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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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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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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四十三章 廖顺之 镇扞四贤区 叶琪兵 放恣近郊地

次日,常德县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在县城小西门外校场坪公开审判杨仲达。

附近农民、县城居民欢天喜地,蜂拥而至,以目睹一下开天辟地的审决场面。

杨氏家丁、洪帮会徒窜入会场、企图行劫法场。

国民党常德西山派伺机出动,警察局长朱兴曙令杨昆甫稽查队持枪卡住校场坪要口,名为维护秩序,实则暗助杨氏法场劫人。

比肩继踵的校场坪霎时盛传:“杨翰林的一根毫毛也要抵穷光蛋的一个人头。”

校场坪,即校场口,在小西门——秀水斗门护城河外,靠北门一侧,北有社稷坛、先农坛,过万缘桥,通向城内。

这里是明清时期操练和检阅军队的地方,是兵勇们练兵、习武的场所,周五里,由演武厅、将台、敌楼、“振武扬威”坊组成。

昔时的战鼓雷鸣、金戈铁马、刀光剑影、厮杀声声,如今荡然无存;只见总工会颜南山、文恒益、杨英、滕代胜、张盛荣、胡诗成、李义贞一班人率领胡业本、诸德善工人纠察队,手持长矛、钢刀,护围着审判台;城郊区协会肖洪贵、牟环亭、牟廷焕、田丰、何辅成、郭朗泉、陈人松诸委员指挥徐满子农民自卫大队与贺凤章、谭雨阶、杨天容率领的尹良才商民纠察队,以梭镖、长刀控制会场中心。

常德县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副庭长陈人金、陈昌厚,特派员蔡协民,湘西党务专员厅王基永、许和钧诸位落座主席团,见证审判;庭长左宗固借故缺席。

审判长刘泽远坐在审判台旁,镇定自若,手握一支短枪,时刻注视着整个会场。

朝食一过,刘泽远霍地站起,大手一挥。

县农民协会康序焕与吴承厚率领自卫军直属中队押着杨仲达由演武厅直上审判台。

“谁敢动杨翰林一根毫毛?”杨氏家丁、洪帮会徒逼近审判台、不断嚎叫。

纠察队纷纷端枪横矛、逼退家丁、会徒。

会场气氛霎时紧张,两派已呈剑拔弩张之势。

时,县农民协会熊绪希、杨天镛、明方平、郭皋生、刘官清诸委员调集的渐安区周锡龄、谭青云自卫大队,鼎安区陈性泉、管志自卫大队,斗姆区欧阳志远、任大南与兴隆区姚宇高、谢玉贤自卫大队,高擎犁头会旗、威武矫健地布防会场四周,杨氏家丁、洪帮会徒立马消势。

突然,常德地委廖如愿、张盛荣、张俊等人慌慌张张,挤过人墙,跨上审判台,对刘泽远、陈昌厚道:“叶琪师几队人马荷枪实弹出动了,正扑向校场坪。看来,杨氏不仅买通了县警,也买通了驻军啊!”

看管,那袁祖铭命丧鸿门宴后,其所属各师旅数万黔军,群龙无首,在由宜昌入湘的何键第三十五军攻击下,瞬间土崩瓦解。其一部投鄂东王天培,一部被周西成派员收容回黔,一部西奔驻鄂西南一带的李燊暂编第七军;袁祖铭、彭汉章相继被杀后,李燊反唐生智,向蒋介石输诚,后被委任为国民革命军第四十三军军长。

今年2月,何键率叶琪第一师取代第八军教导师移驻常德。第八军教导师编入国民革命军刘兴第三十六军,周斓升任副军长,许克祥团编为三十六军第三十三团,驻防湘潭。

陈昌厚对刘泽远道:“事不宜迟。”

刘泽远点点头,脱掉长衫一扔,大步走到审判台前,正言厉色,喝令将杨仲达拖到台前,然后高声宣布,杨仲达“破坏国共合作、霸占山田、强占民女、私设牢房、逼死佃农……”之八大罪状。

这时,三百余杨氏家丁、洪帮会徒开始退出会场,分成几股,布守在场外要口,准备在警丁、驻军配合下,当杨翰林被押往场外处决时,堵在路上劫人。

刘泽远早已猜透对手鬼胎,迅雷不及掩耳,朱笔一挥:“判处其死刑,就地处决。”

