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必生于周日,与金在天出小东门,随马伯恭来到三四里路程的笪家湖。
明朝时期,笪氏回民开始落居钟祥,明末城内大火烧毁清真寺,回民移居南门外经商、餐饮、手工业,形成“回民一条街”。乾隆年间数次大水,冲毁城南清真寺,一部分笪氏回民定居于山峦起伏、湖川纵横的九里冲口之笪家湖、笪家巷、肖家店、五旗庙等村落,在笪家湖畔修筑容纳上千人礼拜的清真寺。清朝中后期,河南南阳县东乡黄池陂马姓回民一部徙居笪家湖。
马伯恭就出生于笪家湖一贫苦回民家庭,在县城帮工为生,不时回九里冲鼓动筹办协会,以对付高旭堂、卢兴茂之豪绅,因而由胡耀庭负责的笪家湖回族农民协会十分顺利地在清真寺秘密组建。
马伯恭引金在天随费必生北上十余里,过城北明显陵,入白陵寺,会访由费必生指点回乡、秘密筹建农协会的青年贫农罗瑞琏。
金在天引导罗瑞琏召集七佛庙、白陵寺一带贫穷农民骨干,明确反抗对象——大刀会的黄子谦、大地主李保三……从重租、苛税、高利债开始,宣传反对预征钱粮,拒绝一切不法征收:“最苦的只有劳动阶级的工人和农民。世上吃的穿的用的一切东西,哪一样不是农民和工人劳力做出来的?然而工人农民自己的吃穿用却是很苦,完全为厂主地东做了牛马,这是世上第一不平的事……”
之后,罗瑞琏又领金在天一行再北上,越直河,在汉水之东的李庙、伍庙、郑庙一带,向导季顺清筹建农民协会,斗争邑绅魏衡卿。
第三天,金在天、马伯恭、费必生由汉水返航县城,时值农历大雪节气,周恩熙向金在天汇报共青团展开详情,由费必茂、宋炳森、赵秀清、苏晓鹏(苏晓鸿)、罗冠凤(罗官凤)等筹办小组。
1925年12月中旬,霜轻未杀萋萋草,日暖初干漠漠沙。下胡家集支部严斌、张琢成、严子汉东进县城,与永盛集支部王好古、刘继成、魏治道聚于城南之省立七中内的楚王行宫旧址、安陆府兰台书院,与城区支部费必生、马豁、王志清、王协公等人,秘密召开共产党钟祥县支部负责人会议。
金在天代表共产党武汉地方执行委员会主持会议,宣告创立钟祥县部委员会,由费必生担纲部委书记,王志清、王协公分别为组织、宣传委员,严斌、马豁二人为候补委员。这是共产党在湖北省内建立的第一个县部委员会。
“现在在群众中巩固我们党的势力是组织上最重要的问题。现时革命潮流高涨,单是群众愿意接受我们的提议,还不足以证明我们在群众之中真有势力,真能指导。必须利用这个革命潮流:对于革命的工人、学生、农民,免除入党之手续上的繁重形式,工人、农民候补期一月,知识分子三个月;在一切工人组织、农民协会及革命的智识阶级团体里,组织我们的支部和党团……”
金在天带领大家学习中共中央扩大执行委员会于十月下发的文件,强调:“我们必须明白我党之职任,作为无产阶级的指导者、民族解放运动的领袖的指导者,我们应当指示群众以前进的道路,而且还要极明显地对民众解释,革命民众政权、中国统一、工农商学兵代表的国民会议、国民革命军的组织等口号的意义,力争国内革命民众政权的实现和中国的统一,脱离帝国主义的压迫而独立……”
周恩熙在小东门内第五号宅院设立共青团钟祥通讯处,委托金在天报告团地委,共青团武汉地委书记黄镜审批为“共青团钟祥县特别支部委员会”,委周恩熙为书记,并函告团中央。
话说严斌几人一回到河西潘严坪,立即召开下胡家集支部会议,众人闻金在天演讲的现时革命潮流高涨,无不欢欣鼓舞,严子汉决意南下广州,鲁光武结伴。严斌便致函省党部常务委员董用威,由省党部介绍并资助严子汉、鲁光武与杨匡民报考中国国民党陆军军官学校第四期。
