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进入1927年7月,风云突变,十五军刘佐龙派陈尧鉴第二师胡中一十二团开进沔阳,到处张贴《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纠察队布告》《湖北全省总工会致管理武汉卫戍事宜汉口办事处》布告——敬启者:现在武汉反动派企图挑拨离间工兵之感情,制造种种谣言,中伤敝会纠察队,以致飞短流长,淆乱外间听闻,影响工兵联合战线;敝会为避免反动派借口武装纠察造谣起见,业于本月二十八日将纠察队全体解散,所有前领枪弹,应即刻交存贵处;除枪弹清册随枪送交外,相应先行函达贵处,烦为查照,于本月二十九日上午十时派员来敝会点收。无任企祷,立盼示复;此致管理武汉卫戍事宜汉口办事处。
胡中一下令县区自卫队,依仿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纠察队,上缴所有枪支,否则,以破坏国共合作罪,予以清剿。
看官,为啥这刘佐龙这么青睐沔阳呢?同治末年,刘佐龙就生于沔阳州北乡与天门之交的多祥河豪门之家。多祥河位于汉水北滨,古名“多枪祸”“拖枪过”“多抢河”。
相传元朝末年,陈友谅起兵,被元朝师旅围剿,老百姓深受刀兵之祸,后又与朱元璋在此血战,老百姓再遭兵燹。在鄱阳湖水战中,陈友谅溃败,于此南渡汉江,因士兵困倦,拖着枪枝过河,故称“多枪祸”“拖枪过”;又传在明朝初年,水灾连年,田园被淹,以沉湖为据点的胡大巴、胡小巴兄弟聚众造反,常常带领人马到此劫富济贫,财主望汉江兴叹:真是多抢河!为避不祥,改称“多祥河”,象征年谷顺成、六畜兴旺、多多吉祥。
刘佐龙自幼读书,屡试不第,乃弃文习武,投湖北新军当兵,为协统黎元洪所赏识,被荐进武昌高等学堂、将弁学校学习,结业后,在黎部任队官、管带,武昌首义时随黎反正,任标统、都督府执事官兼禁卫军司令。袁世凯当政后,刘佐龙任鄂军第四混成旅旅长。
民国十年夏,湖北督军王占元接受刘佐龙建议,决定遣散老兵,招募新兵,因老兵薪饷为新兵的一倍多。这样,既可获“裁兵”之名,又可收扩充实力之实。消息传出,老兵情绪激动,请求清发欠饷,另给恩施,方允遣散,王占元不允。于是,王自兼师长的第二师所属第六、七、八团于农历五月初二在武昌哗变,劫官库,抢商家,奸掳烧杀。避入军舰的王占元恐事态扩大,乃发给恩饷三个月,一面佯许备专列送变兵北返,另一面密令刘佐龙率部一营及一机枪连在孝感花园站进行伏击,变兵死亡殆尽,王占元、刘佐龙缴获所掳财物,价值数百万元。肖耀南任湖北督军后,刘佐龙任鄂军第二师师长,驻防阳夏。
去年8月,刘佐龙任湖北省省长兼汉阳防守司令。北伐军进攻武昌时,派代表耿丹、龚培元、彭进之劝刘阵前反水,并交邓演达亲笔信,许以反正后给予一军辖三师的番号。9月5日10时,刘佐龙命令其弟刘鼎甲炮兵团掉转炮口,猛轰龟山禹王宫之北洋军高汝桐的指挥阵地,向汉口查家墩之吴佩孚总司令部开炮,掩护北伐军进攻,迫使吴佩孚仓惶北逃。国民政府委刘佐龙为独立第三师师长,未几,所部升编为国民革命军第十五军。
刘佐龙以查家墩之吴佩孚花园为十五军司令部,进入湖北省政务委员会后,沔阳亲朋故旧、邑绅豪吏登门告状县党部胡作非为、无法无天,请求为梓里做主,拨乱反治、旋转乾坤。