刘泽远话音一落,陈昌厚、吴承厚喝令谭自恒、揭长生、胡连生、李道生几个自卫军队员,将杨仲达拉下审判台,手起刀落,砍飞杨氏头颅。

旁边梭镖、长矛齐齐捣向杨仲达尸体。

会场顿时一片沸腾,欢呼不绝。

杨氏家丁不明就里,返回审判台前,立马傻眼,“活阎罗”杨翰林早已进了鬼门关。

全县为之震动,刘泽远、陈昌厚威名不胫而走。

黄洲区豪绅王霞禄、李成蹊闻知,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跑到区农协会低头认罪,不停声称拥护农协会政策,愿意接受农协会清查逆产,平价销售采购的粮食,并向农民协会献上梭镖、大刀各五百把。

黄洲区农民协会则对他们给予各罚谷八十担的宽大处理。

接着,刘泽远在校场坪再度开审污蔑共产党的张子范、张锐一伙,朱家瑛、涂铭、熊敏等人以缴获的标语、宣传册子等物证,义正词严指控其破坏国共合作。张子范、张锐一伙被特别法庭斩杀于校场口。

时维1927年3月下旬,陈人金、刘泽远、陈昌厚众人刚刚从校场坪返回城隍庙,四贤区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丁惟湘、谭世杰抵达县协会。

“陈道武横行霸道,囤积粮食数百石,不愿出售,还操纵区党部,掌控石公桥诸乡协会,专门对抗区协会,对抗我们的清查逆产仲裁委员会,罪不容诛。”谭世杰抢先愤愤道。

“陈道武这个恶豪不除,整个区革命运动无法推进。”丁惟湘亦道,“区协会决定批斗砍了这家伙。但是,不少会员听到陈家帮放出的一些风声,畏怯起来,怕我们斗不过陈道武。所以,特派员廖顺之派我们来,寻求特别法庭支援。”

刘泽远把拳头一捏:“多行不义必自毙,难道他的脑袋硬过杨翰林?”

当下,刘泽远、陈昌厚、蔡协民三人随丁惟湘、谭世杰二人出北门,于北门桥下大桥头码头登船,沿渐水,穿广济桥、潜水桥、七里桥,过柳叶湖,直抵踏水桥,弃舟登岸,入四贤区农民协会驻地。

区支部书记、特派员廖顺之,协会正、副委员长殷麦初、李镜湖正在召开各乡协会委员、小组组长会议。

只听得廖顺之坚定道:“我们的决心大,会员的胆子就大,他们不是怕那伙人兴风作浪,而是怕我们软弱无能。”

大家自然认识刘泽远、陈昌厚,一听说如今是审判长、副庭长,个个摩拳擦掌。当得知还有省里特派员蔡协民撑腰后,人人欢呼不止。

廖顺之当即令谭世杰指挥区农民自卫大队捉拿陈道武归案,各乡自卫中队立即配合缉捕。

话说那陈道武自恃有区党部欧阳畅、王梅廷一干人为其死党;石公桥乡农协会王继荣、王培江拉拢了一批王姓会员,为他所用;更有陈堂甫、赵香甫、王柏生诸乡绅互盟;足以对抗廖顺之区协会。因此,陈道武令陈家帮爪牙护院,便高枕无忧了。

就在晚餐之后,护院家丁们松弛之际,各乡自卫队悄悄包围陈家大院,谭世杰自卫大队趁着夜幕,冲进院内,击散家丁,将躲在茅厕的陈道武逮着。

第二天一大早,踏水桥张家祠堂前的大坪里,人山人海,各乡会员、自卫队员举红旗、持梭镖,络绎不绝,参加批斗陈道武大会。

廖顺之代表农友控告陈道武,刘泽远朱笔一挥,宣判其死罪,将其囤积的粮食作逆产没收,分给穷人度荒。

谭世杰将陈道武押至河滩,处斩。

观者为之一振,欢呼雀跃,多年来,憋在心里的一口怨气,为之一空。

二十一岁的廖顺之出生于其父从广西告老还乡、路经长沙时,是渐安镇灌溪寺官宦门庭,其祖父清朝时曾在广东为官,伯父廖先松曾任两广抚台。其父廖先镇为清末武举,还乡后,在灌溪寺买下几十亩良田,兴建楼阁,乐享田园。

廖顺之私塾后,于1918年考入五里冲小学堂,有过目不忘之能。

1923年春,廖顺之到美国人创办的德山教会学校——峻德中学就读,参与反帝爱国运动。1924年冬,滕代远领导常德“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反对外国人用宗教奴化中国的民族和人民。廖顺之毅然离开峻德中学,回到家乡,开展反帝反封建的宣传活动。

其在湘军任连长的大哥廖维生反对他:“你不要迷信你的那一套了,革命、革命,明天你的脑壳都要革掉的。否则,从此我们不存在兄弟关系,你就莫回这个家了!”

