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6年11月中旬,从湘西凤凰县出发,经沅陵、桃源,至常德的唐力臣团,被王天培第十军编为独立旅,旅长是湖南凤凰苗族人唐力臣(1874—1936,唐世钧,后任湘黔边防游击司令等职),为第十军北伐前锋,经津市、澧县,已入湖北。
湘西巡防军统领、湘西屯边使陈渠珍(1882-1952,陈玉鍪,生前为湖南省人民政府委员)已于1926年10月向国民政府示诚。正待迁往武汉的广州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遂任命陈渠珍为国民革命军北伐左翼军副总指挥。11月初,陈渠珍派出湘西辛亥首义的功臣唐力臣率一个团五千湘西健儿,参加北伐。这样,湖南全境为北伐军占有。
不料,此时贺龙患了眼疾,医生诊断为操劳过度。他与周逸群相商,由周氏暂代其指挥部队,趁休整之机,前往武汉向前敌总指挥部报告战况,了解全局情势,顺便医治眼疾,探望亲眷。
临行前,贺龙在澧城文庙召集一师将官会议,布置相关事宜。
一旅旅长谷青云、二旅旅长刘燮、独立旅旅长向子云、参谋长陈图南、秘书长向劲秋、副官长覃辅臣、训练处处长刘达五、军法处长陈震南、军需统筹处处长杨凤梧、行营参谋长刘翼、副参谋长陈淑元,第一至六团团长贺锦斋、贺秦封、柏家厚、刘超雄、王炳南(代)、贺文选,补充团团长杨载雄,独立第一至六团团长罗豹军、欧百川、秦光远、肖隆汉、杨松青、刘玉珊,骑兵团团长杨百福、警卫团团长贺桂如、教导团团长毛景周,机枪营营长陈策勋、手枪营营长陈佑卿(陈黑)、工兵营营长刘锦星、特务营营长贺佩卿,步兵营营长文南甫、吴玉霖、谷梅武、郑世厚、李吉宇、罗统一、陈让儒、姜文华、李汤丞、陈策(陈华铨)、向宽银、余愿学、贺文慈、吴虎臣、胡仲毓等,政治讲习所代所长陈恭、总教官贺澍、所务夏曦等人与会。
“此次北伐,应本总理遗嘱,打倒帝国主义,为民族解除痛苦。”贺龙强调,“我军一切供给均系人民血汗,对人民应特别爱护。”
接着,贺龙宣布周逸群为国民革命军第九军第一师政治部主任,然后逐一介绍分配各旅团任政治部主任的贺声洋、李明铨、戴独明、李湘民、李际琛、赵伯华以及师政治部宣传科林空湘、许蕴石、陈香波、彭之玉等人。
贺龙举起周逸群政治部制定的《政治工作手册》,特别强调:“‘不许打骂士兵,严禁嫖赌……’,我们既然是革命军队就要遵守革命纪律,谁不遵守,谁就要受到严厉制裁,从我贺龙开始。周主任是我们一师政治工作的主心骨,更是我贺龙的先生。从我开始,政治纪律一律听从周先生……”
自此,周逸群在一师被称为“周主任”,贺龙从此呼之为“周先生”。时,贺龙在军中莫不被视为神人,大家皆以贺龙之语为准绳,尊重周逸群。
贺龙从二十岁开始嘴上就蓄着浓黑的八字短须,不时吸一支四方卷烟,因此,他的结拜兄弟们严仁珊、秦光远、覃辅臣、文南甫等人私下底绰号他为“胡子”“黑胡子”, 这样,贺龙的下属们私下底渐渐都昵称贺龙为“胡子”“贺胡子”。
贺龙也很喜欢别人叫他“贺胡子”,他听了感到亲切。副官向石宇起初当着众人喊他“师长”,贺龙连忙说:“别口口声声师长、师长的,不要喊官名,那样会把我们的关系搞生疏了。从今儿起,就喊我贺胡子得了,随便一点,懂吧?”