刘佐龙乃令陈尧鉴坐阵仙桃,指挥沔阳、潜江、天门、汉川诸县的清乡。陈尧鉴令十二团团长胡中一领钟一槐二营由新堤登陆,自领师部特务营、蔡焯一营、吕冠三营由仙桃登岸,南北推进清剿。
陈尧鉴下令驱逐县长邓鼎臣,下令改组沔阳县党部,释放所有在囚豪绅,令其组织“清乡团”,同杜星桥、王道行、李松泉、孙耀帮、唐克明、王雨亭、张荣尉、陈登五等人的“返乡团”,拼组“国民党沔阳县党务改组委员会”,皮天泽为常委,李藩、周宋颐为组织、宣传部长,刘楚玉为委员,发出通缉布告,捣毁县总工会、农协会、妇女会等机关,命工人纠察队、农民自卫军上缴枪支,自行解散,各区配置团总,大肆捕杀革命者。
巨匪李伯岩、钱鼎三趁机拼凑“清党干部团”,劫夺自卫队枪支,捣毁区党部、农协会。
“北霸天”张泽厚、“南霸天”涂大渭、别动队司令谢天、大同湖“七虎”之吴晓光、 溃兵营长陈厚堂、沔南巨痞何道仁、银莲湖强盗刘复兴、汉阳沟悍匪朱汉、武湖巨霸刘全,与大沙湖“水鬼”李伯岩歃血派位,结拜为“十兄弟”;充当胡中一耳目与急先锋。
四十二岁的李伯岩(李鸿臣)出生于汉阳县南乡与沔阳南乡交界的坪坊,坪坊地处大沙湖之北,夏水入江口,是著名的鱼市。李伯岩少年时,胆大气粗,勇而多力,善技击术,不屑于文艺,并精于泅泳之术,立水能出脐,入水能良久,得“水鬼”绰号。二十岁时,李氏借哥老会之力聚众为匪,抢掠货船;三十六岁时始,先后投身于湖北驻军王占元、肖耀南、吴佩孚帐下,开始了他的戎马生涯;善于趋炎附势的他被逐渐提升为营长,率部驻防蒲圻汀泗桥、与咸宁汀泗桥隔汀泗河相对。
去年北伐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湘鄂,激战汀泗桥时,李伯岩临机应变,于混乱中带领亲兵数十人临阵脱逃,偷渡长江,隐入宝塔洲,在南军渡江之前,抢劫宝塔洲,得数千金,将人枪拉回坪坊,在夏水、大沙湖设关布卡,对往来船只强行收税;乡党不能禁,官府不能稽。洪湖一带不少官绅,涂大渭、张泽厚、曹家咀巨绅张太初与王雨亭等皆竞相攀附,拜为袍泽,以保自家货船畅通无阻。
李伯岩火并田老五部后,成为汉沔一带势力最强匪帮。
涂大渭与张泽厚皆五十一岁,均尊李伯岩为大哥,李伯岩之子李太平则拜认张泽厚为义父。涂大渭开始筹组团防队,言莫予违,叫嚷“以杀为治”。
共产党县委书记娄敏修让通讯员陈文科、交通员王秋平与喻礼通知县委组织部长梅东良、宣传部长熊国坤、农民部长刘金山、工人部长胡幼松、文化部长邓赤中、妇女部长叶翠梧与李良贵、许炎生、刘绍南、赵文允、邓翘如、赵图荣诸委员,急急聚会于白庙支部书记陈墨香教经馆,商谈应变之策。
一时不知就里的县委委员们,各执一词,莫衷一是。娄敏修只得宣白县委暂且停止活动,疏散同志,分散隐蔽,遣邓赤中赴省委汇报,听候诏令。
会后,李良贵、梅东良、熊国坤等隐散党员,潜回家乡;胡幼松、刘金山、许炎生领西区自卫队隐入与潜江之交的大苏湖;赵文允返峰口;赵图荣、邓翘如率人民自卫团随刘绍南移驻洪湖之滨;娄敏修与陆先洲等疏散革命者,隐逸县外;叶翠梧南渡长江,避居岳阳,数年后病亡。
邓赤中将向思炎、黄生祥自卫队部分枪支掩埋排湖后,与共产党员夏道美、黄国庆由汉水东下武昌。
7月23日,团长胡中一进驻峰口,通牒沔阳县人民自卫团缴械。
沔阳农民自卫军总指挥赵图荣、人民自卫团团长邓翘如在监利、沔阳之交的回龙寺招集赵文允、刘绍南、彭国材、贺闯、乔在职、谭翰藻、万献武、王康甫、杨先洲、涂纪泽、涂为云、李铁青、李恭熙、朱源智诸党员开会,商讨枪支处理。
