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壮父、胡楚藩主持国民党宜昌市第一次代表大会,宣布成立执行委员会。
大会选举黄大祯、佟文正为常务执行委员,黄大祯兼宣传委员、罗明铎、梅时英、刘镜荣、贾芳湛、柳林香分别为组织、商民、青年、妇女、工人委员,候补执行委员郭任卿、崔惠涵、徐佑根。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傅子维,委员钟楚生、胡俊文、沈维鲁。
其中,刘镜荣、钟楚生、沈维鲁、郭任卿只有国民党员身份,另有国民党员干事刘勇、康日和等人。
曹壮父代表省党部致辞, 呼吁不能让老朽昏庸的反动分子把持操纵,要实行党的民主,巩固党的威权,打倒一切封建势力;号召委员们培植党员,扩充组织,执行总理三民主义,有计划有部署地开展党务、青年、工运、宣传、妇女、商民运动。
除县政府、县党部、县总工会、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商民协会、青年协会诸团体均派代表与会祝贺外,县商会碌碡上拴镜儿——照常捐资赞助,然后恭请市党部全体委员赴陶朱路酒楼,庆贺就职。
佟文正、胡俊文、郭任卿一干人欣欣然而去,曹壮父与黄大祯再次推却。
因此,宜昌城的国民革命并未像其他县城一般,将财主、豪绅们捆绑游斗、抄家分财,也就引发嫉恶如仇的张清夫、王寿桦等人对国民党、甚至共产党的非议,钟楚生也附和。
曹壮父与胡楚藩、张逸凡人等听完佟文正关于长阳的汇报,正欲商讨应付军警联合督查处打座船的事,省党部回函至宜昌:令曹壮父返汉,汇报详情,另有他任。
1927年3月23日,曹壮父奉命,与王天民、张逸凡由宜昌登船返回汉口。
临行前,曹壮父不厌其烦地向胡楚藩为之先容宜昌县政府及各部门、驻军、党派、各团体情况,特别提及夏斗寅暧昧革命的情形,并提示特别支部往后注意事项。
王燮、徐佑根县总工会举行欢送会,曹壮父发表近两个小时的演说,此种临别赠言,各工友较平时更愿接受。
会毕,宜昌民众万余人列队送行。
佟文正市党部、佟士虢临时县党部、王燮县总工会、徐佑根市总工会、刘梅森商民协会筹委、卢渊县农民协会筹委、胡运良青年协会、肖知娣市妇女协会、贾芳湛县妇女协会、韩慎之县商会、黄大祯学生联合会、向鉴莹工人纠察队,《正心报》《益世报》新闻界,尤其无家可归的船民们以泪水包含希望地告别曹壮父一行。
途中识曹君之群众争相脱帽或举手致敬,齐集二马路一带江堤、码头,高呼口号:“打倒土豪劣绅!”“打倒贪官污吏!”“反对内战!”“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保护船工权利!”