严斌着手健全支部,与张琢成、郑家坤组成支部干事会,以扩展组织、指导农民解放为当务之急,每位党员利用腊月、正月农闲,筹建农民协会。
到1926年1月中,农历牛年腊月初,下胡家集支部在新立农民协会同时,在潘严坪、尹家湾、冷水铺、牌楼岗、皮家集组建了共产党小组,分别以严继光、张琢成、郑家坤、张洁白、罗汉为组长。
永盛集支部魏治道秘密串联魏克功、杨国民、尤从栋、尤兰仙等人,在夜间开会,张贴标语,呼唤农友起来斗争浰河口、涂尤集、杨家榨一带豪绅吴志珠、唐文炳、刘旭东等人,并成立共产党涂尤集小组。
孙凤洲、王好古将赖炳林(赖丙林)、彭琪、解作林纳入永盛集支部后,在永盛集、盐池庙、姚家河、象河、双河口、乐乡关、八角庙、上胡家集秘密农民协会。
与此同时,城区支部王志清、王协公在河西文大庙集与魏坤山、陈志禄、蔡冠伍召集农协会骨干伍开烈、余星若、范汝能、赵月楼、陶文富、梁复田、王瑞合、杨鑫、何生敏布置任务,筹建陈王集、大红庙、塘港、雨霖庙、马公滟、石牌诸协会,以乡绅周志万、冯本恕、冯本华、李沙、陈家锦、孙德贵、冯直成、汪道坦等人为斗争目标,用“团结起来,穷人要翻身”之口号,策动农友闹革命。
王志清、王协公又扩充支部,吸收伍开烈、赵月楼、余星若为成员,代表县部委,组建文大庙集支部,以魏坤山为书记。之后,伍开烈在塘港成立共产党小组。
李锦涵、费必茂、何生民、刘先觉等人进入城区支部候补期后,县部委书记费必生赴武昌,向武汉地委汇报。适逢地委委员董用威参加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后,从广州返汉,大会决议继续执行孙中山遗嘱,实行国民革命。
董用威肯定钟祥县部委成就后,传阅最新文件——中央职工委员会召开的全国职工运动讨论会《议决案》:“……一年以来民族革命的高潮,造成一个极普泛革命的中国,中国工人阶级参加这些运动,表现出他已在国民革命中占有积极领导的地位,在这个局面之下,全国职工运动正处在革命潮流日益高涨的时期,工会组织问题,到此更成为党的中心问题;因为只有严紧工会的组织,增加工会的实力,中国共产党才有能力负担历史的使命,彻底与敌人争斗……”
董用威当选为国民党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常驻湖北,指导国民党在湖北党务,因此,费必生被赋予一项新使命——筹组国民党钟祥县党部。
“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议决中国共产党须与中国国民党合作,共产党员应加入国民党,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曾感此必要。但仍旧保存我们的组织,并须渐渐扩大我们的组织……”董用威启示费必生。
费必生加入国民党,以省党部特派员身份于1926年1月底回县,首先召开共产党县部委会议,传达地委与省党部精神,纠正反对和国民党合作、认为参加国民党就是和资产阶级妥协、会使共产党变色的左倾思潮,吸收周恩熙、王协公、王志清、费必茂、张辉祖、聂维周、李锦涵、马伯恭诸位为国民党员,在省立七中聚会,宣告组建中国国民党钟祥县分部。
时值寒假,在省立二师加入共产党的戴大斗、黄鸿早、刘勋臣、彭仁民由襄阳返梓,在中华大学加入共产党的张光灿、武汉中学的武志靖(1906—1930,武志清、武继清,后任中共钟祥南区区委书记等职)等人亦离开武昌回县,均入国民党钟祥县分部。
