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安县党部与全县农民协会决定:着县农民自卫团正、副团长张汉卿、徐玉之部署各区团操练、戒备,令曹化慈接任二区农民自卫团团长,刘宗新为指导员,阻击刘苌春匪部。
时,周仲规、杨楚柏、吴永德由武昌返县,带回《中国共产党第三次修正章程决案》,依据“党的组织系统”条款,县部委员会改称县委员会,改选朱晴轩、张汉卿为委员,下辖区委员会:城厢区委书记聂俊三,南乡区委书记曹化慈,北乡区委书记陈树屏。
周仲规与曹化慈、刘宗新急速调集南乡全区八个中队主力,赶赴清溪场。而这时,刘苌春匪部已经盘踞孙膑寨。
列位看官,孙膑寨不是一个村寨,而是一座山峰,而且是清溪山峦一孤峰。
清溪铺是远安最南一个行政区,这里群山如莽,层峦叠嶂,沟壑纵横;有大小两条山沟像两把天刀将清溪山峦砍了两刀,斩出一座南北长三公里多、从北向南倾斜的孤峰独岭。而顶峰四面悬崖峭壁,三面无道可通,只有北面有一条天梯般的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盘山而上,通向山顶。峰顶面积两百平方米,建有一庙,塑有孙膑像,曰“孙膑庙”,此山俗曰“孙膑寨”,传说,孙膑曾在此山头避难。
在山沟北面的半山腰上,山势陡峭凌空交合,形成坐北朝南的巨大石灰岩溶洞,号曰“鬼谷洞”,亦名“大仙洞”。洞中存有石桌、石凳等,尚藏一石虎,一米多长,张嘴翘尾,鬼斧神工,传说是鬼谷大仙外出云游的坐骑。
据清朝同治《远安县志》载:“鬼谷洞在县南五十里,清溪寺迤西五里,洞门高阔,进数步有石龛,相传为鬼谷子讲《易》所;洞深不可测,内白蝠如鸦,层池如莲;洞前有玉皇阁,久废;窟中玉泉交流。”《湖北通志》载曰:“孙膑与庞涓同师鬼谷子于云梦山,学成,涓先去魏,孙膑就之,庞涓害其能,刑其足,膑徉死,齐使者窃载之,以云梦山侧有孙殡寨,乃其遗址。”
据说庞涓下山后,派使者去请孙膑也下山来帮助他。鬼谷子掐指一算,孙膑将临百日之灾,就令弟子在附近山头为孙膑造了一座假坟,让孙膑口衔一个鲜鸡蛋,睡在墓里,从而不饥不渴,以祛邪避难。使者带回孙膑死讯,狡诈的庞涓认为其中必定有假,对使者下令:“接不到孙膑,抄斩你满门。”
使者吓得来到孙膑墓前痛哭:“你死哒,我请不动你,我的全家都要被庞涓杀了,我怎么办啦?”孙膑心软,忘记了师父的告诫,吐出鲜蛋,随使者下山到魏国去。
后人为纪念孙膑,把他假死的山岭,起名“孙膑寨”。
清溪寺位于清溪场,而清溪场是清溪铺中心墟集,通往当阳的要冲,离当阳城不到二十公里路程。
1927年7月12日,曹化慈将三百余人的自卫团分成三路,与周仲规各领一路,从南北两端爬山孙膑寨,两路夹击。刘宗新一路埋伏山下几个必经路口,守株待兔。