登轮时,曹壮父与张逸凡、王天民亦振臂高呼:“宜昌先进的民众领导鄂西民众前进”“宜昌革命同志万岁”“国民革命成功万岁”“世界革命成功万岁!”,挥帽告别。
小火轮在岸上《国际歌》《少年先锋》歌声中,向长江下游驶去。
而此时,宜昌一等邮局局长包威尔被迫告退,移由邓子如代局长,至此,宜昌邮政始为中国人掌管。
3月26日晨,船泊石首城西门码头,曹壮父、王天民、张逸凡登岸,直奔大南门笔架山西麓县公署,石首县农民协会驻地,会晤留县指导的省农民协会特派员刘鼎三,以详悉石首近况。
刘鼎三与县农协会执行委员长李良耀等人正要出门,未料曹壮父驾到,大喜。告别石首县长吴忠,众人东到山南元后宫,喊杀声漫过园墙。
这是一座园林院落式庵堂,由山门、围墙、二进楼阁、殿堂组成,最早于明朝天启年间建在城南大堤旁,清朝同治年间连续五年大水,江堤未筑而毁,后迁建于此,成为石首县农民自卫军总队和国民党县党部驻地。
总队长胥耀庚正在操练队员,这里驻扎近两百队员;另一百由副队长徐明光驻在城南黄金堤观音庵。
队员们刚好晨操完毕,胥耀庚于是邀请曹壮父、张逸凡和队员们一起尝尝总队部的早餐 ,一边汇报石首三个月来的革命活动。
“赴鄂西代表团”江轮雪夜石首县碾子江湾柴码头时,曹壮父应石首剿匪农军之请,留刘鼎三于石首指导。
刘鼎三即随北二区农军午夜渡江,清剿江南刘发洲土匪总舵爷陈婆婆之“汪庄”。北二区农军听说有省里大员坐镇,斗志特旺,结果活捉了陈婆婆心腹爪牙“拆庄”庄主“里中尖”的胞弟“尖中里”。随后,刘鼎三与北二区农民协会徐国珍、毕成浩等负责人马不停蹄,奔青蛇飙陈婆婆“刘庄”而来。
东二区农协委员长、纵队长廖学愚陡遇自己尊敬之人刘鼎三,不禁大喜,但随即又忧愁满脸:“特派员,我们今晚的任务没完成,让青蛇飙跑了。”
话音刚落,南边雪地,奔来一彪人马,为首的手握长枪,身后捆绑着几个土匪,有眼尖的大叫:“徐老大,抓到青蛇飙了么?”徐老大,徐赞成(1902—1989,后任西北军区留守处后勤股长等职)是也。深受匪患的乡民听说农军剿匪,便推举行侠仗义的徐赞成为长,进芦林砍杀逃匪,一路搜捕而来。徐赞成用长枪指着一个捆得最结实的家伙道:“这狗日的最经打,恐怕……”
“这家伙是小瞎子。”有认识的道。
看官,这大、小瞎子并非真瞎,其实精过鬼,只因这狼兄狈弟专讨好陈婆婆,不惜残害百姓,又善在夜里掠掳女人,喜弄婊子孝敬陈老大,故二人被乡民骂为“瞎子”。
农军冲来时,小瞎子乘混战之际,以冰芦缠腰,扮作农军,逃出重围,正得意忘形,却被徐赞成围捉。
话说吴先洲率石首东二区毕家铺乡自卫队扼守长江,半日不见鬼影,队员们纷纷请战,冲入柴林杀个痛快,无奈军令不可违。
“看,船!”几个队员不约而同大叫。吴先登、傅润生率先遣队划船直冲而去,未等靠拢,吴先登飞身一跃,钉在那船上,却不见人影,搜寻船底,亦无所获。正值疑惑,上游又飘来两船,岸上守军严令靠岸,那两船却拼命流窜,于是江面枪声大作,吴先洲亲率第二队登船袭来,吴先登亦令众人拼命逆上靠拢,那两船拼死向对岸划去。
对岸北二区的留守农民军喊杀震天,就在船匪惊慌失措之际,吴先洲、吴先登两船队同时夹住匪船,逃匪正是大瞎子,于是一场恶战在江心厮杀开来。
