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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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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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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三章 豹子帮 夺枪黑瓦屋 刘大富 纵火八十丈

中华民国十五年,即1926年10月之中,轻风拂过荆江荒洲——黑瓦屋江湾内无垠的苇荡,泛起一波波苍浪。

这片长江冲积的沙洲,地势平坦,芦苇匝匝,杨柳丛丛。其西越何沟子,东过袁家铺,连绵数里。地处苇洲中部的黑瓦屋码头,与江北杨波坦六百弓渡口,是湖北省石首县东部地区北穿监利县,前往省城武汉的陆路必经之地,也是下武汉、上荆州的水路停靠点,时为南北要埠。因此,这里一直为匪痞出没之地。

夕阳栖于苇梢时分,黑瓦屋附近的苇丛之中,几十双猎鹰似的眼睛,顺着余晖机敏地向东搜寻。为首者方额阔脸、浓眉大耳的青年汉子,手操叉刀,那双锋利的眼睛,像钢钻一样刺向苇荡深处。

突然,北边芦丛,蹿来两个手舞大刀的家伙,张牙舞爪,砍向叉刀汉子。叉刀汉子早已瞅见,反手一叉,取下一刀客两眼,旋即飞起一脚,将另一刀客踢与身后人群,又急忙挥刀将匪头抛落芦丛。

这叉刀汉子是谁?他便是荆楚驰名的“鬼见愁”吴先洲(1904—1928,吴仙洲、吴仙舟,后任石首县农民革命军指挥长等职),生于石首东二区毕家铺一个小康之家。小先洲性格粗犷,好动顽皮,养成一副“野性子”,十岁时,师从华容县三郎堰毕楚清。毕先生思想开明,学识渊博,常讲些吴先洲喜欢听的打富济贫的英雄好汉故事,在他幼小的心灵播下了积极的种子。十七岁时,吴先洲回家和启蒙同学屈阳春、马张尘、毕国栋、毕国元、吴先登等相聚畅谈天下大事,深恶痛疾恶人横行、土匪如麻。为防身保家,几个青年一起舞枪弄棒、习拳练武。他们推崇梁山好汉林冲为楷模,组成“豹子帮”,相约除尽人间邪恶。吴先洲自制叉刀,这种刀就是在大刀头分丫,专取顽敌双目,吴先洲能飞刀取睛,故号为“鬼见愁”。

1924年春,在汉求学的易在田(易艺伍、易艺武,生前为广州市政协委员)回乡,那辛亥革命、五四运动就如夏天的凉风爽心,沉迷了吴先洲。吴先洲便邀了毕国栋、毕国元、毕桂生、吴先登、李维高、朱远乡、何西湖等十多位青年求易在田开馆传授新知识。1925年秋,吴先洲相约马张尘、廖学愚、屈阳春、毕国元等十八位青年到武汉买官购枪,奔走三周,买了一个“排长”官衔,发了一套军官服,一把指挥刀,但手下并无一兵一卒。

在汉口,他们遇上了在上海共产党中央局做宣传的李兆龙。经恽代英(1895—1931,恽子毅、恽遽轩,后任中共中央宣传部秘书长等职)推荐,李兆龙取道去广州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当时俗称“广州军校”,后来通称“黄埔军校”)任政治教官。

在李兆龙开导下,吴先洲、屈阳春等人返回家乡,走村串户,联络农民积极分子,鼓动农民组织起来,同恶势力斗争,其后,在李良耀指导下建立秘密农协会。

1926年8月,吴先洲当选为毕家铺乡农协委员长,9月,经李良耀等介绍加入共产党。

9月底,北伐军钟岳灵团等部攻占石首,驱走北洋军后,一部开赴江南碾子湾进剿石首匪巢。时,石首匪患甚烈。

为首者,汉流土匪头子陈楚生(?—1929,后任石首县南二区区长),其手下兄弟称之为“陈婆婆”,而时人曰其为“青蛇飙”。他与三个结盟兄弟划分势力范围,盘踞下荆江南北。青蛇飙陈老大号称“舵爷”,以刘发洲(碾子湾)、调弦口为据点,势达石首东部荆江两岸,北入监利,东过桃花山脉浸及洞庭,西蔓县城;除直统数千人马外,地盘上又有李子芳、刘志清、向东生、郑秋扬、赵用庚等数庄。

