王之酒——天下第一顶好酒,三碗放倒天下好汉!
下面用毛笔小楷注明:押一两纹银,三碗不倒者,原银两送还,另赠酒一坛,日限三人。意思是如果能喝下三碗酒不醉倒者,可以免费饮用,每日限三人。
字端庄娟秀,颇具法度,却是云萝所书。原来昨晚宋青拿着毛笔写牌子,只觉那笔不听使唤,几个字写得歪歪斜斜,丑得自己都不好意思,本来自己硬笔字还是不错的,可惜现在一时也找不到替代品。忍不住掷笔道:“这破笔,就是不方便,净跟我作对。”
“噗嗤。”云萝一旁笑出声了,“阿哥,我来吧。”
“哦,你还会写字?”
“以前跟着宫里……家里夫子学过几天哩。”她款款过来,提笔点扫划抹,果然出手不凡,极其章法,功底十足,与宋青的破字不可同日而语,不一会已告完工。
牌子后面放了并排三个酒坛,贴着红纸,上面写着“霸王酒”三字,三个平日放菜的青花碗被宋青临时征用,已倒满白酒,酒香四溅。
这当然是来自《水浒传》中“三碗不过岗”的创意。
本来在这酒在宋五娘已取名烧刀子,现在的品质更纯,度数更高,为示区别,便取了这个霸气的酒名。
云萝在前面招呼解释,宋青则懒洋洋的躺在铺子外面椅子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试验,这几坛白酒已经接近50度左右,在这个时代,已经是最顶级烈酒了。
按宋青自己标准,这三大碗酒连喝下去,自己也得醉得一塌糊涂。一般人如果不是海量,根本喝不了三碗。
这个是来自后世的营销手段,果然没多久,铺子前面围着一圈人,有很多是左邻右里,街坊邻居,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酒,颜色怎么像白水一般?”
这么贵?
三碗酒一两纹银,宋朝的一两纹银约等于后世人民币一千元上下。一千块三碗酒,最多一斤多酒,是很贵的了。
“唔,只是酒气倒是香煞……”一位颌下三绺微须的中年文士探究的说。他是三桥街私塾先生,叫苏善长,写得一手好字。又通歧黄阴阳之术,是这一带颇受欢迎的。也最好酒,日常几杯酒下去,摇头晃脑的吟哦诗词,人称苏夫子。
相比于众人日常所知的酒,宋青这酒简直就像水一样。如果不是有浓郁的酒气透出,没人相信是酒。
有几个好酒的已经跃跃欲试,这年头的酒淡,对于会吃酒的,喝三碗算得了什么,这不是白送?
“原来宋大郎是要做关扑?”王婆看这边热闹,一早就过来,打量了半天问道。
关扑,就是赌博的意思。
关扑最早出现在北宋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变法之时。关扑在当时是一种新型的赌博,意思是:商家所有东西,既可以卖,也可以赌,所以也叫“扑卖”、“关博”或者“博卖”,扑有“博”的意思。因为“博”太直接,所以用“扑”来代替。关扑兼有买卖和娱乐功能,所以备受欢迎,一时风靡大宋,连女性都会走出深闺,到街上看关扑。关扑的物资
可以说包罗万象。从衣服、食物,到书画、器具,甚至姬妾、舞女、车马、屋宅都可以,没有不能赌的。
关扑?也差不多,宋青玩笑道:“也算是吧。王婆婆,你来不来试试?”