青蛇飙狡黠之至,早在刘发洲扎寨之前,已密令大瞎子着李子芳人马挖掘一道直通江边的地道,洞口便在其床铺底下。当廖学愚率农民军攻来时,青蛇飙见农民军势不可挡,便从地道钻到江边,正待登上农军留下的船,猛见不远处有人巡游。陈楚生不敢上船,便捆了两大束芦苇抛入江中,自己则伏于苇束之间,并以雪覆背、向对岸游去,趁对岸守军不备,逃之夭夭,幸亏青蛇飙功底深厚,才不曾冻死,逃得一命。
那大瞎子梦中惊醒,农民军已冲入棚内,趁混乱之机,亦钻入地道,如丧家之犬,拼命窜到江边。等留守农民军耐不住寂寞冲进柴林拼杀之际,大瞎子乘机推开一船,正欲飞上,西边窜来一小撮人马,大瞎子惊恐万分,急躲于船侧,待近一瞧,却是一股逃匪。
大瞎子紧令开船,向下游狂飙而去,不想被吴先洲截住。大瞎子一边令匪徒死命划船,一边持矛击杀,并以长篙推开来船。吴先洲大怒,伸手夺过一篙,顺势一撑,跃向匪船。马祖光、袁国璜、胥长庚等趁机跃去,众匪被纷纷砍于江中。
吴先洲没待大瞎子还击,便从半空中直劈而下,不偏不倚将大瞎子几乎劈为两半,顺势一脚,将尸片抛入江心。
抬头西望,只见刘发洲火光冲天……众人大惊,急忙登岸。
时,农民军总队部快马令至:江北农军纵队打扫战场,江南各部即刻进剿王海场吴中根“八团”。
碾子湾各路人马剿匪,成绩辉煌,捉、杀了四个庄主,灭匪数千,缴枪二十余支,马刀、梭镖、长矛不计其数,可惜跑了陈楚生及落地响,几个深受匪患的队员怒纵大火、烧了匪窝。
东方吐白,众人正待收兵,刘鼎三对李良耀、胥耀庚等人说:“凌晨正是最寒时刻,现在群情激昂,正好再捣匪巢。”
众人肯首,胥耀庚当即传令:县大队、中心区、东二区马不停蹄……
当时,天地蒙混,江风刺骨,寒雾拂面,冰雪铺路,脚踏上去,没齐膝盖,步行艰难。衣裤单薄者,小腿被路冰划破,但无人叫苦。三路大军分别在王海垸赤卫队员王良根、郭汝威(郭乙未)、王德阳带领下,向东南直插“赤尾狼”吴中根的匪窝……
王海乃石首江南临江要冲,西距县城十四公里,北经河口越荆江通监利,东走调弦口入桃花山,南过上津湖入华容。明清时即为县中要市之一,为客商往来集散之地,经济交流尤为活跃,历来地灵人杰。
据清朝《湖北通志》载:“石坛王天庚,闲雅淹博,有古名士风,饮不一蕉叶而能竟夜快谈,海内仰之”,后人钦佩其举,故名曰“王海”,人们又将王海垸内集市呼之为“王海场”。
王天根(1581-1642,王天庚、王启茂,号南庄,贡生,明代后期著名文人)出身柘林庙王氏书香世家,满腹文才,却不肯摧眉折腰,故不得志,但好打抱不平,深得人心。有一次,县城之东大财主做寿,逼佃户送礼。王天根得知,吩咐佃农送台跳丧鼓后,直奔财主家,双手一拱:“财主福如东海,晚生特来祝寿,听说众佃户筹了三台戏,舞台上缺副对联,晚生带得笔来。”王天根破天荒主动为财主写对联,财主不觉大喜,连忙吩咐家人摆酒伺候,立刻派人去买红纸。
淡黑时,戏快演了,王天根却阳光酒醉、呼呼大睡,财主大急,卯起胆子,推醒他;“天根先生,写对子呀?”
“写啥?”
“随便你。”
王天根醉眼朦朦,秉笔:“随便你。”
众人大惊。王天根却眯眼写道:“随便你东跳西舞,那管他南腔北调。”
财主暗惊,又诡计道:“对联虽妙,但俗不可耐,莫非先生文过饰非,吐不出半点阳春白雪?”