却说盘踞孙膑寨的乃川匪营长刘苌春手下副营长,号曰“叶老么”,约二百棒匪,由宜昌东乡山林饥疲交加北上而来,在山下遭到周会廷自卫中队与清溪场农民会员驱赶后,栖息孙膑寨,等待与刘苌春会合,杀进远安城,一解饥乏之困。
叶老么之匪将劫掠而来的食物狼吞虎咽后,东倒西歪在树下躺睡。当自卫团战士的鸟枪、火铳乍起时,毫无防备的短命匪兵猛然成了梦中饿鬼,余下的鸟骇鼠窜、狼奔豕突,又撞上自卫团大刀、梭镖。
叶老么连滚带爬,夺路而逃,窜向山下,成了刘宗新一路的俘虏。
孙膑寨一仗,农民自卫团缴枪四十多支,大刀、梭镖五十余件。
原来,叶老么匪兵的几十杆枪也早已饥渴难耐了。
为保卫县城,县党部决定从实力最强的南乡与东乡抽调精强力壮的队员进城,配合城厢区胡朝信农民自卫团防守。
二区农协会苏普成、周敏之、傅良弼即与曹化慈、周仲规、傅治安、周云山、周谷之各委员分赴清溪场、石土地、雷打岩、卫家岗、猴子岩、木瓜铺、龙潭河、花林寺各中队挑选。
时值农忙时节,因山下农活较忙,挑选的人少一些;而山上相对抽的人多一些。刘顺坤、刘顺运、刘顺祥、韩开绪、韩开元、韩兆禄、薛正选、庞定未、庞定观、庞定军、庞定忠、庞定信、祁宏寿、芦大松、薛大红……四十八人先集中各中队部,其中近一半为共产党员,由南乡区委与各支部成员负责政治、军事训练。七天后,由中队长带队,所选队员手持梭镖、大刀、鸟枪等武器,集合韩家祠堂。
二区农协会举行盛大欢送会,团长曹化慈率先下达守城任务——初步拟定进城一个月站岗放哨;指导员刘宗新规定守城纪律,提醒大家明确守城要求。
农协会委员长苏普成为领队的副团长周仲规、分队长王道培各授短枪一支。
一顿欢送午宴后,周仲规、王道培率领四十八名精干战士高唱“清早起、拖着犁,到田里,来耕地。耕着地,是白米,为着革命吃,防止饿肚皮……”,向县城进发。
黄昏时分,南乡五十壮士进入县城。
县党部陈海涛、叶发秀,县农民协会胡士林、周谷元,县农民自卫团张汉卿、徐玉之,县长邱宗鼎为南乡守城队员扫榻以待,倒屣相迎。
周谷元将其分为四组,配合一区自卫队稽守四座城门,巡查县城内外,防止陈璧生一干吏绅勾结匪兵进犯。
第二天,杨楚柏领东乡自卫团数十名壮士亦入城协防。
之前,张汉卿出北门,至东乡四区农民协会驻地傅什铺,与农民协会陈树屏、李圣炎、梁子厚、杨楚柏、刘长清分赴茅坪场、白鹤观、洋坪、河口、茅福铺、佈元铺各自卫中队,挑选队员韩成立、韩成宗、刘克新、洪佑勤、周自明、熊国龙、何维兵(何继兵)、刘登贤……集中训练后,由四区自卫团副团长杨楚柏带领进城戍守。
这日傍晚时分,吴永德、冯天骏引假期童子团巡逻至南门外街,瞥见朱克全、宋西元蹿进庆寿寺,吴永德速即禀告正在南门巡查的张汉卿。
张汉卿辄领一区胡朝信自卫团与周仲规分队包围庆寿寺,里面正传出朱克全高呼声:“诸位大可放心,要杀我呀?打刀的铁匠还没有出世呢?”
