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8月下旬,参加县委来仪寺会议而返程的刘绍南、赵图荣正与彭国材、涂纪泽筹备恢复戴家场、小沙口、土地湖各支部,成立暴动队,闻方玉川保安中队去县城;即刻使联络员鞠训仁、何金品送信,聚贺闯、李德珍、涂为云、陈德华带领黄国庭、陈怀建、李良才、周用坤(周用昆)十余会员,埋伏前往县城的必经之地——沈家庙。
傍晚时分,方玉川一行返程,一到沈家庙,被稻田里蹿出的几条大汉猛扑而上。几个保丁未及反应,成了刀下鬼。
方玉川乘夜幕负伤逃脱,寻彭显臣、汪斌如借兵,反扑沈家庙。洪湖“五子”暴动队早已影去无踪。
涂大渭遂加紧与唐克明、张泽厚、周传简、李伯岩、谢天勾结,从汉口购回枪支,武备护院家丁与保安中队。涂大渭的爪牙乃其表侄——方氏三兄弟方玉川、方玉明、方玉用。
方玉用被县狱释放后,充当涂家大院护卫队长,三十余人枪;方玉川为戴市保安中队长,三十余人枪,驻永镇寺,守卫涂氏印钞厂暨涂恒丰庄园;方玉明为护商队长,二十人枪,护卫涂恒丰商团。
9月初,方玉川到处捕捉暴动队。
“沈家庙袭杀你们的,肯定是赤匪刘瘤子、彭鼻子、贺麻子、涂长子他们所为,只要抓住他们,就可以一雪此耻。”土豪彭显臣见方玉川扑腾几天,毫无收获,乃献其计,“那李矮子不是光天化日,砍死胡咬其么?何不从他开刀?”
方玉川连连叫“妙”,领保安中队冲进水塌埠,扬言奉县政府令,捉拿杀人赤匪李德珍。保丁突入李宅,借搜捕之名,大肆行窃财宝,然后将李矮子家人以及全村妇孺押至水塘边,声言要将她们一个个全部溺死。
李德珍乃奋勇而出,大骂方玉川殃及无辜,禽兽不如。
“你来得好,我就是要找你。”方玉川亦怒道。
李德珍当众被逮捕,押往永镇寺拘禁。
萧人鹄听到这儿,揪心道:“德珍兄弟乃真侠士,营救出来了吗?”
彭鼻子奉告:“昨天,我们准备劫狱,扭头道人建议我们先协助李家担保,稳住他们,避免打草惊蛇,而不影响后天的暴动。”
“扭头道人?”萧人鹄大惑不解。
刘瘤子指着四十六岁的王晓芗道:“他这位老秀才是我们军师呢!”
王晓芗出生于沔阳县城一地主之家,清末,取得秀才功名。他秉性刚烈、疾世愤俗,主动替穷苦之人写状词、诉冤情,专与沔城贪官污吏针锋相对,因此,被绰号“扭头道人”。1923年冬,县知事李志隽在城隍庙聚沔城吏绅议论县治搬迁,王晓芗提出把县治迁往峰口。曾经被王晓芗对簿公堂的杜星桥、高季卿、李松泉、王声涛、李兴隆一伙借机起哄,当众剥下王晓芗皮袍子。王晓芗愤慨之极,全家搬到东荆河之南的葫芦坝。
前年秋,王晓芗受娄敏修、邓赤中、赵文允、关兆南马列主义影响,毅然焚毁《五经》《四书》,进入共产党峰口支部;把祖传的一百多亩田地分给佃农,凭早年学得中医术,行医为生,并借此秘密宣传革命。
闻戴家场暴动,王晓芗精神抖擞,赶来参加,建议成立沔南暴动特别指挥部,由刘金山、杨先洲、谢帮栋管领,交通员肖仁清、何金品、鞠训仁;兵分两路攻打戴家场与龚家湾,杨先洲、谢帮栋为进攻龚家湾指挥。
戴家场妇女协会危祖秀与许志英、李英儿、崔明英带领一班妇女,给与会者架锅做饭。
9月9日,戴家场四邻村庄的共产党员、农民协会会员、暴动队员们都在忙碌着,有的在磨亮梭镖,有的在锋利大刀,或者从菜地里挖出三眼铳,或者制造土手榴弹。
9月10日中秋节,天空飘荡雨丝。
沔西区区委胡幼松、许炎生、廖林基、梁本清率沔西暴动队方世训、孙光远、花昌武、袁良贵……一队人扮成走亲访友,进入土地沟陈家祠堂。