王天根心明:东家垂青佃户贺银,定要让他成为镜中看花、水中望月。
财主心想:反正佃户送了台戏,再要他能为我歌颂一番,免了贺银也值得呀。遂道:“天根先生,你若联颂我府,免了佃户贺银,否则,加倍由你承担。”
王天根提笔道:“王孙帝种观五千年历史无非戏事,海阔天空看九万里御土尽是舞台。”从此“王海”之名更响了。
盗匪出没王海,却商抢贾,盗民窃客。至民国初,盗匪尤甚,吴中根臣服袁三九、艾东狗、四六长子等匪徒,以王海垸为据点,打劫乡里。
吴中根绰号“赤尾狼”,与“青蛇飙”陈楚生歃血为盟后,做二弟,被“舵爷”陈老大封号“把爷”,外号“八爷”,其部号称“八团”,分得石首中南之地。“赤尾狼”却不甘于片地只土,梦想东西扩张,成为荆江九曲之地第二号匪团,着袁三九霸上津湖、四六长子驻焦山河、艾东狗守杨河剅,留老鸦、老鹰、老鳖、老龟四太保,护卫王海场。
时,地痞流氓、土豪劣绅皆归依之。吴中根又令绰号“青马”的掌管收扩队,专营拉夫抓丁,如若不从,鸡犬不宁,如若反叛,灭其三代九族。因而王海一带匪患成灾,黎民百姓,日夜不宁,纷纷外逃,偌大个繁荣地带,竟为赤尾狼作歹,草菅人命。
“泥腿杆子翻浪,没多高。”吴中根外强中干,令“老鸦”守江边,“老鹰”居市南,“老鳖”在市西, “老龟”扎市东,自领一部居市中心王海寺,有步枪十支,其余各部各四五支。
赤尾狼见如此雪天,又有这般武装,安排停当,便高枕无忧,夜宿“溜子”,日押元宝,那放望的家伙,亦不时进屋快活,或挤进匪众押上一二,或围着抢来的“花柴”调耍一番。
断夜时分,折腾了几天几夜的匪众,纷纷和衣倒床,只有几个玩意未尽的,仍在狂欢,却未料天亮时分,农民军从天而降……
县大队人马由李良耀、胥耀庚、刘鼎三率领以王良根为向导,直插江边,围歼“老鸦”,东二区廖学愚、屈阳春、吴先洲三部农民军由王德阳向导,围剿“老鳖”“老鹰”“老龟”三股土匪。中心区王开富以郭汝威为向导直取王海市中,擒拿吴中根。
农民军均以草摇子缠腰为识,直捣匪窝。
中心区委员长王开富率一部由南,令王三义率一部由北风驰电掣般把王海寺围成铁桶。王开富一马当先,挥刀劈开大门,冲闯而入,直奔东墙夺枪……
寺堂内焰焰一团,大小匪徒横七竖八躺在周围美梦游荡,大多在梦中作了刀下鬼。那收扩队队长“青马”倒有些机警,但为时已晚,寒光凛凛的大刀已在眼前,那厮就地一滚,直扑东墙,王开富挥刀直劈,正好砍下那家伙左膀,“青马”不甘吃刀,右手顺手抓住一匪,朝王开富一送,乘机又扑向东墙,企图夺枪,王开富早有所料,一脚踢开那匪徒,一转身,挥刀砍在“青马”抓枪的右腕上,未等“青马”反应,王开富右脚一踢,把那家伙踢入火中。
跟着冲入的袁寿林、李子华、王开贵、张成仁、李凤缓、小山子一班人,一眼瞥见王开富身后东墙上全是枪支、大刀等武器,众匪如飞娥般直扑,于是一并杀入,形成人墙,匪徒纷纷外逃,却又被涌进的农民军堵截……
王开富取了一支短枪,其余着人看守,飞扑阁楼……
却说昨晚“赤尾狼”吴中根被“青马”搞来的两个小溜子弄得神魂颠倒,天亮时分刚入梦乡,又被两个小溜子整醒,吴中根没法,搂着小溜子巫山云雨起来。
忽然,楼下杀声陡起。“妈的,反了……”他以为手下反水,正想提刀下床,却被两个小溜子又缠住:“有青马在,翻不了大浪。”
赤尾狼正欲躺下,觉得楼下不对劲,一把推开小溜子,拉门一瞧,正好瞥见王开富把“青马”踢入火中,吴中根浑身一颤,连忙缩回,朝窗口奔去,纵身一跃,直飞窗外。