“赤尾狼”吴中根为二哥,封号“把爷”,外号“八爷”,其部号称“八团”,以王海垸为据点,北抵长江,南过上津湖入华容及洞庭,手下有袁三九、艾东狗、四六长子等好几庄。

“千端鬼”刘志山是老三,封为“香爷”,人们讹为“枪爷”,盘踞江北新厂、横沟子,北伸江陵,西通公安,手下有周厚德、杨振生、刘华山等数庄匪徒。

四弟“百脚兽”张玉龙为“嗨爷”,老巢两省四县之交的黄山头,盘踞藕池河西,越安乡河入公安、安乡,并与安乡、南县、澧县匪霸杨万生、刘祖丰等部沆瀣一气。

陈楚生及其结盟兄弟势力像张巨网,笼罩在荆江九曲回肠之地。这伙恶匪不仅打家劫舍、丢字喊款,而且勾结官府与土豪劣绅狼狈为奸、鱼肉乡里。匪徒还堂而皇之进入警备队,绑票殃民,罄竹难书。

北伐军钟团进剿时,陈楚生早闻风声,率大部匪徒逃之夭夭,小数被歼。其以吴汉卿、赵志清、姚金安为首的一股,携枪逃入黑瓦屋长江荒洲无垠的苇荡之中。他们利用芦苇作掩护,和乡霸恶劣沆瀣一气,截杀过往商旅,夜袭村庄,抢劫奸淫,无恶不作。

吴先洲闻讯,遂召集“豹子帮”屈阳春、毕国元、毕国栋、吴先登以及胥耀庚、李道生、赵协民、袁国璜、马祖光、胥道新(席道新、席敬廷)、徐明光(徐明亮、徐尧庭)、胥月亭、李维高等农民协会骨干三十余人,以鸟枪、梭镖、铁铳、大刀为武器,兵分两队秘密潜入苇荡,寻歼匪徒,抢夺枪支。

就在毕国栋、吴先登挥刀砍杀吴先洲踢来的刀客时分,一条身影,不由分说,如饿虎一般纵身向前,冲出钩枪,在一个持枪匪徒肩胛上一搭拉,随即一刺,将那匪徒戳了个对穿,夺得步枪一支。

只见这使钩枪的大汉,长方清明脸颊,溜溜的大眼上两道浓眉直插鬓角,满脸洋溢一股桀骜不驯的灵气。他就是“豹子帮”大哥屈阳春。

屈阳春(1899—1932,后任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土地部长等职),小名砖头,在父母带其姐从湖北京山四处流浪途中降生,1902年全家辗转来石首八十丈定居。因家境贫寒,小砖头帮家里砍柴喂猪,直到十岁时,才断断续续读了三年私塾,十五岁时辍学,成为家中主要劳力。在吴先洲撮合下,屈阳春组成“豹子帮”,自练武艺,因数他年龄最长,故大伙呼其为“豹子头”。他自制钩枪,枪法纯熟。

1921年,在县城读书的廖学愚、易在田等列举东二区乡霸刘大富私挽堤垸、强占民田等罪,上告县公署,屈阳春在家乡积极组织民众在控告状上签名盖章。刘大富被判刑,并还田于民。次年,屈阳春听说省城石首旅省同乡会坚持正义,力排不平,便联合家乡青年农民写信,历数刘大富罪行,在同乡会中反响强烈,廖学愚、胥耀庚、易在田等立刻在其主办的《绣林》月刊上发表社论,坚决支持家乡父老的正义斗争,并把刘大富之子刘伟民从同乡会中清洗出去。1925年,屈阳春也加入吴先洲武汉购枪买官行动,经李兆龙(1889-1928,后任中共石首中心县委书记等职)开导,返回家乡,在李良耀、李恒久、胥耀庚等人指导下,串联农民积极分子,于1926年在来家铺成立东二区第一个乡农民协会,任委员长。

