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文正至市党部,高语罕、胡楚藩、黄大祯、易吉光、王燮、柳林香、佟士虢等人集合徐佑根工人纠察队六十多人枪,杨经曲调派二十余人枪警备队,正在召集工会、农协、青协、妇会、学联各团体开会。
时已傍晚,江面不时传来川军的枪声。
佟文正向众人汇报驻军狼狈撤离状况后,易吉光大声道:“路,只有两条,一是投降,提头去见,我不干;二是打出去,愿意打出去,跟我们走。”
于是,愿意转移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学生等两百余人:农民协会的卢渊、吴定臣、陈本金、王道启,妇女协会、省立四中女生共产党员田天芬、胡慧文以及哀欧拿女中学生杨韵篁,市党部肖桂拂、陈学仪夫妻……在纠察队、警备队八十余人枪掩护下,经过云集路,直奔二马路码头。
沿街商店都已关门闭户或半掩半开,逃难的人群纷纷杂杂,有的挑着行李,有的背着包袱,踉踉跄跄。平时拿着棒子站岗的警察也没了踪影,只有马路两旁的路灯还在夜风中昏昏闪烁,时而隐约地听到川军由南津关方向疏疏落落的枪声。
“富阳”洋轮(或曰“永丰”“美丰”号)还没有起锚,纠察队、警备队冲上轮船,强令迅速开航,船员说煤烧完了,不加煤无法启航。
共产党县部委、国民党县党部庄开熙、王燮、王均予、罗明铎、黄大祯等人指挥众人登船。时,招商局襄理吴樾桥、宜昌县长夏隆基和县府一班人匆匆赶来登船。
易吉光、柳林香就叫来驳船公司把装煤的驳船用铁钩挂在轮船上,边上煤边开船。
船上除满载货物外,就是宜昌流民,大家挤在楼上宽阔的甲板上,催促船上领江立即拔锚开动,鼓浪东下。
川军军船在夜幕掩护下,从对岸磨基山对准江面,不时开枪。
“富阳”号洋轮在还击中,驶向下游。
一个时辰后,高语罕从舱内走出,黄大祯、王均予、徐佑根、胡楚藩遂叫出众人集合楼上甲板,聆听高语罕讲话。船上不约而同地响起热烈鼓掌。
“同志们好!”身量魁伟的高语罕满面笑容,频频挥手。
“语罕同志好!”大家一齐应声。
“要改造整个社会,不是光靠打倒几个人就行的。我们的目标是要打倒控制北京民国政府的张作霖,但是,我们阵线内部出现了南方的张作霖——反革命蒋介石,我们如果不以对待张作霖的态度对待他,打倒他,我们的革命就会失败。当前,是革命与反革命的斗争,在革命前进的过程中,我们总是不可避免地还要经历一段艰苦曲折的道路。但是,历史总是在行进,被压迫的劳苦大众总会起来革命,这是一个不可违逆的历史潮流,任何反动势力都无法阻挡。”神采奕奕的高语罕操着浓厚的安徽口音,侃侃而谈,“只要我们坚持革命斗争,不怕磨难,不怕舍身,我们的革命肯定会成功,杨森的川军、张作霖的奉军、蒋介石的叛军,终将成为历史的垃圾,可以猖狂一时,但注定失败是其唯一归途,我们伟大的事业和崇高的理想一定会实现。同志们,努力前进吧!”
船上再次响起一阵热烈掌声,接着爆发“打倒帝国主义!”“打倒新军阀!”“国民革命成功万岁!”“世界革命成功万岁!”的呐喊……
第二日,船近沙市,遥望江岸一簇簇人影,大概是夏斗寅的部队吧?突然,岸上啪啦啪啦地射来一阵阵排枪,子弹掠空而过,“停船,停船呀!”的喊叫声随着子弹飘来。
纠察队员们极为愤慨,开枪还击。胡楚藩、徐佑根、王燮、王均予、佟文正都急忙劝阻。高语罕也走上楼来,一面吩咐纠察队不要还击,以免发生误伤,一面命令大车开足马力,全速前进。
江面一艘小火轮在枪声中开过来。
“不要打,不要打!”船头一人摇旗高喊,“我是独立十四师宣传科长杨宁,夏师长派来请你们的。”
小火轮靠近,杨宁道:“夏师长说,政治部的人都上船走了,他那里做宣传的人不多,要我请你们党部把工会、农会、青协会、妇会的人带回去,我们一起去把宜昌夺回来。师长还说,你们回去帮我们作政治宣传工作,按劳付酬。”
“你们未放一枪,拱手让出宜昌,现在再谈夺回?”黄大祯严厉道,“就凭我们?”
