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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昌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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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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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海红涛》连载

第九十二章 刘书记 运筹白庙 萧特委 巡查监沔

1927年9月3日,任旭将鄂中情形的工作计划颇详地函告省委,由陈文科转鄂中特委联络总站送出,然后,任旭西渡东荆河,进入江陵,由夏水直取沙市,巡视鄂西区,参加公安会议。

萧人鹄、娄敏修、胡幼松带领西区徐记善、廖林基、梁本清、周忠汉、王显青、余光香、金辑伍诸代表坐船,由西卢洑河至新沟坝入东荆河东下,蓝秀中同行。

船行约八十里,于白庙北岸登陆,隐隐绰绰进入白庙区农民协会副委员长彭云亮宅院,在楼上参加共产党沔阳县第二次代表大会。

全县代表四十余人与会,蓝秀中应邀列席,时间:丁卯八月初八。

县委委员娄敏修、李良贵主持会议。

县委书记邓赤中代表县委做工作报告:陈尧鉴、方殿甲进驻沔阳后,本党组织遭受严重破坏,党的活动几乎停止;有的党员遭捕杀,杨海东、邓翘如、毛永章诸同志献出了生命,峰口区陈家台一个村全部被活埋了;面对敌人的残暴,朱源智、凌照侃、徐植如、唐良新、张雨林之流公然和我们分路而行;但是,我们大多数党员并没有被反动派的屠杀吓倒,而是怀着对共产主义必胜的信念,有的组建暗杀队,奋起反击,有的压抑着满腔的怒火,隐蔽待命,伺机再起;通过重新登记,本县现有同学九十余位,十几个支部,尽管数量大为减少,但是更加纯洁,更有战斗力……

第二天,萧人鹄首先揭晓鄂中区南部特委成立,接着,阐释任旭转达的8月29日中央临时政治局常委会议通过的《两湖暴动计划决议案》:两湖的农民暴动必须开始于九月十号,因为两湖的环境不同,两湖应各有其中心区域,应各创成一种独立的暴动局面以发展暴动……暴动胜利的地方,应无情地镇压、肃清反革命……至于反革命的豪绅则应坚决地没收其财产;必须注意应用正式革命政权机关实行这种收没,严禁私人的抢掠侵吞。

于是,会议决定,划全县为四个暴动区,设立四个区委领导暴动。

“以前,倚靠国民革命军,我们才能无情地镇压土豪劣绅,现在,要我们依靠群众力量,搞暴动,而又不能依靠军队,否则,不是暴动,是一种军事的冒险,或者军事投机;而敌人势力雄厚,我们却手无寸铁,和敌人斗争那不等于自找死路吗?”县农民协会执行委员王开栋突然站起来,朗声反诘。

全场一时为之惊愕驻目。

邓赤中劝其保留意见,个人服从组织。

王开栋继续道:“南昌几万军队暴动都被追杀,我们没有武器,等于伸着脖子让人砍,邓翘如、杨海东的教训犹在眼前啊?九月十号,中秋,还有几天?怎么暴动?准备好了吗?简直是在开玩笑,这样暴动无疑要归于失败。”

萧人鹄严厉道:“我们不能落后中央决定,更不能坐以待毙,自我投降。工农之革命的群众运动,虽然受着失败,然而还没有大破坏,还没有因为受了镇压简直不能够重新高涨;而革命之重新高涨,不但在最近期内是可能的,而且是不可免的……”

“你不干?你滚!”会场有人愤怒。

“你这是失败主义,惶恐人心,给我们熊熊燃烧的革命烈火浇冷水,如果你不想暴动……”邓赤中还没有说完,王开栋在“混蛋”声中,走出会场,离开彭云亮宅院而去。

“他会不会泄露我们的暴动?”黄国庆站起来发问,“听说他想策反李伯岩,和我们一起行动。”

娄敏修、彭国材、李铁青、夏道美、喻伦忠、刘绍南、赵文允、陈家凤、段国藩、陈丙新诸代表纷纷同样担忧。

邓赤中让大家安静,让萧人鹄演说:“资产阶级军阀的反动,其胜利是极不巩固的,张发奎军队之中共产党员在南昌起义,提出土地革命的口号,就可以算得这种革命的重新高涨之先声,在紧急关头采取防御的战略和动摇犹豫的态度,必然陷暴动于败亡……我们必须把投降分子、失败主义者清除出去,才能加紧准备,努力团结对敌作战,才能争取暴动胜利。”