邓翘如认为,目前革命运动应该纠正过火,为平息驻军和县府的恐慌,应该依照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纠察队,把自卫团的武器交出去。
赵文允则针锋相对:“现在革命处在十分危急的关头,我们要抓紧自卫团的军事训练,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把武器交出去。”
与会人员也是两派意见,各不相让。
谭翰藻、刘绍南、彭国材、李铁青拿出一九二七年六月十五日、十七日《汉口民国日报》刊印的《全国农协最近之训令——反抗土豪劣绅之武装袭击》,支持赵文允:“现据各方报告,在湘鄂赣三省中,土豪劣绅进攻农民,非常猛烈……挖眼拔舌,刳肠斩首,刀割沙磨,洋油焚烧,红铁火烙,均为豪绅对待革命农民的残酷刑罚。对待妇女,则以绳穿贯其乳而驱其裸体游行,或零碎割死。农民之死难者,已达四五千人……农民协会之本身,尤应更加努力,团结农民,严密组织,武装自卫,以反抗土豪劣绅武装袭击,而镇压一切反动封建势力之挑拨离间。因为土豪劣绅之气焰不灭,则创设乡村自治,建立民主政权,终属不可能之事……”
邓翘如不甘示弱,指着《训令》:“请你们看清楚,‘在此种严重情形之下,各级农民协会极应一致请求国民政府明令保护工农组织及工人纠察队、农民自卫军,并惩办一切屠杀工农、扰乱后方之反动派,使工会、农会、共产党等革命组织,享有完全自由,团结革命势力,实行讨伐蒋介石’,现在沔阳县政府,还能保护我们吗?”
接着,邓翘如援引《国共关系十一条》,坚持己见:“根据国民党的命令,工农纠察队必须置于国民政府的监督之下,武汉现有的纠察队,为了减少冲突的可能性,已经缴枪解散;没有政府和国民党的允许,工会和纠察队不得行使行政权,如逮捕、审判、巡逻……”。
赵文允依据《湖北省农协扩大会重要决议案》力争:“我们深刻的相信,只有真正的农工武装,才能保障革命已得的胜利;只有真正的工农武装,才能抵抗以至消灭反动派的武装,使革命得到新胜利。凡各地反动势力的武装,如保卫团、会匪、溃兵的武装,都是打杀农民破坏革命的的东西,我们要注意夺取敌人的枪支,就是消灭反动的武装,来增加革命的武装更好的方法……”
回龙寺会议,争吵一个上午,无法达成一致意见,赵图荣只有折中:邓翘如人民自卫团枪支交出;峰口区农民自卫团的武器保留,计驳壳枪四支,手枪一支,子弹三百四十发,长枪十八支,子弹约二十排。
邓翘如勉强同意后,宣布解散沔阳县人民自卫团,亲自率领罗天宇、董锦堂、马达安三个支队长,将近百余支长短枪、一门迫击炮,由余绍怀、谢南阶(谢兰阶)、武身红、武正西、刘天扬、喻伦忠、刘倚松、李应早、鄢云发、陈乾广,施启云、陈德章、陈志道、陈春字、周良银诸队员,东入夏水,转长夏河,运入峰口,移交胡中一团部。
交完武器,邓翘如如释重负,让队员们各自回家,自己欲北回刘家桥。
“桥雨先生留步,胡团长有请。”二营营长钟一槐追来,拦住邓翘如。董锦堂、罗天宇欲陪同回往,邓翘如谢绝后,乃随钟一槐自如返回,当即被扣押,拘往县城监狱。
彭国材、贺闯、李德珍、涂为云、陈德华、刘绍南、李铁青、李恭熙在胡中一进兵戴家场、小沙口时,撤入洪湖周何湾一带,住在蒿排上,由鞠训仁担任秘密交通员。
刘家桥乡绅杨军道刚从隐藏地返回,闻邓翘如被关押,匆匆促促纠集一伙人,赶到仙桃之陈尧鉴师部告状。
广西人陈尧鉴本与沔阳邑绅无甚瓜葛,遂请示居汉口的刘佐龙,刘佐龙复电:“杀!”