“谢谢夏师长的‘好意’,我们不回去了。”易吉光拒绝。
小火轮靠着洋轮,杨宁反问:“你们都去汉口,宜昌的党务全都不管了吗?”
佟文正、黄大祯遂主张靠趸起坡,与易吉光、胡楚藩、徐佑根发生争执。
高语罕大声喊:“我们的行动要一致。”
杨宁只好告辞,易吉光道:“别忙,还要请你帮点小忙,站在船上摇旗,叫岸上不要开枪,把我们的船送过沙市后,你再回去不迟。”
杨宁偷眼一瞄,小火轮已被徐佑根、王燮、卢渊、吴定臣、陈本金、佟士虢等人用钢丝绳套在大船上,只好站在船头摇旗,岸上枪声骤停。
船过沙市,易吉光对杨宁道:“你们前几天干了些什么?居心何在?你们怎么对得起总理啊?”
“富阳”号风疾船快,直奔武汉。
船上一天一晚,众人除了吃饭、睡觉、看书或互相交谈当前的形势外,都在唱流行的《少年先锋队》《国际歌》《国民革命歌》之类。
“铜铸火炉,烤尽了我们的血汗!劳动创造的财富被他们强占,我们不知受过多少奴隶劳动的沉痛,锁住了我们的思想,战斗中我们是工人和农人的少年先锋队。高举先锋队旗,同志们,快起来!”
“富阳”轮开到汉口,已经是深夜。岸上戒严,不准外来船只靠岸,直到次日上午八时左右,船客才离船上岸。
“我家房间多,房子大,你们人多,万一一时无处安身,就来我家暂住吧!”县长夏隆基告别时真诚邀请。
胡楚藩与徐佑根、易吉光、佟文正、黄大祯等商议:这么多武装纠察队过江去武昌,恐怕引起沿途军警误会,鉴于胡楚藩在省总工会工作过,与委员长向忠发、秘书长刘少奇、组织部主任项德龙、宣传部主任林育南等都熟识,决定由胡楚藩同徐佑根先把纠察队带到汉口总工会安顿,其余男女同仁则由易吉光、佟文正、黄大祯等带到武昌育婴堂街夏隆基家中先住下来;然后去省党部,请示下步行动。
下午,胡楚藩、易吉光、佟文正三人来到阅马场湖北省党部报到,共产党湖北区委组织部主任陈潭秋和国民党省党部组织部长陈卫东听完汇报后,指示:警备队去汉口公安局,工人纠察队交与汉口总工会,农民协会成员交省农协会,学生由教育厅安置。
话说宣传科长杨宁返回沙市夏斗寅临时司令部,正要复命,只见有访客,便知趣地闪出。
“不战弃守宜昌,私自退至沙市,孟潇早就不满于我,这次必会问责于我,为之奈何? ”夏斗寅刚刚向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发电谓“杨森有七师之众,卑职所部一师兵力,不足抵御,故移防沙市”,见好友、沙市征收分局局长蓝文蔚来访,大吐苦水。
“方今天下三分,蒋公必为未来共主,你应该早早决断,听号令于南京政府。”蓝文蔚建议。
夏斗寅忧郁道:“我非蒋公嫡系,又未寸功,也是寄人篱下罢了。”
“蒋公痛恨者,共党,为今之计,”蓝文蔚主张,“只有配合蒋公铲除共党,可为投名状。”
“铲除共党,我举双手赞成。”夏斗寅狠狠道,“政治部代主任李书渠一伙共党,整天嚷嚷‘反封建,反军阀’‘要民主’‘官兵平等’‘只能相对服从,反对绝对服从’,这不是煽动士兵反对长官么?这样下去,我的军队岂不为共党所有?我多次责令他们各级政治指导员,不要在军中宣讲什么革命民主,以免动摇军心。”
“就先拿他们开刀,再一网打尽武汉共党首要。”蓝文蔚提议。
时,出生于湖北天门县城的李书渠(1901—1976,李伯刚、李汉石,后任武汉市人民政府副秘书长等职)实际上因与张国焘意见分歧已经脱离共产党,其政治部已随先遣队刘绳武团东下。
