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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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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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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四十四章 常德县 敬日事变 王泽兰 挺身革命

1927年5月24日上午8时许,熊震下令独立旅胡团长关闭常德城门,与县公署警备队和警察局稽查队,倾巢出动,城内大街小巷岗哨林立,要道封锁;同时,由警备队向导,分兵包围常德县党部、市党部、总工会、农民协会、妇女协会、商民协会、常德学生联合会、湖南省立第二初级中学、湘西工农干部训练班、《湘西民报》馆等革命机关、团体和学校,实行大屠杀。上午9时,常德城枪声大作,喊声四起,白色恐怖笼罩全城。

与此同时,熊震独立旅分兵急驰临澧、桃源、汉寿等县,实施屠杀。

因24日的电报韵目代电为“敬”,史称“敬日事变”。

警察局长朱兴曙带领杨昆甫稽查队与省防军一个营,首先将北门内湖南省立第二初级中学团团包围,在校门前架起机枪。

“我们铲共,实为救党。学校乃圣洁之地,不可变成战场,尔等立即上缴枪支,否则,格杀勿论。”朱兴曙在校门口大喊。

这时,“体育会”成员跑过去:“我知道共产党的枪支藏那儿,我带你们去。”

军警遂拥进校园,杨昆甫带领省防兵直奔图书馆二楼“学生会”办公处,亦即学校共产党支部、共青团支部办公处,搜得长枪十几支。

朱兴曙大惑不解:“不是说他们拥有七八百条枪么?”遂下令稽查队将全校师生集合操坪,省防兵则继续逐室逐屋搜查枪支。

朱兴曙对惊慌失措的师生大喊道:“谁是共产党,谁是共青团,只要主动登记,悔过具结,就可以重生。”

这时,教务主任、《湘西民报》首任总编陈观祥与训育主任张仲芬一出现,朱兴曙不由分说,把手一挥:“抓起来,带走。”

“住手,这里是堂堂省立中学,不许随便抓人!”由县北宣讲、昨天返城的校长胡佐武挺身而出。

朱兴曙一声冷笑:“什么省立学堂、县立学校,不管什么地方,老子要抓谁,就抓谁,要杀谁,就杀谁。”

胡佐武即被稽查队枪托打倒在地。

胡佐武于1898年出生在桃源县善溪乡郑家坪一贫民家庭,1921年考入湖南公立法政专门学校,在郭亮、柳直荀领导下,投入反帝、反封建斗争。胡佐武于前年毕业后,担任湖南省民政厅科长,去年春,受省党部派遣,回县以教书为掩护,组建桃源县党部。

去年冬,湖南省教育司将省立二师、省立第二女师、省立二中等校合并为湖南省立第二初级中学,委派胡佐武负责;今年春,司长董维健正式委任胡佐武为省立第二初中校长。时,胡佐武加入共产党才一周多,兼任学校共产党、共青团支部书记、国民党常德市党部常务委员、《湘西民报》馆长等职。

胡佐武爬起来,擦了擦嘴角血迹,怒目而视。

朱兴曙假惺惺道:“哟,是胡校长啊?熊旅长请你去县公署开会呢。请吧?”

共青团常德地委委员、教员李芙上前想拦住胡佐武,胡佐武摆摆手道:“我们堂堂正正的省立中学,被糟蹋成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我要去申诉!”

从马日事变的长沙返回常德的陈瑟涛昨日即来学校劝胡佐武暂时离校,以避风险。胡佐武顾及一千七八百余学生安全,若离校则愧对学生父母托付之重,坦言谢绝。

胡佐武是陈瑟涛加入国民党的介绍人,这时,陈瑟涛十分担心胡佐武:“你此去凶多吉少啊! ”

“夫子何惧之有?头可断,血可流;志,决不可辱!” 胡佐武慷慨悲歌、昂首阔步而去。

稽查队将胡佐武关进县狱,施加种种酷刑,逼迫他交出枪支与共产党员名单。

5月25 日,一无所获的稽查队将他押赴东门外太古码头杀害。

胡佐武一路高呼口号:“打倒反革命!”“共产党万岁!” 被刽子手砍杀后,胡佐武气管仍未断绝,万分痛苦之中,用双手掘地一尺多深,最后横眉怒对刽子手而死,时年29岁。

朱兴曙对操坪师生们狂嚎:“我们铲共,你们赞成的就举手!”