廖顺之拿起衣服、行李,离开家庭,来到古城常德,参加许和钧、滕代远领导的“湖南雪耻会常德分会”查烧日货行动小组。

去年9月,经陈昌厚引荐,廖顺之加入共产党。10月,作为县民协会筹备会农运特派员,廖顺之来四贤镇踏水桥,联络殷麦初、谭世杰,将会道门“同善社”的房屋划归公有,竖起“四贤镇农民协会筹备处”牌子。乡民议论纷纷:“吃了豹子胆,”“有遍身的武艺,”“洪天王的部将下凡。”

经廖顺之一番走村串户:“财主要我们当牛马,我们要做人。”殷麦初、谭世杰、丁惟湘、李镜湖诸青年很快成为农民协会骨干,并建立县北农村最早的共产党支部。

廖顺之成为四贤区农友公认的主心骨。

话说四贤区党部欧阳畅、王梅廷之流乃西山派、陈道武死党。如今陈道武被杀,如丧考妣,惶惶度日。

在陈氏家族支持下,欧阳畅纠集陈家帮一伙人,偷偷将谭世杰绑架到石公桥区党部,扬言:“谭世杰是杀害无辜的凶手,是破坏国共合作的首恶,罪责难逃。”

廖顺之获悉,怒不可遏,立马与殷麦初、丁惟湘、李镜湖等人,奔赴石公桥。

“陈道武乃县特别法庭判处的死刑,还有省特派员监斩,谭世杰是执行命令,何罪之有?”廖顺之指着欧阳畅一伙,厉声道,“难道你们想推翻特别法庭审判,公然反对国民革命?”

欧阳畅一时理屈词穷,哑口无言,见来者凶猛,又再想不出什么借口,只好放出谭世杰。

民众见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欧阳畅竟败下阵来,到处议论:“欧阳先生奈不何二十岁的特派员,面子丢尽了。”

欧阳畅本来觉得脸面扫地,闻之更加恼怒,发誓要将廖顺之赶出四贤区。

于是,欧阳畅指使区党部青年委员王梅廷:“用你们王姓家族观,再收买像王继荣、王培江这类人,然后再控制附近几个乡农协会。这样,整个北四贤,以石公桥为据点,就牢牢控制在我们手中。”

“我们就有同廖顺之的区协会平起平坐、分庭抗礼的资本了。”王梅廷心领神会。

话说谭世杰被救出之后,区协会料定掌握区党部的西山派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再施阴谋。廖顺之辄组织共产党员、区乡协会委员,分赴各乡,召开会员会议,揭露欧阳畅一伙破坏革命阴谋,准备针锋相对,要在斗争中求翻身。

“特派员,区党部欧阳畅暗使王梅廷网罗王姓势力,整个四贤区北部差不多被他们控制,不听区协会号令了。”丁惟湘忧心忡忡,“我们再不出手,恐怕……”

委员长殷麦初抢过话头:“现在委员们主张调集南部力量,控制北部王姓协会、将那些王姓会员开除。”

副委员长李镜湖道:“我看不能开除王姓会员,否则,就中计了。”

“对,我们一定要分清敌友,”廖顺之果断曰,“王姓会员是被蒙骗了,他们同样受苦,一个命运,怎能皂白不分呢?倒不如借坡上,在那里发动一场公审会。”

谭世杰兴奋道:“就拿王柏生开刀,分化瓦解他们,这家伙靠‘王永盛’商号盘剥起家,倚仗儿子王梅廷是区党部委员,狐假虎威,仇视我们共产党。”