邓赤中乃叫出黄国庆、夏道美、马达安、刘天扬四人,追捕王开栋。

东荆河边,王开栋正向渡船赶去,邓赤中、黄国庆同时拔出短枪,将王开栋击杀。

下午,萧人鹄继续宣讲《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任务与策略的议决案》:现在的形势已经是两个完全独立互相仇视而不可调和的营垒相抗衡,一是资产阶级军阀的反动营垒,一是工农的革命营垒;完成中国的民族解放及资产阶级民权革命之任务,现在已经完全放到工农运动身上,只有工农的民权独裁,才能履行这一任务;只有工农的民权独裁与国际帝国主义、封建地主阶级、以及一切资产阶级直接斗争——民族资产阶级亦在其中——如此,方能履行这一任务……中国共产党应当组织工农暴动于革命的左派国民党旗帜之下,中国共产党不但应当加入秘密的国民党党部,而且要保证自己的指导作用,同时共产党应当极谨慎地避免过去指导之机会主义的错误,而保障本党的自己的完全的政治独立……本党现时不提出组织苏维埃的口号,只限于广泛地宣传苏维埃的意义……

晚餐后,萧人鹄与县委邓赤中、娄敏修、李良贵、刘金山就沔阳分四个区暴动的具体措施,详细交换意见,批准这一计划,并决定新堤、监利统一行动后,南渡东荆河,由长夏河转茅江,直取新堤。

9月5日,邓赤中主持县委重组选举,公推邓赤中、娄敏修、李良贵、刘金山、胡幼松、许炎生、陈墨香、谭翰藻、刘绍南、王康甫、夏道美为委员,王晓芗、赵文允、王美龄为候补委员,由刘金山担任县委书记;沔南区代表王德香与周儒适(中华英烈网:周儒廷)留任文书。

赵文允往天门县,没有找着唐方九而返回沔阳。关兆南悄悄塞给他一信笺:“你中华大学附中同学许勋五找你……”

惊喜不已的赵文允立马赶赴东乡杨树峰迎水司善堂,谓许勋五:“我欲让万献武、唐仁早、左树林去省委禀报,你同去?”

“我不想去,我刚从武汉回来,他们三人一样啊?”许勋五(1897-1997,许盛烈,后为湖北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幼时入私塾,由中华大学附属中学辍学后为小商贩,1913年入湖北都督府军务司总务科做勤务兵,次年学徒于武昌第一实业织布厂,前年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第四期,毕业后派往广州之省港罢工委员会工人纠察队,担任第一大队二中队分队长,并加入共产党,今年春调任北伐军第二军教导师第三团八连上尉党代表,奉任第十一军第十师三十团特务连连长时,参加南昌暴动,被改辕易辙的师长蔡廷锴遣散,辗转回乡。

赵文允遂媒介许勋五参与白庙陈墨香支部活动,准备迎头痛击反对势力。

这时,南乡永丰垸之张家垱的朱同科寻来:“刘佐龙昔日保护农民协会,而今围剿农民协会,这般人的命都革得吗?”

朱同科塾读几年后,在峰口设馆授徒,欲干一番事业,乃投奔刘佐龙十五军陈尧鉴部当兵。不期十五军镇压农民,朱同科郁愤难抒,于是脚底抹油,潜来杨树峰。

“怎么不能?军阀算得了什么?不但军阀的命要革,就是帝国主义的命都革得……”许勋五开导。

“我可以参与你们吗?”朱同科问。

“我们准备杀死杨树峰的‘土公蛇’王金绪,你敢吗?”赵文允试探。

“我最恨欺压弱小,又无牵无挂,有什么不敢?”