刘金山让许炎生、王康甫前往南林口,协助杨先洲、谢帮栋攻打唐克明兆威将军府。
黄昏,赵文允、谭翰藻、万献武、李瑞清领峰口、大同湖暴动队黄标、聂士均、杨世朝、熊新华、潘习录、唐仁早、左树林、严相告、严辉庭、万磊落……抵达土地沟。
三十八岁的万磊落与二十四岁的严辉庭(严极彩、严鹏翔)都出生于湖北咸宁县北乡第八区黎首寺。严辉庭幼年从邹虚谷受业,1923年进武昌之省立第四中学,去年春加入共产党,7月初回乡,与塾师出身的农协会员万磊落、王源,组建共产党贺胜桥小组,迎接北伐军;11月,省党部特派严辉庭筹建嘉鱼县党部,担任主任委员;今年6月初,严辉庭接替施复亮,担任嘉鱼县临时政务委员会主席,行使县长权力,耿介廉洁,一尘不染;万磊落则担任咸宁县第八区区委书记;8月初,他俩西渡长江,潜入汉阳、沔阳。
陈家祠堂离回龙寺近在咫尺,回龙寺支部乔在职、魏广铜、贺从怡、贺德栋、陈怀忠召集协会会员高云善、姚隆帮、魏广泽、魏广松、罗本金……,由二十三岁的贺德圣担任队长,开进陈家垸。
赵图荣、黄国庭带领四邻八村的队员陈圣栋、刘志权、陈明元、张佑风(张佑凤)、朱学文、周用培、董成新、谢成模……梭镖、长矛、大刀,陆陆续续汇集陈家祠堂。
彭国材、贺闯领小沙口一班队员乔敦建、顾维藩、范同仁、蔡道炳、瞿宏珊、吴培光、谢守池、尹秀兰……渔叉、鸟枪、土铳冒雨而来。
总指挥刘金山派出侦察员顾德望、赵图新、陈心益,前往永镇寺、涂家大院,十二岁的蔡望儿亦悄悄跟去。
刘绍南、王晓芗展开一面四方旗帜:沔阳县南区——中国共产党戴市乡农民协会——全球暴动;由十六岁的共产党员周用坤担任旗手。
三更时分,队员们随着旗帜聚于六弓堤边,萧人鹄首先演说:“我们暴动的目的就是杀尽豪绅反动的大地主,没收地主的土地,实行耕者有其田,要抗租、抗税、抗捐、抗粮,组织革命委员会与农民革命军,打倒反动的武汉政府,实行我们民选的革命的省政府,农民革命才能胜利……”
接着,邓赤中进行战前动员:“现在,我们唯一出路,就是要打倒土豪劣绅,彻底打垮有产阶级,今天,就是我们的第一次暴动,我们到戴家场去,杀死涂老五……”
王晓芗宣读涂大渭十大罪状:汉流大哥、勾结土匪、坐地分赃、鸠合民团、残害百姓、强抢民妇、人面兽心……
队员们怒火满腔,同声高呼“打倒涂老五,暴动万岁”!
“我看大家信心很足,但是打狗要棍,打猎要枪,现在,我就给没有武器的发打狗棍。”邓赤中继续策励。
陈德华、卢先瑚与陈怀建(陈怀鉴)、陶思礼从旁边黄豆田里抬出两捆梭镖分发。
赵图荣、黄国庭、赵图华、赵图彩则给每人分发十来个爆竹。
危祖秀与许志英、李英儿一班妇女亦领得梭镖、爆竹。
队员们将爆竹小心翼翼藏于斗笠、蓑衣、油衣里,或者油纸伞下。
“梭镖杀敌,爆竹助威,我们靠人多、靠勇气、靠智慧来打败反动派。”邓赤中振臂一挥,“出发!”
兵分三道,扑向戴家场。
刘金山、娄敏修与涂为云、陈德华、涂纪泽引胡幼松、赵文允、谭翰藻、万献武、李瑞清沔西、峰口暴动队直取永镇寺保安中队。
邓赤中、罗天宇、赵图荣、卢先瑚率卢先树、卢先福、陈慎栋、陈新广、郭永希、陈怀良……抄袭涂恒丰钱庄、土栈之方玉明护商队。
萧人鹄、刘绍南与彭国材、董锦堂攻打涂家大院。
四更时,细雨纷纷,萧人鹄一队隐蔽在涂家大院的四周。高高的院墙内不时有护院家丁巡逻。
彭国材悄悄谓萧人鹄:“翻墙硬攻,伤亡太大,烧!”
