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共产党南县地委工农委员欧阳笛渔抵达县东——孤悬洞庭湖中的东乡,将刘彩堂、王绍祥、刘文喜、王少连等人引入共产党,在裕阁成立协和区支部,任命曾金华为支部书记。
欧阳笛渔指示押刘少尧送县城关押。
沈湘云道:“这个东西罪该万死,人人得而诛之,让我们批斗,就地宰了他?”
曾金华、傅本善、刘彩堂、王绍祥等人纷纷赞同。
“你们有所不知,地委书记老潘这个人为人倒好,可固执得很,同南县学界派系‘梧庄’甚密,以致受制于情,在大是大非上软弱,听不进我们的意见,和县地委成员龃龉,导致一些不良分子混入工农组织,制造混乱,而又不能处理。”欧阳笛渔喟叹,“三仙湖店员联合工会执行委员龙松乔(龙松桥)本是一劣绅,混进工会后,为争夺工会领导权,诋毁工会其他委员,遭到工人痛斥后,怀恨在心,勾结商民协会和店员工会中的投机分子,准备暗杀工会委员长罗常保,被工会抓获。龙松乔同伙则以三千银元贿通团防分局长甘连皋,在腊八节这天,甘连皋率二十余团兵追赶,将龙松乔及两名凶手在押送县公署途中劫走,并打死两名工人纠察队员……”
“那龙松乔、甘连皋偿命了吗?”曾金华按捺不住问。
“事发后,罗常保、伏良臣带领三仙湖工人游行示威,李凌鹏与陈达廷则组织农协会员声援,强烈要求惩办凶犯。县公署认为是工会内部矛盾,推给县党部,老潘主张责成总工会处理,而罗勋、李福生与王彩云、马冬、刘子贵一伙的‘五十人团’‘十五业裁判委员会’,一直借总工会名义以武力夺索民财,向商铺勒索光洋。”欧阳笛渔接着说,“涂振支讲义气,不闻不问。我一过问,罗勋一伙出口大骂,还动手打人,扬言赶走我这个外乡佬,我和曾习孔一商量,只好派彭聘珍去省城汇报了……”
“革命怎么可以唯唯诺诺?对敌仁慈,便是对己戕害。”曾金华疾言厉色。
“不仅如此,益智区地主王春台、杨秋甫等人在农学垸成立农民协会筹备处,来县城报批,老潘竟然让吴光汉、刘鑫他们同意。待到农民代表李楚南、徐春庭、洪福堂、张紫照(1897—1968,蔡微高、彭桂泉,后任新四军江南游击指挥部指挥长等职)等人来党部、县农协会申诉,方知真情。我们遂派县协会组织部长陈靖宇与委员汤载福前去主持李楚南的筹备处为农民协会,张紫照筹建农民自卫队,取缔王、杨地主农会。”
沈湘云插话:“决不能让地主土豪们得逞。潘书记这个人平时很和蔼,没想到对谁都很大度啊!”
刘彩堂、王绍祥、刘文喜、王少连等共产党员齐声问道:“不是成立了惩治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吗?把刘少尧交给特别法庭审判,枪决他。”
“永乐垸地主李明德,一贯肆意盘剥农民兄弟,锱铢必较。农民砸开他家仓库,分粮八十余石。青鱼乡协会带领会员吃大户,一派就是几十桌。”欧阳笛渔继续说,“尚义区小北洲的汤梅卿你们知道吧?”
“就是夏炎寅社的那位吧?他儿子汤敦荪还是寅社骨干呢?”沈湘云道。
“共产党员程鳌山带领田荣华、袁五德、曹伯氏诸会员去汤家吃大户,砸仓分粮。汤梅卿试图阻止,被程鳌山他们押着,一路游乡至特别法庭,准备开庭审判。不料县长谭丙派晏光烈团防队来提人,关押县监狱,声称由县公署审判,估计是他儿子汤敦荪从中手脚了。可老潘竟赞同谭丙做法,怕搞僵农协会与县署的关系。”
刘文喜、王少连愤愤道:“小小县城九都,怎么这么复杂啊?不如我们在大大的洞庭湖捕鱼摸虾快活啊!”
曾金华反击:“龚介清、龚锡闫父子不是在湖洲称王称霸么?”
沈湘云笑道:“洞庭湖的风浪一起,你们这些浪里白条恐怕虾都没得摸了!”