第二天,蒋介石通过武汉国民政府委员蒋作宾致电夏斗寅“一致反共”。
夏斗寅即召开军事会议,副师长兼参谋长万耀煌力主举兵回击空虚的武汉:“上策是在白沙洲登陆,直袭武昌;中策是在嘉鱼登陆,占领蒲圻,截断粤汉铁路,威胁武昌,然后转移崇阳、通山、通城一带,以待响应;下策撤至长江南岸,联合湖南友军,合力清党……”
蓝文蔚道:“上策力薄,下策缓不济急,中策能进退裕如……”
夏师“三驾马车”之第三团团长张森感念唐生智而犹豫,其余官佐建议投归南京国民政府。
“粹山乃荆门人,熟悉江汉地理形势,叫他来参加会议,讨论作战计划,听听他的建议?”张森推荐保定军校第一期步兵科同学、主任参谋李松琳。
李松琳非夏斗寅亲信,此前军事并没有被参与秘议,至夏斗寅派汉阳人、保定军校毕业生、机要黄参谋通告:“我与参谋处长叶蓬赞同万参谋长主张夏师长坚决倒戈反共、乘虚突袭武汉,万一不成,则东进,投靠蒋总司令……”
李松琳一路权衡,步入会场,即席进言:“我们湖北人,仅有独立十四师这个实力,来之不易,今杨森强势出川,我等迅速放弃宜昌,转移荆沙,保全实力,情有可原,也会得在武汉的辛亥诸公的支持和国民政府的谅解。我们对唐孟潇要提防,但是不用害怕。因为我们是国民革命军,打倒的对象是帝国主义其及走狗军阀,光明正大,就会得到二千万湖北民众的支持,有全省父老乡亲做我们的后盾,何惧孟潇哉?”
扫视会场,李松琳瞥见诸人倾耳,和盘托出主意:“如果顺流而下,乘危倒戈,凭我们这点力量,能攻占武汉么?其结果只会破坏北伐进军,乃至革命全局。即使瓦全,又能守住么?只恐将来也难立足啊?一旦我们失败,名实俱丧,不但于湖北无法立足,因为我们违背孙总理和首义老前辈心愿,对不起全国民众,谁还相信湖北军人?这样,于它省也无立锥之地,把师长的半世英名和前途事业也断送了啊……”
“你是共产党吗?你跟李书渠是一家人,你想煽动军心!”叶蓬一直观察会场,瞥见有几个人频频点头,夏斗寅越听脸色越变,额上冒汗,没等李松琳说完,拍案而起,指着李松琳鼻子,连声斥责,然后转向夏斗寅,“向师长请示,把他扣押起来!”
叶蓬一边说,一边指示卫兵动手。
夏斗寅装糊涂,没表态。
张森眼见情势不利,急向夏斗寅道: “让松琳先离席,由我负责开导。开完会后,再请示师长处理。”
万耀煌、佘式谷齐声道:“这样好。”
夏斗寅趁机点了点头。
李松琳遂由黄参谋离席而出,此后,李松琳随张森担任参谋。
高级参谋金巨堂进入会场,耳语夏斗寅:“本省旅京绅商托付武汉红帮大爷周汉卿、与其军师肖济川、坐堂大爷李春山、大管事余海山押运十五万现大洋,赠与钧座权作东下武昌之资……”
前几天,本省旅沪绅商就委托武汉红帮大爷杨庆山与王子琳、徐老九送来现大洋十万,以助举兵清党。夏斗寅一阵惊喜,让万耀煌继续会议,自与叶蓬出来会见周汉卿一行。
“我等受南京总司令部政治部副主任陈铭枢之托,专为夏师长兴兵武汉而奔走,”肖济川开言,“南京与我省绅商们皆寄希望于师长,仍在竭力凑款……”
陈铭枢一个月前为武汉卫戍司令时,用十万元现金收买武汉红帮,以汉口仁寿里口的龙泉池澡堂为据点,专事反革命活动。