面对校长、主任被押走,众多学生愤愤不平,恨之入骨,不肯举手。

朱兴曙下令将“体育会”举报的与不愿与之同流合污的十几名学生押到学校后操坪,用机枪射杀,鲜血瞬间染红大片坪地。

军警一离开,共产党员李芙、高积生立即召集党员、团员徐彬、肖钟岳、滕忠久、杨杰舜、粟裕、曾淑贞等开会,准备夜晚趁黑转移出去。

夜幕刚刚降临,李芙指挥分批撤离学校,这时,省防军再度包围校园搜捕,他们得到“体育会”报信:“共产党今晚逃跑。”

师范部负责人李继煌闻声起床,召集教师们由一位工友带路,从厕所后门出逃,蜷曲在一僻静黑暗的小巷里,生怕吭出一点儿声音。

二十岁的粟裕、滕忠久等一些同学是最后撤离的。他们在黑夜中,悄悄猫进后院角落,揭开下水道的铁盖子,猫着腰,踩着发臭的污水,从下水道里摸黑跑到常德城外,跳上一条小船,连夜驶进洞庭湖。第二天傍晚,粟裕一行在湖东登岸,爬上北去的火车,身无分文的他们只有藏在乘客座位底下,过岳阳,抵武昌。粟裕、滕忠久编入叶挺二十四师教导大队,不久转为共产党员,按下不表。

冲进校园的省防军四处搜查,没有抓到共产党员教师,便又抓了几个学生,将其押到小西门外校场坪杀害。

而此时,城东烈士祠一带仍然飘飞黑烟,《湘西民报》馆与“湘西工农干部训练班”被熊震带领的特务连血洗,数挺机枪堵住大门,不停地扫射,六十四名学员血洒报馆与烈士祠。

常德工农自卫军党代表、常德地委民运委员许和钧带领十六名受训人员翻墙逃脱。许和钧先避走上海、杭州,后侨居新加坡数年。

当省防军一个营包围县总工会时,工人纠察总队队长胡业本带领四十多名英勇的队员奋起抵抗。他们举起手中的钢枪、梭镖和大刀,同手握长枪的独立旅士兵展开一场殊死的搏斗。

工人纠察队员的血肉之躯在省防军机枪的扫射下,倒在血泊之中。

胡业本,1903年12月出生于武陵县文甲镇杜家冲一书香之家,自幼喜爱古代英雄好汉,对列强的侵略和军阀的混战深恶痛绝。他接触马列主义以后,参与和领导常德的工人运动。 胡业本战斗到弹尽,最后挥舞梭镖,冲向敌群……时年24岁。

总工会副委员长文恒益躲藏在苏家巷一个夹墙中,幸免被捕。

颜南山,这位总工会委员长、常德地委工运委员,带领几个队员在省防军与胡业本交火时,越墙逃走,躲在广济宫后面的刘姓人家,逃过一劫。后,颜南山辗转逃回安源,背叛革命,被安源县苏维埃政府主席袁德喜处决。

独立旅士兵冲入广济宫,捣毁总工会用具什物,然后洗劫一空。

身负重伤的总工会教育部长滕代胜落入敌手,被拖入县狱。

警察局长朱兴曙严刑审问。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滕代胜怒目而视,乘敌人不备,猛扑案桌,抓起砚台朝朱兴曙砸去。朱兴曙气急败坏,命令警丁再施酷刑,然后,将滕代胜抬到太平巷杀害。

独立旅胡团长自率一个加强连扑向城隍庙县党部、县农民协会。

县党部常务委员陈人金、农运委员郭皋生、宣传委员贺敬之,县特别法庭审判长刘泽远,县农民协会委员长张俊、自卫部长吴承厚和宣传部长杨天镛等人正在召开紧急应变会议。

等到敌兵将要堵住前门时,众人方才惊慌不已。

吴承厚见敌人来势凶猛,立即命令农民自卫军总队直属中队队员抢占地势,准备射杀冲进大门的敌兵,以掩护陈人金、张俊一班人从后门撤走。

吴承厚将五十余名队员分成三个小队:一队登上庙楼,窥视通道要口;一队堵住庙后门,不让敌人突破;吴承厚亲率一个小队,扼守前门,在两侧的围墙凿穿两个洞孔,安排几名枪法较好的队员,随时准备击毙来犯敌兵。

“打!”当省防军士兵冲进大门时,吴承厚开火,子弹雨点般飞向敌阵,应声倒下十来具尸体。

胡团长大吃一惊,没有料到农民自卫队竟然有如此火力,便令士兵凭借庙前巷旁小房作掩护,向庙内发起疯狂攻击,两挺机枪像放鞭炮似的吼了起来,几十条步枪也朝庙内射击。子弹猛击在围墙、庙壁上,将十多公分厚的庙门击穿。霎时,墙上弹痕累累,庙门上窟窿无数。

扼守在庙楼上的小队,在省防兵猛烈射击之下,无法抬头还击,中弹牺牲的战士摔下楼来。吴承厚急令他们撤到楼下,一起严防敌人攻破围墙。

宣传部长杨天镛带领楼上小队撤下。吴承厚不高兴道:“老杨,你怎么没有走啊?”