众人不约而同叫好,于是,区协会委员们分头策动,组织会员们统一行动。

次日,谭世杰率区自卫大队为先锋,南部各乡自卫中队、会员手执梭镖、尖矛、长刀,高举区乡协会会旗,浩浩荡荡,开进石公桥。

廖顺之让区协会秘书将已经写好的审判豪劣王柏生的标语张贴出来,在石公桥北坪地,布置会场。

谭世杰率区自卫大队捉拿王柏生。

欧阳畅一伙来不及组织对峙,暗遣王继荣报讯。王柏生闻讯丧胆,从店铺后门慌乱逃出,渡过小河,匿于高峰堰老宅。

王梅廷生怕其父王柏生步陈道武后尘,被廖顺之号令斩首,连忙托人说情,愿向区协会低头认罪。

丁惟湘暗暗高兴道:“看来,他们不过是一伙欺软怕硬之徒。”

“只有革命斗争,才能让我们强大起来。我们的手段越强硬,农民就越能被唤醒。”廖顺之决定乘胜追击,让殷麦初、李镜湖带领会员们查封“王永盛”商号,自己与丁惟湘、谭世杰区自卫大队、一部分会员赶赴高峰堰,缉拿王柏生。

王柏生如丧家之犬,再次慌乱出逃,混在秧田扯秧人群中,方逃得一条性命。

区协会遂将王家大宅所藏的几百担稻谷查封,全部分给附近穷苦农民。

高峰堰一带王姓会员纷纷后悔听从王继荣、王培江唆使,而站错队:“还是区农民协会好,”“还是廖特派员真正为穷人。”于是,改选石公桥、高峰堰等乡农民协会。

欧阳畅不甘心失败,凭借区党部常委身份,又暗中联络陈堂甫、赵香甫等乡绅,继续与四贤区农民协会抗衡。

赵香甫乃四贤区赵家坪大豪绅,视赵家坪及周边为势力范围,有区党部欧阳畅居中斡旋,由赵姓把持农民协会。赵香甫时不时拿出一些钱粮分给会员,一些会员视赵香甫为遮阴大树,其余雇农、佃农便不敢作对。这样,赵香甫牢牢控制着赵家坪农民协会,唯赵香甫是从。

廖顺之召集区协会委员:“我们要使农民兄弟知道赵香甫不是他们‘遮荫的大树’,而是他们‘受穷的祸根’。”

1927年3月底,区协会经过一番筹划部署,指派区乡协会委员、共产党员组成小分队,前往赵家坪。廖顺之、殷麦初、李镜湖、丁惟湘诸委员各领一队,分途到各个村庄,揭露赵香甫长期坑害农民,玩弄伎俩,愚弄人民之罪。

继而,谭世杰率区农民自卫大队包围赵家大院,捉拿赵香甫问罪,狡猾的赵香甫闻风而逃。谭世杰遂将其兄赵平阶捆绑起来,追问赵香甫去向。

赵平阶则支吾其词,不愿透露实情。

自卫队员们大怒,给他戴上高帽子游乡,声言要赵平阶替赵香甫顶罪。

赵家坪农民会员见区协会动真格,终于可以舒口气了,情不自禁高喊:“打倒土豪劣绅,”“一心跟着区协会走。”

赵平阶见此情景,生怕农协会把他押上审判台,吓得魂飞魄散,告饶谢罪。

4月初,乘陈堂甫不备,廖顺之同谭世杰自卫大队闯进陈家大院,抓捕陈堂甫,立即召开全区会员大会,公审陈堂甫。

廖顺之历数其“勾结陈道武,对抗区协会清查逆产;收买会员,控制协会;高租盘剥,囤积粮食”诸罪,判处死刑,并没收其家产。

自此,四贤区最后一桩被挖掉,其余观望的地主绅士,不敢与区党部欧阳畅沆瀣一气,主动到区农协会认罪服罚,愿意接受区农协会的裁处。

而此时,驻县北伐军叶琪师一部与渐安区农民协会会员发生械斗,伤无数。县协会调派廖顺之前往渐安区担任特派员,丁惟湘接任四贤区特派员。

1927年4月初,驻扎常德县的国民革命军何键第三十五军叶琪第一师刘济仁第三团三营十一连,在连长刘侯率领下,窜入县城西北的灌溪寺、周家咀一带肆意砸门入室,公然掠夺农家财物。