“烧,再迟,团丁们就会发觉!”萧人鹄断然下令。
彭国材、贺闯领马达安、荣延寿、王粟民、张心权、孟大怀、许章炎、罗福兰、邓明林……二十五人敢死分队,提来几桶洋油,从涂家榨房穿风堂,抱出柴薪,主攻大门;刘树贵、谢守银、李良才三个分队三面包围。
顾维藩、尹锡钢、乔敦元、李石头往门上淋油,放火焚烧,刘绍南则抬来榨油木柱,撞击大门。
二十岁的顾维藩出生于小沙口一地主之家,今年元月参加渔民协会,担任委员长,毅然将其家财,悉数分给贫苦农渔民。
那大门铁皮包裹,一时攻打不开。暴动队员们一面呐喊;一面燃放爆竹,投掷土制手榴弹。
顿时,枪声、爆竹声、呐喊声……响成一片,惊醒戴家场。
此时,涂家大院家宴甫毕,家丁们趁机寻欢作乐于赌坊妓院;涂大渭正于内室又在强迫抢来的民妇郭凤珍屈从,听到大门被猛烈撞击的声音,胡乱穿上衣服,急令管家叫醒家人,躲进后院;着方玉用护卫队抵抗。这时,涂家大院四面火光冲天,熊熊烈火映红戴家场。
相传,明朝晚期,有戴姓手工业者在此专事织、染土布兼营买卖,至清朝道光年间,戴氏家族在此购买墩台四十九处,作公产出租他姓,租金用于祭祀、育人和济贫。承租者在此处做些粮棉兑换的生意,逐渐形成小集市,曰“戴家场、戴市”。
到同治元年,一位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在戴家场开设一家小屠宰店,店主涂传恒,虽目不识丁、却精明能干,维持一家数口之衣食,从听书、看皮影中,悟出智力之效,乃倾全力投资其五个儿子——大洪、大泗、大淇、大洲、大渭,且因势利导、量体裁衣。
涂大洪、涂大泗成为投机经营之士,跻身商界,投靠英商玛利士洋行,成为洋商买办,一跃而为巨商大贾;涂大泗于《马关条约》签订这一年攀桂中举,涂大淇、涂大洲相继为沔阳州秀才;大渭武秀才之后,大洪长子涂睽志获黉门秀才,涂氏科甲蝉联,一举子、四秀才,显赫一时。涂睽志戴红拜客时,槛联曰:“几扣蟾宫问两叔还差几步,已游泮水比二爷只欠一阶。”
涂传恒谢世时,长子大洪捐钱买得监生,与大泗、大淇、大洲分居外埠,或经商、或从政,涂家产业由人称“涂老五”的大渭管理。
武夫涂大渭胆大妄为,竟于戴家场开设“涂恒丰”烟土栈,玛利士洋行英商莅临祝贺,沔阳州守备刘绳武送来“财源茂盛”金字匾,高悬于土栈正堂上方,使贩卖鸦片在涂栈成为合法经营。一时间,柳家集、仙桃、沔城、府场、小沙口、峰口、新堤诸地鸦片烟贩云集戴市。
戊戌变法前后,戴家场咸宁帮商人经营的广货、杂货、匹头艰难,纷纷解雇店员,维持生计,而涂大渭乘机垄断戴家场工业品货源,招收被解雇的店员,扩充涂恒丰门店;先后开设轧花厂、染坊、榨坊、槽坊及酥勤行、土勤行,甚至造船厂。
清政府签订《辛丑条约》之后,涂大泗以举人充任湖北省咨议局议员,涂大渭则挂得戴家场团首、商会会首之头衔,先后开设涂恒丰当铺、涂恒丰钱庄,并且在永镇寺西侧修建一幢两层楼房,二楼辟为钱票印刷厂;印刷票面额为壹佰文、贰佰文、叁佰文、伍百文、壹仟文钞票,作为湖北省官钱的辅助币,流通戴家场、府场、小沙口、三官殿等监沔集镇;在戴家场街到中场街先后修建厂、坊、店、铺八十二栋,经营土栈、当铺、钱庄、蛋庄、绸缎行、布店、轧花厂、花行、广货铺、杂货铺、槽坊、榨坊、造船厂、酥勤、屠宰、赌场、妓院,雇佣管事、长工、短工、店员、丫环、使女三百余人;涂恒丰商团形成,人称涂大渭为“戴霸天”。