欧阳笛渔接着严肃道:“老潘派我来东乡,让你们送押县署,不可擅自处决,我们都是共产党员,必须服从命令。”
东乡协和区人马押着刘少尧等豪霸西进,一路豪歌至今回荡在洞庭湖洲:“你有钱财又有田,我有斧子又有镰,工农团结革命起,风展红旗飘满天,革命高潮到来了,土豪劣绅哭涟涟。”
雨水之节,寒气笼罩,刘少尧被拘进县狱。
与此同时,南县迎来客人。
共产党茶陵县特支书记杨孔万(杨卓然)告别新婚妻子谭道瑛,受湖南区委调派来南县,改组南县地方执行委员会。
杨孔万先找县地委书记潘隽五与欧阳笛渔、曹白石、曾习孔、邓宪之等委员了解情况。
第二天,湖南全省总工会特派员夏代煌抵达县城,向县党部、总工会通报三仙湖两名工人纠察队员被杀的经过调查,提议县总工会撤销龙松乔三仙湖店员联合工会执行委员职务,责成县公署撤销甘连皋团防分局长职,并予以惩处。
杨孔万、潘隽五、欧阳笛渔、曾习孔刚刚送夏代煌登船返省,正要去县总工会,只听得县公署街巷那边,人声嘈杂,大家正值惊异,只见李服波领尚义区支部负责人周映桃等人急匆匆找来:“黄泽忠被谭丙抓进去了!”
李服波,清朝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出生于南乡尚义区老滟洲,南县第一高等小学校毕业后,考入长沙私立益群中学校就读,一年后因家贫辍学,回乡务农,曾在小学做过教员,继在县城当店员,参加段德昌、欧阳笛渔、曾习孔他们领导的县城“雪耻会”运动。尚义区农民协会首先成立后,李服波毅然抛弃临时职业,从县城返回逢吉垸,发动农民革命,并加入共产党。
杨孔万新来,不明就里,急问情由,方知是尚义区逢吉垸农协会委员长黄泽忠与副委员长黄承广、胡永福等人带会员们押送土豪祝松林入县狱,谭县长反而将黄泽忠(1905-1931,黄端人,后任红三军之副团长等职)扣押了。
“真是怪事了,我来南县前,就听说这里情况很复杂,不料果真如此,连县长都不配合国民革命。”杨孔万对曾习孔道,“你熟悉情况,你们县党部出面,同谭丙交涉一下。”
县党部常委曾习孔与欧阳笛渔、赵松德、李振元、涂振支、邓宪之诸委员急奔县公署,只见持矛举刀的农协会员黄承杰、吴际泰、黄茂林、刘桂林、曹瑞生(1902-1984,曹昆隆,生前为空军后勤部车管部部长)一群人在尚义区农协会姚朝佐、汤锡福与逢吉垸农协会胡永福、黄承广(1892—1929,黄名润,后任中共汉寿县委书记等职)各人带领下,被欧正元团防队挡在公署院外。
“光烈兄,怎么回事?抓自己人?”曾习孔大声责问正在指挥的团防总局局长晏光烈。
“呵呵,曾兄啊,谁是自己人,县长还没有搞清楚,”晏光烈道,“祝家人告状县署,说黄泽忠带头羁押无辜,是元凶。”
欧阳笛渔、曾习孔、邓宪之正想闯进去,找谭丙理论,晏光烈拦住他们:“各位慢步,县长没有审明白之前,最好不要干扰,要避嫌,也是不为难我啊。诸位请先回吧,肚子也饿了吧?”