举兵进攻武汉,夏斗寅初以力微,犹涉游移,继以助人者众,且已得到多数之助款,乃决然行,于1927年5月13日,接受蒋介石整编,独立第十四师改编为两旅五团制:副师长万耀煌兼任第一旅旅长,辖潘祖信 、卢本棠第一、二团;张森升任第二旅旅长,辖姚德安、佘式谷第三、四团;刘绳武第五团为直属团,蓝文蔚接任师参谋长。
夏斗寅随即派遣副官沈毅夫、钟鼎前往南京,向蒋介石禀告;并令参谋处长叶蓬以二十艘船赠送杨森所部,以利其东下,协同行动。
夏斗寅与万耀煌、张森、潘祖信、刘绳武、佘式谷、叶蓬、蓝文蔚、金巨堂诸将领联名发出“元日通电”:共产党徒乘机窃发,盘据要津,借口总理容共,而喧宾夺主,以暴民政治扰乱我两湖……而共产党徒董用威、徐谦、邓演达、詹大悲、张国焘、李汉俊辈一般宵小之徒,把持政柄,操纵时机……商叹于市,农怨于野,百业萧条,游民日众,四境骚动,惶惶然如不可终日;本谋解放,反加之以痛苦;本求平等,反益之以不平……斗寅等处此,忍无可忍,只有率我将士为民请命,班师东下……
张森、万耀煌率部,一团一团水陆东下。
5月14日,在川军范绍增师陈伏芝先遣团登陆荆州城的欢呼声中,夏斗寅率部乘船,顺流而下。
“鄂西临时非常委员会”张家骦、李炼青、李圣文、向克诚、刘赤声、鲁觉炳等人掩护江陵县革命人士随之东撤。
5月16日,船靠嘉鱼县码头,可是等待他们的是荷枪实弹的稽查兵“清查共党”,江陵县总工会筹委会委员长向克诚、总工会秘书鲁觉炳、委员徐文卿与张志云等人被捕,关押县狱;共产党江陵特支书记李炼青、县农协执行委员长李圣文、县总工会筹委会委员刘赤声等大部人员乘混乱之际逃脱。
李炼青、李圣文、刘赤声等人逃回江陵时,占据荆沙的川军陈伏芝先遣团在荆州城、沙市镇内大肆抢劫财物、奸淫妇女;已经查封总工会、农民协会等团体,通令革命同志登记自首,到处搜捕共产党人。江陵各地受到过沉重打击的土豪士绅纷纷出笼,挥舞屠刀,扑向农民协会。
李炼青一行登岸沙市码头,荷枪实弹的川兵正在搜查行人,众人正要前往沙市工人大本营——毛家巷福音堂,只见旁边闪出工人纠察队长肖世泰(萧世泰)与人力车工会正、副委员长胡义发、白玉堂,连忙让他们钻进黄包车,奔近大堤下文星楼。这里没有香火,不见庙祝。自科举废除后,再也不见顶礼膜拜、祀求神佑、侥幸中榜者,被冷落的魁星阁成为乞丐栖息处。
1923年,沙市感应堂在这周边创办“乞丐流民工艺厂”,将因连年灾荒而云集沙市的乞丐难民收容于此,供给衣食,设缝衣、理发、竹器、织布、做炭、算命等十三科,授以技能,以便日后外出有自谋生计之能力。1926年秋,更名为“贫民工厂”。
“童家花园成了杀人场,川军司令部就设那里,听说西乡虎东区劣绅李南山从沙市搬去川军,捕捉农协会执行委员吕方才、邓振方,就杀害于童家花园。”肖世泰急急道。
“昨天,南乡沙南区两名农会骨干在沙市被公开砍头示众……”胡义发补充说。
肖世泰狠狠道:“当初真应该砍了童月江这家伙的狗头。”
李炼青道:“也许他身不由己。”
童家花园系童月江的私宅。童家一位未出阁的小姐在宜昌圣母堂守贞修道当了修女后,童月江青年时代即借助于跟教会、洋行的关系在宜昌经商。辛亥之役后,由于童月江是光复沙市之功臣,他所经营的朝阳产业——照相业务蒸蒸日上、生意兴隆,开始涉足其他服务业,一时间资本雄甲一方。童月江擅长交际,长袖善舞,为了应酬各界宾朋,在地方官的极力资助之下,购置荒废已久的徐园,效法四川老家花园,兴建规模恢宏、花木繁茂的童家花园。徐园地处沙市三岔路、旅寄坊之交,乃明朝乡宦徐矿的私家园林,明末督师杨嗣昌听到福王被李自成处决的消息后,即在此惶怵至极,畏罪自杀。