在屈阳春夺得步枪同时,胥耀庚所领南队亦发现目标, 冲在最前的胥耀庚与徐明光正要穿越苇丛,袭杀前面那家伙。不料斜刺里蹿出一高一矮两家伙,那高个一飞身跃过苇丛,从上路狠劈下来。胥耀庚向来胆大无边,不惯使刀,自恃铜鞭了得,不慌不乱,击杀开来。那矮子钻过苇丛,从下盘横砍,徐明光植刀一拦,不想那家伙狡诈异常,顺势朝上一削,直削徐明光双手。就在那矮子的马刀削近徐明光手指之际,胥耀庚一个尉迟拿鞭,将敌刀拉开,但高个又从上狠命劈下,胥耀庚铜鞭一架,矮子又横砍过来,正中徐明光大腿,徐明光招架不及,顿时血流如注,幸好距远力弱,匪刀伤及不深。

胥耀庚,光绪二十八年生于石首江南东二区八十丈一个农民家庭。小耀庚耳闻目睹清末武举人刘大富横行乡里、霸占良田、欺压百姓的黑暗,自幼发奋读书,暗中习武以支撑门户,自制催马铜鞭护身,人称“神鞭郎”;1922年入武昌中华大学攻读法政专科时,具有民主革命思想的同乡教员李沅衡(1874—1952,李镜涵,后任石首县初级中学校长等职)见他智力敏捷,思想进步,十分赏识,将他介绍给自己十分敬重的学生恽代英、李兆龙等。胥耀庚常密会李家阅读《向导》《新青年》《共产党宣言》等,不久参与发起“石首旅省同乡会”,宣传进步思想,1924年秘密加入共产党。

1926年春毕业时,当局准备派胥耀庚去某县任县长,他毅然谢绝,受共产党武汉地方执委派遣,同李良耀、李恒久、冯世华、郑家瑾、徐尚炎、徐国珍、张鉴之等党员或进步青年先后回石首,从事农民运动,在八十丈、来家铺、南河口等地,先后发展革命青年赵协民、傅治尧、吴耀清等加入共产党组织;是年夏,建立共产党南河口支部,这是石首县境最早的、直属共产党湖北地方执委的五个独立支部之一。

催马铜鞭陡见匪徒如此猖狂,唇眦冒烟,五脏俱裂,朝高个下盘一个横扫,再反手一鞭,摧断矮子左膀,矮子滚入苇沟,被马祖光、胥月亭捅死。那高个待胥耀庚横扫之际,向上一跃,欲跳出圈外而逃,却被胥道新一梭镖飞刺扑地。

这时,原先前面那家伙如梦初醒,欲回身端枪射击。徐明光不顾血流,直扑而下,将这家伙死死压住,胥道新等人一拥而上,掐死匪徒,夺其步枪。

几乎同时,吴先洲与胥耀庚两队人马消灭了匪徒外围哨兵,出现在匪徒窝棚近前。正在划拳饮酒、寻欢作乐的匪徒,猛见“豹子帮”,一时傻了眼,顿时胆战心惊、不知所措。

匪首吴汉卿见匪徒阵脚大乱,大叫:“兄弟们,操家伙,打呀!”

众匪久梦乍回,有的寻枪反抗,有的抱头鼠窜,“豹子帮”的鸟枪、铁铳纷纷开火。大部分众匪作了冥间小鬼。吴汉卿见大势已去,一个鹞子翻身,企图逍遁苇丛之中。吴先洲一刀飞击,可惜慢了一步。屈阳春端起夺得的步枪一击,正中吴汉卿大腿,吴汉卿摔落苇丛。