费必生分配任务,让党员们分头在各地各界活动:南乡张光灿、黄鸿早、刘勋臣、武志靖,东乡彭仁民,北乡李锦涵,河西王协公、王志清,而周恩熙、费必茂、张辉祖、聂维周在城区青年、商民、教育、宦海各界接纳党员,宣传国民革命,讲解孙中山政策。
戴大斗协助费必生筹备农民运动骨干培训。
1926年2月上旬,农历春节之前,卢祥瑞、范汝能、罗瑞琏、季顺清、江祖尧、陈仲林、邵振武、张继五、解作林、周于法、王子阳、刘正华、黄三锦、陆克明(1897-1932,陆大俊,后任中共钟祥县委秘书长等职)等二十余人聚于兴王宫旁的府察院,参加以国民党钟祥县分部名义举办的农运干部政治训练班学习。
费必生主讲《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中国共产党对于农民运动之议决案》,王志清则解读《共产党宣言》。
戴大斗宣讲《中国共产党与中国国民党关系议决案》:“现在,我们对国民党的政策,是反对右派而与左派结合密切的联盟,竭力赞助左派和右派斗争;同时认为共产党应该集中全力于国民革命的工作,不必同时进行自己的工作,不必进行阶级斗争,这是右倾的思潮……”
为期一周培训结束时,即将进入虎年,费必生、王志清将范汝能、罗瑞琏、季顺清、江祖尧诸学员吸收为共产党员,卢祥瑞(1900-1976,后任钟祥县抗日自卫三中队队长等职)亦由黄鸿早介绍入党,他们大都同时加入国民党,借春节之机,驱动农民协会、出手国民党发轫。
卢祥瑞出生于九里冲一个贫农之家,其父卢明义以租地、赶脚、贩卖维持生计,供幼年的卢祥瑞塾读几年。1920年大旱,颗粒无收,高旭堂登门催不到租,就用马棍打得卢明义头破血流,未过两天含恨辞世。之后,一个姐姐亦病逝,从此,卢祥瑞不得不扛起全家沉重的生活负担。1925年春,卢祥瑞到武汉一家纺织厂学徒,投身工人运动,年底回钟祥,在文昌阁郢丰织布厂织布,加入马伯恭店员工会。
培训结束后,卢祥瑞与陆克明回九里冲,与安寿澎(安寿彭)等人开展打倒土豪劣绅之行动,江祖尧则回到九里冲之东、撩脚山麓的石门,在周家庙、李家庙、肖家庙一带,与王让清、刘东洲、江良弼、杨星一启发农友同张德权、王贤章、卓连臣、江武洲一伙乡绅明争暗斗。
那王子阳、陈仲林则回到北乡长寿店、莲花观一带与韩开景、刘兆亮等秘密成立农协会,斗争乡绅朱继高。县境北端的马头山则是由省立二师返乡的黄祖耀联络蒋敬夫、蒋德安、刘家庆、周家峰等人在马家湾、马头寨、黑王寨、沙河店一带,发起农友开始与豪绅胡骆兵、胡骆夫、陈之记的争斗。
话说3月惊蛰后,虎年正月尾,烟雨湿阑干,杏花惊蛰寒。省党部特派员费必生聚国共党员王志清、王协公、费必茂、张辉祖、李锦涵、马伯恭诸位于省立七中,归总、运筹全县国民运动。斯时,呐喊、呼叫声鹊起城中,省立七中返校未几的学生们跟着曾宪成、朱鹤峰、冯之洲、尹洪文、宋月樵、戈万松、赖以琳冲出校门。
“黄子谦被捉进城了。”被惊疑出门的费必生诸人迎面碰上国民党员江克壮(1904-1947,后任京钟县东南区熊桥乡乡长等职)来请特派员。
只见兰台山下、原本只矗立着少司马牌坊与大司空牌坊的空阔府衙广场被持叉举棒的人海淹没,东南角依山而造的平台上,大刀会皇庄庙堂主黄子谦被五花大绑示众。
罗瑞琏从府察院训练班返归白陵寺后,与陈会洲召集七佛庙、皇庄庙农协会员陈大理、陈光志等数十余,奔袭大刀会皇庄庙堂口,活捉堂主黄子谦,一路游行,押进县城。
