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松与赵文允由新堤直奔峰口,惊闻方家湾的渔民方朝行之妻被逼投水自尽。
谭翰藻、万献武(1902-1931,后任红三军独立团政委等职)遂详细原委:方家湾溃堤,方朝行只好入金瓯垸捕鱼度日,熊盛祥、熊善祥认为是侵犯他们的湖区,指使家丁殴打方朝行,致使方朝行吐血不止,病倒床上,无钱医治;方妻石喜伢气愤不已,又万般无奈,只好抱着嗷嗷待食的三岁孩子找熊善祥评理;熊善祥不由分说,将石喜伢调戏不成,一顿毒打;遍体鳞伤的石喜伢不堪其辱,投水而死;方家湾、韩家湾、王家湾渔民闻知,纷纷奔赴熊家台,正准备找熊家兄弟算账……
赵文允见天色已晚,责备万献武、谭翰藻:“不能让渔民兄弟无组织自发去,要发挥我们农民协会的作用。你们要引导各村协会,筹备简家口乡协会和自卫队……”
这时,简家口渔民协会任传鹤气喘吁吁跑来:“特派员,不好了,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熊家台姓熊的渔民荷枪持刀,围攻方家湾的人。”
赵文允深觉不妙,拔腿便跑,王秀松、万献武、谭翰藻、任传鹤紧随不舍。
当问罪之众夜围熊家大院之际,熊盛祥嗾使家丁向熊姓渔民求援:“宗亲们,大祸临头了,外姓人欺负我们熊氏头上了,扬言要杀尽姓熊的……”
一场血腥的斗殴迫在眉睫。
赵文允跨步台阶,大喝一声:“停,穷苦的渔民兄弟们,我们是一家人,收起刀和枪,双方各自后退三步。”
渔民们见是替穷人出头的赵家大少爷,一下子安静地各自后退三步,然后细听赵文允:“熊姓渔民兄弟们,当我们受辱挨饿时,熊盛祥、熊善祥兄弟给你们援手了吗?方朝行被打,我们中也有不少被他们揍过,对吧?那我们为什么要被揍过我们的人利用?如果我们不团结反抗,我们中间就会有更多石喜伢死去……”
熊姓渔民们全部收起刀枪,这时,万献武、谭翰藻、王秀松找到熊姓渔民协会熊顺发、熊杰中等负责人,让他们配合行动,为石喜伢讨回公道,也是替自己争得活的权利与尊严。
熊姓渔民们被说服,配合赵文允、谭翰藻一起行动,闯进熊家大院。
面对鱼叉、刀口,熊盛祥、熊善祥气焰瞬间消失,不停告饶,答应为方朝行疗伤,并抚恤其子女。
渔民们架着熊善祥直入方家湾方朝行家中,让其披麻戴孝,为石喜伢送葬。
此后,渔民纷纷加入渔民协会。
王秀松和赵文允商议在峰口筹建沔南统一的协会:刘采庭与左本早负责汊河口,谭翰藻与关兆南负责峰口,万献武与施启云负责简家口各乡协会筹建……
万献武出生于峰口之东的永丰垸石磙垱,幼读私塾后,考入湖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假期返乡,与赵文允、谭翰藻在赵家台开办贫民夜校,在省立一师加入共产党后,回乡在简家口、汊河口一带以开设私塾掩护,宣传革命思想。
闻戴家场、周何家湾一带风起云涌,王秀松直奔刘绍南。
“戴家场周边已经建立了不少农民协会小组,竹林湾由贺家培负责,水塌埠、陈家剅、土地沟分别是李德珍、涂纪泽、王文允负责,戴家场、戴口、卫口是由涂为云、赵图荣、陈德华组建,黄国庭在陈家垸、卢先瑚在卢家墩、王康甫在甘家墩正创立之中……”刘绍南向急于了解情况的王秀松如数家珍。
“应该成立一个统一的协会来指挥,国民革命才能大发展。”王秀松建议。
刘绍南当即召集李德珍、涂纪泽、涂为云、赵图荣、陈德华等人聚会商议,涂纪泽掐指一数:“明天中秋,来不及大会了,正好借机组织一下,秘密抓捕涂老五,后天开成立大会,示众树威。”
众人叫好,于是密令彭国材、贺闯挑选精干会员,组成捉“虎”队。
1926年9月22日,戴家场王爷庙,彩旗飞扬,标语满墙,平台高搭。从四邻八乡赶来的人流汇聚庙前广场,妇孺手摇小旗,壮汉梭镖、鸟枪。
竹林湾铁塔兄弟贺家宜、贺家培、贺家艮亦领会员们早早汇入会场。
在震天鞭炮声中,王秀松、刘绍南将“戴家场乡农民协会”之牌悬挂庙门旁。
群情激昂,欢呼不断,刘绍南登上高台,恭请省特派员王秀松宣告“戴家场乡农民协会”成立。接着,刘绍南宣布协会领导名单:赵图荣担任委员长,涂为云、陈德华为副委员长,涂纪泽、李德珍、王康甫、黄国庭、王文允、许登科、危祖秀等人为委员,陈师(陈世)、陈心益为秘书,彭国材、贺闯担任农民自卫队正、副队长,刘绍南为指导员,联络员陈明元、郭永希。
王秀松向赵图荣授旗、颁印。
赵图荣前台,舞旗呐喊:“将毒老虎押上来!”