众人架着吴汉卿一帮匪徒穿出苇荡,翻上江南大堤。

只见荆江旷野弥漫的诱人芳息,熏醉了清山碧水。雁呢雀啭,雌蝶嬉舞,雄蜂觅迹,温谧笼罩,太阳隐没苇海,江上往来船只不时惊起一群群水鸟,鸣入云霄。

荆江,又名荆河—— 长江从湖北宜昌至湖南岳阳一段,因横贯古荆州而名。石首藕池口以下的下荆江,在荆州大地以20—30公里的大幅度,南北摆流,摆距最小9公里左右,流长240 公里,而直线长不到80公里,形成数处著名的江湾:万石湾(石首湾)、碾子湾(今箢子口或北碾子长江故道)、王海湾、河口湾(今沙滩子长江故道)、调弦口湾(调关湾)、黑瓦屋湾(今中洲子或杨波坦长江故道)、倒岔湾(塔市驿湾)、监利容城湾、搭马洲湾、上车湾(何王庙湾,1968年人工裁湾)、唐家洲湾(窖湾)、顺生洲湾(反咀湾)、中洲湾(熊家洲湾、今老江河故道)、八姓洲湾(孙梁洲湾)、观音洲湾等,故称“九曲回肠”。因此,自古而今曰:“万里长江,险在荆江。”

就在沉浸喜悦之中的豹子帮众人准备奔下大堤、凯旋之际, 通往黑瓦屋渡口的小径上,突然冒出一队人马,直穿苇丛而来。为首的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手中端着一杆崭新的汉阳造步枪,冲在最前。众人大惊,豹子头屈阳春急忙令大伙趴下,准备阻击。

神鞭郎胥耀庚向来胆大,独自跨上土堆,定睛一瞧,不由狂呼:“蛮子,蛮子,是廖蛮子,廖蛮子回来啦!”胥耀庚一边叫,一边冲下堤坡,扑向廖蛮子。

堤上众人连忙跃起,只见廖蛮子身后,赵协民、毕国元等人押着匪徒,鱼贯上来。

胥耀庚与廖蛮子相拥之际,不虞赵志清乘人不备,挣脱绑绳,顺势一滚,再反身一跃,企图钻入苇荡逃命。

众人暗叫不妙。

说时迟,那时快,廖蛮子神速回身,甩手一枪,击中赵志清后背。只见廖蛮子一个飞身,如猛虎般飞扑而去,将草地打滚的赵志清死死罩住。胥耀庚、吴先洲等人早也飞来,再次擒了赵志清。

这廖蛮子是谁?“蛮子”是廖学愚的绰号,他因凶猛异常、敢作敢当而名。

廖学愚(1903—1927,后任石首县农民革命军军长等职),光绪二十九年八月生于石首东二区廖家台一个富民家庭。为人忠厚的廖家人饱受土豪刘大富欺压,小学愚心怀复仇之火,常奔茶肆酒楼,聆听草莽英雄打富济贫的故事,因而无心学文,曾三易其师,其父只好请来一文一武俩老师,日学文,夜起舞,这样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且双手均能飞刀舞剑,“跌”“打”“滚”“爬”路路熟练,尤其长剑左右开弓,一时号曰“文武剑客”。

1921年,廖学愚考入武昌中华大学附中,第二年与易在田、胥道新、傅在和等组成“辅仁社”,创办《绣林》月刊等。1923年,廖学愚入北京平民大学,以“非以血洗血,不能改造社会,欲改造社会,必先自改造我躬始”为座右铭,并改掉原名学儒,要以愚公移山之精神,改造社会,推翻旧世界。

1924年,廖学愚弃学回乡,揭露刘大富之罪,促使县署范知事撤了刘大富东二区团总之职,并趁机占据,以合法身份筹建一支农民武装。

第二年,刘大富控告廖学愚勾结土匪、抢劫民财。县署曾知事指派县警备队从来家铺抓走廖学愚。廖妻吴氏追至调弦口,请求警丁释放丈夫。警备队见吴氏美貌,假意承诺,将吴氏拖入路边草丛奸污……

吴先洲、屈阳春、毕国栋遂鼓动东二区民众三百余人赶往县城请愿,曾知事恐事态扩大,便释放廖学愚,廖学愚因此开始看到民众的力量。

团总之职再次被刘大富贿居。其后,廖学愚筹集大量资金参加吴先洲、马张尘、屈阳春、毕国栋等人到武汉买官弄枪的活动。在汉奔走三个月,廖学愚虽买了一个“营长”官衔,发了一套军官服,一把指挥刀,但手下并无一兵一卒,更无枪支弹药,“营长”不过是一个空衔而已。