欧阳笛渔遂让姚朝佐、周映桃领会员们先返回,等待明天再交涉。
“我们决不扔下我们的委员长。”黄承广的愤愤声立即被众人响应。
黄承广出生于南乡逢吉垸一小康农家,在长沙读完高中后,其父母相继谢世,乃在农村操持家业;因不谙农事,又喜交友,家境日渐衰落,则以教书为业,同情贫苦农民,并设法济助。
去年春,湖南区委农运特派员赵松德、胡俊、胡浩然先后抵达南洲,黄承广与黄泽忠遂秘密串联,发动吴际泰二十余名贫苦农民,筹建农民协会。入冬,在欧阳笛渔、姚朝佐、汤锡福等主持下,逢吉垸农民协会正式成立,黄泽忠、黄承广为正、副委员长。
尚义区会员们遂由李服波、朱必克、王清海、何彩云安排在县城暂歇。
杨孔万、潘隽五候在县党部,见众人满脸失望,早已明白十分。因共产党南县地委成员主要为县党部与县农民协会负责人,杨孔万、潘隽五遂召集县党部与县农民协会吴光汉、刘鑫、陈靖宇、谢琪、文止戈、汤载福、李寅安委员商议:如果明天还不释放黄泽忠,则发动全县农协会员示威施压。
第二天,曾习孔、欧阳笛渔、赵松德、吴光汉、刘鑫等人以县党部与县农民协会名义,要求谭丙释放黄泽忠。遭到拒绝后,黄承广、胡永福领众人马不停蹄返垸,召集周边垸乡农协会联合行动。县农协委员分赴三仙湖、武圣宫、麻河口、荷花嘴等地联络。
胡永福,又名胡经纬,出生于南乡逢吉垸老滟洲,与李服波邻居,时为班嘴工会委员长和农协会副委员长。
逢吉垸闻黄泽忠被关押,群情激愤,黄贵方(黄贵芳)、黄大顺、黄国平等族人即刻到中鱼口一带联络程鳌山、袁五德、田荣华、曹伯氏一辈会员挺进县城请愿,逢吉垸女界负责人刘伏英、黄南英动员一班妇女也加入行动行列。
2月21日,周映桃、黄承广率队北上,至共和下区荷花嘴一带,刘菊生、孟枚(孟梅)一批会员持矛操刀、举旗子、扛梭镖,尾续而进。段中秀(1889-1931,段惠秀,后为红八师政工队副队长)也领一队妇女加入刘伏英、黄南英行列。
当队伍抵达县城之九里坪时,文止戈、郭文斌率农民保安大队朱必克、王清海、何彩云各班在值岗、疏导,县农协副委员长刘鑫、宣传部长兼秘书长谢琪动员城郊农协会朱玉林、周伯康、程谦才一队也进入广场。
县农协组织部长陈靖宇带领西乡和亲区易桂林、孙玉堂、张理庭一拨人一路高歌,与县农协会委员汤载福、区协会黄棣陶、秦耕云召集的西乡康乐区艾隐愚、万晓春、刘秀章、刘立(刘迓新)一批会员,跨越藕池中河,挺进九里坪。
县农协委员长吴光汉则和北乡仁美区吴惠林(吴蕙林)、罗士伯、孙玉书一拨人东越藕池中河,加入共和上区队列,共和上区离县城比较近,因而段修浩、段德芝、易长生一大批会员响应。
当北区队伍进入满满的九里坪时,杨孔万、曾习孔、欧阳笛渔粗略一算,已有近四千人,遂由文止戈、郭文斌农民保安大队引导,浩浩荡荡开赴县公署。
晏光烈奉命让欧正元团防队把守在县公署大院进出口。
团县委丁章瑞、高文甫、黄耀庭、吴治熔、朱廉、张金云、钟云、张振坤与周翿、曾惇(1917-1984,曾次梅、曾纪梅、曾淳,后任中共湖北省委宣传部长等职)儿童团也赶来声援,带头高喊:“释放黄泽忠,严惩祝松林!”“打倒土豪劣绅!”“一切权力归农民协会!”
杨孔万下令包围县公署,别让任何人出入。
周翿,出生于湘阴县关公潭一贫苦塾师之家,四岁时随家迁居南县三仙湖,1920年定居县城,1924年秋考入县立第一高等小学,勤奋好学,遇不平之事,敢于据理相争,参与段德昌、欧阳笛渔、曾习孔“雪耻会”活动,抑制日货,惩办奸商,焚烧仇货,去年9月考入长沙兑泽中学,参加省城学生革命活动。寒假回家后,其父怕他招惹是非,决意不让他再返省城学习,遂延师闭门课读。但他矢志不渝,瞒着塾师,参加县城革命活动,加入共青年团。
向来嫉恶如仇的沈湘云、何玉麟、刘淑云三杰,也领汤伏兰、谭枚珍、周庆潭、黄菊秀、黄连秀、黄舜英一群女生举旗子、振玉臂、启红唇,一路高呼,跑来声援。
沈湘云自当选全县女界联合会会长后,奔走全县区乡,过村串户,鼓动成立女界会,成为女子职业学校挂名学生。
当县农协委员李寅安率领南乡南部崇礼区李凌鹏、兴仁区陈达廷与东部益智区的李楚南,笃信区黄敬廷、刘运南、罗金阶、李桂武一队人马过河跨垸,赶来增援时,县公署已经被包围了近两个时辰。
在呼呼寒风中,四千余众“释放黄泽忠”的口号声,将县公署淹没。