尚不知内情的民众,以为听错,顿时鸦雀无声,只见彭国材、贺闯领李良才、吴德明、陈新广、卢贞望、张方金、刘树贵、彭模春(彭莫春)一群队员押着五花大绑的涂大渭登上高台,全场惊呼不已,顿时沸腾。
相传,明朝后期,一戴姓手工业者迁洪湖北岸柴松河(运粮河)畔,主营绸缎锦绢、染布漂洗,兼营杂货买卖,慢慢形成集市,称为戴家场,紧邻监利分盐区。
清朝后期,街道长约三华里,店铺林立,商业繁茂,为沔阳南区水乡重镇。国民初期始,戴家场逐步被涂大渭一手包揽,涂氏店铺、赌场、鸦片烟馆不断涌现,周围河湖田地亦被涂氏占有,民众诉讼成为涂氏牟利之业。
陈师拿出一顶高帽子,戴在涂大渭头上。彭国材、贺闯自卫队押着涂大渭游乡示众,民众接龙后面,形成数里路长的巨龙,蜿蜒在沔阳南乡、洪湖北岸大地。
戴家场乡妇女协会委员长、十八岁的危祖秀召集陈家垸许志英、关圣庙崔明英、新剅沟李英儿(李英㛅)诸妇女协会负责人,带领一班妇女,冲进涂家大院,将涂大渭老婆抓出来,游乡示众。崔明英年仅十五岁,许志英二十一岁。
危祖秀七岁即为人放牛,挖野菜,拾蚌壳度日,爬高上树胜于男童,为人胆大好强,遇事敢做敢当,嫁入陈家不久,被刘绍南指派为柴林河妇女协会委员长。
危祖秀遭到公婆谴责:刚过门就这里开会、那里游行,甚至日夜不归家,有失体统。
危祖秀就每天起早睡晚,帮助婆婆料理家务,耐心讲解穷则变的道理,终于感动公婆。丈夫陈慎栋见她经常半夜归家,怀疑她出轨。危祖秀就邀陈慎栋一同外出开会,号召剪除巴巴头(粑粑头),留短发,禁止女童裹足,学唱《放脚歌》。陈慎栋思想逐渐开朗,帮收裹脚布,加入农民协会。
蔡望儿、傅四儿儿童团手持红缨枪,牵着涂大渭老婆,由危祖秀压阵,游遍戴家场。
刘绍南、彭国材押着涂大渭西经沙洋河,北过树桩河、水塌埠,穿曹家咀,张万香率领一帮儿童加入游行,摇旗呐喊,沿途陈元早、林成义、张万金、赵书培、肖仁清、鞠训仁(1901-1932,鞠信仁,后任沔阳县苏维埃政府主席等职)、萧金龙(1899-1932,萧楚廷,后任中共天门县麻洋区委书记等职)等人不断拥入。
“听说你被你们宗人差点饿死了?”王秀松和一路陪伴自己的卢家圢协会组长卢先瑚交谈。
卢先瑚非常坚定:“革命不能怕死,只要我有一口气,就得革命!”
出生于富裕家庭的卢先瑚,幼时曾在沔阳县城经馆读书,后考入武汉中学,与刘绍南、涂纪泽密友,一道参加学生运动。刘绍南“破产闹革命”后,卢先瑚深受鼓舞,在卢家圢走村串户,宣传、动员农民起来革命,成立农民协会,斗争对象直指卢姓土豪乡绅--那些被卢姓宗族奉之如神的人物。
卢家圢的豪绅地主认为卢先瑚将卢姓宗族的文明族规毁于一旦,恨入骨髓,忍无可忍,大骂他参加共产党大逆不道,叛逆卢姓宗族。于是,卢姓几房宗亲联合起来,将卢先瑚捉住,捆在卢氏宗祠的柱头上,不给卢先瑚水饮、饭吃,逼迫卢先瑚改弦更张。
气息奄奄的卢先瑚丝毫没有低头之意,不停痛骂:“反动贼子们,我卢先瑚打土豪,斗劣绅,废除封建礼教,是正义的。只有打倒了哪些乌龟王八蛋,穷人才能当家作主。你们要想我不革命,让他们骑在穷人头上,作威作福,哪怕日头从西边出来,我也做不到。”“狗贼子们,贫苦农民们迫切要求改变这个社会,你们这是逆历史潮流,我卢先瑚是共产党,就要领带他们革命,想我低头求饶,白日做梦!有种的,就拿刀把我杀了吧!只要我有一口气,就要革命!”