经审讯,庆寿寺同善社乃陈璧生一伙窝点,朱、宋二人正在策划与刘苌春等部棒匪合伙,夺取县城。
陈海涛、张汉卿遂将朱克全、宋西元关进大牢,商议一并抓捕同善社张继华、李纯熙、王子澄、喻涛然、赵成德、游亚一、郭爱堂一干人等,以绝后患;时,操四川口音、疲惫不堪的不速之客们打破县城的焦灼。
一支号称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十五军第三旅的几百人声称奉命驻扎;旅长杜伯乾偕参谋长贾良峻(贾良俊)、参谋处长张绵祜(1904-1957,后任川康抚恤处少将副处长等职)、副官长王凯持第四集团军总司令唐生智电令与县长邱宗鼎接洽,并与县党部接谈国民党组织干系;其政治部张嘉铭寻访共产党县委,亦连缀组织关系。张嘉铭乃三旅共产党特别支部书记,委员贾良峻以及团、营指导员陈宗琣、汪志国等。
时维8月中旬,陈海涛遂借剑杀人,引杜伯乾旅包围庆寿寺,查封同善社。张继华、李纯熙、王子澄、喻涛然一伙作鸟兽散。正急需给养的杜伯乾没收其财产,乐得其所。
县党部遂发动民众欢迎杜旅革命军。县妇女协会正、副主席陈佩兰、王植桂,共青团县委正、副书记胡士林、王植桂(兼),商民协会朱卓然、熊一亭,农民协会胡士林、周谷元,共产党城厢区委聂俊三、朱卓然、胡朝信一班人发出行动令,连夜赶做布鞋,争献劳军物资,以缓杜旅燃眉之急。
继而,县党部与第三旅司令部在县城武衙门校场举行军民联欢大会,杜伯乾、贾良峻、张绵祜、王凯与团长吴鹏德登台演讲致谢,并接受远安民众用红纸石印的《致国民革命军暂编十五军第三旅全体武装同志书》。
公审狂妄的县城吏绅朱克全,由张汉卿、徐玉之令周仲规自卫团执行枪毙。
这在宁汉合流、省党部被改组之后,山寺桃花始盛开。
适时,当阳县委交通员李国新驰至有请。
县委书记陈海涛与委员叶发秀扬鞭当阳城,李超然、包泽英传达临时中央政治局与湖北省委关于农民秋收暴动规划。
李超然在家中,由其妻涂氏掌厨,设宴款待;当阳县妇协副主席陶先绣、县学联主席陶骧云姐妹作陪,她们出席全省学联第三次代表大会时,结识新当选的省学联主席包泽英;县党部青年部长李良才在省党务干部学校时,也识得包泽英,因而应邀赴宴;青年学生活动成为话题。
经包泽英提议,陶骧云前来远安,协助展开学生运动。
由叶发秀牵头,陶骧云入远安县立第一高级小学,与吴永德、冯天骏筹划成立“远安学联暑假旅行宣传队”,召集县城附近童子团员二十多人,聚会于西门内的沮江书院。
沮江书院于1846年由知县梁光钊得全县耆绅捐助而兴工修建,前置龙门头门,中建讲堂,旁列耳房,后楼名“凤栖”,最后为斋房号舍,规模壮阔,因沮河流往城西南,遂名沮江书院。
会议决定联合县立第二高级小学校一起行动,以远安县学联的名义号召全县学生,加入宣传队。
陶骧云与吴永德同为省学联代表,凝神聆听过包泽英的开幕词、董用威的政治报告、陈德森的汇报、张家明关于陈定一烈士的斗争事迹;参观过汉口英租界工人运动讲习所,听取向忠发的工运演讲;在武昌之全国农民协会晚宴上,谛听毛泽东的《现在全国农民运动的概况》报告……又一同留省党部党务干部学校学习,吴永德破格加入共青团。