徘徊失望的廖学愚、马张尘被李兆龙动员去广州,廖学愚因近视而未被陆军军官学校录取,便积极投入北伐的民运中。马张尘(1896—1928,马章成、马昌焕,后任石首工农革命军指挥等职)考入广州军校第四期步科第二团第六连,时,易在田已考入第四期政治科大队第二队。

在广州,廖学愚由李兆龙介绍加入共产党。其后,廖学愚受命先期抵汉,在共产党湖北区执行委员会领导下,在城内发动青年学生写标语、印传单,鼓动北洋军士兵反正,动员民众打倒军阀政府,配合北伐军攻城。

武昌城一光复,湖北区执委即刻派遣廖学愚回石首开展农民运动。廖学愚马不停蹄,从汉口乘小火轮逆江而上,今日正好抵达黑瓦屋渡口。

小火轮将靠岸之时,码头上一伙持枪操刀贼匪吆喝下船商旅,排队接受检查,缴纳过路费。船一靠岸,廖学愚就瞥见肥头大耳的姚金安坐在一边,指挥手下一个收钱,一个名为检查、实为勒索财物,否则不予通过。赵志清则双手端一支崭新汉阳造步枪,和一个手持大刀的家伙,在两边威胁下船商人和旅客。

廖学愚怒火中烧,正要拔出随身携带的长剑,冲过去刺杀,正担心如何不伤了旅客时,两边苇丛冒出赵协民、毕国元等人,逼近贼匪。赵协民也眺见了廖学愚,双方正要动手,附近苇荡中突然枪声大作,赵协民他们知道,这是豹子帮兄弟冲进了匪窝。码头众匪一愣,刚扭头朝匪窝望去,不期被身后的赵协民、毕国元等人扑倒在地,旅客们纷纷帮手捆绑匪徒。

廖学愚盯上了赵志清手中汉阳造,一个箭步飞来,双手夺枪,飞起一脚,踢中赵志清侧腰,赵志清猝不及防,重重摔倒,也被反捆了双手。

众人一清点,独独跑了姚金安,那姚金安听见枪声,心知不妙,一缩身,滚入草丛,狗一般钻进了苇林之中。

赵志清不甘心被擒,寻机逃脱,又栽在了廖学愚手里。

豹子帮黑瓦屋一仗,缴步枪三杆、 鸟枪一支,马刀数口,众人押着赵志清、吴汉卿等八匪,返回毕家铺时,月亮已经挂在天边。

各家亲人们早已携来准备好的饭菜,等候豹子帮凯旋。

毕家铺乡农协会会员们则接替看守八匪。

廖学愚在吴先洲家中召集共产党员扩大会议,赵协民、胥耀庚、屈阳春、胥道新、徐明光等骨干聆听廖学愚形势介绍和湖北区执委指示。

当下决定:一、成立东二区农民协会,大伙推举廖学愚、屈阳春为正、副委员长;二、组建毕家铺乡农民自卫队,由吴先洲兼任队长;三、由廖学愚、胥耀庚介绍,吸收屈阳春、胥道新、徐明光等人为共产党员,成立共产党毕家铺、来家铺小组,李道生、廖学愚为组长;四、迅速建立各乡农民协会与自卫队,保护革命成果,铲除敌对势力;五、在地处东二区腹地的八十丈,召开农友大会、处决赵志清、吴汉卿等八匪,震慑乡霸刘大富一伙。

第二天,吴先洲自卫队押解八匪南下八十丈,周边来家铺、南河口、中洲子等乡村群众挤满了土地庙前平地,胥耀庚登上农协会员王永志家搬来的几张方桌上,黄钟大吕地宣布正式成立东二区农民协会,当即处决赵志清、吴汉卿二恶,并将其抢劫的钱物归还受害群众。

就任东二区农民协会委员长的廖学愚当场宣布,将自家五十多亩田卖了,将所得款项,全部交农协作为活动经费,将余下的部分土地分给无地和少地的农民。

民众无不拍手称快,纷纷申请加入农协会,屈阳春当即挑选十几人组成来家铺乡自卫队,由胥道新、徐明光为副队长,接替看押六匪。六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告饶,但均被受害人认出。