一连数日,不见奄奄一息的卢先瑚低头,宗族几房房长面面相觑,无可奈何,族长卢鼎成出面调解:“我们不要背了饿死自家子弟的骂名,他也不是私心自个儿,如今这个社会变了,由他去吧?”
“你把卢家圢周边几个村也组织起来。”王秀松很是敬佩卢先瑚。
“我正想像绍南他们的戴家场农民协会一样,筹组卢家墩协会。”
游行队伍至“联保处”所在地——府场街,贺闯跳上肉案,向民众庄严宣告:“戴家场已是我们农民的天下!”
赵图荣等人亦登上台桌,挥舞会旗:“戴家场成立了农民协会!”
府场街之民熊登楚、余光诗(余光师)、尹杳庆(张坚)、史兰秀等人纷纷请求赵图荣帮他们建立协会,于是刘绍南、王秀松让王康甫留府场街。
王秀松告别刘绍南、彭国材、赵图荣、卢先瑚之戴家场农民协会游行队伍,由府场街北越东荆河,直入沔城,与李良贵、梅东良、熊国坤、邓赤中、娄敏修等人商讨湖北区委任务:邓赤中、邓翘如配合王秀松筹建全县农民协会;娄敏修、刘金山、许炎生、叶翠梧等协助李良贵、梅东良、熊国坤筹组县党部、县部委、总工会、妇女协会等团体。
时,驻仙桃镇的吴佩孚之第一混成旅北撤,县知事、湖北咸宁县人黄继洪随之撤离,沔阳光复。湖北省政务委员会派遣石首人邓鼎臣(邓鼎成)于10月入主沔阳县政府,改警察局为公安局、改警备队为人民自卫团,刘绳武(1875-1934,斌余,后为国民革命军独立十四师第五团团长)继任团总,县政府另有总务股、财政股、建设股、教育股、司法处等机构。
李良贵、娄敏修直入县政府,与邓县长商谈成立国民党沔阳县党部,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参加县、区党部。
10月中,国民党沔阳县执行委员会在沔城范家院慈善会宣布成立,娄敏修为常务委员,许炎生、姜宗望为监察委员,刘金山、邓赤中分为组织、宣传部长,胡幼松、熊国扬分为农民、工人部长,朱源智、周方楠、叶翠梧分为商民、青年、妇女部长,此时,只有周方楠为国民党员。由共产党员谢伟、陆先洲、邓树生、杜彦桐、赵文允等人分别在沔城、张家沟、通海口、仙桃镇、峰口,负责筹建一、二、三、四、五区区党部。
列位看官,当时沔阳县行政区划没有“区”,承袭清朝之制,全县划为四个乡一百三十三村,以县城为原点,城西为西乡,东荆河之南为南乡,县城往东为东乡,北部为北乡;北乡西部与天门县汉江南地界连襟,东部跨汉江两岸,与天门、汉川、汉阳接壤。
所以,县党部的“区、乡”与县农民协会、总工会的“区、乡”非但不是县政府行政区划,而且两者也不一致,各行其是;县党部最多时下辖十七个区党部,而县农协会高峰时拥有三十八个区、六百一十八个乡协会。因此,本书尽量以所在地替代序号,称呼“区”级党部、协会。
继而,王秀松与邓赤中、邓翘如、胡幼松商榷成立沔阳县农民协会筹备委员会。
“你们是沔阳农运先锋,推荐推荐筹备会人员。”王秀松倡议。
邓翘如忍不住道:“慎之兄自己掏钱开办平民夜校,和廖林基、周忠健等人,去年初在坡段场就建立了全县第一个农民协会,今年9月成立了段家场支部,慎之兄担任支部书记,由五名共产党员扩展到二十多人,还组织几十人的农民自卫队,手持大刀、长矛,进行训练,威慑土豪劣绅。不简单啊,慎之作为党部农民部长,筹备农民协会,当之无愧。”
看官,沔西坡段场跨通州河南北两岸,北岸段家场兴建于明朝万历年间,南岸坡子场兴于清朝雍正年间,两场用三座木桥沟通往来,人们习惯通称“坡段场”。
胡幼松没想到他人如此看重自己,有点不好意思:“和文轩比,还差远了;不仅帮组喻家大桥支部,和桥雨、天明、思维在排湖东南岸张家场举行农民协会成立大会,声势浩大的游行使土豪劣绅闻风丧胆;在张家沟的反仓斗争,给我们莫大鼓舞啊!”