王开富一脚踢开虚掩的房门,直奔床前,一手掀被、一手挥刀便砍,但刀凝在半空,原来床上只有两个赤条条、吓得半死的女人。
王开富回头一瞥,窗扇大开,急忙跨过一瞧,雪地里农民军正在拼杀匪徒,远处不见人影。王开富十分惊疑,正待转身,抬头望见屋檐上一溜冰柱断落,王开富大悟,纵身一跳,伸手一搭,翻身飞上屋顶,只见一路脚印朝东窜去。王开富追至东檐,纵身跳至对面屋顶,又飞过两座屋脊,飘落土地庙顶,却不见了脚印。
王开富飞身跳下,直闯土地庙,只见庙内的柴火被踢得满地皆是,后门外杂乱的脚步朝北窜去。王开富刚追出王海场,斜刺里冲出一彪人马,王开富便提枪握刀,准备拼杀,却瞥见为首者乃年前由胥耀庚介绍加入共产党的王茂正。原来王茂正早起,闻得集市内杀声震天,料定农民军袭匪,便邀李良成、袁坤山、李和中等一群深受匪患的民众,直奔而来。王开富大喜,急令众人腰系草摇子向北追去。
吴中根翻上屋顶,直奔东边的土地庙,叫醒贪睡的一小撮匪徒亦腰扎草摇子,向北逃窜,准备从河口东过长江,由杨波坦潜入监利。
河口近在眼前,赤尾狼一阵狂喜,正要鼓励匪众冲过河口,嘴未张开,面前冲出一队人马截断去路。
为首的横刀大喝:“做么子的?”
赤尾狼寒颤:“兄弟,我们是农民自卫队,追……追……”
那横刀大汉道:“自卫队,哪村的?”这大汉便是去年冬由冯世华在河口介绍加入共产党的冯儒成。他昨天接到小河口剿匪令,却大病不起,心急如火,一大早强打精神,召集农协自卫队员冯世熹、刘丙清等正要南下,正好遇到这伙人。
冯儒成瞧见这伙人神色不对,却又瞥见他们腰扎草记,正在疑惑,猛听对方回答得吞吞吐吐,冯儒成顿时明白,把手一挥,自卫队员东西合围。
这时,后面又奔来一支人马,大叫:“别让吴中根跑啦!”吴中根见状,下令死命冲杀,企图冲出重围。冯儒成病重,早被吴中根砍伤,赤尾狼不敢恋战,向北狂奔。追来的王开富急忙挥枪,吴中根应声倒地。
辰时刚过,王海“八团”匪众全部被歼。
当下,李良耀、胥耀庚在王海场召开各区、乡负责人会议,令各部马不停蹄,立即清剿各区乡流匪、镇压反动土豪劣绅。
不说各区乡热火朝天地反霸剿匪,石首境内大股匪徒被歼,余下匪劣见势不妙,纷纷外逃。单表王开富当天挥军深入上津湖,灭了湖霸袁三九部,吓坏了庄家铺一带土豪们,霸着上津湖北、湖西的全部良田肥土,以毕氏家族为首的饕餮毕东凡、毕成新、毕垂先、袁福阶之徒。
毕东凡一时号称“毕霸天”,勾结袁三九、艾东狗,残害乡里、为非作歹,乡民无不恨之入骨。自郑秀成被杀,毕东凡便着手购买枪支,组建护卫队,并以土筑城、以其护院,日夜防守。
袁三九、艾东狗被杀,附近的大小劣匪云集土城,策划反扑,企图扑灭农协会。面对防守森严的土城垸,王开富思虑良久,忽生一计。
这日,王开富叫来小山子,耳语一阵。小山子大乐:“虎哥,你放心,小弟包你满意。”
“老板,酒两斤、菜两碟。”小山子一跨进庄家铺“肆光酒家”,高声大叫,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那胖胖乎乎的老板慌忙钻出:“小兄弟呀,今儿有空啊?小兄弟,这菜一碟两碟倒可尽管开口,可这酒……”
“酒,酒咋啦?”小山子极为不满,“嚯”地站起,“嫌我穷酸,怕老子不给钱?”虎得众人大怵。
“哟,小兄弟,那儿话呀。虎哥吩咐过啦,不许你们喝丁点儿酒,否则……我担待不起呀……”
小山子佯怒:“原来如此,倒也不怪你。什么‘虎哥’?狗熊!老子们提着脑袋跟他东拼西杀,随手捡了几块大洋,他就……哎,别提啦。如今倒也好,他管不着我了,拿酒来!”