但是,贺龙却坚持称呼周逸群为“主任”“先生”,向劲秋、谷青云、贺锦斋、贺文选、贺秦封、贺桂如、贺佩卿、刘达五、秦光远、王炳南、吴玉霖、罗统一等贺龙的亲属及铁杆追随者自然尊随,毛景周、肖隆汉、欧百川、贺声洋、戴独明、罗豹军(罗豹均,罗文尉)等贵州老乡,要么早就益友周逸群、要么是黄埔军校同窗,也自然乐意呼之。
补充团团长杨载雄(1881-1952,杨怀斌、杨璘轩)乃澧州城人氏,与蒋翊武同窗,并一道参加武昌举义,被孙中山授予陆军少将军衔,遵从贺龙国民革命。
然而,陈图南,这位贺龙加入中华革命党的介绍人,在军中被视为贺龙“老师”的“老资格”,自此五味杂陈,他已经严重感觉到自己在贺龙心目中的位置已经被周逸群取代,更为抵牾的是周逸群的共产主义与自己的无政府主义格格不入,陈图南开始羡慕嫉妒恨了,在心里暗自嘀咕:“他不就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
刘燮、向子云、柏家厚、陈淑元、陈策勋、陈佑卿、刘锦星、张松如等一伙人见“老资格”陈图南在嘀咕什么,议论纷纷:连队建立士兵委员会倒可以接受,师部都没有党代表,各旅、团、营、连却要配设什么政治人员?
贺龙见陈图南把头扭向一边,下面还有一些营团级军官不以为然的样子,便解释说:“政治是做什么的,是做官兵思想政治工作的,提高官兵的政治觉悟的,官兵政治觉悟提高了,部队就拖不垮,打不烂,个个都是英雄汉,个个都敢冲向前。苏联三万多红军,打败了百万白匪军,就是官兵个个都有觉悟,有政治信仰。所以,我决定各旅、团、营、连不仅要配设党代表、政治主任、指导员,还要继续扩大政治讲习所,培养政治军事干部,改造部队。”
最后,贺龙特地对陈图南说道:“参谋长,你和周主任都是喝过洋墨水的,文化比我贺龙高,你们相互配合,一起把部队训练好……”
贺龙带着警卫贺春轩、贺学栋、贺学祥与秘书长向劲秋、副官向石宇等人前往武汉之后不久,经过短期的筹划,周逸群组建了一师政治部,各级都配上了由共产党员担任的政治主任或者指导员,下发了《政治工作手册》。
周逸群和各级政治部主任开始在连队培养积极分子,吸收青年军官加入共产党,其后,一师营长罗统一、王炳南、文南甫等先后加入共产党,共产党支部在一师建立。
一师士兵觉悟普遍提高。这时,几个士兵揭发营长陈策勋跑到桃源县抢来一个姓姜的姑娘做小老婆。陈策勋是师参谋长陈图南的亲侄,被士兵揭发,一般人不敢动他。周逸群考虑到对这些人的教育改造,只能循序渐进,不能过激,就亲自到机枪营驻地批评陈策勋,责令他派人送回姑娘,向姜家道歉赔礼。
时,湖南区委与省党部指派湖南区委军事部秘书、四川江津人李子骥,湖南溆浦人武文元以及澧县人郝奇夫(郝尔琛)、郝白水(郝昭泉、郝泉)、黄亚文、郭碧琛、张子凤等人,由湖南浏阳人陈章甫领队,抵达澧县,担任讲习所教官。
周逸群立即找来澧县县部委书记杨杰卿,委员李光文、张运载、杨鉴堂、杨岸、李立新、周荣森、曹志民、李光森、张权等人,就发动民众,支援南军、补充兵员、招收学员等事宜布置任务。
到11月底,仅津澧一带踊跃报名参军的青年近两千人,讲习所招考学员近一个连。
从贵州铜仁县而来从军的杨国柱(杨邦基)、杨白泉(杨伯泉)、张大权、吴世贤、杨廷俊,湖南溆浦县的翟必卿、会同县的汪春华、沅陵县的贺升新、常德县的黄益新诸新学员与原学员一起缩编为一个加强连。
杨其昌师长将其弟送来讲习所后,被唐生智收编为第八军独立旅旅长的卢鑫也将其弟送来讲习所操练。
军事教官郝奇夫毕业于广州军校四期工科大队,兼任连长;郝白水、郭碧琛、黄亚文、刘道盛兼任排长;武文元、陈章甫、李子骥、张子凤任政治教官;代所长陈恭、总教官贺澍、所务夏曦亦加入讲习行列。