王秀松顿时对邓赤中露出敬佩颜色。
今夏大水,杨树峰、白庙、宋兴场(宋新场)、张家沟一带水漫堤坝,陆辑武、张义新等豪绅趁势囤积,贫民哀鸿遍野。
以张家沟小学校英语教员掩护的邓赤中痛心疾首,立马与共产党白庙支部商量对策,决定“反仓”;陆先洲、陈墨香、夏道美、马达安、刘天扬、黄国庆、喻伦忠、陈德章、刘倚松、陈乾广、周良银、陈志道、喻礼、张宏湘一群党员连夜鼓动傅明山、陈莲香、卢春先、彭云亮、刘德村等各协会负责人,发动会员带动其他贫民,一起围集大盐商张义新大院。
邓赤中、邓翘如、夏道美、陆先洲、黄国庆、马达安、喻伦忠撞开大门,冲进张院,把囤积居奇的食盐全部没收,分与贫苦之民。
第二天,浩浩荡荡的人群围袭粮商陆辑武,亦将囤积的稻谷、麦子、蚕豆、豌豆等食物一并没收,分与各村、各集市啼饥号寒之人。
那陆辑武暴跳如雷,到处造谣农民协会,公然联合赵三元、董丹阶等地主,组建护卫队,扬言捉拿“暴徒”,铲除农协会。
邓赤中秘密派遣交通员喻礼侦察陆辑武行踪,得知陆辑武返回白庙老家,与邓翘如召集夏道美、黄国庆、马达安、喻伦忠、刘德村等精干人员,于夜深人静之时,潜入陆宅,送陆辑武赴冥府。民众闻知,为之欢呼。
“我看我们不要相互抬举了,这些远远不够,请特派员推荐看看?”邓赤中笑道。
王秀松分析:“你们在沔西、沔北、沔东都有播种,沔南谭翰藻、刘绍南、彭国材、赵图荣他们也有耕种,四乡都有筹备委员,利于全县展开。”
当下,由邓赤中担任筹备委员长,胡幼松、邓翘如、赵图荣、王开栋、冯纯等人为筹备委员,把成立区协会作为主要任务:三个以上村协会可以成立乡协会,三个或者以上乡协会则建立区协会,属县协会领导。
邓赤中性急曰:“袁家口、仙桃、白庙可以成立区协会了。”
王秀松遂与胡幼松、邓赤中、邓翘如前往沔北袁家口,主持成立区协会,下辖袁家口、小林湾、张家台、肖家台、郑仁口、周廖壕等十余乡协会,推塾师刘克孝、刘培元为正、副委员长。
方圆十余里之民络绎不绝,赶来参加成立大会,举彩旗,扛梭镖、背大刀,燃放鞭炮,游行示威。
那王享自恃姐夫刘伟成是十五军刘佐龙手下混成旅旅长,一向以“舅老爷”自居,横行霸道,望见连绵不断的游行队伍,骄横地辱骂农民协会:“什么狗屁协会,好生张狂,得意个屁,兔子尾巴长不了。”
会员们愤怒:“你是天老爷也要惩治、惩治!”一拥而上,把王享戴上绿帽子,游乡示众,东进仙桃镇。
只见浑名叫“灾难菩萨”的乡绅周正芗紧闭大门,门前却悬挂“积善人家”匾额,会员们气愤不已,刘克孝、刘培元一呼啸,会员们奔上去,将那匾额摘下,劈成数块。
仙桃镇之萧志何(肖志和)、谢中才、彭七斤等会员,对袁家口区协会成立羡慕不已,寻求特派员不得厚此薄彼,王秀松一行遂留住仙桃镇,与杜彦桐区党部于11月上旬,主持成立仙桃区农民协会,下辖鄢家湾、黄荆口、沙咀、老里仁口等十余乡协会,公推肖文衡担任委员长。
这时,省农民协会特派员吴赤农抵沔,与王秀松、邓赤中协商,负责指导沔北农民运动,沔南由赵文允指导,沔西自然由胡幼松负责,王秀松与邓赤中主要负责沔东,邓翘如负责农民自卫队筹建。
11月中,王秀松、邓赤中抵达东荆河北之白庙,在凤凰台来仪寺主持成立白庙区农民协会。数千人挤满红旗招展的寺院,很少出门的姑娘、婆婆、姥姥也欢欢喜喜前来参加大会,女的穿红着绿,男的肩铳背刀、持叉操矛,在喧天的锣鼓声中欢呼协会成立。
东荆河之南白庙乡协会,早早准备船只,将会员们一一北渡东荆河,挤进会场。
共产党白庙支部书记陈墨香主持大会,在嘹亮的《国际歌》后,邓赤中宣讲农民协会政策、权利、义务,然后宣读农民协会负责人名单:卢春先、彭云亮为正、副委员长,陈墨香、马达安、喻伦忠、刘天扬、刘德村等担任委员。
这个区协会所辖宋兴场、马口、王家剅、南白庙、刘家河、林家沟、杨树峰、藏鹤亭、越舟湖等十余乡协会是由陈墨香领导的白庙支部秘密筹建的。
杨树峰农民协会成立时,刚好抓到东荆河畔中革岭匪首刘橘香,卢春先、陈墨香让会员们将刘橘香押上高台公判,宣布其罪状后,当即处死。陪杀的土豪刘梅舫等人吓得心惊胆落,当场认罚。
王秀松给区协会授旗、颁发印信,铳声、鞭炮声震耳欲聋。
卢春先、彭云亮、马达安诸委员押着刀俎乡里的豪绅赵三元、董丹阶在前面,一路游乡,西进宋兴场,沿途民众鸣放鞭炮欢迎,一路彩旗飞扬、口号激荡:“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北洋军阀!”“废除不平等条约!”“农民兄弟团结起来!”