北洋陆军武备学堂毕业后,陈尧鉴一直追随刘佐龙,被提拔为营长、团长,1923年9月开始担任湖北暂编陆军刘佐龙第二师步兵第四混成旅旅长;进驻汉口后,成为吴佩孚积攒财富之干将。他的夫人与汉口英租界附近德润里“周新记”铜器店店主周宇笙的妻子是亲姐妹;而周宇笙夫妻却是共产党武汉地方执行委员会秘密联络员;地委委员董用威开导周宇笙夫妇,去劝说陈尧鉴,申明大义反正,陈尧鉴于去年8月底率先脱离吴佩孚。
陈尧鉴接刘佐龙电谕,让传令兵明辩之(明灿)策马峰口、县城传谕。
出生湖北浠水县的明辩之,二十岁,军校毕业后入陈尧鉴部当兵。
1927年7月26日,邓翘如被以“巨匪”之罪绑赴刑场,高唱《国际歌》,高呼“共产党万岁”,被枪杀。
接着,胡中一令二营,进入沔阳南区,占领锅底湾、坪坊、汊河口、小沙口、府场诸地;谢天别动队进驻新堤市。
傍晚,十五军谢天别动队从洪湖东岸杨家咀湖霸杨文斋大院乘船南行,在茅江码头再次登岸,分两路扑进新堤市区,誓报往日失败之仇。
时,新堤市人民自卫团业已解散,别动队明火执仗,悍然抢劫,如入无人之境。
共产党新提市委、团市委于7月3日解散后三天,中共湖北省执行委员会特派员蒋彪秘密考核,登记党员,重组新堤市委,确认熊传藻、刘植安、胡彬川、胡兴坤、陈秀山、向华松、杨乐如、李耀文、郑崇实、漆子恒、杨光华、胡炎昌、吴鼎国、杨义发、卜玉山、向庭松、熊正炎、宋伯清、万世源、陈治平、李子厚等二十余共产党员身份,集中于南郊新闸口,秘密培训。
谣曰:“君看新闸口,船只其无数;洪湖水往外江流,鱼米归宝洲。”
继而,蒋彪指派熊传藻任市委书记,胡兴坤、陈秀山分为宣传、军事委员,秘书向华松兼任团市委书记。
时,省党部特派员易潮善临新堤,整顿市党部。
二十八岁的易潮善出生于公安县第五区榨屋院子一小地主家庭,在武昌之湖北省立法科大学参加国民党,去年担任公安县党部监察委员会常务委员,兼二区党部常委;除夕夜,与刘煊、邱宏锡、陕传科、黄凤鸣、李世英、罗生安等顶风冒雪,摸进沙市,强逼五区团总邹仲平交出二十余枪支,一时传为美谈;却遭到其父坚决反对。易潮善再度出走武昌,入武汉工人运动讲习所训练班受训,后入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学习,并加入共产党。
新堤市委纷纷打探湖北全省总工会解散纠察队情形,易潮善乃以《国民党汉口特别市执行委员会呈中执会》相告:自本党势力发展于长江流域以来,工农运动亦随有长足之进展,因此帝国主义、新旧军阀、买办阶级、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及其他一切反动分子,深知其根株殆绝,危亡无日,遂不惜以种种诡计奸谋力图破坏,其最辣计策在挑拨兵工冲突,分裂联合战线;故不曰纠察队联合农民自卫军将缴某某军之械,即曰纠察队、农民自卫军行将暴动,蜚语中伤于今为烈;因是湖北全省总工会决议自动将武装队全部解散,以杜奸邪之口;该总工会朝时露布,而反动派夕散流言,甚至唆使流氓、地痞捣毁工会,殴辱工会负责人员,如理发工会之被毁,此其例也;长斯以往,滋蔓难图;属会为保障革命民众团体安全,巩固革命联合战线,与夫维持社会治安计,应呈请钧会令行国民政府暨湖北省政府通令各属驻防军队及公安局对各地工会及其他民众团体应严加保护,有造谣、捣乱之匪徒亦应严密缉拿,尽法惩办,以肃反动而靖地方,党国幸甚……