被这破天荒之举惊喜、不敢相信眼睛的民众一路拥来。
孙海霞迅速领中强中学杨志尚、马豁、杨锡庚、孙耀华、周云铎、孙善模、王光凝、樊玉道、杜邦宪(1907—1943,杜帮宪、王炳朗、王开宪,后任新四军第五师特三旅政治部主任等职)一班学生进城声援。
费必生则以国民党钟祥县分部名义,与王志清、王协公、张辉祖、李锦涵等人主持批斗会。
皇庄庙大刀会徒一面尾随而来,一面报请总会首李泽夫合力营救。李泽夫拜会县知事张春山,请示警备队配合行动,冲散会场。
“静观其变,不欲其乱。”张春山提醒李泽夫。
原来湖北省长肖耀南向广州国民政府抛出橄榄枝,省党部方得以在湖北撩开面纱。其实,肖耀南于正月初暴亡,张春山暂不知省公署虚实;再者,李泽夫大刀会、梁鑫田红枪会是钟祥难以驾驭的帮派,百姓多有怨言,张春山投鼠忌器,现在正好借国民党制衡。
县城商民不堪大刀会骚扰,费必茂、马伯恭与江克壮、黄子林、李相九、蔡瑞林、周恩熙、宋炳森、赵秀清、苏晓鹏诸位一呼百应,召唤商民协会、店员工会会员持棒加入农协会队伍,警戒大刀会徒。
“他黄子谦凭什么要我们农友每年为他无偿地服劳役?榨油、赶场、抬轿、砍柴、挑水,样样都给他做?且须随叫随到,逢年过节红白喜事还要赶情送礼?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都是黄子谦他们豪绅官吏麻醉我们的鬼话,以束缚我们的手脚,维护他们压迫剥削我们。如果我们继续‘睡觉’,正合他们的心意。现在,中国落后经济,是因帝国主义长期的侵略而崩溃的。只有国民革命可以保护我们农友、无产者利益,而免除地痞劣绅借公共事业名义聚敛钱财。”费必生演讲,“什么出门要选日子,做事要问吉凶,死人要做道场,害病要焚香化纸、过节要敬鬼神……都是套在我们身上的一条条无形的绳索……”
王志清走到台前,虎声道:“你们真相信大刀会刀枪不入吗?燃灯焚香,诵咒吞符,跪饮井水,灯上吸气,吹遍身体,就能刀枪不入?他黄子谦就神仙附体,金钟罩身?就可以作威作福,为富不仁?我看是骗人假把戏!”
那陈大理手持木棒,飞身台上,朝黄子谦肥头挥砸一棒,黄子谦嚎叫着鲜血直流,台下欢声雷动。
费必生乘机号召民众破除迷信,立志国民革命,解放自己。
继而,王协公、张辉祖、李锦涵、孙善模等代表慷慨陈词。
那孙海霞“洋学”中强中学的学生特别显眼,校服校徽,队列整齐,步履铿锵,虎声震天。共青团特支周恩熙、马豁、宋炳森在这里将杨志尚、杨锡庚、杜邦宪、周云铎、孙耀华、孙善模、樊玉道、王光凝组成为共青团小组,由马豁任组长。
费必生、王志清与孙海霞带着中强中学“洋学生”打头阵,押着黄子谦穿巷游街,一路迈向城北狮子井费记商铺。
大家不明就里,只见费必生跨上台阶,发誓革命到底,让李锦涵、马伯恭、罗瑞琏、陈会洲、陈大理、陈光志领一班农协、工会会员将自家商铺货物、家中财物,鞭炮、烟叶、纸张、牙粉、牙刷、肥皂、井盐、食糖、毛巾、棉袜、衣物、粮食搬出,分与贫寒、困苦之人。
孙海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不觉对与自己有师生之谊的费必生肃然起敬:费必生新婚妻子方竹乃南门外方和盛布庄千金,今后如何生活?孙海霞连忙与张辉祖上前,留下些许商品,以供维持生计。
在饥肠辘辘、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之人捧着费家财物,满心欢喜依依不舍时,费必生与罗瑞琏、王志清诸同仁,将黄子谦押送县公署监狱。