饿了半天的团防队顶不住寒风与愤怒民众的步步紧逼,渐渐被逼退大堂大门。
一直与团防队对峙的黄承广、胡永福与逢吉垸会员黄承杰、吴际泰、黄茂林、刘桂林、曹瑞生、黄桂方准备组织冲锋队,闯入公署要人,农民保安大队队员孟庆友、林国凡、王景培、蒋孝斋纷纷响应。
这时,团防总局局长晏光烈跑出来:“农会的,全部退出去,谭县长放人了。”
众人有些疑虑,杨孔万让大家先退出去。
黄泽忠果然在团防队长欧正元陪同下,大步走出公署大堂。
当仁美区农协会“田亩清丈委员会”主任委员吴惠林、宣传委员罗士伯、经济委员刘世钦带着孙玉书、潘阳春、黄锡林一拨人由县城返回牧鹿湖畔时,已是黄昏时分。
没有自带干粮的会员早已饥肠辘辘,忽被各码头、各路口守候的人请往屡丰垸赴宴,众人喜不自禁。
时值1927年2月21日,酒筵从严家大院内一直溢到院外,幕天席地,灯烛荧煌。各桌已被乡邻坐满,大家心情舒畅,等着饕餮一餐美味佳肴,席上一片“欢声笑语”。
吴惠林粗略数了数,远远超过一百桌啊。
严家公子严美丰、严美成一干人满脸堆笑,将饥寒的会员迎往大堂。
“严公子,今天不是我们吃大户时间啊?”吴惠林驻步问道。
“欢迎吴主任,欢迎吴主任,我们严家以前很多地方对不住乡邻们,”严美丰拱手道,“今天特地赔罪,请农会兄弟海涵。”
吴惠林拉住黄锡林等人道:“我们是共产党人,今天这鸿门宴不能吃,让乡亲们吃大户吧!”
吴惠林,字光耀,号敏诚,1872年10月出生于长沙县西乡,幼读私塾,直至成年,随乡村郎中之父出外学医,为生计奔波。吴惠林耳闻目睹清朝崇洋媚外而民不聊生,愤愤不平。辛亥之时,他毅然参加民主革命活动,后又投入“讨袁、护国”运动。
前年,五十二岁的吴惠林携眷迁居南县北乡仁美区,私塾为业,向学生灌输革命思想;教书之余,常给周围的群众处方诊病,遇穷苦之民,则登门救治,不纳分文。
去年春,共产党南县特别支部派遣吴光汉来北乡秘密组织农民协会,吴光汉首先找到堂兄吴惠林:“我们要发动农友起来革命……”
“是孙中山的革命吗?”未等吴光汉说完,吴惠林急不可待问。
“对,就是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
“好,好,好,终于又等到这一天了,”吴惠林听后激动不已,“我全力支持你。”
吴惠林与吴光汉一道日夜走村串户,宣传发展农协会员。入秋,吴光汉成为共产党南县地委所属支部书记时,仁美区已经有一百多农协骨干会员。吴惠林当选为区协会裁判员,由吴光汉介绍加入共产党。
入冬,县内饥荒遍起,以吴光汉为委员长的南县农民协会发起积谷度荒、减租减息、吃大户运动。
吴光汉率区农协向富户夏冬生家借谷,夏冬生拒绝。吴惠林、吴光汉兄弟即发动会员孙玉书、潘阳春、黄锡林等人打开夏家仓库,取粮二十余石,分给贫苦农民。
而仁美区土豪们更害怕饥民起来闹粮平粜,纷纷将谷米运往外地高价出卖。吴惠林立即与区农协一班人研讨对策,决定在通往外地的水上要道,设立哨卡,阻止土豪将粮食外运,并通令全区,严禁谷米出境,如有违者,颗粒没收。
腊月,孙玉书哨卡截获严美成联合其他几家土豪的四只外运牟利的偷关粮船,共计谷米四百多石。吴惠林与区农协一商量,四百多石谷米,少部分留作农协会费用,其余全部分给穷民,自此,土豪们再也不敢外运粮食。
时维农闲,是修复夏天洪水冲垮的垸堤之季。然土豪们灯红酒绿、花天酒地,不闻不问修堤之事,区农协决定,按本垸田亩面积摊派堤费,共同修复垸堤。
团总严济白不仅有严美丰、严美成一干子弟撑持,还有族兄严济岩原省议员撑腰,共拥良田一万余亩,不仅不出钱修堤,而且私吞县公署每年下拨的堤费,致使连年溃垸。
严济白闻农协会按田亩摊派堤费,大为光火,召集严氏地主豪绅,到区农协争吵,企图以人头摊派,否则,分文不出;继而瞒报田亩,以图少摊派,并串通其他豪户一起行动。
吴惠林气愤至极,立即与罗士伯、刘世钦等人成立“田亩清丈委员会”,先从屡丰垸严济白田亩开始,坚决按田亩数量和等级收纳堤费;严济白则带领严美丰、严美成一干子弟时时、处处干扰,致使清丈活动一时难以展开。
为瓦解严济白联盟,吴惠林找到与北乡接壤的华容县南华、尹吉、光复等垸土豪刘兰香:“老刘,那严济白家大势大,恐怕你尹吉垸那点田,也要被他们吃了啊!”