赵文允乃宣讲共产党组织纪律后,将朱同科接纳为候补同志,编入白庙支部。

万献武由武汉返程后,赵文允偕陈丙新再次北进杨树峰,谓许勋五、朱同科:“为树立农民协会革命威风,我们决不能心慈手软,要严惩那些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

“具体怎么做?”许勋五急问。

“召开党员会议商量……”赵文允遂与许勋五、朱同科、陈丙新一同参与全县代表会议。

新县委商定东、西、南、北四个暴动区区委负责人:

北区区委书记陈师,委员冯纯、董锦堂、邓觉民、谢重阳;东区书记姜宗望,委员童楚才、朱同科、陈丙新、段国藩;南区书记刘绍南,委员彭国材、赵文允、谭翰藻、杨先洲、涂纪泽、王康甫;西区书记胡幼松,委员许炎生,廖林基、梁本清。

在仙桃和峰口另设特别支部,分别由萧志和、刘甘乾负责,作为县委地下联络站,县城联络站赵同春、王文林。

县委讨论制定沔阳县暴动计划,恢复整顿农民协会,组织暴动队伍,“以赤色恐怖反对白色恐怖”,攻打“南霸天”涂大渭庄园,把戴家场暴动作为全县引爆点。

刘金山要求各区区委分赴各地,串联农运骨干,发动农友,迅速组建暴动队,配合戴家场暴动。

下午,县委组织各区区委各自制定行动规划。

散会后,刘金山安排东区代表卢职堂打扮为商人,南渡东荆河,到对岸白庙、朱市、魏沟、西河岭一带,组织骚动。卢职堂首先将朱市街朱福生药店少掌柜、三十三岁的朱丹凤(朱丹生)物色为助手,以行医为名,秘密聚会……

送走卢职堂,刘金山与邓赤中、娄敏修随南区代表奔戴家场,筹备暴动。

身着浅蓝长衫、头戴礼帽、商人打扮的萧人鹄在9月4日郁闷、阴沉的暮蔼中,乘坐木船停泊新堤茅江码头,穿过吊脚楼,登上西岸正街,警觉地眺望四周后,径向石桥街新安旅栈奔去,这里是新堤市委西岸联络站。

柜台前,一位二十岁左右的伙计正在招呼旅客,萧人鹄跨进去,若无其事地对年轻伙计打量了几眼,问道:“哪位是漆子恒?”

“您是?”年轻伙计机警地反问。

“姓钟,钟德辉。”

“啊,请坐……我就是漆子恒。”年轻伙计浓眉一展,国字脸上绽开了笑容。

漆子恒在这杂务送茶递水,将萧人鹄安排里间客房:“南阳兄叮嘱我,近日有个叫钟德辉的人来找,要好好接待,原来是你;明天送你去韩家埠刘崇龙家……傍晚动身,安全一些。”

旅栈客人安静后,漆子恒同萧人鹄有说不完的话,萧人鹄趁机探询新堤形势。

熊传藻东下武汉后,被省委派往京汉路区黄陂县,协助负总责的赵怡人秘密恢复农协会,扩大力量。

8月中旬,熊传藻又被省委调回新堤,继任市委书记。这时,警卫二团之何连驻防新堤外,李品仙第八军李云杰第三师派出驻防汉阳县的李必番之肖连进驻新堤。

熊传藻在傅家湾游弋的渔船上,与扮成渔民、猎夫的胡兴坤、陈秀山、向华松召集郑崇实、卜玉山、陈秀山、李耀文、杨光华、桑德松、董世寿,市委扩大会议,宣讲《中央对于武汉反动时局之通告》《中央关于湘鄂粤赣四省农民秋收暴动大纲》、“八七”中央紧急会议《最近农民斗争的议决案》。

“武汉中央政府已完全反动,临时中央政治局号召我们在国民政府领土内今年秋收时,积极做广大的减租抗租运动,以鼓励农民悉起夺取乡村政权,实行没收大地主的土地;向土豪劣绅反攻,残忍地推翻其乡村政权而建立我们农协会政权,我们要秘密准备,发动群众,迎接鄂中区特委部署的秋收暴动……”熊传藻一席话,让众人热血沸腾,摩拳擦掌。

会议决定,党员分赴小港、杨家咀、新堤、蒋庄湖一带发动群众,恢复农协会、渔民协会,筹组暴动队;除新堤市区东岸与西岸熊正炎、漆子恒交通站,万世源、吴鼎国为交通员外;傅家湾交通站熊传藻家中,由其父熊光明负责,交通员宋伯清、谢先主、张钦明分别与监利、沔阳、湖区各方面联络。

