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李惠元的狡辩,蔡协民义正辞严:“张巨卿号称‘华容王’,为害地方数十年,罄竹难书,名副其实的独夫民贼。李县长为何不给被他屈死的冤魂昭雪?这是哪国国法?而今本党农协会会员本持国民革命之精神,铲除这种蟊贼,向他讨还血债,天经地义,实属革命之义举。县长先生却下令捉拿他们,岂不是逆潮流而行?违背民意,助纣为虐么?尚望李县长三思啊!”
李惠元被蔡协民铿锵有力地斥问,弄得张口结舌,头冒虚汗,强装笑脸对蔡协民道:“本人衷心拥戴国民革命,继续竭诚支持民众运动,尚望蔡先生明鉴。”
李惠元对国民运动的消极行为,引起了在北伐前线指挥的唐生智的注意,经李维汉、夏曦等人领导的中共湖南区委、国民党省党部的运作,需要民众支援的唐生智湖南省政府遂将李惠元撤职后,调离华容,由湘潭人王彬接任县长。
第一区在县城宣告成立农民协会,蔡大勋、路迎春为正、副委员长。第二区在三封寺宣告成立以杨华堂、江明玉为正、副委员长的区农民协会。
时值1926年10月底,因程学敬出席国民党湖南省第二次代表大会后,由共青团湖南区执行委员会书记萧述凡调往共青团南华地方委员会任书记(教育长),蔡协民代理县党部常委,萧述凡又从岳阳调孙稼回华容,继任共青团特支书记。
陈次蕃召集县农协筹委,在县城东正街召开为期三天的全县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蔡协民代表省农协讲话,与会的区乡农民协会负责人及积极分子百余人,宣布成立华容县农民协会,推举陈次蕃任执行委员长,廖一贯、刘革非、熊迪任副委员长,蔡上林、韩国栋等为委员,熊迪兼秘书,彭定、欧阳曙(1902-1932,欧阳煦、欧阳健,生前为红三十七师政治委员)等为特派员。
进入1926年11月,共产党湖南区委改华容支部为华容县特别支部,由高家祠堂迁至县城东街,与县农协同宇办公,蔡协民任特支书记,介绍刘革非、蔡炳勋、张吉阶等人加入共产党。全县共有共产党员近三十人。
时,石首东区农协负责人廖学愚、李恒久派员函商东山联合剿匪,县党部一合计,决定由讨贼委员会迅速组织人马,兵分东、西两路,浩浩荡荡,杀向桃花山。
不说何坤、熊迪率县团防大队张振甲一部、一区蔡大勋自卫队与杨云、刘岳云的农民义勇队为西路,由跑马岭、直扑石华堰。
单说徐履仁与陈次蕃、刘革非率团防大队蔡凤林一部与二区、三区自卫队一部为东路,越过府君庙、直插臣子山。
当徐履仁东路行至排山时,三区三郎堰支部书记王勉之与长沙平民大学毕业生黄忠汉(1905-1932,黄涤非,后任中共天汉县委书记等职)动员包达章、刘锡奎、王春茂(1905-1932,后任红三军教导团团长等职)等骨干前来助阵。
当下,众人商定:陈次蕃领蔡凤林团防队一部由府君庙向北直取臣子山,徐履仁率三区自卫队韩步骧部刘祥林、赵献林、闵敬堂、黎炳煜、蒋金玉等从老牛湾由西向东冲杀,刘革非率二区谯伏华自卫队从丁家屋由东南包抄,王勉之殿后。
这时,天雨蒙蒙,细雨霏霏,众匪均在棚房、山洞划拳斗酒。窝巢臣子山的胡茂朝与孟兰臣兵匪似乎喜从天降:“弟兄们,泥腿杆子怕早吓破了胆,什么大军压境,全是吓人鬼话,今天放开喝,不醉不休,来……”