张春山闻费必生抄自己之家,暗暗思忖,国民革命不可等闲视之,遂以国民党钟祥分部条陈的《黄子谦十宗罪》,堵李泽夫大刀会之口,将黄子谦暂时收监,以观其变;就连黄子谦在县城的族人、首富黄泽臣与二富黄元善也一时噤若寒蝉,唯恐引火烧身。
马豁、宋炳森、杜邦宪、杨锡庚、周云铎、孙耀华、孙善模、樊玉道、王光凝这帮青年学生目睹费必生无私无畏之举,震撼万分,立志跟随费必生闹革命,带着中强中学同窗,废除城隍庙菩萨,将庙宇改作课堂。
钟祥分部在县域发展赵鹏飞、魏品三、常开骥、陈洪高、张云九、吴宏德、王让清、安寿澎一批人为国民党员同时;县部委亦壮大自己,在河西胡家集、百家大庙、干沟、大棠梨树,成立由冯廷阶、吴执夫、沈明纪、张成华负责的小组,在河东九里冲、石门设立小组,由马伯恭、江祖尧负责。
1926年6月底7月头,在南方北伐先遣队向湖南进军的隆隆炮声中,张光灿、武志靖、戴大斗、黄鸿早、彭仁民、黄祖耀被共产党湖北地委、国民党湖北省党部委派,分别从武昌、襄阳返回钟祥,准备迎接国民革命军北伐。
武志靖、黄鸿早、刘勋臣、张光灿回到南乡东湖畔之老孙集、谢马湾、郑家集、沙港、黄岔堤一带,以开设私学掩护,成立共产党南乡支部,推武志靖为书记,串联徐春辉、周廉卿、杜伦定、李建忠、张静庭、宋纯青、蒋晓东、褚毓海(褚和清)、孔凡泽……一批青年,组建农民协会。
9月底,荆门、钟祥北洋驻军向京山、汉川移防,策应孤城武昌。钟祥城内费必生、戴大斗、周恩熙、费必茂、李锦涵、张辉祖以为攻克汉阳的北伐军东来,策划欢迎革命军;不期从荆门西来一支衣装参差、刀棒混杂、自称的“革命军”攻城,却在城西码头街肆意吃喝,一时不知就里,只得按兵不动。
县知事张春山由商会会长王恕堂、警察局长王世中陪同,出南门,前来山陕会馆吊唁卢雅卿,献上由县公署秘书王选廷与警备队长梁鑫田着警队送来的慰问品。
就在聂豫、孙海霞与来客张春山一行寒暄之际,国民革命军长江上游先遣军张丙寅一营已经由南门冲进钟祥城,一连与二连分别占领西门与小东门,打开城门,引二营、三营入城,三连直奔县公署、警署,收缴警队枪支,不到一个时辰,占领石城。
聂豫一面让孙东平(1903-1932,孙阳和,后任中共当阳县委委员等职)领刘礼裕、刘贤臣、慎克刚、李晓东、艾励青一班战士,护送卢雅卿及河滩战死士兵遗体回当阳淯溪河安葬;一面接管县城,驱赶城内天主堂洋教士,筹措粮草。
第二天,侦察官傅恒之、张世友纷纷急报:北洋军驻襄阳之中央陆军暂编第五师师长张联陞一团沿襄河,水陆并进,南下钟祥;驻宜昌之长江上游总司令卢金山命唐四明步兵团占据当阳,东驱荆门;驻江陵之中央陆军暂编第七师师长王都庆令王静修步兵团北入荆门县南;东边京山县警备队三百余人疾驰而来……
先遣军四面楚歌,聂豫令张丙寅一营守城,以牵制三方北洋军;卢述常、刘国阳二营为前锋,向东南京山突围,以趋汉阳。
经九里冲、石门,二营于撩脚山前设伏,激战京山警备队。胶着之时,斜刺里冒出一股士兵,腰击警备队。警备队大乱而回溃,卢述常乘胜追击,过京山松门口,直驱京山县城。
冒出的援兵乃一营袍哥手枪连,自河西差点被缴械之后,连长吴东一直盘算着聂司令通过秘书官刘贤臣许诺的营长官帽。聂豫主力向京山进击之后,吴东劝谏张丙寅:“我们如果被北、西、南三个团围困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破城,只有死路一条,反倒成全他聂豫?”