漆子恒临了兴奋道:“市委在洪湖东岸组建了两百余猎枪的渔猎民暴动队,由桑德松总指挥,有董世寿、杨必珍、刘开发几个分队,江启桂、熊学优、傅大伦协助。”

“驻军了解吗?”萧人鹄突然问。

漆子恒停了一下,摇摇头。

“这个警卫二团团长曹振武和他的营长弟弟曹勖是我们的同志。党代表曹汝谦、秘书长是郭扶人、组织干事汪之铭、宣传干事张稼夫都是共产党员,尽管他们撤离了警卫二团,我想这个何连应该有我们的同志……”萧人鹄本想让漆子恒打探一下,猛然想到他是秘密交通员,便打消念头。

第二天晚上,萧人鹄由交通员万世源送往五十里外的监利韩家埠刘崇龙家中,如果坐江船,则是逆水,所以,万世源引萧人鹄自施南河口租船,由洪湖南沿荷丛航道南行,月亮移到天宇之央时,抵达韩家埠。

韩家埠与不远处的龚家墩初系韩姓与龚氏临湖小渡,湖民多来此交换湖产而得名。

万世源引萧人鹄找到刘崇龙住房时,吓了一跳,一片灰烬中横七竖八凌乱着未烧完的木柱,犬吠声使他们不敢久留,于是回行至监利县委螺山交通站刘玉林家。为缩小目标,万世源步行返程一个多时辰,抵达界牌陈秀山手枪队驻地宿营。

9月6日,熊传藻赶赴螺山,在江边凤凰矶上吴王庙与萧人鹄会谈。

长江斜对岸是临湘县城——陆城。当年,陆逊西征彝陵之前,吴王孙权亲自在凤凰矶上为他举宴饯行,猇亭一战,火烧蜀军连营八百里,逼得刘备在白帝城托孤。后人在此修建一座雕龙画凤的吴王庙,以资纪念。

而螺山之名,来源于大禹治水,时,大禹斩杀九首蛇身的水怪相柳,其污血横流,变为荒芜的深渊,大禹挥鞭赶来一百座山,九十九座填入深渊,有一座却滞留云梦泽畔,变成形状像青螺一样的小山。传说,曹操兵败赤壁,由乌林溃退至此,曾仰天大笑诸葛亮、周瑜不在此伏兵,乃平庸之辈,却杀出赵子龙;于是,周边便有了“一笑亭”“子龙冈”。

萧人鹄在吴王庙向熊传藻、陈秀山、向华松、刘崇龙、刘玉林先容沔阳县委戴家场暴动计划,然后,指示监利、新堤配合行动,由漆子恒担任鄂中区南部特委驻新堤总交通。

众人均感到时间紧迫,熊传藻、陈秀山、向华松当即辞别而去。熊传藻一回新堤,令漆子恒将藏于顾景新糟坊井里的三支驳壳枪取出。

是日夜,漆子恒找到码头工人、曾经的纠察队员李子厚、黄冬炳悄悄地摸到井边,用麻绳系在腰间,顺着井沿,双手摸着井壁上湿漉漉的青苔,慢慢地溜到井底,从冰凉的水里将油布包着的三支驳壳枪捞出,交送熊传藻。

萧人鹄则随刘崇龙入韩家埠,住刘崇龙在湖边新盖的茅草屋,这里比较隐蔽,又随时可以撤进湖中。

第二天,熊传藻西入韩家埠,将携带的三支手枪转交萧人鹄。

监利县委书记陈步云率县委孙子俦、刘洛霞、高秀清、董达三、朱可庭一班人乘船抵达韩家埠,在刘崇龙茅草屋,召开县委会议,聆听萧人鹄训诫。

会议将全县党组织比较健全的东部划为四个暴动区,县委委员分赴各区引领暴动:县东一区(剅口)刘洛霞、柳霞峰、朱可庭、李恭熙、李铁青,县南二区(白螺)刘崇龙、高秀清、杨若西、姜炳炎,县东北三区(分盐)董达三、孙子俦、辛先涛、易大才,县北四区(新沟)熊常武、钟明玉、谢宏希、肖建堂。