时值旧历七月下旬,吴永德、冯天骏童子团李家元、孙永发、姚永光、张开元、陈自炳、李家炎、段兆祥、易必典携带印刷品,冒着炎炎酷暑,出北门,由南乡自卫团汪仲乐、王德政、刘仁未、刘兴长、韩西宽、邹官赞、薛光寿……护卫,向县北重镇洋坪出发,一路张贴标语,散发传单:“公开学校经济”“反对停办学校”“确定教学经费及其来源”“减少学生读书负担”“禁止奸商操纵居奇”“减租抗捐”“男女一律平等”“禁止缠足、童养媳及买卖妇女”“乡村政权属于农民协会”“反对列强干涉中国,取销列强在华一切特权”……
田顺典、郑明新、郑明秀、彭成先、杨文诗、赵德钦一辈少年沿途陆续加入,与县立二小傅万邦、程海千、程贵千、傅道选、傅道成……会合时,远安学联暑假旅行宣传队已近六十人,于是,宣传队分成六个小组,奔赴各集镇宣传演讲,帮助各乡村、各学校建立童子团。
县党部继续部署农民秋收暴动,决定没收大地主及中地主的土地,分给佃农及无地的农民,肃清土豪乡绅与一切反革命分子,没收重利盘剥者财产,用以改良贫民的生活。
城内豪商徐希贤、喻生斋,县城吏绅南门汪永茂与北门熊耀坤家族号称“南汪北熊”,吏绅陈璧生、李纯熙、张继华最顽固,还有影响全县的“三清”——朱勤丰、谭端清、游世钦,三人名字除都有“清”音外,还都是清朝末年功名人士,曾经一官半职,田产广袤,而今仍然富甲一方。
因而,县党部商定乘暂编十五军第三旅驻防之机,先“杀三清”,将朱勤丰、谭端清、游世钦三家钱财、田土没收,分配给佃农及无地之民,造成更大的革命效应。
东乡、南乡自卫队正好守城使命告竣,与城厢区团刚好兵分三路杀三清。
游世钦居于南乡、沮河之西的游家畈,离县城不到二十里路程。杀游世钦之任由南乡自卫队担负。
1927年8月25日,丁卯兔年七月廿八,南乡自卫团五十壮士奉命南征。黄昏时分,周仲规带领队员,由南门码头乘船返航,欲直驱游家畈。
汹涌的沮江如箭离弦、如马脱缰、如猛虎出山,涛狂浪急,奔腾咆哮,奔泻而来。从北门、西门码头至此,沿岸近两百艘木帆船偃帆息橹,抛锚岸坡。江面上往南船只奔流而下,而寥寥逆流而上者使纤夫几乎贴地而行。
归心如箭的战士们虎跃龙腾、恐后争先跨上一只大木帆船,催着两位船工启航。
两位年轻力壮的船工查看两边人数均衡后,挥起竹篙齐力捣向坡岸,全力顺势一撑,木船颤抖一下,又被魔怪般的滔滔浊浪推回,汹涌的浪花飞溅,和战士们热吻。
不服气的船工再次将撑篙奋力捣向泥岸,竭尽全力俯撑,终于使吃水极限的帆船缓缓离开坡岸,飞速驶向江心。
一股股摇摆飞腾的浊浪不时追逐帆船,漫溢入舱,战士纷纷拾起竹筒,往外舀水,企图涸干船舱,然而,每当层层浪头袭来,四溅浪花肆无忌惮地无视低低的船舷,蹿入舱底。
自卫团战士们意识到威胁的来临,惊慌取代归心,周仲规下令朝对岸靠拢,弃船步走。
船工扯下风帆,摆斜艗艏,借着水势,靠向西岸。
时,浊浪排空,惊涛裂岸,当船工将竹篙捣向坡岸、船头重重撞上泥岸一刹,如虎巨浪飞扑坎坡,将已经松动的一巨方坡土冲向天空,如魔兽般崩压艗艏。
原来这里正好迎着水流,洪水已经将坎坡下方冲洗一空,坎坡上部早已摇摇欲坠。
帆船瞬间倾覆。
战士们还没有来得及呼救,被滚滚急流卷入浑黄的狂澜之中,混沌一片,在苍茫的暮色里,随澜浮沉……
这里尽管离城不远,但已是荒郊野外,覆船之讯也随波逐流而去。
周仲规、王道培、周团伯、赵有志、苏杏新拚命抓着船尾铁杠,随茫茫河水浩荡青冥。近子夜,覆船被惊涛骇浪拍滞沙洲。四肢无力、浑身虚脱的他们匍匐沙洲,黑天摸地爬向堤岸。