“嗵”“嗵”“嗵”,山下农民义勇队进攻的鼓声震山,胡茂朝急令众匪操刀反击。时,农军从三面包抄已近跟前,把臣子山围了个密密匝匝,山上众匪还没有来得及抵抗,大多被农军送去了西天。胡茂朝见势不利,便乔装打扮,寻机向东北山丛逃命。
冲在最前的徐履仁、韩步骧率队拼命追击。徐履仁腿快,领“十人团”一路活捉腿慢的贼匪。
徐履仁,1924年12月在武汉中学由董用威介绍加入共产党,1925年冬,回华容明碧山区,以教私塾为掩护,开展农民运动,1926年农历正月,以结拜兄弟名义在碧云庙同秦雨田、杨汉章、花才周(花才舟)、范少英、黎镜溪、吴兴庭、吴文暄、谭秋吟、朱焕章组成“十人团”,作为开展农民运动的骨干力量;以“十人团”举行新春酒会为名,在谭家垄建立共产党支部;2月,当选为华容四区农协会执行委员长。不久,他由中共湘区委选送广州参加中国国民党政治讲习班学习;6月,回华容从事农民运动,当选为华容县讨贼委员会副委员长。
眼看胡匪就要溜掉,这时,东北面山脊冒出一支人马,为首者身高八尺、肩宽腰壮,黛眉亮眼的国子脸上洋溢着一股令人敬畏的黠慧之气,他便是华容四区芦花乡农民自卫队队长熊同寿,人称“玉面狼(1898—1931,后任湘鄂西赤教军第八军军长等职)”。
当日,熊同寿听说石、华两县联合进剿山匪,又闻明碧山“十人团(时,谭秋吟已进广州军校)”早已赴战,连忙召集李华龙、朱祖光、朱海清、朱楚才、徐维丙、花光华等骨干队员,持矛操刀向西南挺进,蓝育才、丁子炎等一路加入,众人快马加鞭,迎头碰上逃窜的匪首胡茂朝及其心腹。熊同寿大喝一声,挥舞大刀直取匪首,朱祖光(1902—1932,后任江南游击大队大队长等职)、李华龙一干人早已扇形包抄。徐履仁与熊同寿两路人马争先恐后地夹击匪徒,胡匪被梭镖戳得稀烂。
那狡诈的孟兰臣趁胡茂朝抵抗之机,早就带领几个心腹,滑下山坡,向东逃窜,准备进洞庭湖躲藏。刚刚滑进一草丛,正暗自庆幸。忽然,身后响起“嘭、嘭、嘭”的鸟枪声,两个兵匪瞬间重重倒在他的后背。
孟兰臣猛回头一瞧,只见杀气腾腾的一伙人以树为掩护,包抄而来。为首者,张大的鼻翼、紧抿的嘴唇、绽出的青筋,使开朗而弯弯有致的双眉下的黑亮眼珠凝聚的愤怒之火展露无遗。他就是个矮胆粗的刘革非,华容县农民协会副委员长。
刘革非,原名刘卓然,光绪二十七年除夕生于华容东乡的莲花堰。父亲刘学善是个耿直倔强的贫民,因遭族阀忌恨,在刘革非一岁时,举家迁到县东南之注滋口舒南垸,靠租种湖田为生。
受尽欺压的刘学善一心想在自己家里培养出一个能打官司、能赚钱的读书人。因此,当刘革非十岁时,全家人节衣缩食,送他上了私塾。刘革非勤奋好学,每天清晨便捧着书本、骑在牛背上,一边放牧,一边唱歌似地读着《三字经》《百家姓》……
1922年春,刘革非考入武昌鄂州中学。此时,《新青年》《新声》等进步书报打破“万马齐喑”的沉闷空气。他决心用格斗的精神去推翻旧社会,因而改名格非(革非);同年下期,刘革非转入位于岳阳县城的湖南省第三联合县立中学校,次年春又转入长沙育才中学。育才中学是共产党活动的重要阵地,也是湖南学生运动的策源地之一。李维汉曾在这里任教,学校教务主任熊亨瀚也是湖南著名的革命活动家。 刘革非在他们的影响下,如饥似渴地阅读《共产主义ABC》等书刊,担任华容旅省学生会剧团团长,编演揭露土豪劣绅的文明戏;假期回乡,筹办注滋口平民学校,免费教穷人子弟学文化。