王婆笑道:“老身吃不了,早晚找大郎讨一杯喝。”她知道宋青开玩笑,跑过去和云萝说话去了。
“小娘子,真的有这种好事?俺来试试!”很快,就有一中年黑壮胖子上前喊道,挺着一个大肚腩,这人叫赵大路,在前面街道开了一间屠宰店,也是有名的酒鬼,浑号儿九命醉猫。
“好的,是赵大哥,请!”云萝微笑道。
赵大路掏出一两纹银,放在桌子上。
他端起一碗酒,端详道:“这酒颜色忒怪……”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小口,“咦,他娘的,这酒劲也怪……”他想了想,猛的一饮而尽,叫道:“哇,怎么肚子像火烧一样……”
他一碗酒下去,顷刻间脸色胀红,旁边众人见了,好奇问:“大路,这酒怎么样?”赵大路怔了怔,突然笑道:“好酒,他娘的,真的象一把刀子在肚子上搅动,好霸道的酒……”又端起一碗猛喝,笑道:“太好了,呵呵,呵呵……”才喝半碗,人已满口胡言乱语,身体东倒西歪,手中酒碗晃晃悠悠,酒已洒了一地,明显已经醉了。
众人又惊奇又好笑,有两个相识的街坊忙上前把他搀扶出去。
因为有小半碗酒泼在地上,周围更是弥漫酒香。
这下众人更加好奇了,有酒徒忍不住了,纷纷叫道:“我来,我来……”
下一位是苏夫子,别看他瘦削,吃酒却痛快,云萝倒完三碗,他竟毫不停顿,一连尽三碗,然后抿嘴微笑道:“宋大郎,老夫看也这酒也不过如此,呵呵。”他脸色青白,嘴上两撇老鼠须骄傲地颤动,看去脸不改色,似乎没事。
原来刚才他在心里计较,想出这种三碗快速连灌的法子。
“好啊,还是苏夫子厉害啊!”围观众人纷纷震天价喝采。苏夫子得意洋洋,走上来就要来提桌子上的坛酒,“那么,云萝小娘子啊,这一坛酒,我就笑纳了啦,呵呵,哎呀,我怎么……”话音未落,双脚一软,竟瘫坐在地上,看人时,也已经醉倒了。
“噗嗤”——云萝刚要把一坛子酒递给他,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一双星眸眯成月牙,“苏老夫子,看来您还是无福消受啦。哎呀你老小心点,嘻嘻,下一位……”
这一日,到晚上关店,除了赌关扑的三两纹银,又有卖酒的,一共收了十多两银子。
“哥哥,咱们发财啦,”云萝喜滋滋的道。
宋青笑道,才这一点银两,这才刚刚开始呢。
“宋大郎……”门外有人在叫。
“呀,是王干娘,快请进。”
王婆直接进来,“宋大郎,云萝小娘子!”
王婆对云萝甚为喜爱,经常窜门过来找云萝聊天,两人很为亲热。
云萝招呼,王婆婆,你坐。
王婆笑道:“没想到,你们俩兄妹在家做起大买卖来,啧啧,真能干。”
“不关我事,”云萝笑道,小嘴又呶了呶宋青,意思这一切都是宋青的意思。
“大郎啊,最近没见你出去,原来在家弄起了这酒的勾当呀,好有本事。”
“哪有?”宋青微微一笑,叫云萝进去提了一坛酒给了王婆。“小小意思,还要婆婆多多宣传。”
王婆顿时两眼放光,脸上褶皱得像一朵盛开的老菊,“哎呀,老身怎么好生受得起呢?”她今天看在眼里,这“霸王”酒卖得不便宜,一坛要二两银子以上,已经顶上她一个月的收入。“宋大郎,老身早就就瞧出你是有本事的,早晚要发迹。云萝小娘子,你这模样,这身段,啧啧啧,鲜花般的,老身见过的人不知有多少了,这周围哪里出得来这样的人儿……”她口中好话连篇,叠声聒絮奉迎。
“王干娘……”云萝双颊晕红羞道,星眸飞速瞥了宋青一眼。
宋青笑而不语,王婆除了嘴碎,人是挺不错的,日常对他们也多有照顾,一些琐事也多得她来帮忙走动,左邻右里的街坊。
哦,王婆,只要不要是水浒里那个王婆就好。
从此,宋青的“霸王酒”一炮而红。
注:以彩幕缴络,铺设珍玉、奇玩、匹帛、动使茶酒器物关扑。有以一笏扑三十笏者。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约以价而扑之。——孟元老《东京梦华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