这里是猴子岩,他们在冰冷浊洪中漂流了二十余里。
须尽快找人搜救,他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昏天黑地里,五人搀扶着向三孔畈摸去。
四更山吐月,残夜水明楼。鸡鸣时分,周仲规五人徒步十余里,敲开农协会委员长苏普成家门。
苏普成让在区自卫大队当一班班长的儿子苏子泉,召集全班战士紧急出发各中队,组织人马沿岸搜救、打捞尸体。
苏普成与协会周仲规、曹化慈、周敏之、傅治安、傅良弼、周云山、刘宗新诸委员分赴各乡,告慰死者家人。
暴涨的沮河、肆溢的江滔、落后的工具迟滞打捞行动,一个星期后,只有几位壮士尸首在清溪铺至当阳县境河滩被搜寻入土。
8月31日,头七,清溪铺河坝,两米高的台子,两边挽联“清溪有勇干远安十三铺而今鹤唳不惊,沮水无情吞英烈四十五永赴龙宫革命”,乃曹化慈手书;中间供奉着用黑漆油写着四十五名罹难者姓名的灵牌。
县长邱宗鼎,县党部陈海涛、叶发秀,县农民协会胡士林、周谷元,县农民自卫团张汉卿、徐玉之,县妇女协会陈佩兰、王植桂……挽幛吊唁,当阳县委李超然与鄂西区特委包泽英由涂相荣陪护,莅临吊祭。
陈海涛、叶发秀、苏普成、曹化慈主持公奠仪。
与会的数千人在叶发秀领唱下,让《国际歌》飞扬。
接着,全体静默三分钟,向遇难沮江的农民自卫队队员致敬,聊以慰其勇毅之思耳。
陈海涛致悼词:“今天,我们父老兄弟数千人聚集这里,沉痛悼念四十五名遇难的南乡农民自卫团勇士,就是要发扬他们献身革命的精神,我们的自卫团不会有暂时的失败与紊乱,我们的农民协会只会更加团结与强大;要铲除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实现革命民权,实现耕者有其田……”
接着,开灵点主。
四十五名护灵自卫队队员刘宗新、王道培、周启赞、苏发龙、王德教、苏发昌、周团伯、赵有志、苏杏新、苏子泉、李家荣、周启莲、丁雨道、王子明……高喊:“开灵点主,神灵归府,佑我乡邦,兴盛长久!”
陈海涛按照罹难者年龄大小逐一宣读名单:薛光寿……刘兴纯……胡国仕……韩西林……韩承尚……刘顺昌……刘仁慈、刘兴长。
薛光寿四十一岁,而刘仁慈、刘兴长刚满十八岁。
苏普成则一一头顶四十五尊牌位,邱宗鼎则一边用毛笔蘸上朱砂,在牌位名字上逐个点红。
公祭结束,四十五名护灵队员各捧一尊牌位,由陈海涛、邱宗鼎、苏普成、周谷元、周仲规、叶发秀、曹化慈、胡士林、张汉卿以及包泽英、李超然执幡举幛,周会廷中队鸣锣开道,周谷之协会四面彩旗,在噼啪鞭炮声中,缓缓前行,周敏之、傅良弼领会员四十五人在送行队伍后面烧纸、撒谷。
四十五尊牌位被护送到清溪场灵官殿供奉。
清溪寺,包泽英、李超然召集陈海涛、张汉卿、周谷元与苏普成、曹化慈、周仲规、刘宗新集会,听取远安暨南乡暴动准备。
远安县委主张继续“杀三清”,没收游世钦钱财、田土,以带动全县。
“现在,关于翻船的流言蜚语暗自流转,不胫而走,尽管属信口雌黄,却也迷惑了芸芸众生。”周仲规忧心忡忡。
李超然惊讶:“何言之有?”
“便是认为游大老爷是杀不得的,谁杀谁将惹灭顶之灾,死无葬身之地。”周仲规继续,“现在自卫队都谈‘游’变色、心有余悸。”
包泽英不屑道:“这些对神灵鬼怪的盲目迷信,我们也信?”