宋兴场街道,像春节一样,家家鞭炮齐鸣,欢迎游行队伍。
那开榨坊的陈新盛却像躲避瘟神般,紧闭大门,陈志道、周良银、陈乾广、刘倚松等人觉得格格不入,非常气愤:“岂不是藐视我们协会?”
农友们气愤地撞开大门,将榨坊所有油缸砸为齑粉。
白庙区农民协会行使权力,公告赵三元、董丹阶罪行,判处极刑。一时间,地主豪绅哀叹:“现在是黑脚杆子吃香啊!”
张家沟一带会员闻白庙区声势浩大地成立农民协会,非常羡慕,推傅明山、陈莲香等人埋怨邓赤中:“邓先生莫非忘了带领我们一道‘反仓’的日子?朱家坊、接阳、大小河、邵家河、郭家河、埠湾、印家场、严家潭等二十余乡协会不是邓先生和桥雨先生帮建的么?”
邓赤中呵呵大笑,赶紧北上张家沟,进入12月,邓赤中与区党部陆先洲召集各乡协会委员长商讨张家沟区协会成员组成,推傅明山、陈莲香为正、副委员长,夏道美、黄国庆、陈德章、冯纯(1900-1932,冯刚纯,后任中共湘鄂西省委委员等职)等为委员。
正筹备成立大会,交通员喻礼来报:“县党部成员出席全县妇女协会成立大会。” 遂由王秀松、陆先洲主持张家沟区(第一区)协会成立大会,接连对地主冯寅、何香庭、段瑞舞、彭润智等八家反仓,将反出的粮食分给贫民。
当邓赤中返回沔城时,胡幼松亦由沔西进城。
胡幼松返回坡段场,将拖船埠、中沟子、谢家场、唐家场、陈家场、夏家场、剅河铺、汪家场等二十余乡农民协会负责人金辑伍(金吉武、金辑五、金筱月)、周忠汉、余光香、段良香、陈孝忠、陈仁海等人,聚于段家场,协商筹组坡段场区(第二区)协会,公推胡幼松任委员长,唐良杰、杨海东为副委员长。廖林基、雷桂花、周仲健、王显青(王显清)等委员。时,县党部青年部长周方楠忽至传报。
1926年12月6日,沔城,药王庙。湖北省妇女协会沔阳分会成立大会。
“轰轰烈烈的国民革命,不能仅是工人、农民的运动,而几千年来受压迫最深的妇女们更应该起来革命。”县党部常务委员娄敏修号召全体委员许炎生、邓赤中、刘金山、胡幼松、姜宗望、熊国扬、朱源智、周方楠与沔城区党部谢伟、赵同春、许承烈出席,以支持妇女运动。
妇女部长叶翠梧主持大会。
县长邓鼎臣率领总务股长何石甫、公安局长王声涛、教育股长刘楚玉等人列席。
驻军别动队正、副司令何复州、谢天与纵队长谢狄南到场祝贺。
共青团沔阳特支书记陈治朴、沔城总工会委员长鲁之福、沔城商民协会陈福顺等团体代表到会庆贺。
湖北全省妇女协会会长李哲时偕宣传部长赵君陶特地莅临指导。
沔阳四乡代表选举陈贤珍为主任委员,谭芳、郭环珍、邓君兰、杜彦桐等人为委员。
陈贤珍代表沔阳县妇女协会向全县各界发出呼吁:
各界父老兄弟姊妹们,处在半殖民地的中国,我们妇女,不仅受帝国主义、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的间接压迫,并且受男子的直接压迫,我们受此压迫,已五千多年了。在此五千年中,我们不知受过了多少奴隶的沉痛、牛马生活。别的不讲,就以穿耳朵、裹小脚、抹胭脂、擦水粉而论,是不是为“男子主外,女子主内”等语?是不是钳制我们的自由呢?溯厥原因,完全是罪不容诛的旧礼教、旧道德陷害我们的。
现在,国民党指挥之下的国民革命军,为谋全民利益而奋斗,新到的地方,一切被压迫的民众,都可自求解放,组织会社,共谋本身利益。我们妇女,组织妇女协会,应在此例。但是,我们沔阳县文化落后,交通不变,妇女运动,是很难做到的。一般老腐朽,误解我们的自由,是丧风败俗,不讲五伦;一般无知者,误解我们的男女平权是男女同混,为非作歹。种种谣言,日不绝耳。可是我们现在认清了自己的责任,坚决了自己的意志,于民国十五年十二月六日成立妇女协会沔阳分会,在轨道上一步一步地谋本身利益,解决痛苦。
以后如有捣乱分子,妄造谣言,本会自有相当对待,其余受压迫和痛苦以及表同情于本会的妇女群众们,我们以十二分的热忱,欢迎你们加入本会,与我们在一条战线上为本身利益来共同奋斗。
我们谨高呼下列口号:沔阳妇女觉悟起来!赶快加入妇女协会!为谋本身利益而奋斗!妇女解放万岁!