1923年6月1日,日本水兵在长沙制造了震惊全国的“六·一”惨案。刘革非和同学们走上街头,与段德昌等人抬着死难同胞的尸体游行示威,并多次到省长公署请愿,要求严惩肇事凶手。
1924年暑假,华容回乡学生了解到土豪劣绅横征暴敛,农民苦不堪言,纷纷组织诉讼团,揭露土豪劣绅的罪行。诉讼团分区、分工,展开行动:刘岳云、刘承翰、毛颖拔发动北乡民众控诉前任财产保管处处长张松青,刘革非、廖一贯带领南乡民众控告财产保管处处长罗昌,王勉之、易端章、易忠东乡分团控诉三区团防局长曹楚卿,欧阳悟、陈次蕃西乡分团指控县劝学所所长谢达章;“华客王”张巨卿和县议长傅道南、议员孙伯助成为集矢之的;张巨卿、傅治焕、罗昌家里不时收到诉讼团的传单。
返校后,在武昌读书的徐履仁、涂国钦等继续控诉傅道南,散发《华容诉讼团列举傅道南十大罪状》传单、电文,飞往全国各地;刘革非则领导长沙旅省同学控诉罗昌鲸吞公款二十万元,迫使县公署撤销罗昌的职务;刘革非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被推选为长沙市学联代表和育才中学学生会会长。
1925年暑假,刘革非毕业回乡,组织华容县雪耻会,被推选为副会长。他们每天冒着炎炎烈日,打着旗帜,奔走于街头巷尾,宣传抵制“仇货”;到各商店检查,严惩贩卖日、英货物的奸商。
是年夏秋,华容山区九十多天滴雨未下,田里颗粒无收。山区灾民有的出外逃荒,有的变卖家产到垸区购粮。地主、奸商趁火打劫,米价暴涨数倍。县公署不但不调剂粮食,反而建立“米禁局”,借口阻止谷米出境,敲诈灾民。他们在通往山区的要道口遍设稽卡,任意没收灾民用高价买来的粮食,仅松木桥一处,一天就没收了四十多石米。灾民哭声遍野,惨不忍睹。县雪耻会常委涂国钦前去交涉,却被米警赶了出来。
刘革非个头不高,但是胆子特大,闻知此事,十分气愤:“光告状和叫骂有什么用?对这些家伙唯有用武力!”经他鼓动,同学们纷纷摩拳擦掌,冲进“米禁局”,痛斥米禁局长陈鸿基。
陈鸿基指着他说:“刘革非,你是注滋口的人,为什么要管松木桥的事?”
刘革非回答:“胡说,天下的事,我都要管!”
与此同时,华容党团联合支部发动群众,组织饥民自救会,反米禁,反勒索;县公署只得取消“禁止谷米出镜”的禁令,解散米禁局。
1925年9月,支部书记程学敬指派刘革非任十区农民运动特派员,在注滋口一带,他依靠熊仰生(1896—1931,熊宗德,后任石首县苏维埃政府主席等职)、 蔡炳勋、李资生、吕昆仑、邹仁、王尚武、易贺海等积极分子,很快建立了几个乡垸农民协会。
在全县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上,刘革非被选为副委员长。
当刘革非、谯伏华率队抵近臣子山时,西边的徐履仁、韩步骧自卫队与中间的陈次蕃、蔡凤林团防队已经杀上山岭。谯伏华心急,顺着熟悉的山路,冲在刘革非前面。
就在刘革非准备抄近路扑上山顶时,东边山丛,几条野猪般的黑夜,闪进草林。刘革非连忙叫住身边手持鸟枪的蔡铁年、王茂甲开枪,击倒后面两个逃匪。刘革非眼精,那是几个持枪逃匪,遂令众人以树掩护,交替靠近,但不见兵匪开枪反击,众人大惑不解。
孟兰臣见刘革非围抄而来,眼见脱身无望,急令身边最后两个兄弟出来投降,自己趁机滚下山坡,刘革非手持标枪,亦直滑而下,穷追不舍。