灌溪寺、周家咀农民协会义愤至极,操起梭镖、长矛追赶。刘侯连士兵恃强操枪,与之械斗,附近居民纷纷持棒赶来,刘连士兵遂落荒而逃。

再说这刘侯乃团长刘济仁亲侄,湖南宝庆县世家豪族,与副师长周磐均属宝庆系。其于邵阳县家中的父兄被批斗、财物被清算,切齿痛恨,而师长叶琪坚决反共、极为仇视农民运动。

时,副师长周磐兼第一团团长,率彭德怀第一营、戴吉阶第二营、杨超凡第三营驻防慈利、石门等地;张超第二团驻桃源、临澧;叶琪领刘济仁第三团驻常德、汉寿等地。

而军长何键自领刘建绪第二师,陶广第三师业已离开常德、澧县、安乡,开赴武汉,准备北伐河南。段德昌调三十五军政治部宣传科,随部转移。

叶琪第一师师部进驻东门外原周斓教导师师部——桃花冈窨子屋,政治部主任胡萍舟率领第一师政治部进入陡码头半边街堤下——西班牙天主教堂办公。

常德城东端的陡码头不仅吐纳货物,这里的河面泊满密密麻麻木帆船,帆桅如林,河堤上靠内一侧建有一长排木板壁房“半吊脚楼”,是码头弄船的人栖息处,形成半边街;而且这里是个重要的渡口,堤岸上人来人往,好不繁忙热闹;何况有马万隆酿酒糟坊,又可以一解嗜酒者馋嘴。

早在清朝嘉庆年间,武陵县绸布行业捐银创办“同善堂”,在陡码头设立义渡。凡在此乘船过江者,无论男女老少,一律不收过渡费,由同善堂置办的田产收取租谷,作为船只维修与船夫雇酬。

胡萍舟由义渡到达沅江南岸古宅——国民党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会见上海大学同学王基永。

令胡萍舟吃惊的是,教导师独立团团长许克祥、谌筱英夫妻居然是这位共产党人的座上客。尽管穿金戴银、充满洋气的谌筱英与衣饰朴素、剪短发、眉清目秀的龙亦飞看似悬殊,但是并没有隔阂她们有说有笑、分外的亲热。

许克祥却也非常惬意地与王基永行拳猜令、促膝谈心,谈论时势。

“季培,当心这个许克祥啊,和叶琪一样仇视农民运动,”多次碰到许克祥夫妻后,胡萍舟悄悄劝王基永,“对我们共产党也不怀好意,小心他笑里藏刀。”

王基永不置可否:“知道了,我心中有数。”

许克祥编入三十六军,移防湘潭后,王基永则北渡沅水,入天主教堂,与胡萍舟政治部人员聊聊动荡的时局。

时,身穿笔挺将官军服的叶琪来政治部,正好碰面王基永。胡萍舟正想作一番介绍。叶琪冷冷道:“哦,王专员。”王基永亦勉强回应:“嗯,叶师长。”

这时,叶琪想起何键离开常德时的谈话:“王基永中共产党毒很深。”

叶琪不以为然:“王基永本身就是共产党啊?”

何键狠狠道:“他是借国民党之名,行共产党之实。我和他谈了一番欲使革命进行到底,应使军队与工农结合的道理,以试探他的底细。结果,他谈的一些关于农民运动和改造旧军队的意见,就是那套共产公妻共天下的邪说,不禁使我毛骨悚然……”

叶琪亦恶狠狠:“照他们共产党的做法,我们今后都要被他们革命。”

何键拍桌大骂:“革命革到老子头上来,这太无法无天了。”

叶琪问:“现在共产党这样猖狂,汪先生也没有什么办法?”

“现在只有学蒋总司令在京沪一带的作法,设法迅速制止共产党的活动,才能救得了我们自己的身家性命。”何键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汪先生现在还要利用共产党。”

这时,师部传令兵来报:“刘济仁团长急匆匆来师部,说有几个士兵被农民协会给打死了。”

众人大惊失色。

叶琪对王基永凶恶道:“你们搞的农民运动,竟然是打死革命军战士?”

“你这是胡说八道,农民协会是支持革命军的,绝不会无缘无故袭击军队。”王基永霍地站起,横眉怒目反击,“你先调查清楚再说。”

胡萍舟连忙将叶琪劝走,搞清楚事实真相,再作处理。

叶琪一走,胡萍舟立马对王基永道:“季培兄,和叶琪这样的人斗争,要讲究些策略,因为叶琪虽反共,但还是打着国民革命军的旗号啊?以后要提防些。”