是日深夜,漆子恒与万世源步行五十多里,赶来刘崇龙家中。

原来,刘宜兴、刘铁豪铲共队,李秉才、石明标警备队准备抓捕漆子恒,万世源闻讯以告。漆子恒无暇告别父母与新婚妻子,拔腿便跑。李秉才一伙接踵闯进漆家,如狼似虎威逼交出漆子恒。一番倾箱倒箧后,警备队将漆父漆甫廷抓走,严刑拷打……

“你送的枪,我们准备第一枪打戴家场的涂老五。”熊传藻兴致勃勃告诉漆子恒,“我们暴动总指挥是鄂中区南部特委书记人鹄兄,鄂中区南部特委代号‘钟德辉’,也是萧人鹄化名。”

9月8日晨,萧人鹄、熊传藻、漆子恒、万世源随陈步云、刘崇龙西进洪湖西南角的天育墩,这里东滨长江,西、南环绕白獭湖、天鹅湖等大小湖泊,是洪湖入长江之通道。姜炳炎、高秀清指挥的白螺区农民自卫队在这一带活动,十余人,两支手枪:姜传发、黄文清、姜传贵、姜虎林、邹德考、严锡宽、戴辉勤、薛显金、朱汉卿、张相臣、李家芬、陈扬池……

任旭由公安、沙市返程,由白螺矶下船,倾耳而听萧人鹄、熊传藻、陈步云禀告后,候船返回汉口。

萧人鹄则给白螺区农民自卫队队员们训话,嘱咐高秀清、杨若西要做好政治鼓动之后,与陈步云等人乘船北上监利县委驻地桐梓湖之潘家河。

联络员王展香、梁朋章已经将隐逸党员龚南轩、胡光清、段承弟、刘国贞、吴清臣、吴继学、邹永桂诸人唤回。

给萧人鹄印象极深的是一位高大壮实、身材魁梧、气概不凡的近三十岁的汉子,背一把大刀,在周边巡查。

“这位是负责县委保卫事宜的马武同学,就出生在潘家河一贫民之家,兄弟四人长期住在一条小渔船上,没读过书,但记忆力特强,以捕鱼、做长工为业。听说马武十岁起给地主放牛,一次地主婆骂他,好吃懒做,牛没吃饱。马武反问,我起五更,睡半夜,吃的是残羹剩饭,怎么是贪吃懒做呢? 地主婆斥责他不该顶嘴犯上,操起木叉就打。马武一之下跑回家,母子痛哭一场。十六岁时,马武与柳扬信、柳扬植从师徐六如学唱戏《打渔杀家》,从而悟得一些拳脚功夫,加上膂力特大,人莫敢敌;反抗之心愈益强烈。前年腊月,天寒地冻,洪湖冰封,桐梓湖张湖霸派人来催讨渔税,借贷无门的马武父子恳求宽限数日,待日出解冻,下湖捕鱼换钱,再按数缴纳鱼税。张氏家丁恶语相向,出手伤人,将马家炊灶砸毁,然后提走锅碗。那马武气愤发誓,有朝一日,老子也要学活阎罗萧恩杀恶霸,把土豪劣绅斩草除根。”陈步云先容。

萧人鹄握手马武:“你警惕性很高啊!”

“陈书记交给的任务,坚决执行。”马武憨憨地微笑。

“听说你学过唱戏?”萧人鹄问马武。

马武顿时两脚分开,略为下蹲,双膝摇晃,口念:“掌稳了舵。”接着唱道:“块垒难消唯纵饮,世道不平剑欲鸣……”引得众人鼓掌。

去年夏,洪水横流,马武与叔父、舅父共三家各一小船,渡长江,过洞庭,入长沙谋生。马武提桶子,到长沙洋行做瓦工。

未几,北伐军占领长沙,“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响彻长沙城;把土豪劣绅戴上一顶纸扎的高帽子,那帽子上面写着土豪某某或劣绅某某,用绳子牵着,前后簇拥着一大群人,有的敲打铜锣,有的高举旗帜,引人注目;土豪劣绅颜面扫地,颤栗讨饶。