戴霸天在峰口与东荆河之间的土京口跑马圈田、插记为标,占田无垠,围埂成垸,命名为“恒丰垸”,之后,戴霸天又在监利新沟嘴、沔西天星洲等地,如法炮制,占田霸地,均名为“恒丰垸”;在京城垸、官湖垸、平塌垸、仁和垸等垸湖之中,半圈半购湖泊两千五百余亩。谭齐思《洪湖记闻》载:涂家利用水灾之机所圈荒地多达四千余亩(一曰两万余亩),每遇岁除,谷仓核存常达万石有奇,店铺、银号资产约值银元五百万;形成涂恒丰庄园。
民国初年,戴霸天以青帮、洪帮首领和二十六保团练团总之势,豢养八十余名地痞打手,霸占民房、民田,操纵诉讼,怂恿械斗,自谓:“予涂五爷一名,可抵猛虎一只,戴家场二十六保之治安,非予其谁?州官有维持能为耶?!”使团丁明火执仗,破门抢劫咸宁帮刘兴顺等几家杂货店。刘老板恳求:“我们同是街坊,朝夕见面,兄弟缺点缠头,好说……好……”,话音未落,便惨遭杀害。稍有实力杨仁发、肖聚泰等商号,也遭匪徒多次抢劫而倒闭。肖文善杂货铺的信誉好、生意旺,戴霸天登门挑衅,不由分说,一铁尺将肖文善活活打死,反而抢先飞马沔城,先行告状。其后,戴家场大小商铺遭受一场土匪洗劫,只有悬涂恒丰招牌的所有店铺,平安无事。“戴霸天”被呼为“南霸天”“毒老虎”。
涂恒丰商团大量经销“洋货”,迫使戴家场农民协会掀起反洋货运动。去年秋,涂大渭被游乡示众后,在满街“烧毁涂恒丰全部洋货”高呼声中,潜逃汉口,令黄管事与农民协会谈判:涂恒丰所存各种“洋货”退还原处;涂恒丰立马收购土纱、土布;涂恒丰春放秋收的印子粮,每担年利减为五斗。
武秀才南霸天并未善罢甘休,而是卷土重来。
护商队队长方玉明被涂大渭派往县城给县长萧耿光、改组委员会皮天泽等人赠送中秋礼物,群龙无首,队员们大多寻花问柳去了,只有几个巡逻、值守的,很快被暴动队缴械。于是,邓赤中、罗天宇、赵图荣一路很快占领涂恒丰商团钱庄、土栈、当铺、绸缎行、布店、轧花厂、广货铺、杂货铺、槽坊、屠宰、赌场。
涂大渭自恃武功了得,让涂氏族人上房逃避火烧,躬领方玉用护卫队留守的十余人躲在树侧、墙后、楼阁、石墩旁,向企图翻越院墙的暴动队员猛烈射击。
李家河农民协会交通员、三十六岁的陈新广牺牲。
刘绍南盛怒,令长枪队乱枪射击。爬上屋顶的涂氏男男女女被击中,撞得瓦片飞溅,滚落院坪,重重摔在地上。
涂大渭一看,自己疼爱的女儿及外甥在乱飞的瓦片中被射中摔死,方寸凌乱。
时,月亮被大雨遮挡,火势被大雨遏制。
“轰”,大门终于被撞开,彭国材、贺闯纵身越过门槛,挥舞手中大刀,冲进护院家丁群、横竖砍杀,萧人鹄、刘绍南、陈圣栋、范同仁、蔡道炳、瞿宏珊……蜂拥而入,家丁各自躲藏逃命。
混战之际,涂大渭飞臂攀檐,爬上榨油房高耸的屋脊,向院外屋顶靠拢,准备居高临下,纵身一跃,沿成排的屋脊逃走。
“呯”,涂大渭左腿被击中,那是董锦堂举枪射出的子弹。
三十一岁的董锦堂出生沔阳州东乡新里仁口,其父董继马为清末武秀才。董锦堂两岁时丧父,幼读私塾,少年拜师习武,通拳术,善枪法;青年时,当鱼行经纪,稔悉民众疾苦,被推举为农民自卫队长,去年加入共产党。