继而,易潮善又绍介6月19日至28日在汉口血花世界召开的第四次全国劳动大会盛况:全国四百余代表与会,赤色职工国际代表及苏联、美国、日本、英国、法国、印度、爪哇等国家和地区的工人都派代表参加大会;国民党、共产党、国民政府、国民革命军和其他各界来宾列席;共产党发表《致第四次全国劳动大会的信》:“我们今后作战的力量,不但要集中工人阶级自己的势力,而且要领导农民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以结成工农小资产阶级的革命联盟,向共同的敌人作战;因为农民阶级、小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同样是受帝国主义新旧军阀及大资产阶级之压迫者,这三个阶级都是中国革命的势力;所以,此次大会之中心口号应该是‘工农小资产阶级的革命联盟’。”
新堤市委熊传藻、胡兴坤、陈秀山、向华松仿佛眼前闪现一道亮光,但似乎有一些缥缈;正当众人兴奋新堤由市政务委员会行使国民政府权力时,十五军胡中一团钟一槐营突然登岸新堤,时维7月9日。
胡中一号令收缴人民自卫团枪支,关闭市总工会、农民协会、妇女协会、童子团诸团体,严禁共产党活动,改组市政务委员会、市党部,由国民党新堤市党部改组委员会接管市政。
市内顿时出现“拥蒋反赤!”“驱除赤子赤孙!”“打倒新堤市党部!”诸标语。
在翻滚的乌云之下,由雷运衡充任主席,重新登记国民党员,清洗共产党员,改组市党部;李泮、刘子懿、秦大新、傅家升、杨敦位数人宣布退出共产党。
共产党新堤市委遂在东岸市党部、西岸市政务委员会驻地,贴出对时局的宣言,戳穿国民党右派叛变革命,声明解散人民自卫团、退出国民党新堤市党部,并撤回参加市政务委员会的共产党员。
7月16日晚,熊传藻召集新堤市全体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于江峰小学秘密聚会,CP同志与CY 同学均二十余人。
易潮善悲恸传告:“同学们,现在的情势是反革命派屠杀工农群众,压迫群众运动,捣乱工农团体。我们同志为革命奋斗而被屠杀者,遍于全中国南北各省,积尸可以成山,尤其是最近新军阀蒋介石及其党徒白崇禧、李济琛、夏斗寅、许克祥、杨森等在南方之屠杀,旧军阀张作霖、张宗昌在北方之屠杀,更为残酷。李大钊、张挹兰、范鸿劼等同志们在北京之死难,汪寿华等同志们在上海之死难,萧楚女、刘尔嵩、李启汉、熊锐、邓培、李森等同志们在广州之死难,田波扬、陈昌甫、杨昭植等同志们在湖南之死难,露出了反革命的狰狞面目。在这很困难危险的时期,我们伟大的中国革命遇见了极艰巨的折磨。但是,我们是中国工人阶级的先锋,我们党的作用是绝对的伟大的,必定能够引导民众经过革命的一切艰苦时期,去达到最后的胜利,努力达成国民革命的成功。”
接着,蒋彪沉痛地告诫:“同学们,今天,也许是我们在新堤的最后一次开会。国民党驱逐我们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反革命的恶潮亦日益增涨,我们不得不秘密起来,因为反革命派要想完全消灭我们,反革命暂时的得着了胜利,正拿着武装来对付劳动阶级,这是反动派无耻的背叛。今后革命的争斗将愈加艰难困苦,我们每一个共产党员、共青团员,既要认清当前局势,又不要被反动派的屠杀所吓倒。我们须愈加努力,向共同的敌人作战,希望每一位同学牢记誓言,等待着新的命令。”