张湖霸也被戴高帽游斗了吧?马武欢欣鼓舞。

今年春,马武一家回乡,逢监利县审判土豪劣绅委员会判处刘昆璧、刘春圃、越维周、王子清、夏国清、吴佑卿、刘锦川等十余人死罪,其余土豪判处无期徒刑。

马武欣喜地加入朱同银、杜祖德农民协会,被推为自卫队长,带领柳德军、柳扬炳、柳德泉一班队员,闯进张湖霸宅家,逮捕张氏父子,亦高帽游斗。

“你们霸道桐梓、横行洪湖,使得好多渔民被逼骨肉离散、家破人亡;今日也要让你们家散身亡。”马武愤恨地挥刀砍杀张氏父子,接着,又将几户湖霸劣绅全家杀了。

今年6月,共产党监利县部委陈步云与刘崇龙向导三十五军彭德怀一营追击川兵至此,将马武引进共产党,与朱同银、杜祖德合组为共产党潘家河小组。

马武与朱同银、杜祖德将桐梓湖一带渔、农民全部吸引入农民协会,柳德军、柳德泉、柳扬炳等人加入共产党后,监利县委批准成立桐梓湖支部,朱同银担任书记。

“马武是个难得的人才!”萧人鹄谓陈步云,“我们暴动就是要无情地杀尽土豪劣绅,方能建立农民政权。”

萧人鹄对陆续聚集桐梓湖的龚南轩、吴继学、段承弟一班共产党员宣讲暴动指示:“要由骚动转入暴动,以武装斗争,打倒反动军阀,打倒土豪污吏,建立农民自己的政权……”

陈步云将他们分配各暴动区后,引萧人鹄、熊传藻一行北上二十多里,进入柳蚌湖。

柳蚌湖原是洪湖西北一角。周家湾一带湖墩淤积沙滩,将柳蚌湖逐渐与洪湖隔离。

柳蚌湖北有林长河注入,河口之北有一古剅,年久失修,剅面损毁,豁成大口,人称“剅口”。由于湖产丰富,行商走贩,多涉于此,明末清初,遂成小街,百余户人家住此。

芦苇摇曳的柳蚌湖中,陶家墩、曹家墩、黄家墩、元阳墩、西王墩、三屋墩、柳家墩、谢家垴、赵家岭、万家墩星罗棋布。

在毗邻的陶家墩、曹家墩的芦苇棚前,飘扬着一面略呈正方形的红旗。

旗帜的中央绘着一把木犁,上方横写“监利县第一区”,下方横书“提高农民威权”,左右竖着分写“全球”“暴动” ,左边缘小字竖书“中国共产党第一区农民协会”。

旗帜下,李先楷、杨进成、孙明鉴、郑和尚、王典皇、陈德丙、杨定葵、陈茂文、何远见、陈加年、刘狗儿、汤功保、陈加福、匡月森、吴尧成、王槐成……五十余人,十支土铳,分朱德剑、胡和尚、周传免几个小队,由正、副大队长王尚武、郭花圃(郭花甫)领着操练。

路口由十五岁的郭君栋放哨警卫。

刘洛霞将萧人鹄、陈步云迎进棚屋内石头上坐下道:“这支剅口农民暴动队由柳霞峰、朱可庭负责组建,枪弹由郭花圃、吴云诚带队出外购置。现在,全区每乡每村协会几乎都成立了暴动队,是杨玉书、龚友喜、陈克昌他们督导的;多完制了暴动旗帜。”

萧人鹄对十八岁的队员代林香充当军医,三十五岁的彭应彩、三十七岁的陈德钊(陈德剑)为联络员感到满意,但是对队长王尚武生疏。

“尚武是我们的同志,曾是华容县十区农民协会委员长,今年6月底逃回,和柳霞峰是西王墩邻居。”陈步云解疑。

“周何湾由‘六李公’负责渔民自卫队,也做好了暴动准备。”刘洛霞继续禀报。

“六李公?”萧人鹄不解。

“在洪湖西北周何湾、土地湖两县交界一带流传一首民谣,‘拨开云雾日头红,洪湖出了六李公;从前黑暗人似鬼,如今光明鬼变龙;万条蛟龙齐翻身,天也摇来地也动;穷渔花子要作主,乾坤染得红彤彤’。这六李公就是李恭熙、李铁青、李秉松、李秉益、李恭协、李恭阶,李姓六人以江湖会为掩护,成立周何湾支部,开设“李六公水货公所”,以平价收购水产品,出资打造刀矛、猎枪,武装渔民自卫队,保护渔民下湖捕鱼;没收湖霸周传简、谢真清等各自巡湖枪支;严惩拒不交枪的李家墩湖霸李耀祖,震动百里洪湖……”陈步云滔滔不绝。

