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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竹(原名陈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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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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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春秋》连载

第六十七章 圆梦(一)

新的一天开始了。三鑫公司挂牌后,开始进入了紧张的筹备、购买材料和组织生产等系列工作中。随着炎夏的到来,食品车间的机械齿轮开始飞速转动起来。刘长清和全体员工,都抹去了前面被搁置冷落,被退休工人轰轰烈烈示威封锁的阴影,开始拥抱新的未来。

把前面惊恐争斗的悲愤抛之脑后,刘长清迅速抓紧当下复工复产,拓展市场。成熟丰收的竹笋村民们,正在翘首等着三鑫公司去采摘收购,急于把投入的成本立即换成现金。新笋及时给予加工,不然,竹笋的青春也会稍纵即逝,时间长了,就会失去新鲜脆嫩的口感。此时,黄桃与竹笋一样,都是上市旺盛期,刘长清心里感到十分紧张,对万亩竹笋的加工技术,更加关注。

厂区的卫生保障,库房的消毒杀菌,原材料食品的保鲜等一系列工作,使全厂的每位职工都绷紧了弦。只有水池里的荷花,在灿灿的阳光中,含苞绽放。青翠得像圆扇的荷叶,悠然地轻浮在水面上,安静地散发出绿色生机。

厂门外,在右边公路的小桥边那棵大树下,成群结队的居民或退休人员,聚在那里聊天避暑。他们摇着蒲扇,飞着唾沫尽情闲谈,身上流着汗水,不顾炎热的气温。

工厂内,三鑫公司全体员工,只花了十多天时间,就把全厂的垃圾和杂草除尽,把一切要用的设备和管道检修好了,各个车间和部门都完全准备就绪。民营企业灵活高效运行机制的优势,充分地显示了出来。

人们夜以继日地苦干,剔树枝的工人赤膊上阵,不顾被蚊虫叮咬起了一身大疱。公司吸纳了原厂的部分下岗职工,因为各道工序都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他们都能顶起一个部门的工作。三个股东和刘长清的子女们全力以赴,产供销环环紧扣,快速运转,秩序井然。

事物的发展似乎具有周期性。2002年6月17日,县委批示和召开相关商讨会议,让购厂提上议事日程,到2004年6月16日,三鑫公司挂牌进场,正好两年。刘长清常常在心里这样想:之后,还会发生什么事吗?

6月28日中午,骄阳似火,热得狗爬在地上吐出长长的舌头,鸡飞打着翅膀,躲到了树荫下。但是,池塘里的荷花沐浴着夏季高温,却在努力生长,显示出了“出淤泥而不染,浊青莲而不妖”的精神品质。在青翠的荷叶丛中,她像舞蹈家舞动着纤细的身姿,那碧绿的荷叶,就是一个天然的舞台。

盛夏,是万物生长最快的时节,三鑫购买的黄桃和鲜笋一车接着一车拉回来,正式恢复了批量加工生产。当公司第一次开着大货车到柏梓镇龙口湾渡口,全面收购村民们种植的笋子时,河对岸永安乡朱家村的村民们,一大早就上坡采摘好了金灿灿的黄桃。他们挑着鲜黄桃,背着鲜竹笋,满怀欣喜,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来到渡口,已经排成了长龙似的队伍,等候收购货车的到来,期待着卖个好价格。

货车一到,收货员就拿出大秤,依次过秤。那一个个胖胖的,脆嫩的竹笋重量和质量,都高出了预期目标,公司十分满意。并给村民最好的收购价格和规格档次,受到笋农们的高度赞誉。

本县种植的黄桃货源不够,为了守住“天府黄桃罐头”这个金子品牌,每年七八月黄金季节,公司还不远千里,到遂宁和外省各处收购。尽管采购渠道远,增加了成本,但是,企业一直都坚持生产供货,每年都保证让消费者能吃到新鲜可口的新产品。

新研发的香脆笋片,更是以其崭新的面貌和独特风味,出现在广阔的市场上。刚一上市,就获得了客户们的好评和喜爱,产品供不应求。

重新冠名的“三鑫食品”厂名,黑底镀金的醒目大字,横挂在四五米宽的大门上方。令人深深地感受到了:过去倒闭的罐头厂,正在重生。看着这几个气派庄严的品牌大字,就能感觉到一种新的力量和希望,心里便禁不住涌出对企业由衷的敬意。

挂牌进场后,只用了十二天,就恢复了批量加工生产,太神速了。刘长清和他创建的三鑫公司全体员工,以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和闪电般的行动,证明了罐头厂转制、出售和由他收购的决策十分正确。罐头厂又重现了生机,农民的鲜笋和黄桃等农副产品,均可以放心大胆地生产和销售了。

一场疾风暴雨之后,天清气朗,阳光灿烂。县领导、笋农和三鑫员工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对刘长清来说,要长期正常运作,把企业做大做强,未来还有意想不到的不可控因素出现,尽管他已经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但他依然将面临一系列十分现实的难题。只要做企业,就不会一帆风顺。

首先是资金紧缺。为了买罐头厂,他已经倾其所有,把他经营企业二十年的积累、利润和所有现金都投了进去。又回到了百废待兴,白手起家,时时处处都要花钱,用钱如流水的时光。每当这时,妻子和儿女们抱成团,在一起吃饭的时候,集体轮番与他理论:“把球墨厂挖空了,去填罐头厂的窟窿,你图个啥啊?”