李哲时、赵君陶返汉后,将此宣言刊载在1927年1月21日的《汉口民国日报》。
不表县党部聚会,一是商议出席国民党湖北省第四次代表大会代表,许炎生、叶翠梧、娄敏修、邓赤中、朱源智分别化名许父白、叶必梧、娄铁血、邓文旺、朱若愚与向浦六人将于1927年元旦出席;二是成立沔阳县总工会,由熊国扬、陈头任正、副委员长,下辖鲁之福沔城总工会、尹森仙桃总工会、胡柏勤峰口总工会,筹备通海口、锅底湾、沙湖等工会;三是继续创立区乡农民协会,推进国民革命。
却说李良贵、娄敏修闻熊传藻前往武昌,将新堤区党部直属省党部,随后共产党新堤特别支部、新堤总工会、共青团特别支部亦划归省方所属;遂通知共产党沔阳县其他各支部、小组推选代表成立县部委。
1926年12月22日,冬至,雪花飘飘,进入用“腊水”腌制“沔阳三腊”腊肉、腊鱼、腊鸡之时,李良贵、娄敏修、邓赤中、叶翠梧、邓翘如、刘金山、许炎生、胡幼松、刘绍南、赵图荣、赵文允、梅东良、熊国坤、陈墨香、向思维、刘克孝、刘采庭、关兆南、杨海东、杨先洲、卢贾正等二十三名共产党代表,陆陆续续会集沔城王首导私家旅舍,杀年猪、打糍粑,准备年货,召开共产党沔阳县第一次代表大会,成立共产党沔阳县部委员会。
县部委下辖白庙、石杨湾、峰口、戴家场、段家场、喻家大桥六个支部及沔城、袁家口、剅河铺、南林口、宋家墩等小组,共有七十余名党员,跨县域的周何湾、回龙寺支部归属监利县部委。
代表们推举李良贵担任沔阳县部委书记,娄敏修为县部委常务委员,梅东良、熊国坤为组织、宣传部长,邓赤中、叶翠梧为文化、妇女部长,胡幼松、刘金山为农民、工人部长,许炎生、刘绍南、赵文允、邓翘如、赵图荣为委员;秘书王美龄。
县部委联络站设于沔城十字街娄敏修同学杨三杰宅院,杨三杰祖父为清末秀才杨篪(杨仲泉),交通员王秋平、喻礼。
代表大会通过工作报告及工作决议,划全县为东、南、西、北、中五个工作区,县部委委员分赴各区开展工作。
下午,会议进行中,王首导忽然闯进会场禀报:“沔西东丰垸协会押送三名别动队员,进县政府请愿。”
李良贵辄让娄敏修、胡幼松前去明了情况。
天空飘荡雪絮,北风直往衣内狂钻。娄敏修、胡幼松跑步西门街县政府,穿过仪门,进入大院,只见杨元顺、康如宏、何昌炳、马宗金、皮心金等数十农协会员高呼“打倒刘昌骃”!
会员们见娄敏修、胡幼松赶来,越发激愤。
邓鼎臣见县党部出面,赶紧邀约娄、胡二人进大堂:“他们捉了雷文秀三人,已经关押。他们还要县政府抓捕刘昌骃,没收其财产,需要查证吧?”
娄敏修、胡幼松站在台阶上,接过总务股长何石甫递过的会员请愿书《刘昌骃可诛六宗罪状》。
胡幼松心如火焚地看完,对邓鼎臣道:“农民兄弟们句句属实,更有刘氏爪牙雷文秀诸人假借已废保卫团印条,勒派门捐,与土匪何异?邓县长乃国民政府委任之沔阳父母官,不会不为民做主吧?”
