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1927 年8月,刘佐龙扶持湖北黄陂人萧耿光走马上任沔阳县长,组织清乡委员会和保安团,以助陈尧鉴、方殿甲全面清乡。
李伯岩“清党干部团”窜入张家沟、彭家场,劫夺农民自卫队枪械四十多支,高呼“拥护蒋总司令”“拥护汪主席”,并到处捣毁区乡党部和农协会。
胡中一进驻峰口后,聘用朱源智为政治部主任,拼凑国民党峰口区改组委员会,以朱源智、张雨林、徐植如、凌照侃、曾春舫人等为执行委员,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汊河口农协会委员长吴隆春、委员潘日藻(潘日早)被捕坐老虎凳,伤痕累累,倾家荡产,方被赎出。小沙口土豪吴培富捉不农协会委员,到处捉其家属,杀死农协委员吴培光的妻子后,又踩死其六岁和四岁的幼女。人称“三老爷”的唐克明一个早晨就屠杀一十七名农协会委员;“十兄弟”之吴晓光将共产党员毛永章等五人砍去两手,刺穿肛门后,又用铁丝连结,活活将他们折磨至死。“返乡团”恶霸陈尚陵将陈家台全村五十四户、一百七十二人全部捆绑活埋。
刘佐龙部在沔阳等地的血雨腥风,引起耿丹极为不满,直接电报责问陈尧鉴、方殿甲,并辞去国民政府及军队职,与董用威、向忠发等齐聚湖北省党部武昌红楼何羽道宿舍,紧急会议,商讨应变办法。
耿丹宣读共产国际代表鲁易转来第三国际批准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开展秋收暴动的五月来电,议决以向忠发统率三十万工会会员为主力,留守武汉;以十五军宪兵营、十一军及二十军驻汉部队、警察总队、工人纠察队、海员工会宪兵营等为先锋,分别由徐海东、李家宝等带领赴鄂东,由董用威、耿丹、徐象谦等带赴红安等地暴动。
刘佐龙接蒋介石下野前密电,联想到耿丹曾经多次直接到严敬各旅训话,认为“耿丹野心大”。8月11日下午,刘佐龙电话请耿丹前往查家墩军部议事,耿丹即带勤务兵罗前泽驱往。刘佐龙副官刘智即将罗前泽阻于楼下,耿丹只身上楼。
刘佐龙破口大骂耿丹不该诬蔑他克扣士兵薪饷,更不应诬称他是反革命,滥杀无辜:“绑出去枪毙了再说……”
“我是奉国民政府的命令处事,昭昭在目,你要枪毙我,为什么不详细调查,为什么不呈请军事委员会?”耿丹义正严词。
“我就是奉唐孟潇总司令之命行事。”刘佐龙一阵狞笑,以“煽惑军心,勾结叛乱”罪,令其警卫排将耿丹绑出军部枪杀。
耿丹遗体由罗前泽背回,耿妻张笃和立即到报馆及国民政府呼吁。
湖北省政府乃通知刘佐龙开会,刘佐龙泰然赴会,为省军事厅厅长叶琪以违法擅杀副军长耿丹罪扣拘,然后由蓝香山警卫一团看押。
武汉卫戍司令李品仙电令十五军王桂荣、陈尧鉴师长赴省垣开会,一时扣留;将其部改编为湖北省防军第一、二师,归军事厅指挥;并将王桂荣撤职,以旅长程汝怀升任师长;陈尧鉴获留师长。
面对敌对势力血腥屠杀,赵文允、谭翰藻、万献武各出资,聘力士、组暗杀队,与土劣对抗。
赵文允潜往郑道湖,与张志浩、黄致南、周颜昌、裴单秋、杜子林、田明栋、肖家喜、胡宣郁、郭明春、刘江栋、黄良才、宋立法、肖家彬鼓动农民罢租;以至农民们迫切希望复活农协会:“交租课是可以的,但是农协会总不会消灭,我们一定要同农协会接头后,才能交租课。” 打死执意加租加息的田端阳;尔后,又联合永丰垸卢家墩、刘家台、陈家台十二村农民,由聂士均、黄标、卢贾正指挥,进行武装游行,高呼:“打倒假革命的十五军!”