王基永愤愤道:“不仅本县劣绅蒋万兴、李亨泰、刘勉吾、刘采青、黄月秋、王柏生、赵香甫是叶琪师部座上客,听说周边诸县,汉寿的陈文甫、侯益甫,临澧的徐雨荪、汪诚之,石门的宋岑楼、盛金次,慈利的朱文甫、张云庭……这些土豪劣霸逃居常德,避于叶处,咒骂农运,其师部变成了豪绅地主们谣言传播站……破坏革命,就要针锋相对,打击其气焰。”

王基永立即赶赴县农民协会,这时,陈昌厚、蔡协民、康序焕、吴承厚、杨天镛、明方平、牟环亭、涂铭、熊绪希诸委员与县党部陈人金、贺敬之、刘泽远、郭皋生、张继吾、任昌诰诸委员正在听取渐安区、城郊区农民协会汇报。

时,渐安区农民协会原委员长周锡龄已经赴省城中央军事政治学校长沙分校学习,委员长一职由特派员樊政兼任。

只听得樊政道:“一师刘侯连先是被灌溪寺、周家咀会员赶跑后……”

副委员长谭青云说:“互有受伤,被掠财物大多数被夺回。”

渐安区农协会委员周佐廷(周佐庭)、秘书杨进明、自卫队长涂梅先等人一一补充陈诉。

接着,城郊区特派员兼委员长肖洪贵极其气愤:“他们又窜进岗市抢劫,专门挑会员家砸门闯入,还奸污了张老六家媳妇。”

“岗市会员们实在忍无可忍,鸣锣出击,用梭镖捣死了三个奸污张老六家媳妇的士兵,听说其中一个是班长。” 区协会组织委员牟廷焕亦愤怒至极。

执行委员何辅成、郭朗泉、陈人松等人愤愤不平:“他们开枪,也打伤我们不少会员兄弟。他们有枪,才逃得命回来,否则……”

副委员长兼自卫委员徐满子道:“他们那里是革命军战士,分明是土匪,还辱骂我们农民协会是‘痞子协会’‘一班杂种’。”

蔡协民提议:“必须立即召开各团体联席会议,揭露事实真相;同时,向湖南区委、省农民协会、省党部、省政府汇报,不要让叶琪抢先,颠倒黑白。”

当即,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常德地委、县党部、县农民协会联名向长沙发出三十五军叶师与农民协会会员冲突死伤情况电文;同时,派遣城郊区肖洪贵与渐安区周佐廷作为常德县代表赴省城汇报。

这时,驻县城叶琪师刘济仁团在全城大肆散发:“农匪偷袭革命军,谋杀革命战士。”

县农民协会委员长陈昌厚气愤不已,前往东门外叶琪师部,义正词严驳斥:“抢掠财物,奸淫妇女者,还是革命军人吗?农民忍无可忍,与之抗争,怎说是谋杀?”

叶琪一时哑口无言,随即恼羞成怒,拍桌大叫:“我看岗市农会杀我士兵,就是你们县协会怂恿的。”

陈昌厚不甘示弱:“作为革命军指挥官如此是非不分,一味偏袒属下,何德可配‘革命’二字?”

叶琪面红耳赤,政治部主任胡萍舟赶紧劝解,将陈昌厚推出师部。

叶琪怒极:“非找你陈昌厚县农会负责者算账不可。”当即再次电投省政府:“……岗市谋杀事件乃县农会怂恿……”

王基永以省党部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专员名义,在县公署,主持召开常德工、农、商、学、妇、党、军、政各界联席会议,通报情况,以正视听,调解军民纠纷。

叶琪抢先发言:“农会谋杀革命军人,已不止一次,难道你们农会天天打地主、杀土豪,也来打杀我的士兵吗?欺压到我头上来了,一定要交出凶手,以命偿命,要追究怂恿者责任;否则,以后士兵肇事,休怪我不管……”

团长刘济仁应声附和:“我看县农会就是幕后指使者,整天只晓得抓这个斗,抓那个杀,这是革命吗?现在竟然惨杀我战士,这是反革命,交出凶手,否则,血洗岗市……”

县长左宗固、湘西绥靖处处长周鳌山、警察局长朱兴曙、商会会长曾春轩一干人不明就里,未置可否。

常德县党部陈人金与刘泽远、县总工会颜南山与文恒益、商民协会贺凤章与谭雨阶、农民协会陈昌厚与康序焕、妇女界龙承惠与欧阳熙、常德地委廖如愿与张盛荣、市党部胡佐武与章致全诸人愤愤指责叶琪、刘济仁等军方代表。