那娄敏修愤怒不已:“我看刘昌骃可诛之罪,绝不止这六宗,邓县长可不能放任不管啊?”
“罪责属实,一定严办、严办。”邓鼎臣连连点头,当即吩咐公安局长王声涛查办。
话说活跃在监、沔、潜三角地带的谢天原本一无业游民,和一帮兄弟被监北新沟区党部授命组建自卫队,却被进驻沔阳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刘伟成混成旅收编为“别动队(挺进队)”,封为副司令兼第一纵队长,谢狄南为第二纵队长,何复州(1891-1943,何复洲、何敬之,后任汉口特别市土地局局长等职)为司令。
看官,十五军军长刘佐龙乃汉水之北多祥河人氏,而多祥河西属天门,东隶沔阳,刘氏家族乃多祥河天门街富商,而刘佐龙自小在沔阳一侧刘家河刘庭仁学堂读书,投效清廷新军后,其弟刘鼎甲填报籍贯天门,而自己则为沔阳,以免兄弟之嫌;因此,其部属刘伟成及军佐、兵士多为沔阳、天门籍,何复州、谢天、谢狄南自然是其猎取物。
何复州成为国民革命军别动队司令后,进驻沔城之西南、东荆河岸的郭家口一带,委刘昌骃为别动队谢狄南第二纵队第一游击队队长,刘昌骃乃借之招募兵员,出文写捐,派出别动队,启用保卫团印条,挨家挨户,勒派门捐。
摊派至东丰垸时,农协会将班长雷文秀等三人捕捉,因为湖北省政务委员会已经下令取消团防局,而保卫团则由何复州率领,被收编为别动队。
何复州出生于沔阳东乡西流河,湖北陆军测绘学堂毕业,辛亥首义后任总监察处稽查部军事科长,其后任鄂西筹饷委员长兼恩施、来凤等县知事,与鸦片烟大王、恩施县商务会长王介卿辈友好,大发鸦片横财。
胡幼松、娄敏修带领会员们走出大院,让大伙再合计合计,刘昌骃还有那些罪恶。
会员们不顾雪飘风刺,激愤地数列,娄敏修倾听,胡幼松不时补充。
娄敏修让大伙先回去,答应修改充实,再向上告发。
胡幼松立誓承诺:“请大伙放心,不除此害,誓不为人。”
不表娄敏修与许炎生、叶翠梧、邓赤中、朱源智、向浦动身赴武昌、出席国民党湖北省第四次代表大会,娄敏修将刘昌骃及其走狗张兴杰十大罪状刊发于1927年1月10日《汉口国民日报》。
话说胡幼松和杨海东返回段家场,廖林基、雷桂花、唐良杰、周仲健、王显青等人欢天喜地,召集拖船埠、中沟子、夏家场、唐家场、陈家场、谢家场、剅河铺、汪家场等二十余乡农民协会会员或者代表,在观音阁举行区协会正式成立大会。
王厚福、周建新、周忠汉、方先德、陈仁海等乡村协会委员带领郑金伯、韩阳春、韩春高、殷良庭、殷秋、郑全松、唐良志、王海生、胡还元、陈尚元、周玉新、朱明新、孙光早、袁良达、 袁友智、莫永新、萧楚南数以千计会员,络绎不绝,冒雪而至。鞭炮震天,赛过春节。
那孙光远、张光福、杨明德、徐记善(徐继善)、金辑伍诸人请求捉拿乡霸刘昌骃、胡志生,进剿杨金彪匪徒。
胡幼松让杨海东、雷桂花率领自卫队,正要整装出发。
时,会场闯进一位浑身白雪之人,求见县党部农民部长胡幼松。
胡幼松将雪人迎进堂内,定睛一瞧,乃沔南莲子口农民协会委员长肖族望:“公安局长王声涛要抓捕特派员王秀松,还有我。”
众人惊呆,不敢相信耳朵,继而怒吼:“向公安局请愿!”
话说何复州、谢天、谢狄南部虽然被十五军混成旅收编为别动队,但是并无粮饷,只得向驻地摊派,以革命军名义要东荆河两岸王家渡、郭家口、三门湾一带农民每户提供给养费四百串,被褥六十床等物质。
王声涛趁机向沔阳四乡下达警捐征稽令,与别动队紧密配合,共同征收。
入冬,王声涛带领李兴隆、夏文若警备队亲入荆河之南莲子口,与驻军纵队长谢狄南一道,挨家挨户逼捐。
看官,沔阳警备队不是改编为人民自卫团了么?县政府还为之购置了一批枪弹,却被团总刘绳武于一月前带着自卫团全部人枪,投靠了夏斗寅鄂军第一师。
县公安局只得重组警备队。
莲子口农民协会会员袁尚鸣无法缴纳五百套军装,被谢狄南以反国民革命军罪一顿毒打,王声涛则以破坏国共合作、阻碍公务、扰乱治安为名,令警备队正、副队长李兴隆、夏文若将袁尚鸣抓捕,关进县狱,严刑拷打。
肖族望马不停蹄,寻到省农协特派员王秀松报告,王秀松骤写一张名片,请王声涛不要动刑:“按省政务委员会之规定,农协会会员万一犯罪,应通知莲子口农民协会后才能逮捕。”
那王声涛将名片撕碎,恶狠狠道:“政务委员会这个什么鬼规定?什么农民协会,我不知道!”