刘长清只能默默地坐在那里,斜躺在椅背上,微闭双目,让他们尽情地说,不回一句话。他心里却在回顾购厂带来的损失:当时正直钢铁涨价,因资金外用没有储备到生铁,球墨厂仅此一项,就损失上百万元。2002年租地育苗,颗粒无收,损失三百多万,而且,购买罐头厂的直接投资,实际上,已经大大超出了市外贸公司的招标底价。

最让他忧心的是:原厂退休职工的对立情绪并没有完全消除。正式开始生产后,虽然,政府各个部门多方劝说,运用多种方法,让他们暂时安静下来了。但是,不等于他们心中的怨气就全消了。这些退休工人,都居住在他们隔街相望的地方,朝夕相处,如何化解这个心结,和平相处呢?

公司一直给他们租用住房,免费供水,并一如既往地做思想工作,缓解矛盾。但是,刘长清接手后,他们对政府和工作组的积怨,就全部转移到了三鑫公司头上。一旦发生纠纷,公司又不便直接处理,再反复找县镇政府领导协调,又于心不忍。

更多的问题还是经营,尽管刘长清有办企业的丰富经验,但对竹笋食品加工,也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与过去和钢铁打交道截然不同,质量和卫生要求特别高。管理、技术人员和班子组合,亦非招之即来。

新一批招聘的员工,对企业的信赖程度不高,他们同样可以炒老板的鱿鱼。还有原材料购买渠道,市场拓展等一大堆问题,只能从头一件一件做起。天府公司留下的无形资产,如商标的知名度和产品的声誉如何运用,要办齐各种资质证件,要涉及很多部、委、办、局,但资质没办到手,就等于没有生产资格。

面对这成堆的问题,对一个做过心肌梗塞大手术,至今体内还安着三个支架的花甲之人,毅力再超人,也难以承受,但刘长清只能超负荷地运转。他每天六点起床,夜半就寝,拼命地工作。无论如何,他也要保证公司正常生产和销售,因为,效益是检验企业成败的唯一指标。

道路两旁的树木,顶着强烈的阳光,站得笔直,就像一个个坚强挺拔的勇士。叶子却被晒成了小卷儿,无精打采地挂在树枝上。只有夏蝉还在敞开大嗓,尽情地歌唱。

在这夏日的晌午,环绕三鑫公司的琼江河,镜子般明亮的水面,反射着强烈的阳光,岸边的绿柳和桉树,倒映在河面的树影,在微风中微微荡漾。

走在人迹寥寥的大街上,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无精打采地低着头。柏油公路被火辣辣的太阳烤得有气无力,云朵也好像被太阳烧化了似的,都无影无踪了。

大地就像一个大窑一样,热气腾腾,一眼望去,闪着耀眼的银光。河边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不动。三鑫大门口外,成渝公路上,泛着白光。小摊贩停止了吆喝,商店门口的有机玻璃招牌,似乎快被晒化了。

炎夏,没有春天百花争艳的繁华与骄傲,没有秋天果实累累的自负,也没有冬天白雪皑皑的冷酷和傲慢。夏天却有它独有的高洁,端庄秀丽,火辣炽烈。

刘长清打量着这盛夏的风景,看着工人们忙碌着身影,心想:所有的退休工人,下岗职工和军工残人员,甚至死亡职工遗属的安置补偿和补助都兑现了。一些下岗职工和家属还在三鑫公司上班,购买接手也完全符合法律法规和国家政策,并履行了完善的法律程序和手续。按理没有理由再闹事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芒种节刚过,太阳开始显示出它的威力,气温陡然升高。间隔两天就会下一场不温不火的小雨,催使湿润土壤里的种子幼芽破土而出。在每次充盈雨水的浇灌后,它们从弱小逐渐变得肥壮,藤蔓渐渐攀援而上。

自两汉以来,有农谚曰:“芒种不种,再种无用”,即是说,在芒种节后,所有万物都停止了播种,只待深藏土壤里的种子生长发芽了。

地处西南方的潼城,高温天气增多,空气湿度加大,太阳一出来便显得有些闷热。这期间,是农村耕种养殖最繁忙的时候:抢种大春作物,水稻移栽,都必须告一段落。接着才是竹笋和黄桃丰收的时候。

刘长清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围着食品厂转了几圈,他看着厂里工人忙碌的样子,来去车辆从大门口进进出出,心里无比喜悦。转眼,三鑫食品厂已经挂牌成立两周年了,市场销售越来越兴旺。照这样发展下去,再进一步加强市场拓展力度,银行的欠债就会很快还清,然后,就是增加工人们的福利待遇了。

