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县按照和宏达集团的合同,必须在春节前配合宏达集团把商业街的老房子拆除干净,拆除之前,让原来的商户和住户尽快搬离,是重中之重,这项艰巨的任务主要落在了城管局的头上。
城管局为此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在会上,局长许久精强调了这次任务的重要性,公布了参与拆迁的人员名单,人员以城建监察大队为主,同时又从市政、绿化、法宣等科室抽调了部分人员充实在里面,由副局长平力生亲自带队指挥。
让平力生挂帅指挥此次拆迁,是城管局在全体局领导会议上做出的决定。在开会前,许久精和孙向东通过气,建议平力生担任这项任务的主抓领导。孙向东何其聪明,知道拆迁工作的艰辛和风险,许久精一经提出,他立刻同意,并在局领导会议上,提议由平力生担任带队领导。孙向东一提出平力生,许久精马上就坡上驴,拍板决定。
限期搬离的通知在十一月初就下达到商业街各商户手里,可十几天过去了,商户们一点动静也没有,任凭城管局的宣传车开着高音喇叭,来来回回地在商业街上遛弯。这让平力生很着急,他是位踏踏实实干工作的人,对这次县里重建古街的决定非常支持,认为重建古街对发展安东经济和弘扬安东文化大有益处,不管刘保民出于什么目的建设古街,但结果对安东县非常有利,为古街建设出把力是必须的。平力生见商户没有搬离的意思,就命令下属在商业街的两头设置路障,阻拦进入商业街的顾客,同时和供电、供水部门协调,给商户断电断水,但商户们仍旧没有搬离的意思。平力生没有办法,不得不亲自和商业街的商户商谈,这一谈不要紧,还真让他了解了事情的大概。原来,这些商户大都是租的房子,一些不愿意拆迁的房主在背后鼓动租户不搬离,并且许下这段时间不算房租的好处。那些同意拆迁的户主,谁也不好意思挑头把多年的住户撵走。
许久精比平力生还着急,因为他和周远打了包票。宋强强给他出了个绝方子,强拆,但他不想那样办。平力生和他汇报过,并不是都不愿意搬走,只是谁也不想带头。许久精明白,就算那些不愿意拆的房主,心里也清楚拆除是大势所趋,之所以千方百计地拖延时间,是为了争取更大的经济利益。许久精心里已经想好了一个办法,这办法必须得到县委书记的支持才行,许久精决定去县委找一下刘保民。
还没等许久精去,刘保民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久精同志,你是怎搞的,这么久了,商业街怎么还没有动静?”
“刘书记,我正想和您汇报这件事,主要是一些房主鼓动租户不搬,想搬的也不好意思领头,我倒是想了个办法,这个得由县里下个文件。”
“你说,年前拆完商业街,是县里压倒一切的大事。”
“县里给县直各单位发个文,凡是和商业街的业主有直系亲属关系的工作人员,必须在三天之内动员有关系的房主搬完,如果不搬,工作人员不得回单位上班,详细措施,由县里斟酌。”
“嗯,这个办法可行,如果有人隐瞒关系,一旦查出来,严肃处理。”
“刘书记,这个办法肯定有效,房主里面的家属肯定有在政府部门的,甚至有些房主就是工作人员。”
“你抓紧去办,不过,有个事我得问一下,房主不搬,是不是对赔偿不满意?要防范钉子户的出现。”
“刘书记,这种情况还没出现,但有一点肯定,很多房主想多捞一点,那些在房顶又加一层简易棚的就是。”
“一切按合同来,他们不签合同,就动用城管队员强拆,敢暴力抗拆的,交给派出所,绝对不能拖到春节后。”
刘保民的语气很硬......
许久精出的这个主意还真管用,县里的文件下达不到三天,就有三分之二的商户腾空了房子,这些房子的主人也签了拆迁合同。
这天上午,许久精正悠闲地喝着茶水,翻看《渤海日报》,平力生急匆匆地闯进了办公室,他走到办公桌前,用两个手指敲打了几下桌面,撇着嘴说:“许局长,你知道剩下的这些商户为啥不办吗?”
“怎么回事?有刺儿头吗?”许久精见平力生不尊敬他的样子,心里有点恼怒。
“都看着二百四十六号那个店铺了,都说那个店铺的人关系很硬,人家可以不搬。”平力生眼睛向上翻着说。
“谁那么厉害?他还长了两颗脑袋吗?”许久精不屑地说。
“我也没办法,反正都瞅着二百四十六号了,许局长想办法解决一下吧,人家的后台硬,我没咒念。”
“不就是二百四十六号吗?那行,我看看是哪位大爷。”
平力生走了后,许久精忽然想起了什么,拨通了他外甥乔玉山的手机。
“梅霞的五金店搬走了吗?”
“小舅,还没搬呢!孩子的姥娘高血压病犯了,梅霞在娘家伺候她娘,店里只有打工的在,这不是仗着您在城管局,想等忙过来再搬嘛。”
“梅霞的店是多少号?”
“二百四十六号。”
“你脑袋让驴踢了吗?我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商户搬迁,都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他们能不把你当堵墙嘛!”