张丙寅似梦初觉,将县城黄泽臣等富商的当铺、钱庄、货铺洗劫一空,弃城而东。吴东轻车简从,急追前锋:因为先遣军连破当阳、荆门、钟祥三城,其警备队均不堪一击,正好消灭京山警备队,夺得长枪,武备自己,升编营长。
吴东手枪连与卢述常二营穷追不舍,以图在京山城之外,歼灭之。在县城之西的麒麟山一带,先遣军包围气喘吁吁的警备队,吴东抢先出击,夺取长枪。
猝然,噼里啪啦的枪声震耳欲聋,山后拥出黑压压的北洋兵猛烈扫射先遣军。袍哥手枪连乍然倒下一片,吴东见势危急,拼命西窜。
卢述常二营遽然为警备队与北洋兵夹击,死伤一片。
黑压压的北洋兵乃中央陆军刘玉春第八师马恩田炮兵团主力,由汉阳外围的应城增援而来。时,汉阳、汉口落入北伐军之手,武昌仍为北伐军围困。
程云瑞营从荆门撤来途中,被调头与贺自由营夹击先遣军。
这时,暮色苍茫,刘舒轩第三营紧急出击,方才止住北洋兵攻势。
眼看无法击退炮兵团,聂豫下令肖瑞伯补充营抢救伤员后撤,这时张丙寅赶来,声称钟祥城又被占领,后有追兵。
聂豫深感情势凶险,下令朝京山西乡山地撤退,却遭到山民抵抗,鸟铳、猎枪冷不丁射入先遣军中,原来吴东袍哥手枪连一路抢劫而去,山民深受其害。
黎明时分,跋涉百余里、疲惫不堪的先遣军抵达钟祥南乡旧口一带,一面埋锅造饭,一面寻找船只,准备西渡襄河。
辰时,阳光开始化解霜露,幕天席地、和衣而睡的先遣军正要朝食,身后蓦地响起骤密的枪炮声,马恩田炮兵团紧追不舍,跟踪而来。南面河西亦响起枪声,那是王都庆师之王静修步兵团。
聂豫令张丙寅打头北撤,刘舒轩、卢述常断后,交替掩护撤离。
这样,先遣军在北洋军马团追逐下,沿汉水东岸河堤北上。
至沙港,西靠汉水,北临浩渺湖泊——因在汉水之东,而曰“东湖(后‘水湖’,今‘柴湖’)”。
聂豫叫住肖瑞伯:“如果被追抵钟祥城,我们将被前后夹击,死无葬身之地,你必须寻得船只,在前面河面狭窄处强渡,进入河西山地,方有回旋余地。”
当即,聂豫命令三个营,在襄堤上下阻击追敌,掩护肖瑞伯补充营寻找船只。
两军对垒,又激战昼夜,互有伤亡。
张丙寅闻侦察官傅恒之急报张联陞师一团前卫沿江杀到,遂整营撤离阵地,抢先于魏家集河湾西渡汉水,不意王都庆师步兵团前锋业已杀到,咬住张丙寅营。
聂豫令卢述常、刘舒轩二、三营交替掩护,趁机强渡汉水,不少战士永远倒在河滩、江湾。
马团贺自由营冲进江滩,截住最后一船弹尽粮绝的士兵十七人,其后,押进荆门城示众,刀砍、火烧,有的头部没砍掉、倒在地下凄厉喊叫,惨不忍睹。一班长以拖欠、克扣军饷为由,率部冲进营部,袭杀营长贺自由及两个护兵。
先遣军以伤亡惨重的代价钻进河西、钟祥与荆门之交的山地,凭借这里起伏的山峦、纵横的沟壑,复杂之山形,与北洋军四个团的兵力对峙,时间已至1926年10月上旬尾。
聂豫司令部设于伏龙山顶、明末清初建造的“扼控荆襄”的道教名观,宽阔的上、中、下三观,正好作为军营。
连级军事会议在中观召开,一营手枪连长吴东成为众矢之的,吴东反诘:“你聂司令自食其言在先,许诺我营长之位呢?”