刘兰香愤愤道:“他严家吃了我不少田了,唉,他有严济岩撑腰啊,尹吉垸早晚全被他吞了。”
“我们联合,整倒他!”
“我们合作?咋整啊?”刘兰香疑虑。
“我们在北乡共同成立‘南华联合总局’,你担任主任,把两县之民带去他家先吃大户,带领大伙去严家挑谷,我们农协会则游斗他……”
“妙,妙。”刘兰香正愁被吃大户,于是满口答应。
果然,第二天,刘兰香煽动光复垸、南华垸、尹吉垸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之民涌向屡丰垸严家大院。
吴惠林则带领罗士伯、刘世钦、孙玉书、潘阳春等人发动刘公、两合、永吉等十余垸会员前往屡丰垸;那梁秀娥(1903-1931,后为红九师宣传队长)则领黄家岭一带妇孺,西渡藕池中河,与段修浩、段德芝、易长生鼓动的陈复垸之民,一起响应。
汹涌而来的人潮不仅口袋、箩筐,还有梭镖、鸟枪;严济白连夜逃遁。
吴惠林田亩清丈委员会则继续进行清量,并派出孙玉书、黄锡林、易长生诸会员,四处缉拿严济白。
尚义区祝松林被游斗,全县农协会员齐心声援黄泽忠,令严家人心惊胆战。于是,严家主动摆设一百多桌酒筵,宴请北乡区、垸农协会负责人及其家人。
黄锡林听吴惠林一说,这是拉拢、瓦解农协会的鸿门宴,便召集“田亩清丈委员会”委员们,随吴惠林一起拂袖而去。
由共产党员段修浩带队,继续缉拿严济白。
3月21日,春分之际,会员段丙坤悄悄来报:“昨晚,严济白偷偷回家了。”
吴惠林即派段修浩带领孙玉书、段德芝、黄锡林、易长生、潘阳春、段丙坤一班人先行看住严济白,防止其再次藏匿;自己则与罗士伯、刘世钦等人召集周边会员包围严家大院。果然,严济白乖乖就擒。
如何处置严济白,区农协意见不一。听说有人主张准予保释,深受其害之民纷纷请求处决。
时,共产党南华地方执行委员会第四支部书记丁章瑞莅临牧鹿湖,传达南华地委指示,吴惠林、段修浩等负责人入城参加南华地委扩大会议,听取杨孔万书记传达湘西会议精神:“中国的国民革命,虽然胜利了,得到了大半个中国,但是帝国主义、军阀、买办阶级、资产阶级、土豪劣绅、贪官污吏、工贼市侩,尚在联合他们的反动势力,向我们的革命势力进攻,蒋介石最近的反动,就可以证明……”
杨孔万与潘隽五于3月上旬前往常德,参加以共产党常德地方执行委员会委员王基永与许和钧为主的、以国民党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名义主持的湘西北各县市党务整顿会议,由省党部执行委员谢觉哉、湖南区委农民部长夏明翰传达省党部、区委关于组建农民自卫军、打击反动势力一系列指示。
会后,潘隽五调任湖南全省总工会秘书,后脱党,成为会道门掌门人。
夏明翰接到毛泽东于2月从武昌发来的邀请函,即往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讲授,并担任全国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会秘书长。
杨孔万返县后,即改组南县地委为共产党南县华容地方执行委员会,主要负责南县共产党活动,杨孔万任南华地委书记,工人、农民委员欧阳笛渔、吴光汉,宣传、组织委员曾习孔、李振元,青年、妇女委员邓宪之、汤苏渠,文止戈、唐坤元为候补委员。