民国初年,南北军阀拉锯式混战,使得童家花园畸形繁华,无论哪一方军队过往,童月江都摆酒接风,由此使童家花园成为江陵上流社会聚会的一处重要场所。
荆沙总工会成立后,肖芷英、童月江等一批豪绅被批斗。
李炼青随曹壮父“武汉各团体赴鄂西发展民众运动代表团”于 1927年1月15日宣告成立荆沙总工会、复任共产党特支书记后,一面让省总工会特派员徐文卿、张志云分别负责成立荆州、沙市分会,一面加强工人运动讲习所培训。
徐文卿、张志云依靠两地人力车工会,发动其他行业大量工人进入讲习所。
设在三民路庄王庙内的沙市人力车工会,以胡义发、白玉堂为正、副委员长,肖世泰为纠察队队长;设在江陵城福音堂内的荆州人力车工会,以罗文汉为委员长,陶自清、罗东生为副委员长,绰号郭丫头任纠察队队长,下则按码头成立小组,设正、副组长各一人。
李炼青发动共产党江陵县特别支部干事会轮流培训工人。
1月26日,省党部特派员齐儒璧携“中国国民党江陵县执行委员会印”至县城,改组县党部:常务执委张家骦,组织、宣传部长侯蔚文、吴海泉,工人、农民部长向克诚、李圣文,青年部长王永善、商民部长王允乾、妇女部长袁学秀、秘书刘赤声。
齐儒璧以省党部意图与县知事李树庄交涉,由王典章担任县教育局长,以革新全县教育。
由共产党员全允廉接任沙市第一区党部常委,聂经震、王申伯(王昌晋)分为组织、宣传委员;以第一区党部名义,在毛家巷口“旃檀庵”十三帮公所对面的福音堂,公开培训工人运动骨干,具体由县党部工人部长、总工会委员长向克诚与全允廉负责。
除侯蔚文、吴海泉、刘赤声以及张志云、刘长林等国民党、共产党双重身份的党员,主讲《共产党宣言》和《县、及独市工会组织法大纲》《资本制度浅说》《共产主义与共产党》《中国革命史》等外, 李炼青和张家骦组织工人讨论工会的作用、组织工会的作法,如何保护工人的福利、工资,如何保障工人的利益,保障女工、童工的利益等等。
与此同时,李炼青召开共产党县特支干事会张家骦、吴海泉、向克诚、侯蔚文会议,决定以县党部名义,组织荆沙两地县区党部、特别支部、总工会所有国民党王允乾,共产党员李圣文、刘赤声、张志云、徐文卿、全允廉、胡义发、白玉堂、肖世泰、宁崇溪、郑家来、郑永福、万成富、高杏白、朱有勣等百余人,组成“荆沙工农宣讲队”,利用春节之际,分途到江陵城、沙市镇街巷、码头、工厂等地演讲:工农为什么要革命?军阀怎样压迫人民的?帝国主义如何欺侮中国?为什么军阀能涂炭人民、帝国主义会欺侮中国?为什么要打倒军阀、打倒土豪劣绅?工农劳苦大众只有团结起来谋求自身的解放,中华全民族才能解放。
李炼青、刘赤声、侯蔚文声势浩大的演讲生动活泼,吸引过往行人驻足谛听,有时远近各行业工人闻讯,特地前来参加。
江陵城、沙市镇在人力车工会后,码头、卷烟、织袜、杂货、盐业、钱庄、药业、山货、店员等三十余行业工会、分会迅速成立, 会员达一万余。
“老向,每天租金一吊两百文,押金三吊,”沙市人力车工会委员长胡义发找到荆沙总工会委员长向克诚道,“兄弟们租不起啊!”
“只要车子租出去,不管拉不拉客,租金分文不能少。”纠察队队长肖世泰说,“肖车霸也够心狠手辣啊!”