余下一千多名报名青年编为新兵补充团,由陆军讲武堂毕业生李权任团长,湖南讲武堂毕业生、曾任湘东讨伐贼军第一警卫营营长的龙瓒(1892—1967,龙瑞生,后任“湘北人民自救军”司令员兼政委等职)任副团长,抽调一团政治部主任李明铨等人为政治教官,一同训练新兵。
政治讲习所于12月4日重新开班,然而由刘达五与周逸群共同拟定的《讲习所训练计划》却遭到参谋长陈图南的否定。
周、刘二人只好一道去见陈图南。陈图南当面反对,不同意训练计划中每天安排一堂政治课。实际上,贺龙一走,早已对周逸群满腹牢骚的陈图南,立时撕破脸皮,同周逸群公开顶撞。无论周逸群怎么申述,陈图南就是没有好气地说:“我不听你这一套。”
于是,周逸群、刘达武与陈图南之间展开了面对面的冲突,各执一端,互不相让。
这时,贺龙在武汉安排贺学祥留守贺公馆,负责夫人向媛姑、侧室胡琴仙、女儿贺金莲等家属的安全保卫及勤务之后,经长沙,返回澧县。
在文庙考棚之外,贺龙已经远远地听到了争执,对陈图南甚为恼怒,但念旧谊,稍稍压住火气,未等通报,大步跨入,毫不含糊道:“政治课就是向士兵们讲清楚为什么要打仗,为什么要革命。要是不晓得为何打仗,本事再大又有何用?有人认为,我不喜欢政治宣传,错了。我贺龙光杆一条,为什么会拖起这么多人来?就因为我抓了政治,我能够唤起民众。”
接着,贺龙走近陈图南:“参谋长,孙中山先生不是说,必须唤起民众吗?”
“公安之战,为什么一些官兵拖枪逃跑?这个教训是很大的,它说明我们的政治宣传做得差。上一次当,学一次乖,所以,我们要特别注意加强政治宣传。”贺龙语重心长。
陈图南,湖南桑植县人,曾留学日本,加入同盟会,后随黄兴等回国,参加武昌举义;1913年,孙中山命其为湘鄂川黔联络使,返回湘西扩充革命武装;1914年,介绍贺龙、谷绩廷加入中华革命党,从此跟随贺龙征战,1924年,任川军贺龙混成旅参谋长。
听完贺龙这一番话,陈图南申辩:“我并不反对唤起民众,我反对的是利用政治课来……高谈阔论。”
陈图南大概是想说来“宣传共产主义”,但觉得这样说不妥当,才把话改了。
贺龙说:“这就是另一个问题,是怎么样上政治课的问题了。好了,政治课要上,这就定下来,周主任要去上,参谋长也要去上,你们一个星期至少要去上一次。我也来给你们当学生,要是有时间,我也去讲讲。”
陈图南虽然老气横秋,盛气凌人,但是,他在贺龙面前却还不敢放肆,这一次遭到难堪,只好强压怒火,不再说什么。
这时,机枪营士兵跑来报告周逸群:几个揭发陈策勋抢女人的士兵被打得死去活来。
贺龙一听,气得要爆炸,马上召开全师军官大会,当场扣押陈策勋,宣布禁闭反省一个月,并要把他的《反省书》印发全师,指令他出钱为打伤的士兵治疗,责令军法处长陈震南(1889—1935,陈图南之弟、陈策勋之叔)监督执行。会后,贺龙把这几个举报士兵提升为排长。
会上,贺龙宣布,全师立即准备进攻宜昌,一日后出发。
陈图南宣布作战计划,周逸群向各团营政治指导员布置任务:做好战前动员,做好战地宣传,组织民众搞好后勤服务等等。
1926年12月5日,贺龙提请总司令部升行营参谋长刘翼任一师副师长,陈淑元任行营参谋长。
12月6日,左翼前敌总指挥、第十军军长王天培向江南北进各部下达总攻命令。
江南北进部队:第九军贺龙第一师、杨其昌第二师,第十军王天锡第二十八师、 以贵州苗族子弟为主的杨胜治第二十九师、以贵州侗族子弟为主的王天生第三十师、吴国梁教导师等部,分两路向荆州、宜昌进攻。