依据湖南全省农民协会颁布的《湖南农民自卫军组织大纲》,南华地委与县农协会将农民保安大队改编为“南县农民自卫军”,由文止戈任总指挥,直属大队长郭文斌,县农协委员长吴光汉任指导员;全军除直属大队外,还下辖各区大队。
时,省党部特派监察委员何叔衡、中国济难会湖南省总会总务干事龚饮冰来三仙湖调查处理工人纠察队员被杀案,之后径直县公署,认为甘连皋、龙松乔犯罪事实清楚,责成县长立即拘押甘连皋、龙松乔。谭丙则指派晏光烈率欧正元团防队将甘连皋、龙松乔捕押县监狱,等候发落。
何叔衡、龚饮冰继而责令县党部改组崇礼区党部,将严重失职的区党部常委王大猷撤职。
随即,杨孔万召开全县共产党负责人会议,解读《关于湘西问题决议案》。
吴惠林、段修浩等北乡负责人会后,即与县农协会吴光汉、刘鑫、陈靖宇、文止戈、汤载福、李寅安一班委员商谈处置土豪严济白。
时,县农协会秘书长谢琪返回县城对岸的华容七区天吉垸阻止乡霸陈作枚另立农民协会。
4月2日,就在如何处置严济白各抒己见、莫衷一是之际,西乡农协会、工会黄棣陶、秦耕云等人指挥康乐区工人、农民三千余人成群结队,拥进县城,游行示威,请求县公署惩办杀人凶手。
原来,工会发动的对业主工头、奸商巨富没收财产、游街、罚款之斗争,农协会鼓动的亮团、吃大户、砸仓分粮、减租减息、游斗地主之活动,引起资本、地主阶级的反扑。
康乐区太白洲地主石宏道、麻河口豪绅汤藻庭、东美垸地主曹国勋等昔日寅社分子,纠集蒋贵一伙地痞,成立“四乡联合保安队”,以对付农协会、工会。
曹国勋凭借曹族势力,被推举为东美垸农民协会委员长。为阻止农协会、工会的清算行动,四乡联合保安队队长蒋贵在石宏道、汤藻庭、曹国勋指使下,带领保安队与唆使、怂恿的东美垸农协会员两百余人,闯进麻河口工会,将工会驻所及其缝纫合作社、劳动妇女部悉数捣毁,并将值守的烟业工人黄怡林杀害,从而煽动工人冲击农协会,以制造更大的工人与农民之间的矛盾,转移斗争视线。
杨孔万当即建议“南县惩治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开庭审判严济白,由胡浩然审判长与县农协会委员长吴光汉前往仁美区宣判,以囤积居奇、强占民女、对抗农协之罪,判处严济白死罪,以打击日益猖獗的反革命势力。
仁美区民众闻之,将严济白押至牧鹿湖边,乱棍打死。
这边厢,曾习孔县党部、刘鑫县农协会、欧阳笛渔县总工会众人至县公署,声援康乐区工人、农民的请愿。
县长谭丙因三仙湖工人纠察队员被杀案处理不力、反而扣押农协会黄泽忠等事件,已被省党部责问。此时又有工人被杀事件,遂令晏光烈率队捉拿凶犯。
晏光烈指挥欧正元团防队,与文止戈农民自卫军郭文斌直属大队以及欧阳笛渔、涂振支工人纠察总队齐奔麻河口,
然而,那蒋贵保安队早作鸟兽散,晏光烈团防队无功而返。
县农协会刘鑫、汤载福、陈靖宇、李寅安与县总工会欧阳笛渔、吴金生、陈春荪、龙友春、陈泽银等人走访调查,知悉石宏道、曹国勋、汤藻庭乃幕后黑手,于是令文止戈、涂振支率队抓捕元凶,然而,石宏道、曹国勋、汤藻庭一伙已经逃逸得无影无踪。
南洲接连发生工农矛盾,皆为内部不纯,南华地委书记杨孔万深感事态严重,纯洁组织,刻不容缓,即召集欧阳笛渔、吴光汉、曾习孔、李振元、邓宪之、汤苏渠,文止戈、唐坤元地委一班人,商讨整顿工农组织、清除不良分子事宜。
时,湖南全省总工会特派澧县人刘士宝抵达南县,指导工人运动,建议首先整顿工会组织。
妇女委员汤苏渠瞟见农民委员吴光汉欲言又止,便打头炮:“店铺、商摊现在都怕总工会,强行摊捐,没完没了,怎么做买卖?居民怎么生活?”