沙市人力车工会副委员长白玉堂提议:“兄弟们强烈要求狠狠斗一斗肖车霸。”
向克诚斩钉截铁道:“肖芷英的家产,就是残酷盘剥兄弟们累积的,坚决斗争他一番。”
时,沙市城有两家人力车行:一是肖芷英“履泰益”车行,有六七百辆车;二是张广林“利通”车行,有近两百辆车。荆州城内的一家车行“大同车业公司”,有两百余辆车。
荆沙两地相距不过十余里,竟拥有人力车上千辆,“车夫”三千多,成为工人最多行业。因为两城之间交通工具以人力车为最盛,无论豪贵、商贾,还是贫民百姓,都崇尚乘坐人力“黄包车”。两城竞争激烈,以白云桥为界,客人在此换乘。
因此,近一半客人干脆在县城东门码头乘坐划子,经护城河、便河(沙市运河、荆沙河)南下,达沙市金龙寺、便河垴码头,南来北往于两城之间。
履泰益车行大老板肖芷英(肖祗因、萧止因),原为巡司巷土布经纪人(拉布匠),靠赚过手钱。初开车行时,只有二十八辆“三台”牌人力车,没过几年,就发展到六七百辆车,但是有班的工人八百多,每天由当班的把车租出来,再押给人力车夫,号曰“肖车霸”。
向克诚、李炼青、张家骦、刘赤声、吴海泉、侯蔚文等人一商量,决定批斗肖芷英,掀起工人运动高潮。
他们首先来到三民路沙市公安局,寻求支持。沙市公安局由原警察局改称,与江陵县警察局同属湖北省民政厅管辖。局长庄新墅避而不见,让看门警察将他们轰了出来。
李炼青、向克诚又来到刘佐龙十五军三师驻地,适逢军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共产党人耿丹偕秘书傅光培前来沙市,遂与三师党代表兼政治部主任、共产党人焦启铠(焦其恺)热情接待,答应派兵维持秩序。
耿丹,湖北安陆县人,武昌辛亥首义学生军大队长、禁卫军团长,后为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教务长、武昌大学代理校长。因策动驻守汉口的北军刘佐龙倒戈革命军、配合武昌战役、被派入改编的刘部任职。耿丹以黄埔学生共产党员缪象初、焦启铠、徐会之、王襄、蒋先启诸人担任师旅团营政治指导员,改造十五军。
1927年2月16日,元宵节。沙市城南门大赛巷尾李家大塘,斗台高搭。“打倒资本家肖芷英”“一切权力归劳动者所有”标语悬挂主席台。
应邀的各行业工会数千工人顶着呼呼北风,手持“打倒贪官污吏!”“打倒肖车霸!”“打倒资本主义!”“反对剥削、反对压迫!”等红绿小纸旗,群情激愤、斗志昂扬、络绎不绝,进入会场。
十五军三师一营战士持枪、行列会场周边。
荆沙总工会委员长向克诚,委员侯蔚文、张志云、徐文卿,秘书刘赤声(1901—1928,刘赤生、刘慈生、刘仁祥,后任中共江陵县龙湾区委书记等职)等人主席台落座后,沙市人力车工会委员长胡义发宣布斗争肖芷英大会开始。
只见李炼青带领肖世泰纠察队押着肖芷英,从沙市人力车工会驻地庄王庙,直入会场。肖芷英的二儿子肖二一路给纠察队员磕头,然后又给欢呼的工友下跪求情。
“潘团出动了,在西南门宝塔、便河桥、青龙观一线架起了枪炮,”这时,荆州人力车工会罗文汉、陶自清、罗东生等人急急赶来斗肖大会报告,“他们声称,对捣乱分子决不手软。”
主席台上,向克诚、侯蔚文、刘赤声听闻,正在诧疑。
突然,沙市商会会长、江西帮“景福公”老板何瑞麟带着江西帮“兴盛隆”王敬轩与“裕成美”廖如川、四川帮“童家花园”童月江、汉阳帮“陈洪泰”陈秀山与“徐万源”徐子敬、武昌帮“李义顺”李华佩与“恒春茂”邓子仪、黄州帮“信义长”周汝铎等副会长、董事抢先登上主席台,拼命替肖芷英开脱、求情。
向克诚连忙朝身佩红带子的白玉堂使眼色,白玉堂义愤地大声向台下发问:“枪毙肖芷英,同不同意?”台下众口齐声回答:“同意!”