王天培左翼军前敌总部作战部署:第十军进攻江陵县之荆州、沙市,然后与由江北西进的何键部合围杨森援鄂川军;第九军进攻宜昌,歼灭卢金山、于学忠两部,切断川鄂咽喉,然后回过头来,与第十军夹击聚歼杨森所部。
贺龙一师受命主攻宜昌,贺龙作战计划:
谷青云第一旅迅速进驻松滋之西北的县城,渡过长江,进占宜昌县东之鸦鹊岭,自东向宜昌发动攻击;刘燮第二旅沿长江南岸西上至宜都县城,相机渡江,西攻宜昌,并以部分兵力进至宜昌对岸佯攻。
贺龙当即下达要令:“本师各部队,现除指定留守澧州者,一律开赴前线作战……所有伙食等项,不得任意向留守师部领取。”
一师作战部队身着草黄色夹衣,在《国民革命军行军歌》和澧县民众欢送中,迎着呼呼的北风,开始向宜昌方向进击。
由林空湘、许蕴石等人率领的师政治部宣传队沿途张贴告示:“本部过境,军纪严明,与民亲善,交易公平,倘有滋扰,定予严惩……”
12月7日,因一旅旅长谷青云患病,委任第一团团长贺锦斋代理旅长,刘达五为一团团长。
“这家伙送你。”贺龙当众将“自来得”手枪赠与刘达五,同时,调林空湘兼任一团政治指导员。刘达五心里明白陈图南原本推举陈策勋当团长的,接过手枪,行了军礼,率部先行。
一师先头部队刘达五、林空湘团进入湖北松滋县境后,一路横扫北洋军散兵残部,经杨林市、街河市、新江口向县城挺进,于12月11日至木马口,得知第十军军长王天培已于先天率周光焕(周文谦)独立团经西斋、水岩屋,攻占枝江县城东大门与松滋县共管的江南要地——洋溪,乃折向西行,经李家桥向洋溪进发。
一师军需统筹处处长杨凤梧率郑世厚营挺进松滋县境后,进驻县南要地——西斋之潘家大院,任命在县立职业学校教课的潘哲夫(1902—1977,潘开第,生前为湖北省政协常委)为第五区保卫团副团董,协助筹办军饷。
刘达五一团刚到洋溪,杨森援鄂川军第二军王文隽部从东南方向蜂拥而来。
刘团长立即下令展开阻击,派传令兵飞马向贺锦斋旅长报告。
川军遭到南军突然打击,未作有效反抗,便仓皇退阵。但是,他们很快稳住阵脚,分两路向刘达五团猛扑过来。
洋溪,北靠长江,南临群山,江堤与山麓之间,是一片很长的开阔地。时,洋溪西部大部分属枝江县、东部一部分归松滋县管辖,是松滋县城通往枝江县城(今宜都市枝城镇)的必经之道。
川军正企图夺路西逃,遂孤注一掷由南向北,居高临下,发起凶猛的攻击。
刘达五团背水作战,无险可凭,且敌众我寡,力量悬殊;林空湘鼓动一团将士破釜沉舟,沉着应战,终于打退川军的进攻。
贺锦斋率贺秦封第二团赶到,他见川军的进攻已被打退,即令刘达五一团马上组织反攻,击溃川军后立即渡江,不要追击。
随后,贺锦斋亲率第二团沿江征集渡江船只,侦察渡江地点,准备渡江。
刘达五一团三个营乘敌喘息未定,立即分头出击。川军这时本已无心作战,一遭反击便东奔西窜,溃不成军。刘达五迅速集合队伍,投入渡江准备。
由许蕴石、陈香波、彭之玉等人率领的师政治部宣传队向洋溪老百姓宣传“国民革命军是民众的军队,打倒军阀列强!不拉夫,不扰民,爱国家,爱百姓……”
无心恋战的杨森主力师王文隽部又落入王天培包围圈。
时,王天培率王天锡、杨胜治两师与杨其昌师、独立旅唐力臣部已经占领江南洋溪诸地,向枝江城、宜都城逼近,迫使溃退枝江江南县境的中央陆军第十八师刘宗仪旅一部缴械投降。
驻枝江县城的刘旅一团惊闻洋溪弃守,强征民船,连夜渡江北逃。溃兵慌乱的脚步声夹杂惊恐的呼啸声使县城居民惶恐通宵。
11日四更,凭借几艘木船渡江的北军仍有一半杂乱在江岸。
县保卫团团总梁少兰乃召集正、副大队长:“北军天亮前如不能全部过江,南军追来,两军势必交战,祸及百姓,为今之计,帮助北军速速渡江。我去宜都借用合利亨轮船运输公司客轮一艘来抢运北军,你们从县城德盛大商铺借二箱煤油、二担皮棉,供客轮锅炉点火……”