时,傅茂立、彭炳照、刘铎二、戴治安等人闻讯,赶来参战,正好堵住孟兰臣逃路。刘革非与傅茂立众人不由分说,纷纷以标枪、铁锹、冲担捣向孟兰臣,孟兰臣跪地求饶。
刘革非一队,缴枪三支,但是,都是空枪,交由蔡凤林团防队。
西路何坤人马行至湘鄂交界的跑马岭,离匪徒只有一箭之遥,眺见贼匪十分猖狂、得意忘形,何坤便对县农协会副委员长熊迪说:“秋园,你同杨云、岳云从西面包抄,让锦新攻东边,我同老蔡从中间冲杀,我们来个合击全歼。”
众人大喜,领命而去。
锦新者乃一区农会委员长蔡大勋;老蔡,蔡玉坤,二区真人庙农协会委员长,此人看似文儒,却是疾恶如仇,深为乡民喜爱。
三通鼓声大作,鸟枪齐鸣,西路人马分三队如离弦之箭,从跑马岭上直冲石华堰匪阵。
石华堰地处桃花山西南山麓,相传为洞庭湖在此遗弃的一巨大堰塘。乡民中筑一堤埂,分南北两块,北属石首,南为华容,故名“石华堰”,为两省分界,两县居民皆曰己方为“石华堰”。后来,相传三国关羽镇守荆州时,曾在堰南岭上跑马,故而埂南名曰“跑马岭”,埂北仍为石华堰至今。
左队指挥熊迪(1900—1927,熊秋园)让欧阳洁、何雅南的团防中队一部直奔左边山顶,以长枪掩护由县农协会委员彭定(1901—1928,彭清之,后为中共鄂中特委特派员)、韩国栋所率自卫队之杨凤梭镖队为先锋,直插贼群。
熊迪自己在三通枪声、贼匪正值惊疑之际,率领主要由五田渡自卫队组建的刘岳云义勇队如下山猛虎,直刺向匪阵……
熊迪就出生在这附近的排山一户贫苦农家,1924年秋,投入唐生智湘军,因不能忍受旧军队的腐败,半年后回乡;1925年秋,当华容遭大旱时,他组织饥民自救会,打击抬高米价的奸商;1925年8月,在真人庙与蔡玉坤等筹建示范性的农民协会;1926年8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其后,当选为华容县农民协会副委员长。
熊迪这位平时稳沉、对民仁慈、对敌义愤的大哥,身先士卒,与彭定、韩国栋并驾齐驱,直抄匪巢后路。
蔡大勋和一区农协副委员长路迎春所率右队人马是一区自卫队主力,刘逢春、李梅初、周介甫、彭明、曹振先是勇猛非常的战将,这支队伍训练有素,最为骁勇。当下路迎春率刘逢春(1895—1932,后任红三军二十四团团长等职)黄湖山自卫队由茶树岭直奔匪背,蔡大勋自领周介甫一部和路迎春合击大胡子毛友典匪徒。
面对扑面而来的愤怒之众,大胡子毛友典早已毛骨悚然,只偷偷叫了三个心腹向山下逃窜。前来参战的张吉阶(1892-1932,张级阶、张金阶,后任中共江南县委书记等职)等人跟随蔡大勋猛追,直到三伏湾,迎面一队持标枪、铁镐、钢叉的人马突然截住毛友典出路。
为首者,乌黑的秀发直竖在头顶,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一双朝露般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衬托着豪气的脸庞,一脸愤怒无遗。他便是蔡本卓(1899—1931,后任红三军二十五团参谋等职),就出生在这山区毛家巷附近的乔家庵。去年冬,中共华容支部指派共产党员彭定为二区农运特派员,回乡开展农民运动,蔡本卓与蒋子辉很快创建以蔡伏林、蔡汉清、蔡楚堂、沈正喜、孙文甲、毛锦堂等人为骨干的毛家巷农民自卫队,今年9月率自卫队和熊迪、蔡玉坤自卫队一道参加反击北洋军的五田渡阻击战,10月由熊迪介绍加入共产党组织,并被任命为二区农协会秘书。