“人穷要革命,革命心要硬,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最后,熊传藻宣布市委决定:凡是已暴露身份,不能在新堤立足的党、团员,立即转移、分散隐蔽;市委机关转移傅家湾,在东岸与西岸设立秘密联络站,分别由熊正炎、漆子恒负责。
会后,熊传藻留下人民自卫团正、副队长陈秀山、向华松:“短枪带走,或者藏起来,顾景新糟坊偏僻,那口水井又深……”
这酿酒槽坊是熊传藻舅父开的,表弟雷明泽是共青团员。
陈秀山、向华松会意而去,三支驳壳枪交给雷明泽。雷明泽则在夜深人静将枪藏于井底。五支手枪由自卫队陈秀山、向华松、杨光华、宋伯清、夏家荣携入洪湖南部蒋庄湖、界牌一带,与李文林、何宜春、伍立元诸共产党员会合,隐蔽行动。
次日,易潮善、蒋彪返回武昌复命,王占梅、王景昭兄妹新来不久,共产党员身份并未暴露,请缨暂留,王占梅协助商民协会应付驻军,王景昭则帮助妇女协会躲避风险。
裁缝工会委员长杨义发告别怀孕的妻子雷云成与儿女们,转移江南岳阳县。
7月20日,国民党新堤市党部改组委员会,由胡中一、钟一槐文告成立,推选艾学五担任主任委员,刘幼安、雷运衡、熊贤旌、刘子懿、刘宜兴、李秉才等为执行委员;改组委员会设立“铲共团”,团长刘幼安,刘宜兴、刘铁豪为正、副队长,搜捕赤化分子;李泮为监察委员会监察长,出任市公安局长,李秉才、石明标为警备队正、副队长。
卢芷香、张玉轩、艾贵庭、刘大成等人从武汉返回新堤,解散商民协会,恢复商会,推卢芷香续任会长,推王占梅代表商会,出任市党部改组委员委员。
警备队与铲共队开始肆意搜捕赤化分子。
新堤市总工会秘书长、政务委员会商业局长杨乐如关闭杨源昌客栈,与其母葵氏南渡长江,隐归岳阳县东区茆田团孟城塅老家,待机再起,后与王养直、赵绿吟、原中央独立师女兵彭援华组成中共岳阳中心县委,抗日救亡,担任过中共湘鄂赣特委宣传部长后,1947年在陕甘宁,被以康生为部长的中央社会部藉口“特嫌”处决,1956年被追认为烈士。
刘宜兴、刘铁豪铲共队四处捉拿妇女协会委员,以搜捕他们作为取乐剂,砸毁她们的房屋,勒索钱财。余泽贞、吕瑞兰、卜元珍、陈菊英、袁大珍、黄正娥等人亦避难外地。尤其宣传委员卜元珍,出头露面多,又风姿绰约,成为他们不时搜捕之人。临近分娩的卜元珍走途无路,因为别人的房子“宁可给人停丧,也不给女人空仓”,只好将堆柴草的黑屋当做分娩藏身处,白天把婴儿抱出去吮其舅妈的奶水,晚上抱回同母亲卜氏过夜……
杨义发走后,留下一家五口借债度日,房东让其限期迁出。十余日后深夜,焦急万分的雷云成被熟悉的敲门声惊醒,杨义发悄悄回家,带回自己在岳阳码头做搬运挣的钱,以解燃眉之急。望着憔悴的妻子,杨义发心如刀剜,安慰妻子:“我连累你们,让你们受苦了!这样的日子不会长了,反动派越猖狂,各种被压迫阶级因反抗一切剥削而团结的革命联盟就越坚固,我们就越能战胜反动派……”
次日清晨,刘宜兴、刘铁豪铲共队龙邦胜、曹柏英七八人,闯进宅院。
杨义发跳出窗口,奔向后门,却被李明洪、童邦银堵住,只得反身冲向前门,被刘宜兴、刘铁豪迎头拦截。杨义发奋力一搏,甩开挣脱,冲出院门,被埋伏在门外的龙邦胜一刀刺中大腿,倒在地上,鲜血直流。
曹柏英、童邦银一伙将杨义发绳索捆绑,对扑来解救的雷云成及其雷母拳脚相加。
铲共队架着杨义发拖向洲田,以枪托将抱住丈夫腿脚的雷云成打昏于地。
杨义发嘱托妻子:“好好带伢儿,会有人找他们算账的!”
洲田坟地,刘宜兴用枪托猛击杨义发膝弯部,使杨义发扑倒,杨义发猛然爬起,以两道利剑似的目光射向铲共队:“我杨义发无愧于国民,要跪的不是我杨义发,而是你们这些祸国殃民的败类!”