胡中一闻之,派钟一槐镇压游行队伍,用刺刀戳杀十余名农民。赵文允则用抬铳反击,击溃钟一槐进攻。
谭翰藻、万献武、李瑞清暗杀队联合峰口工会会员及国民党左派,准备暗杀改组员。
卢家圢卢先瑚自卫队存有抬炮八支,与涂纪泽、许登科、赵图荣、陈师人等武装游行,高喊:“打倒假革命的武汉国民政府!”
萧人鹄听取刘柴陈述至此,也是深夜,邓赤中方敲门而入,忘却了夜晚奔路疲惫,接过刘柴递来的一碗水,一饮而尽,稍稍缓口气,便呈禀所知。
7月下旬,邓赤中、夏道美、黄国庆抵达武昌,原省执委书记张太雷调任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工人运动委员会书记刘少奇出任中华全国总工会经济斗争部部长,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蔡以忱与组织部主任陈潭秋分别调往湖南省委、江西省委,国民运动委员会书记董用威准备离开武汉……
几经周折,邓赤中最终联系上新省委。罗亦农、陈乔年、任旭、郑超麟最感困难者为无人可派各县,正在收集失散党员、恢复党员的数量,分批召开各县来汉人员会议。
邓赤中三人先是谛听《中央对于武汉反动时局之通告》《中央关于湘鄂粤赣四省农民秋收暴动大纲》,继而列席省委之武昌县鸡公山会议,旁听“八七”中央紧急会议决议,领会《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告全党党员书》《最近农民斗争的议决案》《党的组织问题议决案》文件精神。
会后,省委派遣邓赤中回沔阳,职掌县委,接受鄂中区特委领导。
8月中旬,邓赤中、夏道美、黄国庆返回沔阳,在县中东荆河畔来仪寺,秘密召集姜宗望、彭国材、杨先洲、向思维、涂纪泽、罗天宇、万献武、陈师、冯纯、董锦堂、邓觉民、童楚才、谢重阳、喻伦忠、萧志何、陈家凤、段国藩、李瑞清、陈丙新(陈炳新)……共产党员会议,传达临时中央政治局、湖北省委秋收暴动决议。
沔阳县委机关由县城迁凤凰台,恢复县委,推邓赤中担任书记,胡幼松、许炎生、李良贵、陈墨香、谭翰藻、刘绍南、赵文允、赵图荣、夏道美、王康甫、王晓芗、刘金山(化名刘镜珊)、娄敏修(化名卢血铁)十三人为委员;各委员分区乡,重新登记党员,恢复整顿共产党支部,聚积暴动队。
会后,邓赤中召开县委委员会议,指定刘金山、胡幼松、刘绍南、李良贵负责恢复东、西、南、北区委。
这时,省委特派员蓝秀中至县,调赵文允前往天门县,协助鄂中区特委书记唐方九;提醒沔阳县委贯彻《湖北党的策略·关于农民秋收暴动》“开始流寇式的革命……联络会匪……”
8月中,唐方九委蓝秀中去省委,8月16日,蓝秀中抵省汇报鄂中区情形,其后从武汉返程,谓邓赤中:“特委工作集中全力做土匪运动,袁传鉴去潜江土匪中,徐杰、唐登山活动天门红会及土匪,省委指示多作一分土地革命之工作。”
“活动红会有把握,可以利用,你先往查看红枪会情形。”邓赤中与蓝秀中商量,“我去策反海湖会。”
海湖会乃沔阳红帮(洪门、洪帮),源于元朝末年红巾军。明末清初,一批反清志士取朱洪武字,故称“洪门”,意在恢复大明。辛亥革命时,一些红帮分子讲桃园结义、水泊梁山、瓦岗称王,秘密反清。
民国初时,北区张家沟邵甲鳞(邵甲林)由武汉帮会头子胡庆山委派到仙桃开山立堂,山头取名“扶汉山”,广收弟兄,砍香,杀雄鸡、饮血酒、海誓山盟、约法三章;入帮者要缴纳1.08银元的帮会费,取一百零八将之意;发布帮规,接着学习会哨、拜山、赴宴、“海底”暗语,打手势,讲礼节,一问一答,不差分毫,要求对答如流;对外宣称“海湖会”。