这一带土豪刘鹤山、刘竹香等与山匪勾结,狼狈为奸,欺压山民。蔡本卓自卫队几次突袭,斩杀所谓的汉流大哥张老幺等匪徒,可惜势单力薄,跑了山贼大胡子毛友典一帮人。忽闻熊迪传讯,共同进剿山贼,蔡本卓大喜,趁山贼毛友典无法支援山下之际,蔡本卓自卫队率先包围土豪刘鹤山、刘竹香大院,抄没其所有财产,分发乡邻;然后马不停蹄地,奔袭三伏湾。蔡本卓熟悉毛友典逃跑路线,过三伏湾、吕家湾,就是崎岖的雷打岩山岭,如入汪洋大海。
果然,蔡本卓自卫队刚至三伏湾,正好拦截气喘吁吁的毛友典。当下,蔡大勋与蔡本卓围住毛友典一伙,争先恐后齐齐戳向贼匪……
何坤持枪率张振甲团防队主力同蔡玉坤(1889—1932,后任江南县苏维埃政府主席、中共湘鄂西省委监察委员等职)自卫队正面直接冲入匪阵。毛师咏、刘银清、蔡四堂、蔡新发、蔡长庚、蔡国禧、包志华、李焕林、郑伯勋等队员不甘示弱,长驱直入。
义军铺天盖地而来,势不可挡。李子芳的乌合之众,平日为非作歹,乡民敢怒不敢言,因此,起初也十分嚣张,现在面对排山倒海的何坤大军,吓得不知所措,那有心事反抗,纷纷夺路而逃。
李子芳见状,十分恼怒,当场砍了几个匪头示儆,却丝毫无用。李子芳无奈,亦只好寻机朝北逃窜,然而为时已晚,熊迪与路迎春的左右两队已经合围,顿时跑马岭前、石华堰上,匪徒在铁桶似的包围圈中任凭何坤的大军砍杀。
义军杀得正酣,南边突然冲来一支人马,何坤大惊,正要分身应战,却又欣忭不已,原来是殿后的县农协会副委员长廖一贯领严国龙、胡奉献一干人冲了上来。
李子芳见大势已去,悄悄率几个死党,从一个隐蔽的山洞向深山逃逸。山贼刘二哥急忙下令向山下钻逃,刘逢春眼尖,拼命追击,眼看贼匪钻入山丛,正好碰上蔡大勋与蔡本卓众人接住厮杀。山贼刘二哥寻机钻出包围圈,再次窜下山坡。
时,山下杀上一群渔民,正好拦住山贼出路,蔡大勋大悦,迅速杀上,山贼刘二哥一伙全做了刀下鬼。
蔡大勋定眼一瞧,那伙渔民乃洞庭湖渔民协会的自卫队队员,为首的正是队长陈春先。蔡大勋十分惊疑,正想问个明白,倒是陈春先憋不住:“闯哥,不好啦,‘水上飞’合了陈家典的人马已向你们袭来,扬言要和李子芳两面夹击,消灭你们泥腿杆子自卫队。”
“妈的,不请倒自来送死,老子正要教训教训他们。”蔡大勋火怒,当即找到何坤:“长倩老弟,‘水上飞’不请自来,猖狂得很,我去收拾他们。”
何坤道:“命你为讨逆总指挥,立即进剿。”
时值1926年11月初旬。蔡大勋遂挑选一区路迎春,二区蔡玉坤、蔡本卓,三区韩步骧以及蔡凤林团防队一部杀向墨山铺。
墨山铺,这里后屹层峦叠翠的桃花山,前眺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东北部。是华容前往岳阳的必经之地。墨山古称玄石山。玄为黑色,山以石墨黑名之。相传唐代时,乡民陈希烈赴京赶考未归,其妻思之,舔其墨迹成孕,生子名陈墨子,后仙去,化为玄石山,逐渐成为洞庭湖西北岸一大通商码头,至清朝时,店铺林立,商船集结,仿佛繁华闹市,为各路人马青睐。