“还有俊哥在后门指挥反击呢?”杨天镛回道,“兴斋兄,要走一起走,兄弟我决不丢下你!”

吴承厚眼睛一湿:“好兄弟!俊哥必须先走,他是委员长。”

吴承厚,又名吴兴斋,1902年生于武陵县斗姆镇善卷村一殷富农家,1910年入族校启蒙;受塾师高士杰夸赞,而随学十年之久,与恩师之女、同窗高菊仙订婚。

1921年春,吴承厚考入常德省立第二中学,成为同学们眼中的“蛀书虫”,1924年9月,与高菊仙完婚,一年半后,生下一女。

1924年起,吴承厚开始与康序焕等同学一起参加一些社会活动,前年夏,加入声援五卅惨案的行列,不久加入青年团;去年春,与陈昌厚、康序焕一道进行农村教育活动,并于去年秋,在家乡建立常德县南第一个农民协会。

去年9月,吴承厚奉派为斗姆镇农运特派员,并转为共产党员;到各区挑选精壮会员,成立常德县农民纠察队后,兼任队长。

胡团长一阵猛射之后,突然停止射击,向庙内喊话:“吴队长,不要抵抗了,不要自寻死路啊,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吴承厚对队员道:“不要相信他们的鬼话,眼前的活路只有一条,就是击退敌人,冲出城门。”

杨天镛也鼓励队员们:“放下武器,决不是生路;死也要多杀几个敌人,决不能白白送命。”

胡团长还在令人继续喊话,吴承厚端起长枪,瞄准敌方,捕捉时机,“叭”地一枪,将那个露头、摇唇鼓舌的家伙击毙。

胡团长十分恼怒,喝令三个排分三路向庙内发起强攻:“活捉吴承厚,赏五百大洋!”

省防兵在火力掩护之下,向城隍庙发起全面围攻,有的搭梯爬围墙,有的用斧头锤子砸墙、锤门,有的向庙楼投掷火把,有的从另一侧向庙内猛烈射击……

敌兵疯狂地拥进围墙内,吴承厚退守前殿庙门内。

胡团长狂叫着,令士兵砸开殿门。

吴承厚叫过中队长刘秀山:“你带领几个兄弟,掩护俊哥从后门冲出去,不要管我们,快去!”

吴承厚拉着杨天镛,带领队员们登上庙楼,卡住楼梯口,准备同敌人作最后的拼杀。

轰的一声巨响,前殿庙门被砸倒,一群敌兵猫着腰钻了进来,逼近楼梯口。

吴承厚端起连子枪,连发数弹,击退敌兵。

相持近一个小时,子弹已经打光了,队员大部分牺牲了。

省防兵开始向楼梯再次冲锋,满身鲜血的吴承厚拉着杨天镛和两位战士,爬上屋顶,搬起砖头、瓦片,朝下砸向省防军士兵。

胡团长下令士兵用肩膀架起两挺机枪,朝屋顶扫射,杨天镛和两位队员中弹牺牲。吴承厚纵身一跃,准备飞越到垂脊侧,无奈身负重伤,踏飞瓦片,滚下屋顶,如陨星落地,躺在血泊之中……时,吴承厚25岁。

中队长刘秀山掩护县农协委员长张俊冲出后殿侧门,全城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盘查的军警。张俊让刘秀山几个队员掩藏枪支,分头出逃。

当身穿中山服的张俊行至兴街口时,被士兵发现,死于乱枪之下。

原来,盘查的军警们最怀疑穿中山服的和戴证章的人。老鸦池街口正大洋油行的蒋少爷,穿一套中山服出门闲游,被哨兵发现,一枪打死在油行门面前。南门外大河街开烟铺的鲁荣甫准备回家,见街上哨兵林立,检查行人,有个人身上被搜出一个证章,军警喝令其跪下,从背后一枪打死。鲁荣甫急忙甩掉自己的商民协会证章,躲过一劫。

熊震令常德、桃源、临澧、汉寿各县发出通缉令,追杀逃亡者,县党部常务委员陈人金被追杀于长沙。

5月24日晚,同妻子一起隐蔽在城内三板桥烟花之地一间破屋内的常德地委组织委员张盛荣、县农民协会支部书记陈昌厚、县党部青年妇女部长刘泽远,趁城门松懈之机,偷偷出城,会聚于北门外——共产党地委联络处孙祖庙。当地委书记廖如愿摆脱搜捕,推门而入时,蔡协民亦闪入庙内。众人一下子燃起希望之苗,打听蔡协民从长沙带回的省委指示。