刘洛霞补充:“李秉中、李恭龙、李恭珍、李恭煜、李恭程、李恭柏、李恭祥(李功祥)、李直武、李德真也是骨干分子,另有卢启泽、段传章、何友元、楚许忠等人,他们的渔民自卫队分李恭协、李恭阶、李恭程、李恭珍几个分队。”

“铁大帅李铁青果然名副其实啊!”萧人鹄赞叹。

“在柳蚌湖西北方向的白艳湖、白沙湖的农民自卫队,带头的是女同学张孝贵,才十九岁,解救了一位十五岁的童养媳熊凤㛅(熊凤佴),参加自卫队。今年5月,张孝贵到剅口召开妇女大会,教唱《放脚歌》,呼唤姐妹们做与男子平等自由的英雄,陈家贵、苏易珍几个妇女当场剪发、放足,申请组织妇女协会。在毛家口支部董承湘(董承相)、唐良成、唐良松、唐敦仁配合下,将杨承烈、蔡忠义、夏启昌、卢广宪、王书银这些大哥们收入自卫队,打击渔霸、惩治土豪劣绅,人称‘张大胆’。”刘洛霞了如指掌,“张大胆是步云兄、崇龙兄举办的党义研究所培养出来的……”

陈家贵(1905-—1932,陈家桂,后任湘鄂西联县苏维埃政府妇女协会主席等职)参加剅口、汴河剅农民协会,任妇女委员,协助张孝贵扩充自卫队,以替妇女出头而威名。

“张孝贵在白艳湖撑开了半边伞,”萧人鹄对监利暴动准备表示满意,“一区准备充分,后天的行动就以一区为主,率先暴动……”

日头偏西,萧人鹄明示熊传藻、漆子恒、万世源留监利,协助陈步云、刘崇龙。熊传藻住南河寺岳父王世炽家,与刘崇龙督导周何湾、桐梓湖、白艳湖;陈步云与龚南轩则前往分盐、新沟,检查三区、四区暴动准备。

萧人鹄携带三支驳壳,由交通员顾同金一同送往四十里之外的沔阳南区陈家垸长乐寺,参加沔阳县委、南区区委联席会议。

这里东南距离戴家场五公里左右,时间是1927年9月8日黄昏。

县委书记刘金山、委员邓赤中与娄敏修召集南区区委刘绍南、彭国材、杨先洲、涂纪泽、王康甫以及涂为云、卢先瑚、赵图荣、黄国庭、贺闯、刘黑牯、谢帮栋、许登科、陈德华、熊登楚、尹杳庆、乔在职诸共产党员会议,检查、落实戴家场暴动准备和具体措施。

赵文允与王晓芗、谭翰藻将峰口农民自卫团保存的长枪十支送来长乐寺。

“涂老五依仗他二哥涂柏青曾经是省参议员卷土重来,充任戴家场保董,从武汉购置枪支弹药,豢养一批恶棍、打手,拼凑保安队,与“北霸天”张泽厚、“水鬼”李伯岩他们结为“十兄弟”,鱼肉百姓,被贫苦之民视之如虎狼,叫他‘毒老虎’。现在,不仅戴家场、府场、曹家咀、施家港、峰口各地拥有房屋、良田、商铺,而且遍及监利柳家集、瞿家湾、福田寺;百姓被盘剥得苦不堪言。”刘绍南告禀萧人鹄。

萧人鹄好奇问:“我听说洪湖有‘六李’‘五子’?这五子是谁?”