海湖会逐渐蜕变为绑架勒捐、拦路抢劫、强奸妇女之帮,成员大多数是地主豪绅,土匪兵痞、流氓地棍、医卜星相、僧道乞丐;也有行商小贩,以出远门不遭抢劫,座贾财主则为搪门抵户、免受欺凌。其会规不准身份低微的下九流(王八、戏子、剃头、修脚、阉猪、巫婆、媒婆、吹鼓手、私生子)入帮。
帮内按一至十的座次分列职掌,称龙头大哥、圣贤、当家、招徕、红旗、巡风、通讯、僧道、九江口、大么哥。
蓝秀中回天门后,与龙头大哥相识甚久的邓赤中遂会晤邵甲鳞,邵甲鳞提出与共产党合作前提是邓赤中加入海湖会,经过几轮会谈,最终达成井水不犯河水。
时,交通员王美龄驾到。
萧人鹄当即传示省委指令,由唐方九、王平章、萧人鹄三人组建鄂中区特别委员会,恢复农民斗争的勇气及组织,开展暴动。
接着,萧人鹄与邓赤中商定:召开全县党员代表大会,传达临时中央政治局、湖北省委决定;并将桑林密茂、佃农集中的张家台改为鄂中区特委联络总站,负责与鄂中各县、省委联络;同时联系同志,搜集情报,转运枪支,策反驻军。
次日晨,娄敏修风尘仆仆赶到:“现在全县支部恢复十六个,其他多瘫痪。段家场胡幼松、剅河铺徐记善、拖船埠廖林基、喻家大桥向思潮、袁家口刘克孝、仙桃镇萧志何、彭家场滕敬宾、白庙陈墨香、西流河丁东生、府场街王康甫、南林口杨先洲、戴家场刘绍南、石杨湾刘采庭、峰口关兆南、宋家墩卢贾正、郑道湖黄致南。沔南、沔西之组织较健全,沔西及段家场有同志二十余人,戴家场有同志十余人……”
萧人鹄乃使邓赤中筹备党员代表大会,并与新堤熊传藻沟通,探知新堤情形;自与娄敏修由汊角湖、排湖、通州河直取沔西,会晤胡幼松;至拖船埠交通站——张光福、关步成夫妻开设的杂货铺。
张光福(1909-1933,后任中共潜江县委书记等职)生于潜江县毕公乡张家湾,关步成(1908-1978,后任潜江县妇女运动委员会主席等职)十三岁时,因父母双亡,投张家湾当童养媳,与张光福靠三亩薄地维生。
张家湾位于通顺河西,西距潜江县城不过十里,是土匪出没之地。去年春,土匪张光智在张光福家丢下纸条:“五天内交出两百吊钱,到期不交,杀你全家。”
张光福便与关步成向南偷跑到谢家场、拖船埠一带摆货摊度日。去年冬,张光福参加胡幼松在此建立的自卫队,并加入共产党。
“胡幼松在九合垸操练暴动队。”张光福领萧人鹄、娄敏修由西卢洑河(小陈河)登船,向南直下九合垸。
“九合垸为潜江、沔阳、监利三县分管。原本为张家湖、大苏湖东部,后淤积成荒地,来此渔猎者繁衍生息,至乾隆年间,形成汤台、白米、鱼湖、连理、连沣、青鸡、柴林、螺蛳、东丰九个民垸,为争抢水源,常常械斗;各垸头领请杨举人主持公道。杨举人建议将九个民垸合并,开沟建闸,疏通河湖,才能确保排灌。各垸头领辄商讨合并之策。”一路上,娄敏修向萧人鹄先容,“时值沔阳州知州禹殿鳌清丈土地,防止豪强巧脱负担,转嫁贫弱,遂给合并后的垸子取名‘九合垸’,任命首领,加修堤防,疏浚河道,以旱涝保收,并镌刻石碑记载。”
撑船的张光福亦插话补充:“周边拖船埠、许家口、新沟坝、陈家场、坡段场、杨家场,差不多都是沾光九合垸而逐渐兴旺。”
娄敏修继续道:“可惜,光绪年间,东荆河在潜江县中杨家咀溃堤,向东直入排湖,冲垮九合垸,后,州府兴建坡子场至姚家嘴支堤,九合垸被弃之堤外,渐为芦苇丛生的荒芜之地。”