一连几日,小山子在酒肆阳光酒醉,大肆辱骂“虎哥”王开富及自卫队,很快交上了一群狐朋狗友。有一次,王开贵路过酒店,听见小山子的叫骂,大怒,冲入直打,幸亏众人劝开,才免了一场火拼。
王小山的行为一时成为当地一大新闻,很快传进了毕东凡耳鼓。他半信半疑地叫过心腹“野猫”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阵,野猫心领神会,哈腰而去。
这日,小山子一跨进酒铺,野猫迎上拱手道:“哟,小山老弟,今儿早?”
“反正没事,穷开心 。”王小山不痛快。
“今儿老哥我陪你掷几盘骰子,如何?”
“老哥,别拿小弟开心,今儿喝了这碗,下顿还不知在哪儿呢?”
“贤弟若不嫌,老哥我先借点你,小玩玩,开开心,怎样?”
“……也好。”
于是一场投掷骰子大战在内室展开。
“小山弟,恕我多嘴,你们打打杀杀好些时候了,难道过年的零花钱也没捞到?”野猫试探。
“别提啦,我们那虎哥,前怕狼,后怕虎……”
“你们咋不掏几家老爷……”
“掏?说得轻巧,乡里乡亲,就是撕破脸,也要提脑袋呀!再说,唉,别说了……啊,我又押中啦!”
“运气来啦,我请客,走,喝酒去。”王小山拉着野猫一伙拥进雅座,温着喝,从下午直喝到傍晚。
野猫把酩酊大醉的王小山搀进老板卧室,一直守到下半夜。一觉醒来,王小山发现野猫伏在床边,炉火快熄了,便想将他抱上床。
无虞野猫一诧:“哟,我的爷,使不得,快躺下。”连忙将小山按下,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大包,“这是你赢的钱,全在这儿,现在物归原主。”王小山接过,大吃一惊:“这么多呀?”
“我的全给你了。”
“这怎么要得?”
“你无依无靠,又两手空空,兄弟我帮你一点,度过寒冬,过个年,有何不可?”
王小山感动得热泪盈眶:“老兄,你真好,以后,你有用得着我处,刀搁在脖子上,我王小山决不眨眼。”
“兄弟,你这样今儿东、明儿西,也不是个事,不如搬我家住……”
“怎么使得……”
“哎,亲助亲、邻帮邻嘛,谁个没得落难时呢?”
野猫不知从哪弄来件皮大衣让小山子披上,趁黎明,硬是架着王小山去了他家,叫过浑家生了炉、泡了茶,便打发她出去买菜,俩在炉边烤火。望着堂屋一大套雕花摆设,王小山非常羡慕,赞口不绝,自叹命苦。
野猫趁机道:“这都是毕老爷的恩典,兄弟,你这般漂泊不定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到毕爷那儿寻点事做,攒点钱也好成家立业……”
“我跟王开富混过,毕爷必不肯饶我……”
“毕爷是个大善人……其实,毕爷非常赏识你敢作敢当,有心抬举你。最近毕爷收了个干女儿,听说了么,毕爷想招你为东床快婿呢,这些钱都是毕爷让我助你的。毕爷说,只要你能和王开富真的一刀两断,今后缺什么,只管开口,要是……”
“要是什么?”王小山追问。
“要是……要是你能想办法替他办件大事,毕爷还愿给你良田二十亩……”
“啊,不仅有婆娘,还有良田,我也可做老爷了!”王小山欣喜若狂,“我如今无挂无牵、无拘无束,有什么顾虑,快说啥事?”