梁少兰众人分头行动,于11日辰时许,将北军刘旅一团士兵运抵江北。一个时辰后,南军第十军前卫部队由洋溪进占枝江县城。
柴燔、吴先孔、陈家钰、陈家全诸国共党员发动中区民众及县城各学校师生前往迎接南军,燃放鞭炮近十里,夹道欢迎。
驻宜都的中央陆军第十八师周立庭团望风披靡,逃回江北宜昌,抢船落水溺死者无数,知县朱兆垣随之出逃。
共产党宜都支部书记胡敌(1898—1928,胡长聚、胡萃民,后任共产党宜都县部委书记等职)与罗光翟、江崇本等人立即动员民众,展开拥军活动,罗光翟率领工人纠察队维护秩序。
南军政治部在枝江、宜都县城,张贴安民告示,街上店铺立时开门营业。
12月11日中午,王天培率军部进驻洋溪富商王星陔家中。
下午3时许,贺龙随柏家厚第三团、罗豹军独立一团等部,经李家桥、何阳店、罗家岭,进驻洋溪,师部驻张万胜客栈;政治部宣传队在街上张贴宣传标语,进驻王氏祠堂,组织群众集会,演讲宣传国民革命,申明北伐主张。
杨森急令驻江陵县之荆州、沙市的川军何金鳌、魏楷等部乘船,西上增援。何金鳌包乘日本商社“云阳丸”号轮,冒着黑烟、大摇大摆由下游开来。
贺龙马上命令炮兵把大炮架在洋溪江边东岳庙的台子上。
正在就地休息的张应祥、刘应铭一干士兵们闻贺龙师长亲自指挥炮兵,纷纷吆喝:“走,看师长打炮去!”
战士们挤满庙台子,只见“云阳丸”号离洋溪约二、三里远,贺龙操炮瞄准江轮,“轰”地一炮打去,“云阳丸”号照旧慢慢前进,第二炮再“轰”后,“云阳丸”号才掉头逃跑,贺龙紧接着第三炮打去,离“云阳丸”号轮尾只有一米左右,险些打中。
兵轮一面开炮还击,一面加速向下游逃去后,战士们回到洋溪街面营地,休息吃饭。
战士们刚刚吃完饭,“云阳丸”兵轮又偷偷开来,到洋溪江面时,南军哨兵才发觉。川兵从江轮上用机枪疯狂抵岸扫射,集密的子弹打得南军士兵无法就近反击。住在的十军军长王天培拄着文明棍,急得在街上直喊:“贺龙呢?贺龙呢?快叫贺龙派兵堵住……”他急着找贺龙指挥作战。
只见贺龙迅速指挥罗豹军团战士伏在河坎上和川兵对打,以防川兵冲上江岸。
兵轮冲过洋溪,在枝江县城一带,又和南军杨胜治师接火,川军企图上岸,解救王文隽部,被杨胜治师猛烈的火力击退;“云阳丸”号只好向上游宜昌逃去。
轮泊宜昌后,日本船主请日本驻宜昌领事馆领事向杨森交涉,要求赔偿损失。
当晚,贺龙部在洋溪宿营。第二天一大早,江北顾家店两名警察渡江报告南军:北洋军已经逃跑。
贺龙当即寻找船只过江。无奈先期到达洋溪的王天培部已经将枝江、宜都两县沿江船只几乎征集殆尽,因此,贺秦封团朱鼎卿连只在下游寻得少量船只,贺锦斋旅遂在松滋桃路口与宜都罗家河之间渡江。直到天黑,贺锦斋旅几千人马才陆陆续续过江,当晚在江岸至螺丝岗一线宿营。
原本直取江陵县荆州、沙市两镇的王天培第十军,为抢夺宜昌这块肥肉,于12月8日,兵分两路。
次日,东路王天生师之肖祖荣团、谭毓堃团、罗士彬团与实为一个团的吴国梁(吴勉安)教导师向公安县挺进;王天培亲率杨胜治师、王天锡师西出松滋县水岩屋、西斋等要镇,毙敌两百,前锋独立旅唐力臣部直抵宜都县观音桥。
10日,王天生集结全师兵力,经昼夜激战,击溃北军阎得胜陆军暂编第七师两个营,俘北军官兵七百余人。同日,杨胜治师、王天锡师在宜都县潘家垭击溃北军一部后,于11日上午,在宜都县炉子岩峡谷与增援松滋的宜都洋溪驻军中央陆军第十八师刘宗仪三十六旅遭遇,经激烈对战,将其击溃,杨胜治师陶鼎丞第1团抢先占领宜都江南要地。