蔡大勋通知各部人马就位后,对身后一书生模样的青少年道:“时中,你到墨山铺跑一趟,叫杨华堂、江明玉假装不敌,放他们过来,然后来个南北夹击。”
徐时中(1905—1932,后任中共南县中心县委书记等职)领命而去。
蔡大勋又嘱咐陈春先道:“老陈,等水上飞一过墨山铺,你就率队封锁洞庭湖芦荡,不让湖匪再下洞庭。”陈春先率队而去。
“水上飞”乃洞庭湖匪首张合林,此匪身高马大、顽劣残暴,在洞庭湖打船劫物,丢字喊款,时不时上岸放火掳掠。时谣曰:“张合林,没天良,抢钱抢谷抢婆娘;又抓鸡,又打鸭,牵牛赶猪把羊杀;不怕邋遢不怕臭,鞋袜裹脚一把收;抢了东西又放火,谁个反抗砍脑壳。”民众无不恨之入骨,县署曾多次派兵进湖清剿,倒被混迹江湖二十余年的水上飞大败,反赔了几条性命,因而水上飞十分猖獗,目空一切,扬言要“水陆飞”。
话说今天水上飞在湖口正和几个湖匪斗酒,陈家典狼狈十分地来见:“飞哥,泥腿子如今翻天啦,今天要不是我逃得快,只怕早已命丧东山。”陈家典见张合林不理不搭,事不关己,便激将道:“那帮穷小子扬言,踏平李子芳后就要清剿洞庭……”
“妈的,老子没惹他们,他们胆敢惹老子,真是反了。你这口气,大哥我帮你出定了,再说李子芳是我的好弟兄,我也不能见死不救。水瓢子,你立刻召集弟兄们向东山进发,弟兄们,显身手的时候到啦。”水上飞果然被陈家典激发。
湖匪二爷水瓢子当即领陈家典拨给的一队和湖匪一部为先锋,急急忙忙杀向桃花山。
张合林自领大部紧随其后,一路春风满面,好不惬意:今日进山,一来可以救助李子芳,从此让他听命于我,二来可以叫泥腿子领教领教水上飞的厉害,三可以顺便弄些山珍野味,四可到方府上幽会心肝宝贝--方玉轩的四姨太,更重要的是可以再一次提高自己的声威啊……
“报告,前面有泥腿杆子拦路。”一个匪徒的叫声打断水上飞的思绪。
“妈的,给老子狠狠地杀,一个不留。”
水瓢子的先锋队进了华容二区王天相、谯伏华自卫队的口袋,杨华堂一声令下,农军纷纷操戈持刀痛痛快快杀向湖匪。那些湖匪因一向未逢对手,自恃艺高而胆大,因此一场恶战在墨山铺西南部展开。尽管湖匪凶狠,但毕竟势单力薄,眼看水瓢子一伙就命丧黄泉,忽然农军纷纷溃退,水瓢子正在犯疑,只见水上飞一伙赶到。先锋队绝处逢生,喜从天降,纷纷跪拜水上飞,水上飞自然俨若救世主:“弟兄们,杀向桃花山,有老子在,保你们杀得痛快。”
原来,杨华堂让区农民协会宣传委员、国民党区党部常委王导潜(1895—1927,王道潜)率王天相、谯伏华自卫队围了水瓢子。正待全歼时,徐时中赶到,杨华堂知计,即令王导潜、谯伏华佯败隐藏,恰巧水上飞赶到。因此,水上匪徒以为神助,更飞扬跋扈。
时,雾雨蒙蒙,水上飞令水瓢子率大部人马急速前进,而自己则带几个心腹直奔方玉轩大院。
方玉轩,华容三区大饕餮。农运兴起后,方玉轩与水上飞拜把,并暗中令四姨太李倩儿勾搭张合林,以引其常住方家大院,壮自己贼胆,防御农军袭击。因此,水上飞隔三离二地到方院寻欢。当下张合林不待通报,径进西边李倩儿卧房,李倩儿一见水上飞,便一头扎进他的胸怀失声痛哭:“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高兴时有我,落难时只顾自个逃命,我好命苦啊。”
水上飞不见四姨太平日的媚笑,很是吃惊:“心肝宝贝,我水上飞还不知什么是‘逃命’?今天为啥子一见面尽说些倒霉的话?”