四十二岁的陈德华抢先开口:“刘瘤子刘绍南、彭鼻子彭国材、贺麻子贺闯、李矮子李德珍、涂长子涂为云。邓翘如被杀以后,涂老五鸠合保安队,以方玉川为队长,配合驻军,大肆搜捕我们,五子带领我们入湖汊蒿草中,隐蔽在蒿排上。陈家垱农协组长吴德明被方玉川保安队捕捉杀害了,吴德明还不满二十岁。我们只好撤到湖中曾家墩芦林里隐藏,由鞠训仁、何金品(中华英烈网:向金品)同志以走贩、行医为掩护,传递消息……”

陈德华与彭国材、涂纪泽同村——陈家剅,幼时,就父母双亡,少年时拜胡木匠为师;出师后,回家租种佃田,兼帮人做木工活,娶李氏为妻;去年初开始,跟随刘绍南秘密创建农民协会。涂纪泽笑曰:“像你这把年纪,待到革命成功了,只怕你这把老骨头也要进棺材啰?”陈德华哈哈一笑:“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吗?”是年春,陈德华加入共产党戴家场支部,秋,当选为戴家场乡农民协会副委员长。陈德华不识字,自然看不懂协会条文,只知道打土豪、分横财,带领会员清算族叔陈之西欺压穷人之罪,召开大会将其处决。

李德珍则动员会员们到铁铺,打造梭镖,做到户户有武器。

丙寅年腊月,谢天别动队驻防东荆河两岸。涂大渭舅姪胡咬其跑到水塌埠农民协会趾高气扬:“戴家场农会应由涂大渭老爷掌管。刘绍南是我舅老爷的干儿子,所以,刘绍南和我平起平坐,刘绍南管你们农会,你们当然也归我胡老爷管,你们先巴结巴结我老子,有你们农会的好处。”

李德珍一听,气炸:“好,我正要巴结巴结你,看在刘绍南的面子上,我们农协会请客,请你尝尝板刀面。”他挥出一把锈刀,砍向胡咬其: “老子就用这锈马刀剁了你,为民除害。”

胡咬其被李德珍踩在脚下呼爹喊娘,挨数十刀,嚎叫而死。

未几,谢狄南别动纵队劫掠曹家咀、峰口诸地,戴家场联保处主任汪斌如借机弄来三十二支步枪,刚刚运到戴家场,李德珍与涂为云、陈德华带领吴德明、谢守银、顾德望、刘树贵、张佑风一班队员赶来要枪。

“就怕县公安局扯皮……”汪斌如不尴不尬。

“不要紧的。”李德珍边说边拿起枪,朝汪斌如的脚部“砰”的一响,擦破一层皮,李德珍边替汪斌如包扎边说:“这下你可以交差了吧?”

汪斌如不得不交枪。

沔阳农民自卫军总指挥赵图荣遂征用这批枪支,装备邓翘如人民自卫团。

今年3月,陈德华侦悉县长邓鼎臣令公安局长肖辅臣让王声涛警备队窜入沔东沙湖,抓捕郭运生、龚伯川协会抗租、抗粮、抗捐、抗税的农民会员;急与刘绍南、彭国材、贺闯、李德珍、涂为云、涂纪泽导引自卫队员罗福兰、黄典凯、陈圣栋、刘树贵、周用培、董成新一队人,冲进县政府公堂,迫使邓鼎臣释放沙湖农民。

今年6月下旬,剅河区杨海东被“返乡团”杀害后,洪湖“五子”商定再弄些短枪。李德珍遂往监沔之交的三官殿,找榨房老板徐卫权交涉捐款两千银元,李德珍与黄国庭用两匹马驮回水塌埠。

李德珍、陈德华与徐玉书、徐三得驾驶一船水乡特产“三粒寸”糯米,糯米底下埋藏两千块银元,到武汉后,李德珍、陈德华通过汉口市委吴雨铭、李德修,购买几把手枪、三百发子弹和几桶美孚洋油,而枪弹则密封在油桶里。商人装扮的陈德华四人吆喝搬运工把煤油桶搬到返回新堤的轮船上。

船只刚刚通过警士检查,却被突如其来的枪兵征用,改航汉水。陈德华灵机一动,塞给领头的连长几块光洋:“我也去仙桃,这几桶油移到角落,请老总高抬贵手。”

轮船驶抵仙桃,李德珍、陈德华四人顺利运回手枪、子弹。

方玉川保安队嗅闻而来……

撤到曾家墩后,彭国材扬了扬李德珍、陈德华与徐玉书、徐三得买回的手枪:“我们不能安坐待毙,应出湖鼓动民众,拿起武器,同反动派坚决斗争!”

没过多久,鞠训仁进湖传令:县委来仪寺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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