枪声响了,殷红的鲜血从杨义发胸前涌出……时,丁卯兔年六月尾,杨义发三十五岁。
谢天别动队趁机再次由茅江码头拥入新堤市区,劫掠商铺后,进驻新民小学,受到共产党员校长王昌林坚决拒绝,共青团员教师陈芝兰、王昌君等人群起声援校长。
别动队副司令王星该声称搜捕熊传藻、胡炎昌、陈秀山、杨乐如、杨光华一伙共产党,报仇泄恨。
今年3月2日夜,趁新堤驻军第八军第二师警备营移防之机,接任司令的谢天与副司令王星该由张家大口湖霸张烈元向导,杨文斋接应别动队,撕毁杨家咀渔民协会旗帜,捣毁协会牌子,绑架渔民协会委员吴大元、宋先礼。
熊传藻闻讯,与公安科长胡炎昌带领陈秀山、杨乐如人民自卫队乘船赶赴杨家咀,会合傅家湾、杨家咀桑德松、董世寿、杨必珍渔民自卫队,与江启桂、文必卫、熊学优(熊学幼)带领的小港刘开发、施光忠自卫队水陆并进,包围张家大口。那刘开发(1893-1932,刘孝生,后任小港区游击大队长等职)一马当先,直闯而入,活捉张烈元、王星该。
刘开发乃遗腹子,家境贫寒。母亲杨氏,日耕夜织,勤苦劳作,供他断断续续读了五年私塾;后辍学在家,替本村富户万世瑞帮工、牧牛;每天放牧之余,去武场偷学武术,刮风下雨,从不间断。几年时间,他炼就得身强体壮,膀阔腰圆。
乡邻被绅士张孝志仗势欺辱,刘开发则拔刀相济。
1915年,刘开发与贫女王氏结为夫妻,茅屋一间,糠菜为粮。1917年春汛值渔业旺季,刘开发驾一小舟,下湖撒网捕鱼,却被万世瑞阻拦,不准下湖。刘开发怒不可遏,痛打万世瑞,只得抛妻别母,离家出走,投身于湖北督军王占元部当兵。王占元在“驱王运动”中被迫通电下野后,刘开发离队返家。时,其妻早已被万世瑞凌辱改嫁,而万世瑞已病死,刘开发遂租种湖田、捕鱼摸虾度日。1924年,刘开发娶小沙口左潭子左桂㛅为继室;去年冬担任自卫队长。
熊传藻、胡炎昌以市党部名义在张家大口召开审判大会,判处张烈元、王星该死罪。
张家大口原名邓家倒口,是洪湖的一个主要湖口,鱼随水下,汇于此地,密集成群,张氏祖先插记为标,拦设河道,霸占此地,并改名为张家大口。张烈元以所谓继承祖业,禁止他人捕鱼,霸占古沟河头垱、二垱大罾、瞄网,雇请长工,日夜分班罾鱼、网鱼,对于长工一天只供两餐饭,一年只做两套衣,别无他有;霸占张家大口至文家新咀一带凉网埠头,出租大罾、瞄网、凉网,坐地提成。其子张忠弼,张典弼兄弟,经营渔行,用一百零五的大秤称进,另抽行佣,年收入在两万大洋以上。
方圆十里渔民络绎于途,参加审判大会,当场枪决张烈元;将其网船、渔船、罾网、埠头分给渔民。
接着,渔民自卫队直扑杨家咀,捉拿杨文斋。那杨老五闻风潜逃,
熊传藻遂任命三十三岁的桑德松为渔民自卫队总指挥,指挥董世寿、杨必珍、刘开发渔民自卫队三百余人,联防谢天别动队,进驻杨家大院,继续抓捕杨文斋。
十八岁的杨显龙,没有上过学,跟随家人在吃饭、睡觉时,以筷子、指头比划,在田间地头用树枝写画识字,进而成为农民夜校“女状元”,胆大泼辣,被推为小河口妇女协会主任,带领妇女们,与自卫队比肩行动,在前年就加入共产党,成为洪湖东岸有名的花木兰。
杨显龙参与桑德松自卫队,没收杨文斋其渔具和抬铳,将其大网船和渔船分给渔民。
胡炎昌、陈秀山押着王星该返回新堤,由卜玉山、苏志谱、周德显农民协会召开大会,批斗王星该,杨乐如人民自卫队、杨光华工人纠察队查封杨文斋在新堤的杨仁寿生药铺诸商店。
新堤市总工会向华松、胡兴坤、杨义发、郑崇实亦召开大会,声援渔民斗争,支持查封杨文斋在新堤逆产。
谢天乃赔礼认罪,用红绸扎成彩船,将绑架的吴大元、宋先礼送到新堤市农民协会,换走王星该。