原来,赵志清、吴汉卿这伙匪徒不仅独自打家劫舍、强暴妇女;更是刘大富的铁血打手。刘大富霸占良田、暗杀反抗民众,全是买通他们出黑手。

在场民众强烈呼吁处决六匪,以免后患。胥耀庚、屈阳春遂领自卫队押赴江边斩杀。

东二区团总刘大富(1869—1928,刘代夫,后任石首县东二区区长),不仅是来家铺、八十丈一霸,而且暗中勾结陈楚生等匪首,除了控制整个东二区,在县城也有耳目。

胥耀庚、屈阳春等人斩杀赵志清、吴汉卿,给陈楚生、刘大富当头一棒,他们心惊胆颤、惶恐不安,密谋伺机反扑。

陈楚生遂指令赵用庚、郑秋扬两庄人马听候刘大富调遣,刘大富又召集刘志樵、刘礼田、毕世宏、文天福等土豪策划如何教训、教训这帮造反的穷腿子们。

时值1926年10月之尾,在通向八十丈的曲径上,一个身材魁伟的青年男子由调弦河东岸、越过调弦口策马北上,那嘚嘚的马蹄声不时惊起一群群小鸟,鸣入云霄。这青年面如冠玉,一双炯炯有神的明眸上的两道剑眉如蚕似黛,眉宇间迸出一股股咄咄逼人的英气。那马一身雪白,唯有四蹄火赤,四腿弓弦般直,钢铸一样结实有力,那双海鹰似的眼睛,机敏的耳朵,让人一眼就感觉它是千载难逢的良骥,唤着“洁光”。这青年男子便是遐迩闻名的“双枪虎”王开富(1907—1932,王开福、王永高,后任石首游击大队政委等职),共产党员,石首中区庒家铺农民协会委员长。

王开富远远眺见八十丈,像是一股妖气在盘旋,灰灰地带着一些狰狞,浓烟滚滚,呼叫震天,王开富十分诧异:莫非土匪袭扰?东二区赵志清、吴汉卿这伙匪徒最为猖獗,不是被铲除了么?王开富抽出大刀,飞马迎面,急驰而去。

风威火猛,浓焰似乎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带着浓烟与灼热袭来,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浪、急速燃烧的嘎巴声,似乎天地也为这股喷涌而来的爆发而放行。是八十丈民房的屋盖在燃烧,火舌曲卷着,旋风似的直往天空蹿,形成一条条长长的火龙,盘旋八十丈天空。

突然,那“四蹄踏火”一声长嘶,夹尾驻步,掀起前身,王开富正惊疑之际,东面树林里奔出几个手持铁棒、砍刀,张牙舞爪的家伙,横过王开富马首,向西慌乱夺路而去。王开富勒马正要追击,东面树林又冲出一伙人,杀气腾腾,高呼:“抓住凶匪赵用庚。”

王开富听出是李良耀,遂策马追上,挥开大刀,砍落一根铁棒。那为首的瘦长、约莫四十来岁的满脸麻子一声尖哨,贼匪反身一起奔袭王开富。那麻子绕到王开富身后,猛挥一刀,王开富后脑阴风陡袭。后面李良耀一伙人早已冲至,截住匪徒厮杀起来。

李良耀(1902—1932,李辉先、李虎,后任湘鄂西省苏维埃政府文化部长等职),人称“飞镖李虎”,生于石首东一区吴王庙一小康之家,1915年以优异成绩考入石首县立高等小学校。目睹社会动荡、富贵淫奢、民众苦难,他决心在知识海洋里寻求社会奥秘和人生道路,但老实本分的父亲却让喜爱抨击时政的李良耀和一农家女乔全英结婚,挑起家庭生活重担。

早在入县立小学时,父亲为了不让儿子在外受辱,专程请来湖南石门镖师给儿子传技授艺,李虎刻苦磨炼,以至炉火纯青,山匪抢劫,中镖必亡,故呼曰“飞镖李虎”。

1921年夏,李沅衡回乡,见李良耀志向远大,便将这位远房侄子荐至武汉,李良耀考入武昌高等师范学校,积极投身学生运动。次年6月,在该校教务长耿丹(1892—1927,耿仲剑,后任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党代表等职)、共产党员教授李汉俊(1890—1927,李书诗,后任湖北省教育厅长等职)等人支持下,李良耀在汉联络各校学生,支持湖北女师正义斗争,随后投入驱赶武昌高师校长谭锡恩的运动。