话说蔡协民由常德城码头乘船,经洞庭湖,抵达长沙湘江码头时,时间是5月21日上午。只见一些街道上堆放沙包,沿途岗哨林立,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巡查的工人纠察队与驻军擦肩而过。

蔡协民按原先接头地址,一时没有找到省委,不祥之兆袭遍全身。就在进退维谷之际,意外碰到在湘江学校农村师范部读书的华容老乡肖采其(1906-1928,萧采其,肖奉藻,后为共青团华容县委书记)去参加湖南省委举行的长沙市共产党员活动分子大会。

湘江学校由共产党湘区委于1923年底筹办,是全省农民运动人才的培养基地。

“听说工人纠察队与驻军干了一仗,省委书记夏曦吓跑了。”肖采其疑虑道。

蔡协民不寒而栗。

5月上旬,共产党湖南区委李维汉、夏曦、郭亮等人正在武昌参加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接长沙柳直荀等人急电:许克祥、陶柳磨刀霍霍。

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遂任命刚当选为中央委员的夏曦为书记,同郭亮回长沙,组建湖南省委,组织应变;同时,拟任共产党中央组织部长的李维汉亦回长沙,与夏曦交接手续。

5月中旬,夏、郭赶回长沙,召集省委农民部长彭公达、军事部长王则民(王则鸣)、省农协会秘书长柳直荀、省农协会委员长易礼容、省工人纠察队总队长武文元、以及工农干训班总队长袁策夷(袁仲贤)、长沙市委书记李亚农、长沙县农民协会委员长陈伏泉、长沙县近郊区农民协会委员长滕代远等紧急商议应变措施。

一、派员分赴各县,整顿工农自卫武装;二、压缩公开机关,减少对外活动;三、重新规定内部通行的机关代号:省委代号改为欧玉山,省委组织部为王佐之,军事部为吴公明,省农协会为张代龙……

却说5月17日,独立十四师夏斗寅通电讨伐武汉国民政府,长沙与武昌交通、通讯中断;李维汉滞留长沙,协助共产党湖南省委应变。

三十五军叶琪师移防益阳、岳阳,以防夏斗寅南取长沙。

5月18日,叶琪密令驻常德熊震“与长沙采取一致行动”。

5月19日,益阳县总工会、县农民协会被驻军袭击,强行封闭。

是晚,当长沙工人纠察队巡经学院街三十五军留守处时,留守处主任陶柳乘机诬称纠察队企图夺取留守处枪支,命令驻军公然鸣枪挑衅,袭击纠察队,收缴纠察队十余支长枪。

随后,三十六军独立三十三团许克祥则唆使伤兵闹事,毒打工人纠察队员。

何键将武汉三十五军学生队,由军事教官余湘三移往长沙训练,改为教导团,王东原任教导团团长,陶柳、晏国涛和魏镇分任大队长。

何键的同乡、同学余湘三全权负责长沙“清党反共”。余湘三欲通过湖南省政府军事厅长兼代主席的张翼鹏恳商于第八军第一师张国威在长沙“清共”,受命于唐生智的张国威以其部队主力已开往岳阳为辞,不愿承命。

驻长沙的唐生智直辖警卫团,团长周荣光兼长沙卫戍司令,张翼鹏怕他泄露秘密,没有应余湘三要求命令周荣光参与行动。

另有李品仙第八军李殿臣(李晋阶)教导团驻长沙浏阳门外,但是,所部全系新兵,不能单独作为。

余湘三奔走联络驻小吴门外校场坪的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由总队长谢煜涛和大队长文九德配合行动。

陶柳极力推荐驻湘潭、湘乡的许克祥,余湘三商请张翼鹏以增防长沙为名,将许克祥的三十三团调进长沙,作为发动军事叛变的主力部队。

王基永、龙亦飞夫妻又逢许克祥,再次劝他加入共产党。由此,许克祥闻知湖南省委在长沙、常德、衡阳各组建一个工农革命军的决定,联想到共产党整顿省工人纠察队和农民自卫军,并电令湘南十一个县的农民自卫军全部动员起来,不觉毛骨悚然。

5月20日下午,湖南省委、省党部、省政府以及省农民协会、省总工会、省女界联合会等团体,在湖南人民俱乐部召开紧急联席会议,协调驻军与工人纠察队矛盾,决定:宣布全省戒严,由工人纠察队和农民自卫军组建“中国国民党湖南义勇队”,交省政府指挥;派员赴武汉报告湖南情形;派熊亨瀚等赴岳阳,动员驻岳部队讨伐夏斗寅叛军;电调陈嘉佑部来省防卫;经济委员会尽量维持金库券,凡五元以下,准许现金流通;各团体发通告,组织宣传队,揭破军民互殴谣言。