一顿饭功夫,便入九合垸蔡家台(徐岭)。
胡幼松集沔西、潜东、监北三县王正谦、周国栋、袁良贵、花昌武、周忠汉、袁良伦、袁光文、周仲健、段良香、余光香、周建新、陈仁海、赵士科、邹寿永、熊正祥、庞明芳、丰天才、方光顺一干人,由队长方世训、孙光远主持军事操练,廖林基、梁本清作政治动员。
萧人鹄见此地适合隐蔽,很是满意地询问队员情况。
那王正谦(1900-1975,王益三,后任八路军一二0师三五八旅无线电连政治指导员等职)乃潜东通州河西岸中沟子一贫民,南距拖船埠十余里,八岁开始半耕半读,十二岁辍学放牛,两年后,其父病故,1920年与表兄合伙开槽坊,却亏本倒闭,其妻子朱氏也被病魔夺走。王正谦遂加入中沟子农协会,将勾结土匪、绑票百姓的乡绅王后香、袁尚杰等人游乡处决。“返乡团”追捕时,王正谦丢下老母和一个不满三岁的女儿,逃入九合垸,其茅草屋则被烧毁。
萧人鹄遂让交通员莫士桂去寻负责潜江县的袁传鉴,让交通员孙习定南行监利,唤县委负责同志前来与会。
萧人鹄趁此听取胡幼松沔西情况告白。
今年6月初,川军犯境,沔西“地头蛇”杨奚如被从监狱放出,一回到剅河铺,就凶相毕露、杀气腾腾,聚集高氏豪绅高道一、匪首高文才,拼凑近百人的“返乡团”,由其次子杨新仿担任团董,高德香、高文才为副团董,叫嚷着“蒋总司令已占领武汉”“一概取消党部、农会”“杀尽党部、农会委员”,挥舞大刀、长矛,于6月24日围攻剅河铺区党部、农民协会。
国民党区党部常务委员、共产党支部书记杨海东急让区农民协会委员长雷桂花带领杨源桂、徐记善、王显青、金辑伍、余光香诸委员向赵上垸转移,独自向丁刘垸奔跑,引开追赶他们的暴徒。
杨新仿、高道一紧追不舍,杨海东情急智生,在一个拐角处,迅速趴伏秧田里,却离路太近,路人稍留点神就会发现。时,一位正在耕田的农民见此情形,朗声骂牛:“你蹲在这里搞什么,还不向前爬几步,小心老子捣死你!”
杨海东赶紧向前爬几步,刚停下来,高道一追到田边,盘问那个农民:“你看到有人跑过来没有?”那农民一口回绝:“我没有看到!”
杨新仿正准备撤走,时,杨奚如追来,瞥见高道一侄女高冬英坐在堤边纳鞋底,遂上前问道:“你看到杨海东跑来没有?”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高冬英边说边用嘴往秧田里挑。
“杨海东没有跑远,就隐蔽在这块稻田里。”杨奚如狂叫。
杨新仿、高道一“返乡团”转头将稻田重重包围,进行搜查。
杨海东见团丁们围拢来,手持短刀,一跃而起,刺倒最前一个,另一团丁用长柄梭镖猛刺杨海东,杨海东反手夺过梭镖,顺势飞起一脚,将其踢倒,折断梭镖长柄,掷倒两个从旁边用长矛刺来的匪丁。
杨奚如疯狂叫嚷团丁齐上、齐上。
顿时,几十个匪丁扑过、围拢,持矛向杨海东乱捣。杨海东奋力搏斗,终因单枪匹马、众寡不敌,被捅三十八矛,血洒稻田。
匪丁们用长矛戳出杨海东的肠子后,开膛剖腹,把其心脏、肝、胃取出,高悬于树枝,惨不忍睹。
县党部常务委员娄敏修得报后,赶赴沔西,派胡幼松带领坡段场区孙光远自卫队赶到剅河铺,与雷桂花自卫队围剿“返乡团”,杨奚如、杨新仿逃逸,自卫队处死高冬英,捕得高文才一群匪徒。
雷桂花给杨海东遗体拍照存据,娄敏修、胡幼松操持追悼会,枪毙高文才以悼杨海东。县党部将惨案上报省党部。7月9日《汉口民国日报》报道《沔阳土劣屠杀农民同志》经过。