苏普成解释:“眼前不是我们信不信,而是崇拜神灵的乡邻们被深深迷惑了。”
包泽英感到事态严重,一下子溺死四十五人,也难怪人们议论纷纷,于是提议“杀游”行动暂缓。
清朝光绪二十六年八月,包泽英出生于湖南省华容县三区一地主之家,隔长江与监利相望,从监利县城转船汉口,入上海大同大学医科学习,寒假回县,与黄祖轲、徐履仁、涂国钦等同乡组织公民团、新剧团,化装讲演,街头村尾公演,宣传抵制英日货物,热忱爱国,呼吁男女平等,反对霸凌,反对女孩缠足,并为受婆婆虐待的媳妇们打抱不平。包泽英不敢当面顶撞收租苛刻的祖母,事后偷偷从后仓里放谷还给佃户。
前年春,包泽英转入武昌之湖北省立医科大学,成为董用威指导省立一师学生成立的“人社”之活跃成员;7月与卢匿才、杨亚藩、杜骏远等作为武汉学联会代表赴京,为汉口惨案请愿,向北京学联会告英人在汉惨杀同胞真相;9月任学联总务主任,代表武汉学生联合会参加河南全省总工会成立大会,并加入共产党;因11月7日在反关会(反对关钞税收)游行时误喊“萧都办万岁”口号而被留团察看一月;12月与王达祥、陈定一、元绍卿当选为共青团武汉地委学生运动委员会干事、湖北全省学生联合会常务委员。
去年元月初,包泽英作为全省学联总代表与共青团武汉地委书记黄镜随襄阳学联代表宋良猷、燕文新去襄阳,欲宣传反日出兵满洲,召集国民大会,同时提取对买办洋货的罚款一万五千串。正当襄阳学联董振、李金铭、宋正德、薛大全集会鼓楼,争论罚款用途、达成转交上海总工会、救济失业者意见之际,县知事叶干蕃(叶翰蕃)带领警察冲散会场,逮捕包泽英等人;数日后,包泽英被羁回武昌释放;寒假,路经监利被以“煽动民雠”罪抓捕判监一年半,感染时疫,一时濒危,幸亏湖北省党部、省学联出手相援,转危为安,监利光复后出狱,成为《湖北学生》主要撰稿人之一。
今年春,包泽英随医科大学并入武昌中山大学,5月当选为省学联主席,7月当选为中华全国学生总会组织部长。
包泽英指示远安县委、南乡区委展开革命宣传,破除乡邻们崇拜鬼怪心理;对自卫团实行政治教育,引向正确的革命轨道。
李超然与包泽英轮流宣讲中央通告农字第九号《目前农民运动总策略》与“八七”中央紧急会议《最近农民斗争的议决案》《党的组织问题议决案》,“表明中国革命进到一个新阶段——土地革命的阶段”“要使党的支部能够深入到乡农协,并正成为群众争斗的核心”……
送走包泽英、李超然,陈海涛、张汉卿一行返城,县城同样飞短流长“三清杀不得”,遂在大士庵(大寺庵)召集县委胡士林、张汉千、叶发秀、梁子厚、朱晴轩、熊一亭、聂俊三、陈树屏委员会议。
“听说派去杀三清,有半路开小差的。”组织委员叶发秀忧心如焚,“这不能责怪我们的乡亲迷信很浓,肯定是‘三清’麻痹我们的烟幕弹,我们绝不能上当。”
宣传委员朱晴轩献策:“不能使之阻碍我们革命进行,要用革命的政治宣传,消散他们的无稽之谈。”
县委会议决定:继续发挥童子团展开革命宣传,再由县委、团县委、妇女协会共同组建宣传队,赴各区乡演讲,破除迷信,宣扬革命暴动。
吴永德、冯天骏童子团每天傍晚在城内大街上游行,自编自演活剧,高唱革命歌曲:打倒土豪,打倒土豪;除劣绅,除劣绅;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朱晴轩、叶发秀、张汉千与周谷元、徐玉之、陈佩兰、王植桂、李家元、张代谨以及从南漳匿回县城的王方行二十余人宣传队从县城出发,首先奔南乡木瓜铺花林寺,将已印好的布告、标语张贴路口、街巷:“反对封建迷信,捣毁鬼神塑像!”“打破一切礼教习俗的束缚”“解放妇女”“男女教育平等”“男女社交自由”“不缴苛捐苛税”“取消高利贷”“没收大地主土豪劣绅及反革命的土地”“减租百分之二十五”“实现乡村农会政权”……
然后在各中队、协会驻地成立妇女协会,聚会演讲:“不迷信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缴预征钱粮!”“农民有集会言论、结社出版、抗租抗税之自由!”“实行农民武装!”“耕者有其田!”