时,国民党宜昌市筹委派遣李芳园、张清夫、王天洪、王寿桦等七人渡江进入宜都,求见贵州铜仁人杨胜治(1895—1931,杨国祥,后任第十军军长等职),报告宜昌守军混乱、逃离状况,请求趁机出击。
杨胜治曰:“你们都不是军人,就算情况准确,但是,宜昌有上万人的军队,我们现在只有一个团,行吗?等两天,后面两个团来了,再考虑到宜昌去。”
经七位代表一晚的喋喋不休,次日晨,杨胜治终于挥师渡江,进军宜昌,滞于下铁路坝。左翼第一路军司令邓玉麟之唐振铎旅在宜都人罗光翟的向导下攻克五峰县渔洋关后,进入宜都。
万分心急的李芳园、张清夫七人催杨胜治速即收缴北兵枪支,和平改编。然而,杨胜治却让他们引见宜昌县商会会长韩慎之,在盐业公会驻地,杨胜治欲让韩慎之为中介,洽谈收编。北军看到杨部乞求收编,又无具体方案,因而由惧怕变为轻视。
12月12日,秦光远独立团经新江口、木马口、抵达松滋城,受到松滋临时县党部的热烈欢迎,参加临时县党部的欢迎会后,贺龙令其向下游寻船,配合十军东路直取沙市。时,南军第十五军刘佐龙部逼近荆、沙,这样,三股南军迫使川军曾述孔师换装易帜为北伐军,突然袭击防守的北军。
北军长江上游副总司令于学忠毫无准备,只得向宜昌、当阳方向溃退。曾述孔(1887-1945,曾子唯、曾宪章,后任重庆盐业银行行长等职)以国民革命军独立第十三师番号驻防荆州,秦光远独立团驻防沙市。
贺龙让杨百福骑兵团留驻松滋县城。时,松滋县知事李华盛闻讯早已出逃,由周孝述代知县政。刘达五先头部队刚刚踏上松滋县境时,代理知事周孝述即携印遁逃。贺龙遂委师部军法处长陈震南任松滋临时县长,负责军需、军饷筹集。一师军饷供应,时断时续,从未发足,致使部队严重缺饷。当时已届隆冬,因为缺饷,很多将士没有棉被,有的还穿着短裤、单衣。在松滋临时县党部的积极协助下,筹饷工作很快展开。
贺龙命向子云独立旅由宜都、长阳县境,进至宜昌对岸佯攻。
12月13日下午,贺龙随刘燮旅刘超雄、王炳南、贺文选三个团渡江。时,贺锦斋旅已由宜都县之顾家店、石宝山、安福寺,直奔宜昌县东咽喉——当阳县南、宜都县北,三县共管的鸦鹊岭,以断沙市、宜昌交通,向溃逃当阳之敌追击。
贺龙令刘燮部向窜溃枝江之董市、江口两镇方向的北军猛追后,给前敌总指挥部唐生智发报:“……龙于午后2时躬率全部洗清北岸,向窜溃董市、江口之敌猛追……遵唐总指挥方略,向枝江、宜都纵进,会攻宜昌。”
时,一艘江轮从长江上游缓缓而来,副师长刘翼率殿后部队肖隆汉独立团正要“借”船渡江,政治部主任周逸群连忙阻止到:“你们看,这是‘永丰’号客轮,是我们保护对象。”
只见“永丰”号客轮船头站着一位英姿勃勃的年轻人,结实的身材像株松树,看上去正当抽枝挺节之时,他的眼眸洋溢着坚定与智谋,不时向两岸北伐官兵挥手致意。他是谁?他是国民革命军杨森第二十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朱德。
今年7月12日,四十岁的朱德同欧阳钦、秦青川、章伯钧、房师亮等二十多人乘坐海轮,离开苏联回国,向驻上海的共产党中央局报到,并当面向总书记陈独秀要求分配工作。北伐军兴,四川军阀政治态度的向背,对北伐战争能否在长江流域胜利发展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时,川军中杨森(1884—1977,杨子惠、杨淑泽、杨伯坚,后病逝于台北)、刘湘是势力最大者。
而杨森、朱德同是四川广安县人。1916年,云南护国军跟川军战争,杨森被俘,护国军军长顾品珍要杀掉杨森,而顾品珍最为得意的门生朱德出面阻止,顾品珍尊重朱德的意见,就放了杨森。杨森这个人一生好色,但非常重义气,从此对朱德非常敬重。1922年,朱德辞去云南警察厅厅长一职,出国寻求革命真理,杨森得闻之,特设宴挽留朱德,并许诺重用朱德。但朱德去意已决,没有答应。杨森遂许愿,一定随时虚左以待。