“哦、哦,也是,这样吧,小舅,汽修厂今天很忙,我明天去搬。”
“你听着,今天就是下刀子,你也得店面清出来,要是清不出来,我晚上派挖掘机把店拆了,你别不信,我说到做到。”
许久精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想了会儿,又打通了宋强强的手机,让他带几个人把二百四十六号的货物全搬到大街上,要是店主问起来,就说是许久精让搬得。
许久精打完电话,心里忽然产生了很高大的感觉,这不就是大义灭亲嘛!和宋朝的包拯还有两样吗?他自忖从当官以来,从没贪污公家一分钱,无论是招商,还是拆迁,他都冲在前面,安东第一大清官非他莫属。
搬迁似乎变得顺利起来,截止到元旦前十几天,除了四十七号和一百八十二号,其他商户都搬离了商业街,这些店铺的房主也签了拆迁合同,宏达集团早就等得不耐烦,大型推土机和挖掘机开始了拆除行动,没用十天,整个商业街只剩下四十七号和一百八十二号,两处商铺,犹如大海中的孤舟。
信息很快反馈到许久精这儿,一百八十二号的房主心眼子比别人多了一个,他的房子本来是两间平房,古商业街开发的通知下达后,他又在平房的上边搭建了两间板房,要求县里和宏达公司按上下两层的面积置换新房子,宏达公司认为这是明显的敲诈行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一百八十二号房主的无理要求。房主从上一辈就是安东县城有名的“滚刀肉”,他爷俩可不是那种专门欺负老百姓的橫货,而是专门和官员作对的主,说白了,就是专门占国家便宜的人。物资贫乏年代,什么东西都用票,哪家要是想弄辆自行车票那真是不亚于登天,可现在房主的父亲,不用车票,两个膀子在百货大楼一甩,推着车子就走。也不怪人家这么牛,他们家里有“免死金牌”,这块“免死金牌”就是安东县烈士陵园里那尊唯一的雕像——一位解放安东县城牺牲的老八路,这位老八路搭上自己的性命炸开了城门,成为安东乃至全省有名的战斗英雄,用现在房主的话说,他爷爷就是安东县的董存瑞。所以,从他父亲那辈起,一有什么公家的福利下来,他们家要是得不到,准会拿着老八路的烈士证,到有关部门“闹事”,要是得不到满足,张口就是去北京找他爷爷或爸爸的老战友,历届领导都很头疼。“赚点便宜、沾点光”是房主两辈的优良传统,岂能放过这次机会?于是,房主故伎重演,手里举着爷爷的遗像和烈士证,堵在门前,硬是不让拆。其实,租户早就搬走了。
宏达集团的董事长周远也得到了项目经理的汇报,有两家“钉子户”拦住了项目的进展,周远在电话里臭骂项目经理是“饭桶”一个,这么点小事都解决不了。项目经理感到很委屈,告诉周远,一百八十二号的房主好像在北京有后台。周远听了,也不敢轻举妄动,决定给许久精打个电话问一下,虽然许久精的官职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但县官不如现管。
“周总,我正想和您说这件事呢!”许久精接到周远的电话,极尽献媚地说。
“听说有一位‘钉子户’来头很硬,在北京有关系?”
“是这样的,周总,这家房主的爷爷是我们县里有名的烈士,县烈士陵园唯一的雕像就是他爷爷,是解放安东县城时牺牲的八路军排长,从房主的父亲那辈起,一有点事就张口闭口地要去北京找他爷爷的战友,至于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清楚。”
“他有个屁关系!趴在祖宗功劳簿上还起不来了吗?其实,多给他点赔赏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我就怕一敞开口子,早拆了的那些房主再回头闹事。这样吧,你想法把房主调开,我让推土机给他拱了,房子拆了,看他还有什么鸟办法,他爱找谁是谁,出了事,我负责。”
“那行,我想个法把他调开,您让手下做好准备。”
“不是还有一家吗?那家啥情况?”
“那家就好办了,很老实,估计是让这家教唆的,这家拆了,那家肯定撑不住。”
“那就行,许局长,拜托了,您抓紧去办吧!”
许久精挂了电话,想了一下,打通了平力生的手机,让平力生代表拆迁办公室,邀请一百八十二号的房主来城管局商谈拆迁事宜,宏达集团基本上答应了房主的要求,只不过有几个细节需要详谈。
也该着一百八十二号的房主倒霉 ,中午喝了不少酒,心思没有喝酒前那么缜密,听平力生一说,认为和以前别的事一样,“免死金牌”起作用了,用链子锁把大门锁好,摇头晃脑地上了城管局的车。早就等在一旁的宋强强立刻给许久精挂了电话,许久精接到电话,马上打通了宏达集团项目经理手机......
平力生陪着一百八十二号的房主刚到城管局的大门口,就接到了许久精的电话,说县委书记找他有急事,让房主明天再来商谈。房主听平力生一说,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醉话。平力生没办法,只好下了车,让司机掉头,把房主送回去。
许久精站在二楼的窗户前,看着城管局的车掉头远去,得意地笑了,心想:剩下的那家就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