刘长清走到水池边,望着对面陈旧的职工宿舍楼,它已历经了四十八个春秋,长期日晒雨淋,墙壁表层已经风化脱落,显得陈旧破烂,看上去像一幅随意挥洒练笔的草书油画。在厂里有了资金积累后,将它重新粉刷打扮一下,让工人们有一个舒适的居住环境。心里想着这些未来图景,他脸上便洋溢出舒展的微笑。太阳已经升起来,他快步走到车间巡查。

2006年6月17日,烈日高照,高温包围着三鑫食品厂,厂里各个车间,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一片忙碌繁荣。随着公司发展壮大,添置了新的生产设备,公司决定把一台闲置的双头冲床,廉价卖给一家外地工厂,以解友好厂家的燃眉之急。

这天,在库房外的坝子里,工人用吊车把它装上了一辆大型卡车,正准备运走。突然间,一些退休工人又迅速聚集到了大门口,强行用大锁把大门锁上,并且,还昼夜轮流坐守在那里。老调重弹,在马路两边房屋的墙上,又贴上了大红标语:“不准贱卖国有资产”。

当兵出生的年轻门卫哭笑不得,非常气愤地跑过来,脚还未走近,老远就大声喊道:“刘厂长,大门又被锁上了,他们说这个冲床是国有资产,真是天大的笑话,怎么还是国有资产啊?”

刘长清听了门卫小张的叙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的一阵疼痛。虽说做了心肌梗塞大手术已经四年了,但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况且,现在他也是六十花甲的人了,经不起这些意想不到的突发大事件发生。

刘长清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语气温和地对门卫说道:“小张,你不要着急,面对这些年事已高的老头老太婆,你能贸然采取强硬行动吗?虽然他们是在针对我们,但是真正矛头是指向政府。制造这个事端,无非就是想上级解决医保等遗留问题。要披着我们公司的皮,去找政府理论罢了。

“哦,那该咋办啊?”

“我们公司不能也不便直接与他们对话对抗,你先回到门岗,不动声色,不理他们,给他们准备一些茶水吧,我给政府联系。”

“好吧。”

在部队受过专业训练,身子笔挺的小张迅速转身离去。待他走后,刘长清立即给县委县政府汇报了这一情况。分管领导谭副县长安慰道:“不要急,不要正面冲突,你们先稳住,我们马上想办法解决。”

“好的。”

刘长清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海里却浮现出两年前,从5月底开始,这个大门被退休工人锁了长达半年之久的情景。那时,黄桃和鲜竹笋都还没有成熟,刘长清心里没有那么着急。他耐心地等着七个县领导亲临现场,由数十名警察砸锁进场,并举行了挂牌仪式。

可是,这一次不同了:眼下,正是黄桃和鲜笋大量成熟的最佳季节,乡民们正焦急地等着三鑫食品公司,开着大货车去园林收购,也是拉回厂加工的关键时候。

厂内,由遂宁承建三鑫的盐渍池,也正在紧密锣鼓地进行中。钢屋架十多吨的钢材也必须进来,加快施工,尽快完工,以保证每个车间连续不断地生产。

可大门被锁,所有的车都进不了厂,只能把东西一筐一筐,一根一根地从厂后面的小门搬进去,再运往车间和工地。这样成倍耗费时间和人工劳力,大大地阻碍了企业正常运行。

刘长清心里非常清楚,三鑫公司该支付赔偿的都圆满完成了。他也知道这些退休工人阻碍企业正常生产,是违法行为,是在向政府和公司挑战,但是,他怕激化双方矛盾。不敢贸然砸锁。

刘长清叫公司办公室负责人,连连向县政府呈递紧急报告,请求维护公司正常生产秩序。然而,面对公司损失和退休工人非法举动这两难命题,政府也难以下手。更何况当时书记县长都不在,到外地出差了。只能责成相关部门派人驻守厂里,防止事态扩大。事情就这么拖了下去,原厂退休工人在寻找机会,逼迫县委县府领导亲自出面解决。

由于此事有复杂的历史原因,政府坚持以人为本,劝阻公司不要采取过激行动。公司和退休工人就一直这样,在厂大门内外,相互僵持着。

两天后的早晨,火热的太阳使气温陡然升高,十分闷热。刘长清早起,回到城里长青厂的他,围着厂区大院转了一大圈。刚走到公司大门前,突然,接到三鑫这边又出现了异常情况。他们紧急报告:公司的德力大卡车,被退休工人们堵在厂门口正中央,挡风玻璃被砸坏了,轮胎也被放了气。

在大门口里面,摆了四五排长条凳和桌椅,近百名公司员工忙里忙外卸着车上的货。厂门外的街道上,人头攒动,围观和静坐的群众也陡然增加了几倍。一些退休工人拦在车前,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要有流血冲突发生之势。这时的厂门口,成了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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