胡幼松一走,杨奚如、高道一又嗾使匪徒将杨海东尸体掘出抛入河中,并赶到杨家台,围捕农民协会执行委员杨源桂和杨海东之母。
胡幼松闻知,急忙与雷桂花带领农民自卫队和农民协会会员五百余人赶来援救。杨奚如、高道一乃啸聚三百余众,鸣锣擂鼓,发射土炮,打着“拥蒋反共”字样的蓝、红两色的旗子,向农民自卫队猛扑。
农民自卫队同仇敌忾、戮力同心,奋勇当先,向匪徒两面夹击,终于击灭匪徒嚣张气焰,杨奚如见大势已去,东逃西散。
胡幼松救出杨源桂和杨海东之母,雷桂花一把火焚烧高道一房屋。
十五军方殿甲独立团进驻沔城后,杨新仿被任命为保安团中队长,杨奚如踏入国民党沔阳县党务改组委员会,请求捉拿共产党员胡幼松、雷桂花一批人。
方殿甲乃派出二、三营进驻沔西清乡。
胡幼松遂率队西逸九合垸。那雷桂花自恃艺高,和方殿甲独立团士兵躲猫猫,却被杨新仿保安中队跟踪围捕,雷桂花乃施展飞檐走壁之技,终是将保安中队马仰人翻,飞出包围圈。
杨新仿不甘溃败,将开中药铺的雷桂花其父抓捕,投进沔城监狱,扬言不交出雷桂花,杀死雷氏全家。
这时,交通员孙习定从监利返程:无法接头监利县委。
孙习定南渡东荆河,在监利县东荆区联络站,找到三十二岁的联络员郭景洲。郭景洲已与县委失去联系,因为保安队清乡,陈理伦、张自先、陈南柏等党员被杀害,二十岁的交通员鄢群耳(鄢群㛅)最近又被东荆区保安队抓捕残害。
孙习定便南行三十余里,进入周老嘴之东的杜横堤,找到周老嘴支部书记杨明德(1903-1931,杨望明,后任红三军二十一团团长等职)。
杨明德是沔西陶湾人,北距段家场不到三里路,去年春加入共产党,与孙习定同是赤卫队成员,今年开春,杨明德迁居族人聚集的杜家垸,与易大才联络,先后吸收程昌远、王诗松、王诗泽、徐金远等人入党,于7月在闻潺庵秘密组建周老嘴支部,杨明德任书记,委员程昌远、王诗松。
周老嘴支部现在与县委也无法直接联系,只听说监利县委已经转移白螺区,距离近两百里路程,往返得好几天;孙习定只得怏怏而返。
1927年9月1日,中共京山县委原书记袁传鉴南至九合垸,萧人鹄急切探听潜江境况。
西征军击退川军,撤离潜江后,县党部着手恢复并扩大张截港、竹根滩、黄家场、周家矶、莫老潭、杨家场、蚌湖街各区党部、区农民协会。
进入7月,十五军陈尧鉴第二师徐文楷团一个营开进潜江县城,任命徐德铨为新县长,布告解散县党部、农民协会;拼组县团防总团,任命邝玉榜、刘葵夫为正、副团总,改自卫团为团防总队;隗士安、郑先财、陈又平、张学元、朱一清、李万良、王运九、刘天长一批豪绅纷纷回县,勾结土匪,凑组各区乡团防局,抓捕革命人士。
河湖土匪再度泛滥,与散兵游勇、地痞乡丁在潜江县境及周边杂凑成三股匪帮:
县东南与沔阳、监利、江陵之交的新沟坝、渔洋、清水湾、老新口、大苏湖、张家湖的河港湖汊,盘踞的杨金龙号称保安司令,以郭开状、朱传发、胡子凡为团长,胡思力、刘传祥、姚柏清、张廷百等为营长;
县西南与江陵犬牙地带三岔河、浩子口、马家场、南湾湖、返湾湖、后湖,盘踞的谢献之号称龙头大爷,与何友榜、蔡泽夫、舒吉雨、高汉清拜盟,有枪三百;
县北通政乡,嵌于汉江与天门、京山之间,为巨匪大哥余厚俊势力区,龚之炳、余中山、李乙未为其把兄弟。
在驻军、土匪、团防、豪绅联合清乡下,县党部监察委员会监察长胡尚志出走武汉,1928年进入南京之安徽公学读书,1929年3月转入陶行知创办的南京晓庄师范学校学习,1930年春辗转北京,合办“新农学校”,是年夏再返南京,被叛徒出卖,和女友郭凤绍被害于雨花台,年仅23岁。