“首先,罗勋、李福生要撤职,王彩云、刘子贵、马冬他们的‘五十人团’根本不听我的调遣,只听罗勋命令。”总工会委员长欧阳笛渔愤然道,“还有那个‘十五业裁判委员会’,我和吴金生、陈春荪、龙友春都劝他们解散,他们不但不听,扬言赶走我这个外县人,陈泽银看不惯,说了公道话,结果被他们‘五十人团’打了一顿。”
“李福生本来就是寅社成员,王彩云、刘子贵、马冬他们也是寅社打手,罗勋很欣赏夏炎那一套,他们在总工会内又成立属于他们的‘十五业裁判委员会’,依靠寅社骨干徐德嘉议员、岳锦云商董诸人,用向商铺勒索的光洋购买枪弹,装备‘五十人团’,”县党部常委曾习孔道,“他们这是要另搞一套,党部事先一点不知情。”
“他们搞独立王国,和我们对着干,扰乱县城秩序,就是破坏国民革命。”候补委员唐坤元道,“必须严厉查处,否则三仙湖、麻河口事件,下一次就可能发生在县城了。”
“那个夏炎不是3月1日,省军事厅在长沙给处决了么?真是阴魂不散啦!”杨孔万感慨。
依据工运特派员刘士宝意见,会议最后决定:撤销罗勋总工会副委员长、李福生委员之职,将王彩云、马冬、刘子贵等人开除总工会;委员长欧阳笛渔兼工人纠察总队总队长,收缴“五十人团”枪支;由县党部监察委员饶大可、曹白石、邓宪之与地委候补委员文止戈、唐坤元组成国共两党联合调查组,唐坤元为组长,彻查“十五业裁判委员会”摊派勒索的光洋去向。
4月22日,唐坤元联合调查组查知“十五业裁判委员会”共勒索光洋六千余,仅约两千购买枪支,装备“五十人团”,其余全被王彩云、马冬等人瓜分。
唐坤元联合调查组遂将李福生、王彩云、马冬、刘子贵等人以私购枪弹、强行勒索、瓜分赃款诸罪,诉诸县公署。
谭丙正要下令拘捕之。
西乡康乐区农协会副委员长秦耕云带着万晓春、刘秀章、刘立一拨会员抬着委员长黄棣陶、秘书艾隐愚尸体送进县公署,请求捉拿凶犯,严惩凶手。
谭丙惊讶不已,自己上任短短几月,命案竟如此一而再发生;辄一边令欧正元团防队逮捕总工会开除的李福生人等,一边询问黄棣陶、艾隐愚死因。
漏网的石宏道不善罢甘休,昨晚趁月夜之机,亲自带领蒋贵“四乡联合保安队”,摸进区农协会驻地白蚌口,将黄棣陶、艾隐愚二人,用梭镖活活捣死,然后将尸体偷偷拖到河边船上,准备顺松滋东河北上,送往安乡报功。
白蚌口地处松虎河畔,是南县西极重要集市,沿河街道茶楼、餐厅、粮油店、钟表店、百货商铺等对峙两边,熙熙攘攘。每天从清晨到夜晚赶船去省城长沙以及环洞庭湖区的岳阳、常德、益阳的船只,皆在此停船靠岸;沿松虎河上溯安乡、公安、荆州、宜昌。
白蚌口之南、之北以及河西,皆为安乡县地域,康乐区的农民协会就有安乡垸团会员加入,白蚌口距南县城与安乡县城远近相当,但是去安乡县城更为方便,溯松滋河直抵城西码头。因此,石宏道心急火燎,前往安乡邀功。
秦耕云闻讯,急忙呼叫附近会员,持矛操棒追赶,石宏道命蒋贵保安队拼命划船。秦耕云亦驾船追击,至安乡县境松滋河与虎渡河交汇的小河口水域,石宏道弃船,趁黑夜逃脱。
秦耕云与会员们抢得黄棣陶、艾隐愚二人尸体,与刘秀章、万晓春、刘立一班会员急急送来县城。
此次被杀的乃康乐区农民协会委员长人等,谭丙觉得非同小可,上次处置怠慢,省党部责问,犹在耳边。未等县党部、县农协会赶来申诉,遂令晏光烈率队捉拿凶犯石宏道。
晏光烈自升任县团防总局局长以来,一直直接指挥总局欧正元团防队,还掌管着全县九个团防分局,但是并未行使总局长大权,于是下令康乐区、尚义区、亲和区三个团防分局与总局团防队合力缉捕全部凶手。
文止戈指挥南县农民自卫军郭文斌直属大队朱必克、孟庆友中队赶至太白洲,配合团防局,团团包围石宏道宅院,哪知石宏道早已逃避。
于是、秦耕云、刘秀章、万晓春率康乐区农协会员向导,搜寻其他帮凶。
那队长蒋贵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居然作壁上观,仍在太白洲酒铺快活。孟庆友、朱必克、林国凡、蒋孝斋、王景培一班自卫军队员一拥而上,绑了蒋贵,由总局团防队押进县狱。
文止戈不甘心,在各区团防队撤离后,带领农民自卫军留下,继续追查。
1927年4月27日傍晚,连续几天蹲守的队员们准备晚餐,这时,秦耕云和几个会员匆匆跑来:“一个看牛伢发现有人躲在蚕豆田里说话,立即告诉我们农协会,估计不是好人。”
文止戈惊疑:“难道是石宏道他们?这次绝不能给跑了。”
队员们为之一振、摩拳擦掌,朝蚕豆田奔去。
当夜幕降临时,包围缩小,搜索在最前的秦耕云会员们大叫:“石宏道,哪里逃?”