当晚,湖南省委开会决定:如果事变发生,已经公开的负责人夏曦、郭亮、易礼容、柳直荀、陈伏泉、滕代远以及李维汉等,分路转移,同时派人赴中央报告请示;由林蔚、彭公达、王则鸣、刘子刚、薛世纶五人组成秘密临时省委,林蔚为书记,应付事变。

5月21日清晨,共产党湖南省委接到情报说会有突然事变,书记夏曦只留下一张纸条,说去中央汇报,不告而别,实际上,溜回益阳老家隐藏。

李维汉与湖南省委再次召开会议,推举长沙籍郭亮(1901-1928,后为中共湖北省委书记等)代理书记,并分析形势:估计长沙驻军不敢单独行动,但是,夏斗寅、杨森叛军袭击时,必将内应外合,因此,原先的应变方针和措施不变。

待到上午,感觉没有事变,湖南省委决定:下午举行长沙市共产党员活动分子大会,由市委书记李亚农主持。

上午,李维汉代表省委出席国民党党校开学典礼,并作报告;下午,出席共产党活动分子大会。

与此同时,余湘三由岳阳返回,已经联络夏斗寅,由叶琪配合,切断武长铁路,阻止武汉叶挺部南下长沙。

余湘三、魏镇直接将周荣光警卫团几位营长带进许克祥团部开会。

“诸位,自民国十五六年间共产党的毒素渗入湖南以来,于短短的时期中,在湘省各地尤其是长沙城,建立了许多非法武装组织,农民协会的自卫队,工会的纠察队以及妇女队等等,斗争屠杀,无所不为,把整个湖南社会的秩序弄得极度的恐怖……随即在长沙展开阶级斗争和屠杀政策,如长沙工商界巨子金裕华、军界闻人李佑文、以及素有文名久与章太炎齐名的叶德辉,都被共产党开会公审,加以莫须有的罪名,予以就地枪决,其余被共产党枪决活埋的良善人民,实在无法统计;闹得湖南全省,尤其是长沙,人人自危,朝不保夕。” 许克祥因感情势紧迫,不能稍延,大声宣布,“我已决定今晚十一点钟动手。”接着,公布行动部署。

而由李亚农主持的共产党员活动分子大会:“不要相信谣传,形势已经好转了,要继续壮大工农力量,拥护国民革命军……不过,我们仍然需要应变,反对派不会甘心被打倒,对反革命不可掉以轻心……”

会后,王基永夫妇被许克祥所派卫兵押至许克祥临时公馆藏匿。

5月21日晚,白天巡街的千余工人纠察队员把枪集中锁起来,回家待命。

许克祥于9时30分,召集各营长黄子咸、许振初、罗荣贵,梁锋、曾紫斌、周柏桥、曾方中、田畴及参谋人员等,举行紧急秘密会议,明确行动目标。

而湖南省委郭亮、柳直荀、王则民、易礼容在小东街旧道署省农协会秘密开会,武文元、陈伏泉、滕代远、省农民协会执行委员余隽五、长沙县农民协会副委员长黄则民、长沙县总工会黄龙等十余人商量工人纠察队、农民自卫军准备就地自卫诸问题,决定:次日转移工人、农民干训班受训员兵;三日之内,疏散总工会、农民协会已集中于仓库的枪械及购粮现金;工农机关及负责同志应变费用,次日统由直荀同志签发。

刚刚宣布散会,11点整,长沙城枪声大作,喊杀时闻,持续到次日拂晓。

黄则民原拟回近郊区农协会驻地圣经学校, 刚出小吴门,铁路沿线即已密布叛军岗哨,因口号不对,不能通过;只好折回城内,路遇余隽五从省农协会外出,告以所见情况。不片刻,枪声大作。

叛军包围旧道署省农协会,前后旁门各架机枪两挺,堵死出路,柳直荀、武文元指挥受训员兵猛冲十余次,然以枪弹过密,无法突围。

天已黎明,阵亡员兵二十一人,柳、武两人始从员兵王学益诸人劝告,化装从西厢屋顶翻墙脱险。

工农干训员兵全部被解除武装。

省总工会、市总工会、工人纠察队总队部、农民自卫军总部、省农运讲习所、省工人运动讲习所、省特别法庭、国民党省党校以及省党部、市党部等七十余处,遭受许克祥独立三十三团、王东原教导团、陶柳留守处等一千多全副武装的士兵分途袭击。