那打扮十分艳冶的小妇人越发哭得凶,水上飞不耐烦:“在老子面前嚎你那辈的丧,老子还没有死呢,尽晦气。”
原来,方玉轩带着妻儿细软已逃往他地快活去了,只留下塌鼻子管家和这个妖冶的女人引来水上飞替他守大院,这女人早已吓得六神无主,又被管家强占,不然要被交给农军,如今见到水上飞自然如遇救命稻草,先是哭哭后是笑笑,接下来是百般温存,巴望水上飞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妈的,那方小子真不是个东西,撇下你个美人不管。”水上飞大骂,随即搂紧小妇人大喜,“如今倒好,咱俩倒可安安心心地快活快活了。”
“管家。”水上飞放开咽喉大吼。
那塌鼻子吓破胆,以为小妇人告状,水上飞要杀他的头,便战战兢兢走过来:“张……爷,小的……在……在……”
“你和你的方爷都是怕死鬼,几个泥腿杆子能翻多大浪?便把你们吓死了,今晚我不走啦,老子来保护你们,快给老子备些酒来。”
那管家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退出准备去了。
天色渐黑时,雨比先前狠了些。张合林抱着小妇人酣饮,突然叫过一个心腹:“小鲩子,你去告诉二爷,老子在这里为他们摆庆功宴,回来时,顺便摸几个小妞,今晚也让弟兄们快活快活。”小鲩子领命而去。
水上飞又吩咐管家杀猪备酒,大张旗鼓,准备迎接凯旋的水瓢子。
蔡大勋送走陈春先、徐时中后,自领一区自卫队和蔡凤林先行,直迎湖匪,由蔡玉坤、蔡本卓、韩步骧殿后紧随。
傍晚时分,寒风飘荡,烟雨朦胧。农军行至墨山铺西之松树岭,洞庭水声震耳,忽然,前面人声嘈杂,共产党员张吉阶眼尖:“水上飞果然自己送死来了。”
蔡大勋遂对路迎春道:“老路,你从北绕到其后,咱们来个前后夹攻,一定要活捉水上飞。”路迎春领刘逢春一部自卫队向湖匪后背绕去。蔡大勋让蔡凤林领团防队就地隐蔽,呈扇形伏于岭前。
水瓢子得意忘形,一路眉飞色舞妄心告成大功,以便进一步确立自己的威望,因此一路直闯而来。湖匪一上岸便抢掠,到处寻东觅西,不想此次收获甚微,原来这一带也被杨华堂坚壁清野,故而湖匪大多垂头丧气,直到黄昏时才行到松树岭。
“弟兄们,越过这道岭,大伙先弄点饱饱肚皮,再把泥腿子们杀个干净。”水瓢子打气,于是几百号湖匪潮涌而上。
“杀!”岭上顿时火光耀空,鸟枪齐鸣,湖匪一时晕头转向,纷纷后溃。岭上黑压压的一片,蔡凤林领团防队直冲而下,大刀、梭镖直取匪脊。
蔡凤林,清光绪二十五年十一月出生于华容县护城垸三岔河一农家,从幼勤练武功,1925年1月被招入华容县团防队,也学得一手好枪法。在阻击北洋军蔡鉴旅卷土重来等战斗中,冲锋在前,勇敢非常,被何坤提拔为大队长。
“弟兄们,顶住,杀呀。”水瓢子的沙哑声已无济于事,后面的匪众没命回窜,没窜几步,眼前明晃晃的寒刀直劈下来,湖匪顿时大懵,又争向后涌,于是湖匪两相冲挤,阵脚大乱,被农军杀个痛痛快快,一个也不曾漏网。
“站住!”路迎春堵死了湖匪回逃之路,围歼殆尽,身后叫声令他吃惊不小:“应该没漏掉的嘛?”正思疑,喊声愈近,路迎春大悟,原来是不想读书要革命的徐时中回来了。
张吉阶直迎过去,只见两条人影急奔而来。张吉阶伏于路旁,待前面黑影近前飞起一脚,将那人踢倒在地,连忙又是一脚踏住其脊背,使他翻身不得。“大爷,饶命……”
张吉阶盛怒:“饶你妈的屁命。”正待一刀砍下,徐时中已至眼前,听出是张吉阶,喜极:“先审审这家伙。”
“水上飞飞了。”蔡大勋奔过大叫,众人大骇。
“这家伙莫不是水上飞?”张吉阶暗忖,便大喝,“水上飞!”