当宣传队北进许旧铺之旧县、后砦铺之荷花店等地布告标语、聚会演讲结束,准备西乡石管铺之苟家垭、郝枧铺之望家冲时,叶发秀随陈海涛、张汉卿前来当阳洪市坪会议,朱晴轩、张汉千指挥宣传队继续实行。
远安县委汇报毕,汪效禹汇报瓦仓区准备进展后,李炼青传达省委转发的临时中央政治局指示:“根据我党中央部署,暴动组织乡村用‘农民革命军’,城市用‘工人革命军’名义,简称‘农军、工军’,合称‘工农革命军’。某农民暴动区域军事的指导用某区农民革命军总司令名义,工农军的数量在暴动成功之后,须无限制地扩充成为正式的革命军队,同时仍保存地方军队性质的工军与农军,执行各境当地警卫,以之为革命的新警察的基础。在暴动尚未发动之前,应将工人纠察队改称‘工人革命军’,农民自卫军即应改称‘农民革命军’。因此,瓦仓暴动自卫团当命名为“鄂西工农革命军第一团”,对外可仍暂称瓦仓区农民自卫团。”
接着,张计储依据临时中央政治局决议阐示:“各区的暴动在未发动之先,在离城较远一点的乡村即应杀戮土豪劣绅、反动的大地主,提高农民革命的热情,举行各区农民群众大会,多作群众的政治宣传,如发传单、讲演、壁报、告示等。在暴动方开始,首先即须征集所有的力量,攻打某乡区的中心城市,屠杀政府的官吏,宣布革命委员会政权,然后才能发展普遍的暴动。因此,瓦仓的暴动当有更广泛的政治宣传,引发农民革命的热情……”
张计储讲到此,扫视会场,见汪效禹、傅恒之似乎跃跃欲言,便示意他们发言。
“我们想为李时鲜兄弟做几天的亡斋,这样外地来的同志就能名正言顺来往张王庙,麻痹土豪劣绅,又能鼓动农民兄弟,引爆瓦仓。”汪效禹提议。
张计储见曹壮父、李超然诸人皆一致赞同,继续道:“临时中央局指示,两湖的农民暴动必须开始于九月十号,而省委指示当阳与公安、沙市应马上暴动,十二日、十三日即行开始,向南发展,与鄂南汇合。我看,当阳暴动就明天的做斋开始,十五日统一行动。”
继而,曹壮父就远安配合方案征求意见后,决定李述礼代理当阳县委书记,李超然全力以赴争取秦汉三、杜伯乾配合暴动。
当阳县委遂增补周景颐为瓦仓区委委员,从各区抽调一批立场坚定、能力强的同志,慈化区委书记张彦青、河溶区委张心田、共青团县委李良才以及李默然、赵鸿运、严金三、程子江一批共产党员,由县委委员罗庆光、刘秀松、詹楚南率领,赴瓦仓,协助发动群众,扩充、训练自卫团,具体筹措暴动。
李述礼、何无我前往观音区,直接领导暴动。
包泽英、张家明前往远安检查、指导,加强领导。
会毕,包泽英、张家明以行医为掩护,随陈海涛、叶发秀、张汉卿上溯远安南乡督查。
看官,鄂西区特委、当阳县委为何如此重视远安的配合呢?瓦仓区署张王庙离当阳城接近八十里,而离远安城不到三十里,瓦仓区西部边界距离远安城更是只有区区十里左右。所以,接壤瓦仓区的远安南乡、城厢、东乡直接影响着瓦仓暴动。而南乡离当阳城又只有三十余里路程,且扼远安、当阳两城之间,因此,防止两县吏绅串连,南乡尤为紧要;包泽英必得再返南乡,与苏普成、周敏之、傅良弼、傅汝吉鼓动会员,跟曹化慈、周仲规、刘宗新操练、部署自卫团,暂且按下。
曹壮父与李超然入暂编十五军第二旅旅部,会晤旅长秦汉三、参谋长罗福祥、副官长秦自然,通报当阳暴动计划,身材瘦矮的秦汉三立马以湘音赞成:“好,我支持。”
李超然视罗福祥、秦自然也一致赞同暴动,辄邀请秦汉三担任暴动指挥部军事顾问。“好,我接受!”秦汉三怡然。
曹壮父见秦汉三话语不多,也并不短小精悍,似乎睡眠不足,却答应干脆,衷心支持暴动,试探道:“不知秦旅长愿意成为我们共产党一员否?”