聂豫一脸迷茫,张丙寅怒气冲冲,呼一营连长们夺门而出:“你聂豫怎么能暗中挑拨离间我袍哥兄弟?”自此,张丙寅更加无视聂豫指挥。
卢述常请罪,当初不该盗用司令名义,让秘书官刘贤臣骗得连长吴东认罪。
聂豫方知原委,很是生气,要处罚刘贤臣:“这些抢劫百姓的人恶习不改,是同革命军走不到一条道上的。”
在这荒山野岭,粮食供给成为难题,张丙寅营不顾司令部不许抢劫乡民通告,不时下山进村觅食,因而,这支先遣军被山下农民协会、共产党支部视为土匪戒备。
深感孤独的聂豫只好派出司令部交通员慎克尧等人前往远安、当阳,通知参谋长李超然、政治部主任朱绍裔率部赶来会合,商讨下一步作战方案。
“我部牵制鄂西之北军,配合南军夺取汉阳、汉口,业已实现,今克武昌也在旦夕之间。我们孤悬于此,不是长久之计,不如本人前往汉口,与南军接洽。”聂豫的提议被众人肯首,与卢述常辞职,出走武汉。
聂豫后任辛亥革命首义同志会主任委员,1937年日机轰炸武汉,面对被炸毁的房屋,聂豫怒气攻心,从此病重,不久去世,安葬于鄂城县葛店方坡。
李超然代理司令,坚守山地,等待接应南军。张丙寅、刘国阳、刘舒轩、陈海涛、肖瑞伯各营分兵把守四方山口,扩大防守区域,相互策应;冯国屏警卫队护卫司令部,派出侦察官探听山下南北两军动向。
朱绍裔职掌军需与宣传,宣传队由李时鲜、汪文化、黄冠柏、汪效禹、傅子和掌管各小组,军需队由傅丹湘、傅励山、李艺直、李国新、李尧常、李昌海掌握各小队,在被封锁的区域内,展开政治宣传,购买粮食、衣物。
其后不久,张丙寅以前去汉阳、投奔南军为借口,率部离山,回归杨森东伐武汉的“川鄂联军”。
1926年12月中旬,行使中央最高职权的武汉“临时联席会议”委派何键为鄂西指挥,征讨杨森、卢金山,南军第八军叶琪第一师、夏斗寅鄂军第一师出应城、取京山,扑向钟祥。李超然闻知,独领刘舒轩主力营偷渡汉水,接应叶琪师夺取钟祥城,引军西渡,与朱绍裔、陈海涛等部会合,引叶琪、夏斗寅夹攻荆门城。
夏斗寅师主力驻防荆门后,李超然先遣军配合叶琪师光复当阳县,县知事、山东人孔宪赢随北军撤离,鄂西指挥何键指派黄祯祥接任当阳县知事。
至此,国民革命军长江上游先遣军完成使命,由北伐军资遣:陈海涛、周谷元、周仲规独立营返归远安;肖瑞伯补充营、冯国屏警卫队、李时鲜宣传队、傅丹湘军需队以及司令部、政治部人员亦回原乡;刘国阳、刘舒轩两营战士将枪支上交北伐军,就地遣返;然而,百余人不愿离开先遣军,由朱绍裔率领,编入叶琪师。
朱绍裔将随身携带的当阳县印与知事黄祯祥交割,卸任县知事之职务,然后回教育局。罗国玺、皮元良、张良弼、雷子贤供职依旧,以为朱绍裔将继续教育局长,将朱绍裔离开教育局以来的每月薪资,全部送给朱绍裔。其后,王怀之继任教育局长。
朱绍裔后任国民革命军张发奎第四军李汉魂第二十五师政治部组织科长、广东省干训团教育长、全国政协委员等职,1971年于安徽芜湖病逝。
在国民党当阳县党部筹备委员会与县政府组织的欢迎、慰问北伐军的盛况中,共产党当阳小组皮元良、罗国玺、王怀之、金仙樵、萧立卿在教育局为李超然、李时鲜、汪效禹、傅子和、黄冠柏、傅恒之一批先遣军中的党员接风洗尘,商议组织配置与国民党合作。
“我们组已经超过三十人了,显然不是‘小组’了。”代理组长罗国玺争先开腔。
李超然、李时鲜、汪效禹等人投去惊讶的目光。
“宜昌之省立三师毕业的洪勋、慎家驺、刘秀松(1901-1928,刘承梓、刘承礼,后任中共当阳县委组织部长等职)、张人瑞(1906-1930,张仁瑞,后任中共鄂西特委特派员等职),襄阳之省立二师的方振声、庞万杰,荆门之十四中学的李良才,从武昌回来的张彦青、詹楚南,这些人的组织关系全部转回了。”罗国玺解说,“再者,我们又引进了郑楚卿、徐永春、孙东平、李时新、庞兴斋、朱伯龙……”
傅子和感慨:“庞兴斋、庞万杰父子都成了我们的同学?!”