随即,王声涛叫过李兴隆、夏文若:“名片就是肖族望传递的,都是他捣的鬼,立即抓捕他,要他交出那个什么省农协特派员,一并抓起来。”
夏文若带领汤运章一队警员,出得屋来,被寒风刺得抱怨:“这个鬼天气,还抓肖族望和那个特派员?以后会不会追究我们责任?”
李兴隆骂道:“屁话,有局长王声涛顶着,怕啥?”
肖族望躲在避风角落,等待袁尚鸣被放出来,一块回家,不期听见警备队抓他,慌不择路,反向逃出北门,忽想起“西大王”胡幼松。
“啪”,剅河乡农民协会委员长雷桂花一拳砸得案桌弹得跳起:“砸了那个狗警局。”
雷桂花,又名雷春阳,1904年出生于剅河铺一药店之家,幼读私塾七年,十四岁开始随父学中药剂,喜读《七侠五义》《水浒传》之类,性格豪爽,爱打抱不平,遂拜师学艺,苦练武功,练就飞檐走壁绝技。
前年春,一警痞在剅河铺街上调戏民女,雷桂花深恶痛疾,喝令警痞住手,不想那警痞反而嚣张,雷桂花挥起拳头,砸向警痞,那民女趁机挣脱,逃离。
警痞勾结豪绅高道荣、杨奚如不依不饶,逼得雷家请酒陪礼,倾家荡产,不能了案。雷桂花只得离家,考入湖北省水陆警察教练所,由共产党员、教练队长何锡凡引导于今年初加入共产党。入秋,雷桂花和义兄杨海东一道返乡,创立剅河乡农民协会。
胡幼松忖度现在已是午后,站上高台,宣布各乡选派代表,自备干粮,去县城请愿。
段家场居民纷纷献出年货麦芽糖、爆玉米、火烧粑子、沔阳三蒸、糍粑之类,以至自家酿制的米酒,给出行人充饥。
这时,纷纷雪絮不见了踪影。雷桂花、杨海东领孙光远、杨明德、张光福、金辑伍、徐记善打头出发,在雪地里向东迈进。 胡幼松、唐良杰、廖林基、王显青、段良香、余光香、陈仁海等后续千余人,蜿蜒在沔西通州河畔,过通海口,黄昏时分,雪行三十余里,由城西柏树门进城,直扑公安局。
那杨海东踏上台阶,领众高呼:“放袁尚鸣出来!警察不得随便抓人!”
局长王声涛打开大门,哼哼冷笑:“我是国民革命军别动队谢司令任命的长官,你们想造反吗?”
李兴隆带着警队窜出,王声涛遂下令:“把为首捣乱者,统统抓起来!”
那杨海东早已气炸,一个箭步,飞扑王声涛,王声涛未及提防,被杨海东死死摁倒于地。
杨海东1879年生于剅河铺一商人之家,自幼私塾,通经史,善诗文,又习武艺,性情豪侠,深悉农友疾苦,爱打抱不平,人称“海东大哥”。
豪绅高道荣拥有良田千亩,号曰“高霸天”;杨奚如勾结官吏,包搅沔西词讼,外号“地头蛇”。高、杨二霸沆瀣一气,霸占湖水,逼收湖课,强抢民女,为民所恨。
1922年,高、杨二霸借修堤为名,大肆摊派堤捐,却饱肥私囊。杨海东结写状子,控告高、杨二霸鲸吞修堤公款之罪。
未料官司打了一个多月,县知事董锡赓竟袒护二霸,不了了之。
杨海东反受二霸羞辱,遂于1924年考入武昌高等师范学校,次年秋加入共产党。
杨海东与雷桂花一同回乡后,和徐记善等人组成共产党剅河铺小组,成立国民党剅河区分部,任常务委员。
异常气愤的胡幼松、雷桂花一声呼啸,与会员们将李兴隆、夏文若、汤运章等动手抓捕会员的警备队人员,反手捆了,其余警丁吓得缩回大门内。
胡幼松指挥大伙将被抓的王声涛人等扭送县政府,请求惩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