“愿意,我本身就是共产党啊?”
曹壮父正要继续厘清来龙去脉,二旅政治部主任吴季蟠(1898-1933,吴炳章)排闼直入,以川音发问曹壮父、李超然:“涂相荣系宝地人氏?”
二十九岁的吴季蟠出生于四川省南充县西乡谢家嘴一富裕之家,1920年6月与同乡任卓宣、林修杰、雷定琨赴法国勤工俭学,1923年加入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不久成为中国共产党旅欧支部成员。1925年6月,吴季蟠和黄知风、柏载鹍、饶轴轩回国,由上海抵重庆,受国民党四川临时党部杨闇公、吴玉章委派,于去年3月成立有驻军旅长杜伯乾参与的国民党南充县党部,10月成立共产党川北支部。吴季蟠与黄知风等人协动秦汉三、杜伯乾顺庆兵变后,转战鄂西。
曹壮父、李超然皆露出惊疑的神色,暴动指挥部指派涂相荣外出求购军号,以便指挥作战。
“涂先生被张嘉铭所截,你瞧,大水淹了龙王庙。”吴季蟠揶揄之。
李超然、曹壮父起身告辞。
吴季蟠对秦汉三耳语:“旅长,他们待我们可谓膳宰致饔,廪人献饩,百姓以物至,宾入如归,现今当阳暴动,缺枪少弹,我们可否投桃报李呢?”
秦汉三颔首,让秦自然拨出步枪三十余支、子弹两箱、铁壳炸弹若干赠予李超然。
李超然吩咐城区区委廖春隆、李艺直担责,将枪支、弹药送往瓦仓,傅励山与傅恒之带领傅直卿自卫队经李家店接运回张王庙。
罗福祥随吴季蟠引李超然、曹壮父至考棚政治部、参谋处驻地,伤痕累累的涂相荣被绳索套住脖子、反剪两臂捆绑着。
涂相荣从南漳打听到远安、保康边界大刀会有军号一把,遂高价购得,顺沮水回当阳,在远安县城转船时,逢三旅张嘉铭。张氏瞥见涂相荣单人独马,身藏枪支,挎袋硬物,疑为奸细;乃趁涂氏不备之机,眼色手下擒捽之,搜出短枪、军号。涂相荣坚不吐实,遭致毒打;等到问清对方乃三旅军士,方欲见二旅罗福祥。
张嘉铭正欲前往当阳,与吴季蟠召开共产党特支会议,因为共产党员多在第三旅,第二旅寥若晨星,所以两旅共组一个特别支部。
吴季蟠替涂相荣解绳释索,张嘉铭乃万般赔罪。
当下,李超然、曹壮父与张嘉铭、吴季蟠特别支部联席会议,传达临时中央、湖北省委秋收暴动决议。
“我们党的政策是兵士原来也是农民,完全为经济所逼不得已投身军队,所以农民不要把兵士看作敌人。农民与兵士之间要建立很亲密的关系。兵士们应为本身利益而加入农民运动,去反抗反革命派与反动派。”曹壮父见解。
于是相约分工合作,诱使二、三旅与当阳一致暴动:特别支部承当下级军官和士兵的争取,李超然、曹壮父担当杜伯乾、张绵祜、秦汉三、罗福祥一干人的诱导、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