董锦堂同唐观应呼来马达安、荣延寿、王粟民、向思赓、喻礼……亦不速而至,冒雨参战。
瞥见屋顶几条黑影晃动,董锦堂料知前面这家伙身手不凡,立即举枪,对准屋脊黑影连续射击,那前面黑影飞过院墙,滚落而下……
董锦堂、唐观应立即扑过去,只见瓜地里血迹滩滩,寻杂乱的脚步印,拼命追击,但雨大、天黑,火把很快被淋灭,终寻不得。
那被击伤的黑影正是南霸天,涂大渭顺势滚下屋脊,纵身爬进屋后南瓜地里,撕下衣襟,死死捆绑伤腿,然后,连滚带爬,趁着天黑雨雾,偷上一艏小木船,南穿洪湖,逃进新堤,住进大码头董祥和饼行治伤。
大雨将火焰浇灭,队员们冲进还未烧毁的房屋内,搜寻涂大渭……
这时,李德珍与其父李先汉、其妻陈孝贞等家人特意送来四箩筐酥油月饼,赠与暴动队。
刘金山、娄敏修、胡幼松、赵文允各领一小队,由涂为云、陈德华、涂纪泽、黄国庭引导,悄悄包围戴家场西边的永镇寺之涂氏印钞厂。
在夜雨霏霏中,保安队早已进入梦乡,谭翰藻、万献武用刀撬开门栓,娄敏修、胡幼松拥入,将两边配殿里熟睡的团丁全部活捉。
涂为云、陈德华由侦察员顾德望带领,直扑后殿,砸烂铁锁,拆毁牢房,救出李德珍。
保安中队长方玉川回家过中秋节了。
胡幼松、赵文允、谭翰藻、万献武以收缴的长枪装备会使枪的队员,由涂纪泽持枪向导,冒雨追杀方玉川;逢侦察员赵图新知会:“方玉川已经被涂家大院冲天火光吓呆,正奔往县城。”
追赶近二十里,至沈家庙,二十五岁的赵图新拉了拉涂纪泽衣襟,乃谓前面暗影道:“队长,李德珍跑了!”
那暗影放慢脚步一瞬,继而加快步伐飞奔,涂纪泽、赵文允同时开枪,击倒暗影。胡幼松脚快,奔上去,一脚踏住那厮,正是方玉川。
孙光远、廖林基、梁本清、花昌武、袁良贵一拨队员,用枪托、梭镖将跪地求饶的方玉川捣死。
胡幼松、赵文允返程至龚家湾,兆威将军府已经被杨先洲占领,这里南距戴家场十里左右。
龚家湾乃沔阳唐氏发祥地,四十七岁的唐克明,亦名唐春鹏,幼曾学戏,清光绪年间,弃艺从军。据说他攀附黎元洪,入赘黎家,故而改为姓“黎”,取名“本唐”,得以重用。辛亥革命时,在上海结识孙武,被邀回鄂,任陆军第一镇统制;1912年l0月被授予兆威将军。1917年,孙中山在广州宣布护法,唐氏出任鄂西靖国军第一军军长,率部驻扎鄂西。1919年初,鄂西靖国军总司令蔡济民由四川返鄂,在利川遇害,同死者三十余人。蔡氏好友吴醒汉呈电孙中山:“蔡济民被唐克明谋害毙命。”唐氏慌忙改投湖北督军王占元,战败后,易服逃亡上海;其后,参加以孙武为首的湖北将军团,亦官亦商,耀武扬威、不可一世。
前年7月,唐克明出任湖北省对英外交同志会理事长,在龚家湾营建“兆威将军府”,钻营浙江省主席一职未果;今年3月由出席湖北省农民协会第一次全省代表大会的代表刘金山、赵图荣、叶翠梧、王开栋、肖南笙、袁明清、傅克俊、张耀武与陆凤祥告发,为汉口市公安局抓捕,宁汉合流时被释放返梓,报复性屠杀农民协会干部:蛇贡瑙农民协会组长张方金曾发动群众、抗租减息,被围杀于柴林河,时年二十六岁;农民自卫中队队长卢贞望被追杀于宋家墩,年仅十八岁。
因此,沔阳县委、沔南区委决定同时攻打兆威将军府,由南林口支部杨先洲、谢帮栋、刘黑牯司职。