在李沅衡家中,李良耀阅读《前锋》《群众》《共产党宣言》等刊物,是年秋,经恽代英等介绍,李良耀加入共产党,1923年初,他和李兆龙等串联成立“石首旅省同乡会”,并使这一组织逐渐成为石首儿女最早研究马列主义、探讨救国之道的群众团体之一。

1924年底一个周日上午,李良耀又带领十余同学在武昌督军公署门前演讲,湖北督军肖耀南和两湖巡阅使吴佩孚派出军队阻止。李良耀挺身而出,无所畏惧地质问:“你们是不是中国人?”“湖北督署为何允许外国人在中国土地上胡作非为,却不许中国人发表有良心的讲话?”“湖北督军署到底是谁家的督军署?”军警被问得哑口无言、目瞪口呆,只好悻悻而去。

同乡会许多人在李良耀的影响、启迪下走上了革命道路,王子英、冯世华、徐国珍等十余人被他发展为共产党员。1926年春,受共产党武汉地方执委派遣,李良耀和李恒久等人一道回乡,开展反封建斗争,先后在东区九佛岗、调弦口以及北二区的小河口,建立秘密农协会,随后前往江北北一区新厂同已建立共产党小组的佘巨源、赵连章(赵联章)等一起,成立石首县境最早的、直属共产党武汉地方执委的独立支部——新厂支部。

〔共产党湖北省级组织到1927年9月的发展沿革依次是:1920年秋—1921年秋,武汉共产党支部,书记包惠僧、陈潭秋;1921年秋—1922年春,武汉地方委员会,书记包惠僧;1922年初夏—1924年2月,武汉区执行委员会,书记包惠僧后,委员长依次陈潭秋(或刘昌群)、李立三、包惠僧; 1924年2月—5月,汉口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长包惠僧;1924年2月—1924年秋,武昌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长陈潭秋;1924年秋—1926年5月,武汉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长、书记彭泽湘、陈潭秋;1926年6月—8月,湖北地方执行委员会,书记陈潭秋;1926年9月—1927年4月,湖北区执行委员会,书记依次为彭泽湘、李立三、张国焘、张太雷;1927年5月—7月,湖北省执行委员会,书记张太雷;1927年7月—1927年9月,湖北省委员会,书记罗亦农〕

话说李良耀等人将众匪包围,使匪徒顿时胆战心惊、阵脚大乱,王开富早已一刀剁下一膀。那瘦个小眼见势不妙,一个鹞子翻身,扑入旁边黄豆枯杆丛中。李虎一镖飞去,恰中他后背,瘦长麻子重重栽在枯杆上,正要翻身跃起,赵协民、李维高等人冲上,几杆梭镖捣下,将他捣入地府,他就是赵用庚,放火焚烧八十丈民房的凶徒之一。

原来,赵用庚、郑秋扬一伙被刘大富、刘志樵、刘礼田、毕世宏、文天福等土豪一大笔“资助”惹红了眼,甘愿为其驱使。

今日上午,刘大富得信:胥耀庚、屈阳春、廖学愚等人已前往桃花山,这样,八十丈一带将群龙无首,急忙赍令赵用庚、郑秋扬人马出动,焚烧八十丈胥耀庚、屈阳春以及其他农协会员房屋。

陈楚生原主张夜晚下手,刘大富、刘志樵、毕世宏等人担心胥耀庚、屈阳春一回来,将错失良机。赵用庚、郑秋扬遂纠集百余匪徒分两路,于午后人们放松之际,齐奔八十丈二十余户会员、特别是自卫队员的房前屋后纵火。

时值初冬,北风呼啸,人们大都躲在家里。等到发现火烧时,大风已经将火焰拉向太空。人们纷纷救火,但是为时已晚。会员王永志之父发现一纵火匪徒,操起木棒,准备击之,无奈人老力衰,反被匪徒推入火中活活烧死。