潜江县农民自卫军指挥、省农协会宣传部长张学武由省委派往枣阳,与陆沉、李富春、廖划平、谢远定组建共产党鄂北区特别委员会,领导秋收暴动(省农民协会特派员张式训于9月亦被派往枣阳)。
潜东三江口区分部常务委员周开成借了五块大洋,躲进武汉,找到曾任潜江县教育科长的张乔松,绍介到县北人高楚珩所办警察教练所学习三个月后,到汉阳门当站岗警察,后来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成为抗日名将。
县党部常务委员胡学浩、县农民协会委员长李家宝、县农民自卫军政治指导员赵敦立等人转移洪湖湖区隐蔽。
共产党在潜江县汉江之南的管家桥袁家生、蚌湖街李正福、双土地熊安贵三个支部停止活动,或转移外地;而潜东之余光香、孙光远、周忠汉、周仲健、方光顺、张光福等共产党员则继续接受拖船埠廖林基支部领导。
袁传鉴于8月上旬由进入潜江管家桥袁家生联络站。
听完形势传告后,袁传鉴决定先策反保安司令杨金龙,作为暴动主力,于是南行太和乡潭子总口,找到农民协会委员长周国栋。
贫农周国栋经常四处逃荒要饭,饥寒疾病夺去他妻子和儿女之命,只剩下儿子周家美(1913-1997,周义成,1961年少将)相依为命。周家美从七岁开始断断续续私塾三年。去年10月,周国栋被推举为总口协会委员长,周家美则被推选为儿童团团长,如今父子俩又躲藏平滟湖,以湖为家。
袁传鉴又由自卫队长方世训向导,到达大小苏湖之间的苏家台,会晤杨部营长胡思力,因为胡思力原本无地之民,靠乞讨、偷盗为生,曾是自卫队队员,自卫队解散后,带领一帮狐朋狗友投靠了杨金龙。
胡思力听到搞暴动、打土豪,自然心动,于是立马上告杨金龙。杨金龙一听说暴动杀死湖匪姚柏清、湖霸柳光春,把胡思力狠狠骂了一通,因为姚柏清乃他已经收编的营长,柳光春则是他结拜兄弟。
袁传鉴乃集合袁良贵、袁良德与花昌武、花昌文兄弟以及周国栋等人,由方世训为队长,准备暴动。
三十六的袁良贵与其弟袁良德是监利县大苏湖中小岛牛屎垲的住户,家庭殷实,小时候,其父专门从岛外请来塾师,教他们读书识字。胡幼松、廖林基先后进岛,启发他们和湖霸柳光春斗争,成立牛屎垲农民协会。
二十一岁的花昌武与其弟花昌文是大苏湖北花家湾一贫民,不堪湖匪姚柏清欺辱。
方世训暴动队由袁良贵引路,奔柳家台,黑夜捉拿柳光春。
柳光春猖狂至极:“你们不要看共产党现在如此凶狠,迟早是要被国军铲除的,杀我?你袁良贵也不怕杨司令灭你全家?”
那花昌武气愤万分,一刀砍死柳光春。杨金龙闻知,令姚柏清、胡思力两个营追杀暴动队,二十九岁的队员张齐牺牲。
方世训乃率领暴动队东避九合垸,与胡幼松会合。
袁传鉴于是北行后湖淤洲,密会在此行医的崔炎章,商谈策反龙头大爷谢献之。
谢献之原本返湾湖渔民,膂力过人,为渔帮帮主,后来被推举为渔民协会会长,那手下何友榜、舒吉雨、高汉清、蔡泽夫皆南湾湖、董家湖、田家湖、周家湖一方帮主,皆臣服谢献之,拥有猎枪、鸟枪两百余;加上溃散的川兵近百支枪。
由二十一岁的自卫队员李达远指引,袁传鉴在马家场直接会晤谢献之。谢献之倒是个爽快人:“本人一向拥护吃大户,分财产,跟共产党走。”
于是袁传鉴提出,先杀大地主蒋泽安、王统绪。
谢献之犹豫了一下,其二爷何友榜明白,蒋泽安、王统绪乃他们在后湖一带的衣食父母,每月纳贡,是他们保护的对象,乃曰:“兔子不吃窝边草,蒋、王二人并无血债,杀之不足以服人心吧?”