在土地沟陈家祠堂结集暴动队之际,王康甫与熊登楚、喻伦忠、尹杳庆、肖族望、颜其元、颜昌元带领府场、施家港、莲子口一带暴动队潘士发、余光师、张瑞林、张大寿、彭报、颜泽明、颜泽香、颜泽伟、谢帮植、谢帮一、张孝安、叶家富……赶赴南林口。
二十四岁的彭报去年在沔城区公所做办事员时,就加入了沔城区党部。
许炎生与曹家咀支部王文林、张孝柱、张万金、李润生带领的曹家咀、谢仁口、姜家潭、枣子湖诸地队员谢树模、林成义、黄典文、赵书镐、赵书培、周用培、周守义、王忠帮、刘文杰、汤华堂、余绍怀、吴德振、高运生、彭勤香、李长青、曹时香……业已抵达。
二十八岁的萧金龙出生于汉水之北、沉湖之南的六门路一佃农之家,去年加入曹家咀农民协会,与黄典凯一起负责自卫队。
杨先洲、谢帮栋、刘黑牯与妇女协会崔明英、儿童团长张万香带领许曾清、李从炎、顾德海、陈元一、李新道、邹元斌、肖贤玉一班队员、妇女、童子给参战人员分发月饼。
二十六岁的张志远曾是汉口石印局印刷工。
杨先洲在邓赤中、朱源智、艾学五、张雨林等人协助下,在关圣庙、野猫垸、姜家潭、沈家庙、顾河坝、京城垸、龚家湾等地先后建立起农民协会小组,于今年开春与谢帮栋、刘黑牯成立南林口乡农民协会和国民党区分部、共产党支部,培养出杨培植、周知珍、张志远、胡明道、彭模春、崔明英一批农运、妇运骨干。
二更末,二十五岁的交通员鞠训仁由土地沟前来传达总指挥刘金山的进攻令。
鞠训仁出生于东荆河南岸之施家港一雇农之家,自十二岁开始当学徒,后作过船夫、挑夫和小贩,去年参加农民协会,担任自卫队队长,曾打跑勾结李伯岩的豪绅王雨亭。
许炎生战前动员讲话,然后,杨先洲劲臂一挥,两百余队员分余光师、彭报、谢树模、周知珍四队,由王康甫、谢帮栋、刘黑牯、胡明道引领,在蒙蒙细雨里,以鱼叉、梭镖、长矛、砍刀扑向龚家湾兆威将军府。
唐克明听得风声,在暴动队合围前带领家人仓皇逃亡汉口。
杨先洲、许炎生、刘黑牯一队撞开将军府院门,护卫院丁被暴动队气势吓得鸟兽散。
兆威将军府充盈着暴动队的呐喊与火把。
杨先洲宣布没收唐府一切浮财,分给啼饥号寒之会员。
谢帮栋一队推倒铁旗杆、砸碎颂功碑。
那王康甫、胡明道、喻伦忠举火焚向“鳌鱼亮脊”。据说,这是中华民国第二任大总统黎元洪复职后题匾赐修的楼阁。
熊熊火焰映红龚家湾。
当雨点猛砸而下时,胡幼松、赵文允、涂纪泽追杀方玉川而返。
两股人马冒雨增援戴家场。
刘金山、娄敏修、杨先洲、许炎生领队进抵戴家场时,东边开始吐白,夜雨已经躲藏。邓赤中、刘绍南救出郭凤珍,郭凤珍请求加入暴动队,成为沔阳县第一名女队员。
刘金山、刘绍南在王爷庙主持重建沔阳县南区戴市乡农民协会,行使乡公所权力。
委员长涂为云,宣传、组织委员涂纪泽、陈心益,军事委员彭国材,经济、土地委员李德珍、陈德华,妇女委员危祖秀、青年委员罗福兰、秘书陈怀建、联络员刘志权。
戴市乡农民协会发布通告:没收涂家浮财,分给贫苦农民……
罗天宇、赵图荣、卢先瑚指挥暴动队员张贴标语,巡逻街道,维护秩序。
乡协会委员各自聚合人员进驻涂家大院、涂恒丰诸商铺,清点分发财物。
四乡农民肩扛梭镖,押着方玉用上街游行,高喊:“打倒毒老虎,一切权力归农会!”