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三分校内部开火,实行血腥清洗。

整个长沙城只有几十个值班的工人纠察队员零星抵抗,许克祥一个团与王东原学生队顺利完全控制长沙城,释放被关押的土豪劣绅,开始疯狂追杀共产党员、国民党左派和革命人士。

史称“马日事变”。

许克祥给何键电报:贵军政治部主任、共党分子王基永夫妇已毙命于长沙省农会门口。几天后,许克祥派卫兵护送王基永夫妇出城:“远走高飞,不得再在长沙、武汉诸地出现……”

王基永则前往湘潭,与柳直荀、王洪伦、杨昭植、龚际飞、韩伟等组成湖南工农义勇军总司令部,柳直荀、王洪伦担任正、副总司令,统一指挥,欲平定长沙。

一直藏身于离长沙城二十里路程的黎家坨黎谨家中的李维汉闻之,通过省委交通员李咏臣三次致信湖南省委,建议取消进攻长沙:“武装暴动进攻长沙,可能引起整个政局的纠纷,必须等待中共中央的指导。”因为李维汉认为:工人纠察队武装被缴械,省农民协会武装也转移或者溃散,而长沙城内逆军强大,事属冒险,且应请示中央。

其后,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最高顾问鲍罗廷、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团团长罗易、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总书记陈独秀诸人下令:“湖南问题应静候国民政府解决,农军不得进攻。”

王基永潜回湘乡等地一段时间后,远走甘肃天水,到冯玉祥部属家里暂避,并被推荐到礼县县政府当文书,改名王鸣真。1930年6月,“讨逆军十五路总指挥”马廷贤“礼县屠城”,王基永被杀,时年27岁。

话说湖南省委召开的共产党员活动分子大会散会后,蔡协民随肖采其至位于城南的学校附近住宿,准备明天向省委汇报常德及桃源、汉寿、临澧、安乡等湘西北各县巡视工作。

两人聊天至二更后,正准备睡觉,忽然密集的枪声打破沉寂之夜,士兵的奔跑声、市民的惊叫声混合着枪声,刺破长沙夜空。

“一定是许克祥兵变,他最反动,自他的部队入驻长沙后,城内谣言四起,什么‘某排长在街上买东西,被纠察队抓去捆绑游街示众,最后被乱棒打死’‘某营长被农民协会枪毙’‘某连长被农民协会用梭标戳死’,极尽所能,激起他的官兵仇恨共产党和革命运动。”肖采其忧心忡忡道,“你得马上离开。”

肖采其带领蔡协民赶赴湘江码头,沿江一带早已被士兵看守盘查,于是赶往下游村庄,雇得划子一艇,飞奔洞庭湖。

近常德时,已是5月24日凌晨,沅江码头已经禁止船只停启。蔡协民只好在下游荒地弃舟登岸,跑步至半边街,雇人力车入城。

这时,城门关闭,军警出动,岗哨盘查。蔡协民暗暗叫苦,在警备队追击下,藏于华容老乡郑掌柜茶铺内。

于黑洞洞的茶铺里间,蔡协民在枪声、叫骂声、惊呼声、搜查声中度过一整天。蔡协民怕连累老乡,几次想要离开,被郑掌柜阻止:“你是特派员,常德城差不多都认识你。这些穷凶极恶的叛军乱打乱杀,全城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死者的亲属不敢前去收尸,不敢哭泣,真是惨绝人寰啊!听说袜业工会委员长王光熙、烟业工会委员长鄢亿成、人力车工会支部书记颜顺祥都被暴尸街头啊!”

入夜,老板娘见外面下起小雨,遂将蓑衣给蔡协民披上,把蔡协民打扮成庄稼汉,递过一些盘缠,方才让蔡协民从后门溜出。

张盛荣听完蔡协民经历道:“看来,长沙、常德事变是他们蓄谋已久的。现在,城外也在布岗设卡,搜捕共产党人,这里不宜久留了,蔡兄,你是外县的,得立即离开。”

最后廖如愿分派道:“昌厚、泽远,你们立即去转移还没有回城的宣讲团,尤其是朱家瑛她们这帮女同学。我和盛荣暂时在附近,联络失散同志。协民兄回华容,也可以组织应变……”