愤怒至极的会员们不由分说,梭镖、长矛、冲担一齐捣去……
潜回蚕豆田里、探听风声的石宏道和他的两个爪牙被当场刺死。
4月28日,南华地委、县党部、县农民协会在县城九里坪为黄棣陶、艾隐愚举行追悼会,杀蒋贵以祭奠烈士,并声讨蒋介石政变。
谭丙在唐坤元联合调查组交涉后,将王彩云、马冬处决。
4月底,南县国民党第二次代表大会改组县党部,由张元担任常务委员,曾习孔、赵松德、王道均、吴学文、李中和等委员,肖湘、徐晋臣、樊特然为监察委员。
5月8日,张元、曾习孔出席省党部召开的各县市党部负责人联席会议。
当曾习孔与张元返回县城时,县城正在上演一场包围与反包围之战。
文止戈农民自卫军与欧阳笛渔工人纠察队将围袭县公署、企图杀死谢琪的陈启一伙乡痞包抄在北门河堤。
这时,华容县长王彬派遣捣毁天吉垸农民协会的团防队,也反被会员们赶进河中翻船,陈启一伙抱头鼠窜,有的跪地求饶。
华容县农民协会、华容县七区农协会联名向省农协会、省党部申诉,《湖南民报》连续报道事实真相,指责华容县公署“应负完全责任”。王彬哑口无言,无法下台,只得深夜出逃。
未几,湖南省政府委派罗良才(罗梁才)接任华容县长。
5月中旬,杨森出川南路先锋队伍气势汹汹杀向江南。华容、石首、公安三县成立“洞庭湖区联防司令部”,击退张轩团后,师长杨春芳亲自督师再犯,闻长沙马日之变,则逼近华容城北之石山矶。
华容城内,县总工会委员长杨岳彬、县农协委员陈次蕃、韩国栋,县党部常委刘公武、团县委书记谈诗锦一干人,以熊仰生、王树林、秦三友的工人纠察队为主力,组织人马日夜巡戒。
县农协会廖一贯、蔡上林、罗振汉、欧阳曙、彭定等人再次深入附近各区乡,激励农协会会员参加御敌之战。
时,东线熊迪、刘岳云部死守何家垱,川军谢渊如部仍未前进半步。
西线激战近三日,农军弹药将尽,何坤、刘争急率欧阳洁团防队二十八射手,由北河渡口东渡华容河,抢占对岸制高点黄湖山,隔河突然侧击,川敌未及提防,当场死伤二三十人,顿时恐慌。
忽然,山上红旗招展、镖枪如林、喊声震天,川老鼠猛见农军陡增,顿时军心大乱,全线溃退,却又被石首、公安两县农军截断退路,乖乖丢下数十具尸体,在严希能导引下,由安津湖、蔡田湖水颈(1968年此处被围湖造田)涉水西逃,而后,沿长江东下,向监利县进军。
何坤正在射击,身后人马猛然大增,回头一瞥,乃是杜修经和共产党湖南区委驻常德农运特派员蔡协民以及刘公武、廖一贯等人。
原来,常德前日发生“敬日事变”,蔡协民逃脱搜捕,日夜兼程赶回华容,与县地委研究应变措施,得知杨森川兵侵犯,便随众人率农协会会员,前来协助作战。
众人心如火焚,纷纷打听长沙马日、常德敬日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