其后,谢天、王星该连续五次夜间袭击新堤,均被胡兴坤、陈秀山、向华松人民自卫团与杨光华工人纠察队、周德显农民自卫队击溃。
现今,谢天、王星该随心所欲进出新堤,扣押王昌林、陈芝兰、王昌君,强行驻扎新民小学,喝令王昌林人等,交出熊传藻、胡炎昌、陈秀山、胡兴坤一辈人下落。王昌林、陈芝兰、王昌君横眉冷对,痛斥不止,惨遭枪杀。
7月30日,别动队闯进新堤商会,明目张胆,索取钱财,值守的秘书王占梅赶紧派人通知会长卢芷香等人。谢天拒绝卢芷香捧出的商票,喝令以银洋作为别动队伙食费用,并下令士兵翻箱倒柜,搜掠大洋。
王占梅谴责谢天、王星该横行霸道、暴戾恣睢;这时,王景昭进来,也指斥他们窃时行暴,无法无天,如入了笼的螃蟹——横行不了几时。
谢天气急败坏,拔枪击杀王占梅、王景昭兄妹。
夜幕低垂,漆黑的新堤消失了往日的熙熙攘攘,用青石条铺成的街道上,只有孤寂的更夫、寥落的路人。
凌晨时分,茅江渡口两岸,忽然停靠数艘大小渔船,分两拨扑进东岸、西岸。
一时间,市公安局警备队、市党部改组委员会及铲共队、市党部监察委员会、禁烟局等处,刀光闪闪,枪声大作,喊声震天。
而位于夹街头的基督教新堤圣公会的新民小学,鸟铳、猎枪同时迸发,别动队鸟骇鼠窜。
这是共产党新堤市委的夜袭。
熊传藻闻新堤血案,乃由谢先主、李耀文、张钦明分赴小港、张家大口、蒋庄湖,集渔民、农民自卫队攻打新堤。
桑德松、江启桂、熊学优指挥小港、莲子溪、张家大口刘开发、施光忠、文必卫自卫队;熊传藻、胡兴坤、吴大元指挥傅家湾、小河口、杨家咀董世寿、杨显龙、杨必珍自卫队;由胡炎昌、卜玉山、向庭松、郑崇实、陈治平、李子厚策应,分别攻打东岸、西岸;砍死龙邦胜及警丁数人。
而陈秀山、向华松、杨光华、宋伯清、夏家荣手枪队率监沔相交地带界牌一带渔民、农民袁以皇、李忠富、刘国义、徐臣保、李文林、何宜春、伍立元……,由李国元、刘玉林负责东上,渡施南河,舞刀挥叉,直取强驻新民小学的别动队。
王星该被击毙,谢天重伤脱逃,缴获长枪数支。
共产党新堤市委以国民党新堤市党部名义为杨义发恭行追悼会,熊传藻亲书挽幛:“杨义发志士千古——愿拚热血如春雨,洒遍劳工神圣花。”
新堤“暴乱”很快传至武汉,而唐生智忙于部署东下讨蒋,汪兆铭忙于宁汉合流,各自谋求最高权位,湖北省军事厅厅长叶琪、武汉卫戍司令李品仙一面令刘佐龙加紧清乡,一面再派湖北省政府曹振武警卫二团配合十五军。
刘佐龙遂调遣方殿甲独立团进驻沔城、通海口、坡段场诸地。
方殿甲自从与拜把兄弟夏斗寅、万耀煌分路扬镳之后,随湘军总司令叶开鑫退守武汉。叶开鑫辗转投身北伐军,方殿甲亦改投刘佐龙。
独立团陈振黄第一营驻防沔城、通海口,恢复沔城商会,以筹措军需;在皮天泽、周宋颐、李藩、刘楚玉之党务改组委员会召引下,肆意清乡。
军需官陈羹仁以清乡之给养、伙饷为藉口,将所领数万元公债券勒令商会会长陈竹铭由各商家摊换成银元。陈羹仁又从市场上低价收进公债券,仍由各商家以一块银元换公债券一元,陈羹仁继续以低价收进,进进出出,源源不绝,沔城商家苦不堪言。陈羹仁、陈竹铭乃派魏承伯为公债券稽兑专员,持券向四乡农村勒换。
警卫二团团长曹振武让向觉民、曹勖两营进军京山,因为这个团本身就是收编京山一带的散兵、民团而成;向新堤只派三营何连。
艾学五改组委员会、李泮市公安局发出通缉布告,悬赏捉拿熊传藻、陈秀山、向华松、胡炎昌、胡兴坤……
熊传藻乔装改扮,乘坐一艘渔船,沿江东下,急趋省委请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