蔡协民冒着蒙蒙细雨,连夜告别孙祖庙,日夜兼程,一路跋涉,两天后奔回华容。

长沙马日事变消息至5月24日黄昏才传至华容,川军杨春芳部力图攻占华容城,进而打通岳阳,切断武长铁路,不料同华容、石首、公安农军鏖战近三日,却溃退而去。

杜修经、何坤、刘公武、廖一贯众人又闻常德“敬日之变”,深感事态严峻,遂从石山矶撤离,返回华容城,以商量应对之策。

时,华容六区鲇鱼须乡农协会委员长谢爽臣、委员陈仕南飞报:“被杨春芳委以独立补充营正、副营长的严希贤、李逢春伙同天吉垸团防局舒新民、石首乡绅孟青云等,乌合数百人组成‘自卫团’,窜入梅田湖、鲇鱼须,勒索钱粮、捕杀缝纫工会委员长张荣、农协会秘书白定立等革命者。”

朱祖光大怒,聚东山族人朱海清、朱登瀛、朱楚才等极力请战;蔡玉坤、蔡本卓也不甘示弱。

县部委、县党部当即决定:成立“西路讨贼委员会”,以蔡棠树、谢爽臣为西路讨贼正、副指挥,毛宜春为指导员。

何坤统领蔡凤林团防队、西路讨贼军、二区蔡玉坤、蔡本卓与朱祖光自卫队各路人马,星夜出发,出其不意,分三路直捣梅田湖市镇。

谢琪、白定举、李如松等领七区自卫队配合作战。

拂晓,何坤队伍团团围住匪巢严祥泰榨坊,一举全歼严希贤自卫团,缴获所有长枪二十二支,毙营长、副官等三十多人,农民自卫军无一伤亡。

梅田湖,地处藕池东河西支之西,北吻石首,西衔安乡,南入南县,两省四县之界。

何坤正欲班师,七区农军中队长萧春舫领着一位身体结实的少妇来见何坤。何坤一瞅,只见那青年女子约模二十五六岁,青裤,淡青湖绉短夹袄,乌青的短发使鹅蛋形的面庞清秀端庄,两道修眉下贴着一对大眼,一根略高的鼻梁使这对眼睛非常明亮,深透出一种桀骜之光,使得整个脸庞热烈、活泼又豪气冲天,弥漫着俊爽英勇之气概。

何坤正值惊异,萧春舫道:“这位是安乡女界联合会委员王泽兰……”

“你就是‘打倒反动地主丈夫’的王四㛅?听蔡协民讲过你,了不得。”何坤大悟,“安乡情况怎样?”

何坤话一出口,王泽兰(1901-1927,王四儿,安乡县女界联合会执行委员)眸润睛湿:“安乡被血雨腥风笼罩,县委书记陶老四被杀,我也被追进你们华容。”

众人诧异。

王泽兰,出生于安乡县城中乡福昌桥一个农民之家。在兄弟姐妹五人中居四,大家叫她“王四㛅”,父亲王子和古朴厚道,母亲勤劳贤慧。王泽兰从小放牛,为家中分忧,见义勇为,正直豪爽,好打抱不平。

民国十一年五月一天,官府一炮船驶进福昌桥,拦卡劫持一家农民装运的稻谷,王泽兰闻讯,十分愤怒:“这些家伙只会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

她毫不畏惧,挺身而出,冲上炮船,同二十余吏兵针锋相对,质问那些家伙:“农民自己生产的粮食运进城里卖,犯了什么法?你们把他们的谷扣住的目的是什么?”

众吏兵理屈词穷,无言以对。这时,围观者异口同声,声援王泽兰,吏兵们十分惧怕,迅速溜之大吉。

众人见王泽兰这般胆大气壮,力战群魔,由衷钦佩,啧啧称羡:“王泽兰是一个角(色),这个女的就是逢善的不欺,逢恶的不怕,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但王泽兰的婚姻却是不幸的。十岁那年,家里为她与城里书香子弟雷大云订婚,十六岁的她被送去做小媳妇。她不甘为奴,不愿受人之歧辱,毅然挣脱封建婚烟之羁绊,回到娘家,准备守单。深受封建礼教影响的母亲,怕女儿在外闹得名声不好,便跪逼她嫁人。

民国十二年,王泽兰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与纨绔子弟雷震荡结婚,只会花天酒地的雷震荡依仗在县衙为吏之兄雷建洲之势,欺压百姓,盘剥维生。王泽兰无法容忍,婚后不久便分道扬镳。

去年秋,共产党湖南区委派遣陶季玉、刘绍锋、陈锡周(1906-1932,周小康,后任中共鄂西、湘鄂边特委书记等职)等人回安乡,开展革命活动。同时,国民党湖南省党部特派沅江籍熊珊(熊祖贻)、安乡籍樊哲焕来安乡组建县党部,湖南省农协会特派周裕岳、张旦与澧县籍张鹤楼,省总工会特派彭肇宗等先后回安乡,组织工农运动,开展反帝反封建斗争。