接着“枪毙肖车霸”“打倒资本家肖芷英”的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肖芷英父子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慘白,魂不附体,瘫痪在地。
原来,肖芷英的大儿子连夜拜会沙市商会一些头面人物,祈求出面告饶;又赶赴县城独立十四师潘祖信一团驻地,贿请出面干涉。
李炼青指挥肖世泰纠察队员把肖芷英架上高台。
这时,“协成祥”“吴开太”“恒太祥”“天锡生”“湘衡欲”“同义成”“老宝成”“老同兴”“集太昌”“天增公”等铺庄店号老板、管事也纷纷挤上批斗台,拚命讨保:“只保三天,三天后,再交工会处置。”
向克诚等人辞严拒绝,值勤官白玉堂不予理睬,继续高呼口号。
李炼青把手一挥,纠察队押着肖芷英游街示众。长龙一般的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边走边呼口号。
肖二一路作揖,替父承认罚款、答应降租。向克诚、胡义发等遂同意交肖芷英给一路求情担保的沙市商会。
当游行队伍回至大赛巷时,潘祖信一团刘季平营出动夏凤池一连士兵朝天开枪,冲散人群。
第二天,沙市人力车工会又将履泰益车行的大管家、肖芷英的忠实走狗万胖子捆起来游街示众,游遍县城、沙市。
“兄弟们也要求把蔡清泉狠狠斗一斗、游一游,”荆州城人力车工会委员长罗文汉对向克诚、刘赤声、徐文卿道,“这家伙租他一辆车,不但要先交两块银元作押金,请铺保二人,而且每租一次车要付车租一吊两百二十文,比肖芷英还贵。”
荆州城“大同车业公司”是由荆州城经营广货铺的祝玉山、经营槽坊的蔡炳顺这几家最大资本家合股开设的。创办人是张福田,经理是蔡清泉。
纠察队长郭丫头道:“他是荆州城内有名的讼棍,不仅经营荆州城人力车行,而且也是荆州一霸。听说凡是荆州新上任的大小官吏,都要首先登门拜访他,否则,任期内就会麻烦不断,甚至到手的交椅难以坐稳。”
“他们有车两百三十多辆,设四个管事专门管车和收租金。”副委员长陶自清说。
“蔡清泉这家伙心狠手辣,”罗东生插话,“去年,胡常卿交不起车租,偷偷拉了一次车。车头发现后,报告警察局,以盗窃罪,将胡常卿抓进监狱活活整死了。”
刘赤声狠狠道:“杀杀这家伙的威风,替兄弟们解解恨,给胡常卿兄弟报仇!”
刘赤声,光绪廿七年冬生于江陵县东乡龙湾汛刘家老台一地主之家,从小颇有抱负,富有同情心,看到家里的长工起早摸黑地劳碌,放学后就帮长工挑水、扫地,同放牛娃一起玩耍;七岁始先后在刘其佑、严壮卿、关晓峰私塾就读,于1919年秋考入设于沙市的湖北甲种商业学校,1921年到北京私立中国大学攻读法政。
在俄国十月革命的影响和进步教师的熏陶下,刘赤声开始接受马列主义。1924年秋,他串联朝阳大学同学胡梅生、刘生庭等建立江陵留京学生会,创办《梦醒》,宣传马列主义,号召工人农民反帝、反封建,推翻中国的黑暗统治。
他利用假期回家的机会,与胞弟刘云生(刘云声)、堂弟刘蓉生(刘蓉声)一起联络朱月山、朱兴国、刘兴源、黄毓瑶、皮绪成、胡安民、黄良训、胡安仁等十多人组成“邹桥前进社”,自任社长,组织社员传阅《梦醒》和江陵旅省学生会主编的《少年江陵》等刊物。不久,前进社发展到四十余人,为后来老新口、龙湾司等地发展共产党的组织和农民运动播下了种子。
1924年,刘赤声在北京加入共产党,并改掉旧名“仁祥”。
北伐军占领沙市后,刘赤声受省党部派遣回乡,任国民党江陵县党部秘书。