萧人鹄召集沔阳县委、南区与西区区委刘金山、邓赤中、娄敏修、刘绍南、杨先洲、彭国材、赵文允、谭翰藻、涂纪泽、王康甫、胡幼松、许炎生、廖林基、梁本清……,部署下一步暴动行动。
鉴于此次暴动枪支很少、会打枪的人更少、而且命中率低之现状,萧人鹄指示:“我们不仅要搞到枪,还必须会打枪;我们不仅会组织、发动民众,大家更要努力学习军事知识,夺取枪支,发展武装,造就一支能够反击反动派的革命队伍,巩固我们的暴动成果……”
会后,刘金山、胡幼松、赵文允、李瑞清率领沔西、峰口、大同湖队员王正谦、周仲健、金辑伍、周建新、金清明、黄标、杨元凤、蒋必元、聂士均、肖方兰、韩玉文、吴隆春、吴隆榜……,将二十多船涂恒丰商团布匹、绸缎、药品、烟草、粮油等财物船运凤凰台县委驻地,作为县委军事经费;然后,发动沔西、峰口诸地暴动。
邓赤中、娄敏修分赴沔北、沔东区引导骚动。
萧人鹄坐船南行二十里左右,抵近夏水南岸之监利瞿家湾,只见缕缕的烟雾飘向天宇,水岸码头,几船满载待发。
熊传藻老远瞥见萧人鹄,同漆子恒、万世源呼唤开来。萧人鹄被船上抬铳吸引,不禁数列起来,嚯,五十余杆。
“这都是收缴瞿禹九的。”熊传藻情来不自禁。
昨日中秋节,周何湾支部书记李恭熙谓李铁青、李秉松、李秉益、李恭协、李恭阶:“瞿禹九家族保商队装备抬铳五十余杆,独霸一方,渔民不敢下湖捕鱼,何不拔掉这颗钉子,以配合刘瘤子、彭鼻子、贺麻子举事戴家场,柳旋风、杨木桎暴动剅口?”
五李齐声喝彩,遂与李恭熙以购货为名,驾船北上瞿家湾,在月池湾,与五十二岁的共产党颜其焕(颜其范)预约后,进入瞿家湾。
这里原本是洪湖西北角芦苇河汊中一块荒洲。明朝弘治年间,荆州城北门外武进士瞿文暹因与朝廷命官、妻兄杨波龃龉,抛弃没有生育的杨氏,离家远走,荡一叶扁舟驶入云梦泽,举铳打下第一只野鸭,成为荒洲第一位拓荒者。瞿文暹从湖匪手中,救得美貌周氏,定居于夏水河畔,在此落脚生根,用打野鸭换来的银钱,修筑瓦房、繁衍后代。
到明朝崇祯年间,荒洲被名为“打铳湾”;到清朝乾隆年间,瞿氏家族逐渐发展到八百多人,遂将打铳湾改名为“瞿家湾”。清朝末年,出身贫寒的瞿宏亮以粮行谋生,因颇守信用,得客户信任。黄陂县粮商定金千吊而三年未取,瞿宏亮以这笔钱趁青黄不接之时,囤积居奇,高价抛售而暴发,又以五千光洋培养五个儿子瞿声豫、瞿声宽、瞿声学、瞿声敏、瞿声慧拓展行业,使夏水南岸的瞿家湾到民国初年,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青砖黑瓦、高垛翘脊、雕梁画栋、红色廊柱;林立的店铺旗号招展,剃头铺、裁缝铺、银铺、钱庄、蛋庄、糖坊、碾坊、诊所、药店、染坊、织布坊、豆腐作坊、南货铺、渔行、茶楼……绵延达几百户。
去年秋,共产党监利县部委指使乔在职以县党部名义来此筹组农民协会,其后,洪湖西北渔民协会副委员长彭国材来此筹建渔民协会。
今年2月,春节期间,受国民党柳集区党部辛先涛支使,由武昌求学返乡的卢鹏九、瞿声正筹建瞿家湾区分部,区分部设于正街东头瞿声正家里,门口悬挂镰刀斧头旗与青天白日旗,另有委员卢广臣、柳锡周、瞿新阶、瞿本善;由瞿禹九、瞿育堂担任正、副委员长的农民协会设于正街西段南侧的瞿氏宗祠。
随后,区分部在瞿家湾集会、游行,宣传打倒土豪劣绅;校正谷家粮行的升斛斗,并火印“丁卯校正”,以防市场欺诈,瞿声洲家至今保藏其斗。
两个月前,出生豪商家庭的瞿禹九将农民自卫队原有的猎枪、抬铳组建护商队,家族富商筹资购买、打造长枪、抬铳,扩充、装备护商队,以保护瞿氏家族店铺、庄院、湖田。
李恭熙、李铁青六人一边逛街,与商家讨价还价,由西端的瞿氏宗祠、向正街东端的瞿禹九宅院靠近。
瞿家保商队在宽不到五米、长四百余米的石板街上巡逻。
“他们有五支长枪,码头、宅院、街上三个分队不下五十杆鸟铳、抬铳,难怪湖匪亦不敢入此妄动。”李铁青望着穿插在攒动人头中的保商队,悄悄谓李恭熙。
随后,李恭熙、李铁青闪入瞿声斌(1905-1933,后任红九师二十五团之营长等职)家中,嘱其组建暴动队,任命二十二岁的瞿声斌为队长,待命行动。
傍晚时分,六李公将采购的物品堆放在酒馆院内,点菜共饮。
颜其焕、戴华林、张文金、蔡光富带领附近一班渔民扮成挑夫,进入瞿家湾躲雨。
二十四岁的戴华林出生于戴杨湾,瞿家湾之东五六里,十七岁时入武汉中学,后考入武昌高等师范学校,去年秋加入共产党。
掌灯之时,六李公让挑夫开始搬运货物。
熊传藻、漆子恒、万世源与李恭阶、李恭程、李恭珍之周何湾渔民自卫队几个分队登岸瞿家湾码头。
李铁青突然大喊一声:“上船!”