李超然提议,派员赴省汇报,成立特别支部。
这时,房门被推开,闯进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罗国玺、傅子和不约而同惊呼:“良辉!”
良辉,罗庆光(1908-1929,罗良辉、罗觐光,后为共青团当阳县委书记等)出生于北乡观音区白石港,与罗、傅同乡,就读于湖北省立第一中学,在武汉学运、工运中脱颖而出,受共产党湖北区委及省党部派遣回乡,引指国共合作。
众人喜出望外,即刻筹商党员会议,筹组县部委。
1926年12月下旬,李超然、罗庆光、罗国玺在教育局主持全县党员大会,宣告成立共产党当阳县部委员会,首先为汪文化、傅丹湘、屈晓宙、廖春隆举行入学礼,然后表决委员提名:书记李超然,罗国玺、王怀之为组织、宣传委员,罗庆光、涂湘严为工运、妇女委员,汪效禹、李时鲜任农运委员,洪勋候补。
县部委在党员三人以上的区乡设立支部:城区、河溶、瓦仓、观音、淯溪、慈化、双莲各区支部,分别由罗国玺、王怀之、傅恒之、傅子和、刘秀松、张彦青、詹楚南负责筹建,支部人数过多的城区、瓦仓,酌情分组。
罗庆光转达湖北区委指示:以建立农民协会、协助筹备国民党县区党部为当今之务。因此,县部委决定成立全县农民协会筹备处,由李超然、李时鲜负责,向各区特派农运专员:城区廖春隆,慈化、瓦仓区苏密峰、胡德山,观音区庞兴斋,淯溪、河溶区刘国阳、向希贤,干巩区冯克修,双莲、半月区詹楚南、胡赞武,马山区蔡自伦。
李超然要求全部党员将凡承认新三民主义、拥护国共合作者,即可纳入国民党,从而帮助建立国民党区乡分部。
接着,罗庆光与县党部筹备委员李超然、王怀之、罗国玺、金仙樵、皮元良等人商讨县党部构建。
12月尾,全县国民党员代表大会在玉阳山麓同善社召开,昭告中国国民党当阳县执行委员会诞生,推选李超然任常务执行委员,表决通过筹委会提名的委员人选:朱伯龙、邓善伯分任组织、宣传部长,李良才、涂湘严为青年、妇女部长,陈治平、张幻龙、邓子纯分任工民、农民、商民部长,监察委员王怀之,秘书皮元良、金仙樵、刘翼云(程万),交通员涂相荣。
其中,邓善伯、邓子纯为邑绅国民党员。
李超然发布主旨演说,阐释三民主义:“反对列强侵略,民族自求解放,各民族一律平等,废除民族压迫﹐组织自由平等统一的国家;把政权放在人民掌握之中,发展各革命阶级联合的共和制度;国家当给以佃户土地﹐资其耕作,私人资本不能操纵国计民生,工人之失业者﹐国家为之谋救济之道……”
“国民革命之运动﹐必恃全国农夫﹑工人之参加﹐然后可以决胜,要全力帮助农人﹑工人运动﹐注意吸收农人﹑工人参加国民党组织,以促国民革命运动之进行。”罗庆光以特派员身份莅临引导,并选派人员赴汉口之湖北全省总工会工人运动讲习所、武昌之国民党湖北省党部党务干部学校学习、参加省党部代表大会。
县党部执行委员会推选罗庆光、萧立卿、文哲轩、鲁浩民、张宗说与李时鲜、李良才、汪效禹、傅子和、陈光勋、陈光森,当即启程,分赴汉口、武昌接受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