向克诚建议:“先造声势,让大家都清楚这家伙的罪行,这样我们就会有更多人支持。”
第二天,江陵城大街小巷贴满标语:“打倒恶霸蔡清泉”“蔡清泉害死胡常卿”“蔡清泉高利剥削”“打倒资本家”。
刘赤声、罗文汉、郭丫头发动工友标语之后,直接与蔡清泉谈判降低车辆租金。但是蔡清泉以各种借口进行软拖硬抗,一时无法达成协议。
罗文汉遂道:“如不立即答应谈判条件,就召开大会斗争,游街示众。”
“纠察队兄弟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郭丫头厉声道。
“好,好,好。”蔡清泉见众怒难犯,连忙同意将每辆车租金减少三十文。
李炼青在荆州已经停办的省立第九中学,主持成立以陈普生(陈甫生)为书记的共青团江陵特支,与沙市特支同时隶属共青团湖北区委。
沙市、县城游街士绅、痛斗车霸的消息很快传入江陵四乡。
时维1927年2月下,国民党设于虎渡汛的六区党部农人委员王子英入荆州城佑文馆县党部:“卞霸天专与我们作对,恶贯满盈,民愤特大,我们想惩处这家伙,可是光他的‘保商团’就有一百多人枪……”
县党部常务委员张家骦正召集侯蔚文、吴海泉、向克诚、李圣文、王永善、王允乾、袁学秀、刘赤声等人,商讨出席3月4月湖北省农民协会第一次全省代表大会代表人员。
在荆州城惠城街小学校,负责“江陵农民运动讲习所”培训区乡农运骨干的李圣文提名:南乡沙南区二十二岁的农协会委员、学生出身的黄熙洲(黄希周),西乡虎渡汛二十五岁的农协会委员、也是学生出身的林维章,东乡龙湾汛农协会委员、二十二岁的小学教员徐辅卿(徐辅清、徐甫千),北乡捕衙汛农协会员、三十五岁的自耕农张明啻,四人为江陵代表。
县党部举手表决通过提名后,决定捕捉游斗卞霸天卞伯涛(卞伯桃、卞白桃),由江陵县农民协会筹委会委员长、卞伯涛同窗李圣文实施捕捉任务。
时,江陵县境按照清朝后期划分为五乡,曰五汛:东乡——龙湾汛(龙汛、龙湾司、龙湾区)、南乡——沙市汛(沙汛、沙市司)、东南乡——郝穴汛 (郝汛、鹤汛、郝穴区)、 西乡——虎渡汛(虎汛、虎汛区)、北乡——捕衙汛 (捕汛、捕汛区)。
江陵西乡——虎渡汛,地处江南,西接松滋,南与公安八区、七区连成一片,北隔长江望荆沙,东越荆江入东南乡郝穴汛。长江在此又拐了一个大弯,沙市在弯背,西乡在弯内,虎渡河将西乡劈为两半,东曰“虎东”,西曰“虎西”,虎渡汛区公所设在河西弥陀寺,这里是卞霸天雄踞之地。
清朝乾隆年间,卞志高从江西省永修县逃荒来江陵县西乡,起初帮人割马草,稍有节余,与人合伙收购棉花,轧花打包赚到第一桶金,利用积蓄发放高利贷,逐渐发富。与其子卞蒲斋(卞卜哉)在虎渡河西畔之弥陀寺大庙一带,开设花行、粮行、匹头铺、杂货铺、榨坊、典当铺,形成两个大商号——“卞永丰和记”“卞永丰益记,与谭洪清“兴隆敦”、邓永成“邓义顺”两家一起,使建于宋代的弥陀寺古刹形成集镇、西乡中心地带,虎渡巡检司也由老场口迁驻于此。
卞家铸造“卞和记”青灰砖,修建房产、商铺两百五十余栋,楼房四十幢,弥陀寺大街一半以上为卞家所有,人称“卞半头”。
卞蒲斋开始在湖区买田,不用弓丈,而是用船划量,论桨数收钱。卞家买通中人,又行贿划手,占有大片土地,跨江陵、公安、松滋三县,有田一万余亩、佃户近四千人。
民谣曰:“跑马终日卞家天,纵横万里卞家田,一年辛苦交租课,卞家有年我没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