自卫队副队长胥道新、徐明光急忙召集队员操枪持刀、追杀纵火匪徒。无奈寡不敌众,匪徒猖狂之际。这时,北边道上冲来一队人马,徐明光大惊。至近一瞧,那为首者,修短合度,四肢结实匀称,脸呈一种男子汉和蔼可亲的英勇气,但眉清目秀里掩不住书生儒气,这汉子乃李良耀。

匪徒始拼命逃跑。胥道新、徐明光追杀郑秋扬,李良耀等人追杀赵用庚一伙。赵用庚被捣死在这黄豆枯杆地里。

余下一个刀匪拼命窜逃,李良耀一梭镖捅去,王开富追上,刚要砍去,只听身后一人大叫“杀不得”,众人一愣,只见李良耀身后乘机冲出一黑黄甲子俊脸,一挥大刀,将那个匪头滚落草丛,大喜道:“我也过了下隐。”众人一瞧,乃冯世华,不禁大笑。

冯世华,这位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又名冯志平(1906—1932,后任中共华容县委书记等职),出生于石首北二区老洲岭,1923年入武昌中华大学附中读书,1925年加入共产党,1926年春随李良耀等一道回乡开展农民革命运动,先后发展革命青年毕成浩、刘中秀、杨华堂等入党,入秋,建立共产党小河口小组,任组长。

冯世华今日接李良耀传信,赴来家铺与会,遂东渡荆江,直奔来家铺,不期在接近八十丈时,碰面李良耀等人。

原来,在北伐军向湖北挺进时,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改组湖北地委为“湖北区执行委员会”,任命彭泽湘为书记,以陈潭秋、董用威、林育南、陈荫林、聂荣臻、刘伯垂、钱介磐、向忠发、袁溥之等为委员,并决定把“部委员会”作为一级组织,推进革命运动。

北伐军得了吴佩孚第三师吴俊卿内应,占领武昌城后,武昌城防司令刘玉春、湖北督办陈嘉谟被俘。

共产党湖北区执委坚持中央路线,“凡国民党有组织的地方,我党党员、团员一并加入;凡国民党无组织的地方,我党则为之建立”“以努力争取站在国民党中心地位”,派员分赴各地进一步筹组共产党地方部委并帮助国民党成立地方党部。

国民党湖北省党部成立后,授命其骨干学生回县或同先期返回的成员进一步发展组织,迎接北伐。为全面部署支援北伐,省党部组建以董用威(1886-1975,董必武、董贤琮、董壁伍,后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为主席的特种委员会,开办训练班,创办刊物,更广泛地发动群众。

北伐军占领石首后,李良耀赴汉汇报工作,参加董用威、钱介磐(1889—1938,钱亦石,后任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党团书记等职)主办的“中国国民党湖北省党部党务干部学校短训班”学习,之后受命回石首组建共产党石首县部委员会和协助国民党成立县党部,着手发动农民运动,以巩固和扩大北伐成果。

李良耀在黑瓦屋登岸前,就一路上秘密广散英雄帖,准备今日午后于来家铺召开党员会议,商议省党部之令。在毕家铺吴先洲处午餐后,和李道生等人一道南下,无虞八十丈被匪徒纵火。

恰逢与会的王开富截杀,遂斩杀了赵用庚一伙。

大伙一起返回八十丈火场,徐明光、吴先洲、李维高等亦消灭了郑秋扬一股凶匪。

时,那火泼水成烟,那火舌吐出几丈远,舔上就着,谁敢靠前?那满园柴垛农具、满屋粮食衣物,均化作了火的巨龙,疯狂舞蹈,随着风势旋转方向,连成一片火海。鸡鸭猪狗也未能幸免于难。几丈余高的火舌舔到房檐上,又接着燃烧起来,只听得屋瓦激烈地爆炸,瓦片急雨冰雹般地漫天纷飞,顷刻间砸伤了几个想靠近的人。一片爆响,一片惨号,人们滚滚爬爬逃离火场,再也不敢靠近。

这时,刘大富、刘志樵等人赶来惺惺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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