“毕爷想和王开富结拜……”
“结拜?怕不可能,干脆杀……”
野猫捂住小山的嘴:“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大丈夫敢作敢为……”
“好,有胆量,不愧为是座‘山’!”这时,门吱地被推开,闯进毕东凡,后跟着野猫婆娘。
毕东凡满脸堆笑,让受宠若惊的王小山坐下道:“小山弟兄,听说你有几个铁哥,也和王开富合不来?”
“岂止合不来,都恨不得宰了他,卖命有你,享福没你,真他妈的不是人……”
毕东凡从那婆娘手中接过一大袋银元递与王小山道:“这点钱拿出给弟兄们花,只要他们瞧得起我毕某,咱们有福同享。听说王开富这几天一直没在家?”
“怕我们暗算,躲开了。”
“这就难办啦。”毕东凡以退为进。
“啥难办,我也知道他三窟?只要毕爷瞧得起我们几个穷光蛋,今后赏口饭吃,我们定能将王开富捉来交毕爷……”
“王开富兄弟武功高强,恐怕……”野猫不信。
“这个好办,你老兄弄点蒙汗药……”
“妙啊!”毕东凡情不自禁。
吃过早饭,三人又密谈半天,毕东凡便打道回府去了。
时近年关,这几日,王开富正在县城参加共产党石首县部委筹委会的扩大会议,书记李良耀,委员徐尚炎、廖学愚等人主持会议,部署扩展组织、成立区乡农民协会、扩充自卫军、铲除恶势力等事宜。
再说除夕之夜,王小山兴冲冲地钻进野猫家:“王开富回来了,弟兄们正为他接风洗尘,把蒙汗药给我,走,一块去,必要时候顺便帮帮手。”
庄家铺农民协会驻在郑家大院,王小山进院时,屋里已是吆喝一片,王小山让野猫把蒙汗药倒进一壶酒中,便推门进去了。野猫躲在隔壁心上心下,贴着木板钻听:“虎哥,你大人大量,我小山以前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盼你海涵,你若不计前嫌,就干了这碗酒。”
“只要你跟我走,莫说一碗,十碗,我王开富也干了,来,干!”
野猫一阵心跳,不一会隔壁房里传来“虎哥怎啦?快,绑啊!”的声音。野猫急不可耐,直闯而入,只见王开富像死了一般被五花大绑,连忙指挥众人用门板抬着,乘着夜色朝土城垸飞奔而去。
离土城垸子不远,野猫快奔而去告知毕东凡:“毕爷,你老可过个安稳年了,王开富被抓来了。”
毕东凡一跃而起:“真的?”
“已在垸口。”
“会不会……”
“毕爷怎么连我也不信了?药是我亲自下的,人也是我亲自绑的。”
“好,毕某不会亏待你,要管家准备酒筵,看我把盏为号,一网打尽,斩草除根!走,带我先看看去。”
毕东凡立在垸口一看,几步开外,王小山指挥众人抬着王开富直冲而来,不觉一阵狂喜,陡然右眼一跳、顿感不妙。没等毕东凡反应,众人将门板朝前一送,王开富反身一跳,半空中双手顺势一推,门板飞也似的将毕东凡撞得老远,重重摔倒在雪地上。
众人合围而上。
毕东凡抓起门板正待跳起,横扫众人,王开富将长绳抛去,恰好套中毕东凡脖子,顺势一拉,毕东凡在冰地上被拉得飞起,乖乖束手就擒。
野猫早已吓得不知所措,被众人捆了。众人蜂拥而入,一下子占领了毫无戒备的土城垸。
自卫队马不停蹄,接连生擒毕成新、毕垂先、袁福阶、袁生彪、张光耀等大霸大饕,于兔年初一清晨,冒雪押送县城关押。
1927年2月5日,农历正月初四,天空飘扬雪花,李良耀在县城服紫岗主持召开全县党员代表大会,正式成立共产党石首县部委员会,特派员刘鼎三列席。
李良耀当选为书记,胥耀庚、李恒久、冯世华、廖学愚、徐尚炎等为委员,曾显阶为秘书,直属共产党湖北区委领导的新厂、新码头、南河口、九佛岗、小河口五个支部和冯家谭、来家铺、毕家铺、王家岗、庄家铺等小组,共有党员三十余人,改隶县部委。大会根据湖北区委指示,决定县部委员着手国民党县党部的筹建宣传活动,从而推动农民运动的进一步发展。
不提各区乡纷纷押送土豪劣绅关押县城,却说参加完县党代会的王开富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被胥耀庚指着身边的青年人道:“王老弟,你看他是谁?”