李达远遂提议:“周家矶劣绅周子简作恶多端,追捕共产党,可除之而后快。”
于是约定两天后的中元节,攻占周家大院。
袁传鉴乃与崔炎章秘密邀约王顺和、徐振柏、张万银、杨其宏、王新法、曹现明等人,由李克芬、王学忠担任暴动队长,待各家烧完纸钱、祭拜先人之后,悄悄包围周子简大院。谢献之派出舒吉雨、高汉清两个大队,百余人枪,冲进周家大院,洗劫财物,满载而归。李克芬、王学忠抓捕周子简,却杳无踪影,家中只有一群妇孺。
原来,周子简由高汉清通风报信,袁传鉴、崔炎章蒙在鼓里。
潭子总口、周家矶暴动引起潜江驻军与团防总队搜捕,外县口音的袁传鉴成为悬赏要犯。
8月中旬,赵敦立由省委派回潜江,袁传鉴遂让赵敦立领导龙头大爷谢献之部,并继续负责汉水南的其他小股匪帮反正,自己北渡汉水,进入县北通政乡,谋求余厚俊反正。
而高贤德、张霞林、王文渭负责的潜北张截港支部仍然在运转。
“余厚俊原是一劣绅,收罗土匪在朱家场鸭棚街老巢看家护院,二三十个匪兄弟,十五六条长枪,其把兄弟龚之炳、余中山、李乙未亦是江湖巨盗,杀人越货,曾被县衙收监,皆以五千余金馈赠知事王作善,而被开释,《大汉报》曾经予以披露,时人方知。他们极端仇视革命,不可能反正。”支部书记高贤德否定袁传鉴想法。
“联络会匪,开始流寇式的革命,这是经中央执行委员会批准的省委秋收暴动策略。当然,如果确系反革命派与土豪劣绅,则尽量杀戮。”袁传鉴提醒。
高贤德乃委派县北农民干部培训班学员刘国干、余国典陪同袁传鉴会晤余厚俊。鸭棚街南距张截港近二十里。
县北农民干部培训班是张截港区党部在袁家峰于两个月前开办的,三十余学员由高贤德、王文渭、郭廷甲主讲,县党部派出李家宝、赵敦立、胡尚志轮流兼课。高贤德让学员们主要学习《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湖北省农民协会第一次全省代表大会宣传大纲》《告湖北农民书》等内容。培训班结束后,区党部又委派余国典、刘国干、郭廷丙三人到武昌中央农讲所学习,可惜中央农讲所学员业已结业。
高贤德与张霞林、王文渭、郭廷甲召集朱俊生、郭廷丙、沈凡成、朱显榜、朱显辉、杨翼钧、严中武、张子英、张乙己、李厚榜……直奔鸭棚街埋伏。
傍晚时分,袁传鉴十分失望地走出余氏宅院。
“狗日的余厚俊竟然问我们多少人马?要我们归顺他,和他一起吃香喝辣……”余国典咬牙切齿。
袁传鉴想明天再去谈判,刘国干对高贤德悄悄道:“余家大院今晚只有三四个看院,其他土匪由二哥龚之炳帯往唐家垸喝喜酒去了。”
高贤德、张霞林、朱俊生、郭廷丙、王文渭闻知大喜,决定智取余家院。
当暴动队对余家大院形成包围之势,高贤德叫张霞林、朱俊生、郭廷丙、王文渭四人,穿着木底鞋,“咚、咚、咚、咚……”在街上乱跑,余国典则对着院门高声叫喊:“一班堵上屋,二班堵后门,三班堵耳门,四班随我来。”
继而,高贤德向院里喊话:“余厚俊你听着,我们是十五军第二师徐文楷团二营,今夜大军路过此地,借住一宿,你要亲自出来迎接,不然,将你连屋化为灰烬!”