王基永镇定自若、激愤反驳叶琪、刘济仁之流:“你们这是恶毒诬蔑农民协会,灌溪、岗市农民兄弟被你们打伤,财物被你们抢劫,张老六家门窗被你们砸了、媳妇被你们士兵强奸,你们居然颠倒黑白?昨闻汉寿、桃源传你们驻兵又肆意劫掠,我看,你叶师长才是真正的血案罪魁祸首……”

叶师参谋长正要帮腔,这时,秘书许和钧和总编尹澍涛各抱进一大沓由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主办的《湘西民报》,分发给各位。

大家打开一看,刊载的是:三十五军第一师士兵与渐安区、城郊区农民协会冲突真相。

与会者大多数规劝叶琪、刘济仁不为已甚,等待省府裁定。

叶琪暴起,扬言而去:“祸根乃县农会,必须偿命,否则,只有派出一师执法队。”

连长刘侯带领全连士兵,抬着三具尸体,在常德城内游行示威。

一路高喊:“农匪惨杀革命军人。”“常德农会包庇凶手。”“血债血还。”

叶琪煽动说:“我们天天讲扶植农工,现在农会反倒欺压到我们头上来了,打伤我们的官兵,刺死我们的弟兄,这是何等野蛮,何等残忍?这样的血案是什么人指使的?我们一定要报仇……”

未几,省政府恐事态恶化,即由省党部联合省城各界组成二十多人调解团,派执行委员谢觉哉、熊亨瀚率团来常德调解。

接着,“四一二”政变等消息传至常德,国民党西山派与驻军一唱一和;一时,常德城乡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常德县党部与常德地委联合市党部、总工会、共青团、妇协、农协、商协、学生联合会等团体,组成戴修文、熊尚珍、童冠群七十余小队的宣讲团,以胡佐武、朱家瑛为总领队,分赴各乡宣传。

朱家瑛直接带领涂铭、熊敏、周紫钰、陈敏、马厚成、周凤鸣、龚幺妹等妇女骨干,分二十几个行动小组,赴南部、北部山区开展宣传,揭露军民冲突真相,公布蒋介石叛变革命罪状,驳斥西山派散布的种种谣言。

话说红娘子陈敏带领一支妇女宣传队,第一站来到岗市宣传讲演,揭露叶琪放纵士兵、欺压百姓,省党部已经派员调查,给农协会鼓气。

接着,陈敏来到灌溪寺老家。

时,渐安区新特派员廖顺之回来不久,遂与樊政、谭青云、杨进明、涂梅先一起,配合陈敏宣传队拉开宣讲战幕。

在会员大会上,陈敏含泪诉说:“农友们,以前,哪个把我们当人看?我的父亲陈玉和在这里什么时候过过人的生活?他早就病死了,连安葬的地方也没有。农友们,我们只有携起手来,把满腹苦水汇海,淹没这吃人的社会,天下本该是我们的天下呀!”

土豪田舟听说宣传队的队长,是以前佃农陈玉和的女儿,是城里有名的“红娘子”,不禁狐疑:“难道是报仇来了?”他越想越害怕,连忙跑到区农协会,向陈敏请罪。

陈敏大义道:“我是为唤起农友擦亮眼睛而来,不准你们这些土豪劣绅骑在农民头上,作威作福。不过,你要记住,靠吃人肉、喝人血过日子,是短命的。”

斯时,区协会执行委员周佐廷赴长沙随省代表团返回,报告大家好消息:叶琪师调离常德。但是,叶琪坚决要求追究陈昌厚领导无方之责;县党部、常德地委为缓和矛盾,遂免除陈昌厚县农民协会委员长一职,由地委农运委员张俊接任;陈昌厚担任渐安区支部书记。

叶琪收到三十五军军长何键发自汉口的电报:经第一集团军总司令部核准,叶琪升任副军长兼第一师师长,师部回长沙待命。

消息一传出,县长左宗固、湘西绥靖处处长周鳌山、商会会长曾春轩一干人共推王基永出面,公宴叶琪。

为尽地主之谊,王基永举杯恭贺叶琪高升,叶琪似乎也客客气气许多,不时回敬王基永众人。

宴席一散,王基永不期接到共产党湖南区委电报,遂匆匆赶赴一师政治部,胡萍舟正在组织政治部人员由陡码头撤往长沙。

“三十五军即将开赴河南驻马店,区委向中央军事部和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总政治部推荐我担任三十五军政治部主任,要我回长沙筹建。”王基永心中无底,“区委事先并未征求我的意见,我和叶琪、何键关系又不好,将来恐怕不易相处啊?但是,区委既已决定了,又只有服从啊。”

“区委的意图是让你这位阎王帮助唐总指挥去镇一镇叶琪、何键这些反共分子,不至于让他们学老蒋吧?”胡萍舟建议,“你要找好帮手,才能展开政治工作。”

王基永遂商量道:“我没搞过军队政治工作,你来帮我?”