王开富不由仔细打量那人:三七分西式发型,秃额,浓眉底下是一对狡黠的半鸡眼,粉似脸面被小黑胡和中山装装扮得又有些精干,但总掩饰不住一种类似幽灵和黑夜的意味,微胖偏高的身材总飘荡一股轻佻之气。那人冲王开富点头微笑,伸过手来:“我叫孙温甫,你就是虎子兄弟吧,久仰久仰!往后我们就是革命战友啦!”
“他是国民党省党部派回来组建县党部的温甫兄,今后,他就是我们的头。”胥耀庚介绍。
王开富正要寒暄,只见孙府管家孙宓上气不接下,气急急冲而来:“四爷……”
孙增奎(1901—1951,孙增珪、孙温甫,后任恩施县长等职)一愕, 连忙辞别众人,随孙宓而去。
“四爷,不好啦,那帮穷小子要抓老爷,可老爷重病在床……”
“嗯,抓老爷子?”孙增奎大恼,“谁吃了豹子胆?”
“老爷说,你和农会人熟……”
“嗯?”孙增奎不由放慢脚步,孙宓大惑不解。
“走!”孙增奎大踏步赶回孙家府第,只见如山似海的人群把孙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口号响彻云霄:“打倒不法资本家孙晴峰!”“打倒土豪劣绅!”“反对资本家剥削工人!”
“增奎兄。”旁巷口闪出蓝色绸织的长袍。孙增奎侧面一瞧,原来是武汉中学的同学、自己刚发展的国民党员、藕池口管家少爷管子超。此人十分刁滑、轻佻,故人称之为“骚狐”,近友谓之狐兄狐弟,管子超倒十分乐意:“狐生性聪慧,狐假虎威,何况我还‘超’狐!”
管子超将孙增奎拉入侧巷口:“大事不好,藕池口那帮穷劳工又要聚众成立工会,听说还有省里撑腰……”
“胡闹,革命、革命总不能冲击小商人利益,妨碍市场繁荣,阻滞工业发展嘛;不过,若真有省里支撑,我们可不能像上次那样硬来。你看,我也是自家难保,这样吧,藕池口那边拜托你啦,县里我自会说话……”
“不能硬来,如何是好……”
“你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就不能也立个工会,把工友拉过来。”
“仁兄高见,仁兄高见。”管子超连忙告辞而去。
孙增奎刚要迈步,却被孙宓拉住:“四爷,走后门……”
“走后门干啥?农友毕竟是我们联合对象。”孙增奎挤过人群,跨上台阶高声道:“革命的农友工友弟兄们,革命就是要打倒列强,打倒军阀,铲除贪官污吏,反对剥削……”
“他是少爷,小资本家,别听他放屁!”人群骚动,“‘地头蛇’与我们不一条心。”
孙增奎大急:“我孙温甫回乡,就是要和大家一道革命……”
“你家老爷是大资本家,为何革命不得?”
“他是假革命……”人群再次哄动。
“我孙家世代书香,未曾欠过谁的血债,家父即使属革命之列,也不得由人随便抓斗,再说家父已重病在床……”
“放屁,交出孙晴峰……”
“孙增奎假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