陈独秀获悉,遂同意朱德请求,携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的任命书,以广东国民政府全权代表的身份,前往四川万县联络杨森,策动四川军阀易帜,并在可能的条件下建立自己的武装,配合北伐军在两湖作战。
8月中旬,朱德乘船逆江而上,抵达川东门户万县,同杨森晤面,受到杨森的盛情款待。惯于见风使舵的杨森,一面向朱德表示待条件成熟立即接受改编,一方面又同北军吴佩孚密电往还,暗送秋波,悍然准备派兵开赴宜昌,协助抵挡南军的进攻。
据1926年10月23日《中共湖北军委报告——最近湖北军事动态》:杨森方面,据十月十日报告,杨部开出部队有七千人左右,标的是援鄂军旗帜,兵士有许多是徒手,子弹也不甚多。到宜后,即向卢金山索取子弹枪支,既后卢金山命其进攻左翼。杨森则云“我系援鄂军,应在后方”,后张福臣疑之,遂请卢金山命杨部停止出川。杨云“我方有三万兵已启程出川”,现杨于十八日来电总部,表示他已于十五日就二十军长职,但对于旗帜须俟部队大部出川,杨森到宜后才表示态度。杨森谓将左翼杨其昌另委为十九师师长等语,以致左翼军对之颇不满,所以杨森之态度非常狡猾。
杨森命何金鳌为援鄂川军第一军军长,曾述孔为第一军前敌总指挥,魏楷(魏辅臣)为第二军军长,王文隽为第二军前敌总指挥。通令川江各轮船公司,十月三十日前后下驶轮船,一律代运军队,同时派朱璧彩赴宜昌,设立援鄂川军办事处,发布援鄂布告等。
朱德返汉口报告,第二次赴万县后,和杨闇公、刘伯承等策划泸州、顺庆暴动。
11月25日,朱德出席在重庆召开的国民党四川省第一次代表大会,当选为国民党四川省党部执行委员,会后,朱德去泸州联系旧部和有关人员,进行策反。
蒋介石闻讯,立即指派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同学会组织科长杨引之前来破坏。
12月1日,袁品文旅联合陈兰亭旅当连夜占领泸州全城。3日,秦汉三、杜伯乾旅进攻其师长何光烈部,于次日晨占领顺庆城。5日,合江黄慕颜部举义后,开赴顺庆。
朱德筹集一批款子,派罗觐光、刘希武等,携款前往接应。
为策应兵变,觉得政治工作并不能使自己真正发挥特长的朱德,向杨森提出更想担任军职,希望能够掌握一支由自己直接指挥的部队。但是,杨森并不赞同共产党人朱德的革命主张,所以表面上答应任命朱德为师长,但却要求朱德必须自己解决枪弹补给,实际就是拒绝朱德的要求。
时,左翼北伐军对荆州、宜昌展开破竹之势地围剿。杨森深知朱德的军事能力,遂携朱德等人再赴宜昌指挥,趁机送朱德出川。
12月12日,杨森征用的“永丰”号客轮抵达宜昌大南门码头,下榻峡州饭店。
时,南军先锋唐力臣旅已入宜昌县境,宜昌城内一片混乱。溃入城内的川兵、北军乘机奸淫、抢劫。杨森、卢金山已经无法掌控宜昌城局势。
于是,杨森让朱德召集政治部、党部人员组成“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军事政治考察团”。第二天午后,杨森亲自送考察团登上“永丰”号客轮,赴武汉考察,请求北伐军总部“宽宥”,实际上是“礼送”朱德离境。
杨森对朱德悄悄说:“我这摊摊太小了,不能容下你,你到别处发财好了。”
船至洋溪一带江面、恰逢贺龙后续部队渡江。周逸群等人这时自然还不认识朱德。