“……大爷,我……我不是水上飞……水上飞在……在……”那家伙吓得直颤。原来,这家伙是给水上飞传令的心腹小鲩子。
农军马不停蹄直闯方家大院,突然,身后奔来一小队人马,蔡大勋正待迎击,那为首的大叫,原来是熊迪前来助阵。
果然,院内灯光通明,好不热闹。
蔡大勋对众人道:“一区和团防队跟我架着水瓢子、小鲩子叫门,直取后院,捉拿水上飞;二区、三区包围大院,怎样?”大家齐声叫好,只是徐时中不太高兴:“干嘛让我也在外面,我要捉水上飞。”
徐时中,1905年生于华容二区全赋垸一个农民之家,六岁入私塾,1925年考入长沙湘江学校农村师范班学习。受长沙学潮的熏陶,徐时中积极参加学校革命运动,1926年暑假回乡,他见农民运动蓬勃兴起,便不顾父亲的禁闭,毅然投身家乡的农运,同彭定等人把个三封寺闹了个火红。
路迎春见状,便对徐时中:“服从命令要紧。”徐时中这才勉强点头:“你们可要留几个给我们过过瘾。”
蔡大勋一到大门,那看门的家伙大欣,向后院高叫;“二爷回来啦!”水瓢子瞟了蔡大勋一眼,却被标尖戳着脊骨,只好乖乖地在前面开路。
水上飞闻讯大喜,急忙搂着四姨太钻到前院大叫:“管家,开宴,为二爷洗尘。”话音刚落,蔡大勋不顾一切,纵身一跃,直取水上飞……
蔡大勋,字锦新,1887年生于华容一区麻浬泗一农家,父母早亡,1921年迁入黄蓬垸以木工手艺度日,1925年秋加入国民党。蔡大勋高大彪悍,疾恶如仇,不畏权势,替农友说话,大伙都称他为“闯哥”。是年冬,闯哥组织了秘密农协会小组,第二年春被当地一霸刘岳林告密入狱,不久被保释。小组会员有的因此便心灰意冷,当晚,蔡大勋召集吴坤山、路迎春等骨干开会,坚定会员之心,于8月在黄蓬垸成立华容县第一区第一乡农协会。
蔡大勋第一件事便是领导会员清查刘岳林帐目。刘岳林,黄蓬垸大霸,身兼团总、堤首,不可一世。当蔡大勋查出堤工局帐目贪污谎报后,刘岳林竟以太岁自居,破口大骂。众人忍无可忍,乱棒齐砸,当场将刘岳林打死在堤工局。
华容第一区农协会成立后,蔡大勋当选为委员长。
水上飞正仰天大笑,得意忘形,忽听小妇人尖叫,扑向自己前胸,情知不妙,顺手将小女人往前一推,一个鹞子后翻,蹿向后院。蔡大勋一标枪,却被小妇人正中。
蔡大勋大急,纵身一跃,在半空中又飞出一标枪,水上飞闪身躲过,飞一般跃上围墙,眼看就要逃脱。
徐时中同一班队员在墙外把守,只听得里面打得热闹,自己却被冷落了,心中不快,把那长矛直在墙上戳。霎时,墙一震,一条黑影闪现墙头,徐时中举矛痛捅,与蔡玉坤齐齐捣中黑影小腿。
蔡玉坤,清朝光绪十五年出生于华容二区真人庙贫苦之家,其父、其弟残疾,其母双目失明。在亲友资助下,蔡玉坤塾读六年后,设馆授徒;不久,被乡绅砸馆停教;在当选为真人庙农民协会委员长后,将土豪刘应生、刘应斋、蔡重湖、刘鹤松财产分给贫苦之人;一个月前,由毛颖拔、欧阳悟介绍加入共产党,当选为二区农协会执行委员。
那黑影不曾提防,向后跌下墙来,正好被赶来的蔡大勋踏胸,队员周介甫亦飞身持刀架脖,水上飞还想抵抗,被几个农军队员反剪捆了个严实。
院子里的几个湖匪早被路迎春、蔡凤林那帮人杀了个痛快,不曾走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