余厚俊不敢怠慢,端着油灯,战战兢兢打开大门,想看个究竟。
高贤德一枪击毙余厚俊,张霞林、王文渭、郭廷甲、余国典冲进院内,缴了匪丁枪支。
暴动队令匪丁们在余氏宅院开锅造饭,填充辘辘饥肠。
袁传鉴与高贤德商定,唐家垸龚之炳匪部由高氏继续策反,自己前往十三垸反正余中山、李乙未所部。十三垸紧靠京山县界,毗邻袁传鉴梓里——京山拖船埠,离此三十里左右,属与天门三县交界地带。
看官,此拖船埠位于夏场河与永隆河交汇形成天门河的弯曲处,原名邻里铺,水流湍急,摆渡困难,只能用绳索往返拉渡,故称拖船埠。
月亮还没有升起,高贤德让在永隆集担任过工会委员长的周超浩护送袁传鉴北行,约定沈凡成为交通员。
高贤德与张霞林、王文渭决断:立马赶往唐家垸,收缴龚之炳近十条枪。
沿途由杨翼钧、严中武召集关文彬、周南垓、钱家森几十人。
唐家垸之王家台“不懂事”王耀廷大院,灯火通明,行令划拳,吆喝不断,好不热闹。
高贤德与王文渭、张乙己、李厚榜、张子英等人混入院内,朱俊生、张霞林、郭廷甲、郭廷丙四队包围大院。
王耀廷原本张截港商会董事,经常出没花街柳巷,被人呼之为“不懂事”,回到唐家垸后,以教经馆为名,交接狐群狗党,窝藏土匪,唆使其侄女婿龚之炳在十三垸、朱家场等地,合伙余中山、李乙未,绑票勒款,而王耀廷则坐享其利。
暴动队决定除掉王耀廷、龚之炳。
今天是王耀廷六十寿辰,前来祝寿的进进出出,户限为穿。
轮到坐在上首的龚之炳贺言:“耳顺心通沧海渡,乐庆花甲尽开颜,快意人生再登峰……”话音未落,兀地响起喊杀声,站岗的家丁被缴了枪支,靠墙整齐排放的几支长枪被收缴,酩酊大醉的匪丁们被枪口堵住。
食客们慌乱一团,桌翻椅子倒。
为免伤无辜,暴动队员们未敢开枪,清点俘虏,王耀廷、龚之炳趁乱溜走。
月亮升起,暴动队缴枪十支,训话匪丁后释放。
不表高贤德农民暴动队在潜北以步枪十余支活动,袁传鉴通过沈凡成传信高贤德:集全部精力于作土匪运动!
袁传鉴则在京山南部,一面继续做余中山、李乙未等匪部反正,一面恢复拖船埠、彭家台支部,以袁道宣、彭昌烈为支部书记,配合自己。
正当袁传鉴从天门西区灰埠头向唐方九汇报、返回拖船埠际,鄂中区特委交通员莫士桂前来传谕。
萧人鹄于是聚胡幼松、娄敏修、袁传鉴、赵敦立于九合垸蔡家台,转达省委指令:不能只是集中全力做土匪运动,否则机会主义之流毒太深,急须完全拔除;要信赖群众,多杀土豪劣绅地主,将土地夺归农民……
1927年9月2日,胡幼松、娄敏修选派沔阳西区党员代表,准备出席全县代表大会,袁传鉴、赵敦立正准备辞行,省委农运主任任旭与天门临时县委委员蓝秀中由通讯员陈文科引入蔡家台。
省委派出王平章、萧人鹄二同志前来鄂中区后,仍然没有收到鄂中报告,遂再派任旭前来巡视,以及合并江陵区与鄂西区。
任旭于9月1号起程,当日巡视汉川,将原县委委员程棣华的汇报派人于翌日送往省委,然后西抵天门县干滩驿史登苟联络站。临时县委特派员曾凡南启禀后,任旭由蓝秀中指向,奔赴沔阳。
任旭听完萧人鹄汇告,赞扬沔阳、新堤工作能够起来,完全是因能够坚决执行省委的策略及信赖群众;同时告诫袁传鉴,土地革命必须依靠真正的农民的群众力量,军队与土匪不过是农民革命的一种副力,坐待军队与土匪的行动,或许纯全依靠军队的行动而忽略农民之本身之组织力量与行动,这也是机会主义的一种形式的表现,临时中央政治局明确指出,对于土匪的政策应当以我们的口号去宣传他们、组织他们于农民协会之下,或革命委员会之下,使他们在暴动时成为一部分重要的副的力量,在暴动成功之后予以改编。
为工作之便,任旭将鄂中区以汉水为界,划为南、北二部,北部辖京山、应城、汉川、天门四县,令王平章负责指挥;南部辖潜江、沔阳、监利三县及新堤市,令萧人鹄负责指挥;由蓝秀中向王平章传达。
萧人鹄当即召集娄敏修、袁传鉴、胡幼松、赵敦立以及蓝秀中、徐记善、廖林基等人会议,由任旭代表省委颁设共产党鄂中区南部特别委员会,萧人鹄任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