一送走朱德,杨森已经意识到归路有被截断的危险,立即召集所部及卢金山、张福臣、刘汉三、杨荫荣、刘建章等开会, 动员他们随其逃川。
卢金山通电下野,将军事指挥权移交杨森,收拾细软,准备撤逃。
12月14日晨,杨森同卢金山在张福臣第八师拜伟团掩护下,撤出宜昌城,一路大肆抢劫,回窜川东。
而这时,驻荆沙的中央陆军长江上游副总司令于学忠与阎得胜第七师突然遭受刘佐龙、曾述孔合击,撤离荆州、沙市,却接到卢金山由其代理总司令电,令其领余部撤往四川。
卢金山与秘书长查炜策马宜昌,为南军所阻。在宜昌北乡,副官长李俊襄、警卫营长张砚田护卫中央陆军第二十六师师部经晓曦塔,逃离而来。不愿入川的第八师秦建斌团、第十八师毛永恩旅等部接踵而至。
卢金山乃令阎得胜、毛永恩、秦建斌北撤襄阳,电令驻恩施的马廷福旅,取道巴东、兴山,向老河口方向撒退,溃退荆门、钟祥山丛的杨殿云旅,亦北撤老河口,与吴佩孚及张联陞接洽后,再定去向。
在当阳县境,于学忠被南军叶琪师击溃,北抵谷城一带,旋奉吴佩孚电令,升任联军第九军军长兼荆襄总司令,辖阎得胜第七师、秦建斌第八师、毛永恩第十八师。
12月16日,南军左翼第九、十两军对宜昌城合围,深夜,第九军贺龙一师之刘达五团,翻越土城墙,抵达城外下铁路坝。
王天培连续向南昌总司令部电告攻占宜昌及鄂西地区战况,上海《申报》于12月24日以《王天培电报鄂西战役》为题,详述刊载电文。
12月17日午后2时许,王天培第十军之唐力臣独立旅首先攻入宜昌城,之后,王天锡、杨其昌各师先后入城;杨胜治师则向西,追击北军第八师代理师长刘建章带领西逃的潘树元旅,其后,占领秭归、巴东诸县。
“川鄂联军”之颜德基、刘汉三和杨荫荣共三个师大部,又脱离杨森川军、卢金山北军,向南军左翼前敌总指挥王天培投诚,仍旧称为“保安军”,报北伐军总司令部,后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吴国梁、颜德基、潘善斋教导第一、二、三师,余部编为雷应楫教导团、唐四明独立团、樊松甫骑兵团,并将周光焕独立团扩充为独立旅。
至此,第十军号称拥有六七个师、八九万兵力,超过两个正规军人数,但是革命军总部却只下拨一个军兵饷。因此,王天培第十军处境艰难。
另一种说法,第十军这三个教导师,每师不过三千人,旨在虚张声势,申请更多军需。
而川军师长刘守仪只向革命军左翼代行总指挥吕超投诚,但是,吕超已被获许解除职权,王天培乃电请吕超授权受降。王天培以代行总指挥吕超名义点验改编该师为国民革命军左翼暂编第二师,刘守仪仍为师长,着令放下武器、甘愿服从国民革命军左翼总指挥部的所有“川鄂联军”团营连长等下级军官、士兵编入该师。
午后3时许,第九军贺龙一师之贺锦斋旅完全占领宜昌后,派刘达五奔袭码头,拦截逃敌。
傍晚,宜昌城小南门。
城墙外,用青石砌成的石阶组成的码头一个连着一个,从北门沿着江岸顺着岸线的自然弧度一直延伸到大南门,沿途停泊着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木船,密密麻麻、一艘连着一艘。
船主们见混乱的灰色军服的北兵、浅蓝军服的川军,纷纷解缆离岸,使得逃兵狼奔豕突于退水后的宽阔江滩。结果,声称保护日侨,从“伏见”“坚田”号日本兵舰冲下的陆战队,登上江滩时,一队员被流弹死亡。
猛见刘达五南军,驶至江心的逃船拉足马力、冒着浓浓的黑烟,拼命向川东冲去,无船可登的士兵们一阵慌乱之后,在指挥官涂震亚指令下,凭借码头地势向南军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