湖南全省女界联合会则派遣省立第二女师学生、花垣县人涂铭来安乡开展妇女运动。

10月初,共产党安乡县特别支部委员会在县城组建,书记陶季玉,农运、工运委员分别是陈锡周、刘绍锋,组织委员熊珊,支部另有党员张鹤楼、樊哲焕、周裕岳、丰其枝,直属湖南区委领导;周裕岳兼任共青团安乡县特别支部书记,刘绍锋负责筹备安乡县总工会,熊珊帮助国民党组建县党部。

特别支部成员加入国民党,以此合法身份展开革命活动。

10月中,国民党湘西党务专员办公厅指派加入国民党的共产党人熊珊在安乡组建县党部:罗念冰(罗贻鉴)任常务委员,陶季玉、樊哲焕分任组织、宣传部长,周伯瑶任商民部长;分赴各乡,建立区党部,培养工农力量。

十月底,县农协筹备处陶季玉、陈锡周、周裕岳、张鹤楼、樊哲焕、郭理丞、何志林在县城党部街〖今民主街,因1912年秋国民党安乡县地方党部(次年依据袁世凯通令解散)设此而得名〗周裕岳家开会,选举周裕岳、张鹤楼为筹委会正、副委员长,陈锡周为秘书,会址设于五总操坪议事厅;决定大力发展农协会员,在全县焦泗、梅景、官垱、夹洲、文丰、长寿、城中、羌口、永大九个大乡、五十个团,建立区、乡农协会,并将二十七名组织员下派各区:城中、羌口两区各七人,文丰区一人,其余各两人;郭理丞、何志林回乡,建立农民协会,为全县示范。

三天后,何志林在七家垸建成安乡城中区第一乡农民协会;随即何之逊与郭理丞、周竹炮、张东爱分别组成城中区第二、三、四乡农协会。

梭形安乡县,东北邻接公安、石首,东吻华容,东南衔接南县,南锥汉寿,西北、西南分别与澧县、常德接壤。

春秋战国时属楚,屈原流放旅次吟诵的“涔阳极浦”遗址就在县境之西北部。公元561年,即南朝陈天嘉二年置县,因“左挹洞庭,右接兰澧”,“洞庭兰澧诸水各安其流”而名“安乡”,至今一千五百余年。

西汉高祖五年为武陵郡孱陵县地,因此,安乡又史称“孱陵(潺陵)”。

安乡位于洞庭盆地北部,为淞滋河、虎渡河、藕池河泄流与澧水入洞庭之必经之地。自东晋以来,逐渐演变成水乡泽国:松滋河东、西两支与虎渡河、藕池河、澧水等近十条大河纵贯县境,珊珀湖、黄四湖、大兴湖等近四百大湖泊嵌缀全域。

清至民国,河网密布,湖塘星罗,堤垸如鳞,号曰“鱼米之乡”。然鸦片战争后,洋人魔爪伸入而成为太上皇,豪绅地主高赋盘剥,贪官污吏横征暴敛,兵痞骚扰,盗匪猖獗,饿殍遍野。地霸徐德保勾结县长易凤祺,倚仗李东升团防势力,压迫农民,出团卖谷,每亩至四斗八升,敛谷八百余石,农民请求减轻,不但不准,反惨杀农民许正聊等二十余人(《湖南省第一次农民代表大会决议案(1926年12月)》)。

而厘金局、谷米捐专局、鱼捐局、杂税局、统税局、垸务局等收税者额外敲诈,动辄罚粮款、派夫之类。县垸务局以购抽水机为名,每亩田摊派谷一斗,共收谷七千石,熊义明在长沙游山玩水三个多月,买回一堆破旧废品;继而又借修沈家沟剅口,征集稻谷三千多石,实际只用去一半,剩下全被垸务局鲸吞。而垸堤却长年失修,每逢洪水季节,内渍外洪,水患成灾,浪涌尸浮;天旱时,湖底开坼,颗粒无收,野有饿殍,幸存者四处逃荒,妻离子散。

时歌曰:“黑夜茫茫盼天亮,劳苦人民盼解放,盼望砸碎铁锁链,盼望升起红太阳。”

共产党安乡特支大兴工农运动,如点火干柴、甘露枯苗,顿成蓬勃之势。王泽兰喜不自胜、走亲串邻、奔走相告。

雷震荡闻之大怒,极力拉反纤、唱反调,雷氏及家人拼命阻挡、施加压力,甚至吓唬。王泽兰义无反顾,响亮地喊出:“打倒反动地主丈夫!”毅然在犁头红旗下宣誓:“打倒地主,均分土地,努力革命,永不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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