队员们操起鱼叉、长矛,跟随李铁青奔向码头亭,将在亭内躲雨值守的保商分队包围缴械。
瞿家湾夏水码头每日往来鱼贩船只上百,联成水上鱼市,热闹非凡。保商分队于此,确保瞿氏渔行买卖,垄断收益。
李恭熙让李恭协与颜其焕、戴华林领一班队员看守俘虏,然后兵分两路,扑向瞿氏宗祠与瞿家大院。
李铁青、李秉松领李恭阶、李恭程分队扑向瞿氏宗祠保商分队。
瞿声斌与二十七岁的黎松杨(黎松阳)领二十岁的瞿宏喜与瞿生斌(1907-1932,瞿声斌,生前为沔阳县第五路挺进纵队之大队长)、二十一岁的瞿声华等人配合攻打瞿氏宗祠。
李恭熙、李秉益与熊传藻带领李恭珍、王典皇、楚许忠、李恭柏分队四面包围瞿禹九宅院。
瞿氏宅院墙高院深,护院队凭借几十杆抬铳躲在土木结构的楼阁,向敢于翻越围墙的暴动队员密集射击,将暴动队压制在院墙下,李恭熙、熊传藻将暴动队猎枪、鸟枪以及码头亭缴获的鸟铳分成两队,东西两面寻机反击;着李恭珍分队撞击院门。
坚固的院门一时难以撞开,双方在雨中相持。
李恭熙心头猛然一亮,着令李秉中、李恭煜、李恭祥、李德真、陈茂文速往瞿氏洋油铺,提取洋油。
厚厚的院门焰入火海之中,然而也非一时半会可以被烧毁。
三更尾,瞿氏宗祠战斗结束,李铁青、瞿声斌缴获保商分队抬铳近三十杆,长枪五支。
李秉松、李恭阶诸队员爬上石狮头、系马石、功德碑上,以长枪将楼阁里的护院队压制;李铁青着队员们架人梯,将抬铳搁于院墙上,集中火药射进楼阁,霎时,火光一闪,火球在前楼膨胀;护院队鸟骇鼠窜。
李铁青口衔大刀,飞身翻越院墙,砍开燃烧的院门,队员们蜂拥而入。
暴动队员们将洋油泼进左厢右房,点火焚烧。
火焰吞没屋顶,将整个瞿家湾似乎都燃烧起来,穹苍似乎被烧裂。
李铁青与队员们借助火光,将院丁全部擒获,收缴抬铳十余支。
当一阵滂沱大雨将火焰掐灭,李恭熙他们仍然没有搜出瞿霸天瞿禹九。
东方泛白时,雨脚姗姗而去,瞿家大院残垣断壁里横七竖八、东歪西倒着还没有烧尽的屋檩子、梁柱子在吞吐着浓浓烟雾。
瞿禹九带着家人从隐蔽的侧门早已溜出瞿家湾。
熊传藻、李恭熙、李铁青将瞿家大院粮食、用具、衣物分给拥来的附近百姓,将瞿禹九商铺货物与枪支装船。
自此,李铁青在瞿家湾烙下铁大帅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