胡萍舟爽快答应:“你要赶快电请总政治部批准哟?”

1927年4月中,王基永、龙亦飞随叶琪一师师部开进长沙。胡萍舟住进王基永家中,着手组建三十五军政治部。

许克祥夫妻赶赴长沙看望王基永夫妇,随后,与叶琪行迹诡秘地喝酒密会。

4月19日,胡萍舟被任命为第三十五军政治部代主任,率政治部开赴武汉待命,二师秘书长张知非接任一师政治部主任。

而王基永还要留出一些日子,办理湘西党务厅交接手续,并向湖南区委作专题汇报,让胡萍舟率政治部先赴河南驻马店报到。

前敌总指挥部调令湖南省防军熊震独立旅进驻常德接防。

1927年5月中,廖如愿参加共产党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由武昌返回。

时,共产党湖南区执行委员会改名为湖南省委员会,李维汉调中央局工作,省委书记由夏曦接任。

依据湖南省委在长沙、常德、衡阳各组建一个军的决定,“常德工农自卫军”由共产党常德地委组建,廖如愿任军长,许和钧为党代表,以胡业本、诸德善工人纠察总队与吴承厚农民自卫军总队为基础组军,首先在常德县城里组建两个团;先训练建军干部,由许和钧在烈士祠举办“湘西工农干部训练班”,每期训练一百人,轮流培训各县工农干部。

常德地委一边招收学员,一边扩建烈士祠;先期抵达常德县城受训人员暂住在大高山巷《湘西民报》馆内。

与此同时,县城西郊劣绅刘采青等得到熊震指使,纠集一伙流氓和帮会歹徒百余人,密谋杀害肖洪贵。

5月20日,刘采青打听到落路口乡农协会请肖洪贵去西郊一元寺参加农协委员会议,由洪帮会徒扮成人力车夫,在东门外恣德女校城郊区农民协会门前守候。城郊区支部书记、区协会委员长肖洪贵出门后,坐进全是刘采青安排的人力车,一路被拉到县城西门外沅江西堤。

预先埋伏在江堤两边的歹徒一齐窜出,一拥而上。肖洪贵来不及掏枪还击,就被打仆按倒在地。刘采青用棉絮塞住肖洪贵嘴巴,下令歹徒用大刀砍断肖洪贵双臂、剁断其双腿。随后,歹徒们又残忍地割掉肖洪贵的舌头和耳朵,剜去他的双眼……

当牟环亭、牟廷焕、徐满子带领城郊区农民自卫大队赶到时,刘采青一伙业已扬长而去。

时,肖洪贵,这位与贺龙师独立第四团团长肖隆汉同寨的年轻人,年仅二十三岁。

后人在此石碑曰:“志士丹心昭宇内,血溅三湘鬼亦雄。”

1927年5月21日,当常德县农民协会张俊、康序焕、杨天镛、吴承厚、熊绪希、郭皋生、明方平诸委员一边让牟环亭接任城郊区协会委员长,一道捉拿杀害肖洪贵凶手;一边准备追悼会时,整个常德城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之感:省防军熊震独立旅士兵把守沿江码头,警察局杨昆甫稽查队巡查城内大街小巷。

次日,常德城南门外沅水大小码头禁止船只启航外出,熊震独立旅把守城门;县警备队、稽查队查封邮务局及所辖邮局、代办所,三家私营民信局,禁止与外界通信、电话、电报。

黑云压城城欲摧。国民党常德县党部、共产党常德地委竟无人察觉一场狂风暴雨即将降临常德城。

常德地委把主要工作集中于烈士祠扩建上,一边等待赴长沙向湖南省委汇报工作的蔡协民带回省委指示,一边加紧组建常德工农自卫军,准备掀起新的革命高潮。

军长廖如愿、党代表许和钧将招收的学员八十人则集中于《湘西民报》馆内,等待“湘西工农干部训练班”开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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