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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鲁晓彤 —往事如烟
大清理中没有审查为“三种人”就是幸事，哪儿还有他鲁晓彤如鱼得水的今天：“秋天的童话”尚在继续，又开始了“春天的故事”。
一、人往高处走
鲁晓彤尾随着心仪的美人儿，一直跟进酒店大厅。只见美人儿在几个张挂标语的人前站下，相互说起话。横幅标语用烫金大字书写着：“热烈欢迎香港华美集团微电子副总裁韦潤佳先生莅临，恰谈合作事宜”，落款是“中华百力通”。
鲁晓彤一看，心中一喜。
韦潤佳也是他中南电讯大学的同学，绰号“韦猴子”，毕业后分配到国家某外事系统驻香港机构工作。改革开放思想解放，摸着石头过河闸门大开。那几年，中国大陆百舸争流般地搞起全民经商。一声号令之下连军队也冲锋向前，据说搞货运连舰船都用上了（九六年台海危机后，开始纠偏，军队逐步退出市场经营）。外事口自然也不甘寂寞，大张旗鼓地经商或搞起实业来，对外建立了华美集团。韦潤佳是“华美”机构下属旳集成电路制作公司的副总经理。他们这个华美集团的牌子，在香港很响。可是搞实业，技术力量却很缺乏。滨江电子信息所是中国在六十年代组建起来的的现代化军事电子大所，技术力量雄厚，专业人才济济。之前，上面放话说是，世界性大仗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在国家财力有限状况下，战略布局重点，就转移到国民经济这个主战场。军工任务能下马的都下马了。许多军工企事业甚至断粮断炊了。如此这般一段时间，一些军工企事业单位职工的裤腰带就不得不勒紧一些。别说奖金，有时候连微薄的工资发起来都难以为继。人心浮动。
滨江电子信息所虽然还承担着某些为撑脸面而没有下马的型号任务，但总体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七十年代以来自己培养出来的二百多名博士硕士研究生，多一半都跳槽下海“流动”走，去外资或民企了。三年前，韦潤佳登门找到鲁晓彤这个老同学，求助人才。鲁晓彤向所长姚长明汇报。姚长明便开了所办公会议。班子都认为这是一件“双赢”的好事：华美微电子获得了技术支撑，滨江所则可以“维稳”。因为能去香港华美打工的，应允一般技术工人在所里扣20％劳务费后，一年的年薪仍可达二万元港币。九十年代中叶，当时滨江所一个工人的一月月薪一般只有二百多元人民币，按当时议价只合二百六十多个港币！去一年，待遇相当于涨八倍！当然，经济上，华美就更合算。它的算盘珠子也是拨拉的哗啦哗啦响，精明到家的。它若在港台雇佣同样一个技工，一年年薪至少要出八万港元，还不一定有人愿意到大陆治下的这种他们认为管理不着调儿的地盘上来！
所以，滨江华美两家一拍即合。使鲁晓彤意想不到的，则是，所内职工与集成电路搭界不搭界的，都争着抢着要去香港华美打那两年工。不言而喻，利益驱使。工人打工去一年，相当于在国内干六年！鲁晓彤心中叹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中国人穷怕了。
两家的合同中有一条款，滨江外派人员必须两年尽数轮换一次。眼下三年了，技工们已全部轮换一次了。可是，有三个骨干技术人员一直没有回来。据说两个已被华美任命为副总工程师、一个也被任命为车间主任，看来是被“高官厚禄”给“扣”下来了。这三个技术骨干是六十年代毕业的分别来自北航西工大和中南电讯的名牌大学生。一九九五年十月始，因为李登辉要搞“一边一国”。海峡两岸爆发了导弹危机。美国的航母都开进了海峡。大陆这边怒发冲冠，上面再次拨动了军工高科技的弦。其中，电子信息所已经下马又急速上马了XKZⅡ（相控阵雷达）型号任务。所内的关键研制岗位，很需要那三个人。这一来，原先似乎人浮于事的滨江所，竟然也遇到用人的危机。所长姚长明急眼了，给鲁晓彤下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命令。
鲁晓彤几次与韦潤佳联系，都被华美以出差呀开会呀等借口推脱。人家身在香港，眼下香港还没有回归，不是你想去拔腿就可以去的地方。气得鲁晓彤见了电子业内的老同学，就要大骂韦猴子这小子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此时鲁晓彤心想，韦潤佳啊韦猴子，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还往哪儿跑！
鲁晓彤已经听得挂标语的几个人，尊敬地称呼美人儿为“秋总”。于是他凑到身前，彬彬有礼的对美人儿说：“对不起，打扰您，秋总！”
“您是……”美人儿疑惑地问。实际上，她已经认出来，这个尾随而来的男人，是清晨在海滩邂逅，当着她的面，喝了两口海水，相貌酷似他们公司谷董事长谷乡、一个古怪而又阳光的男人。
“我叫鲁晓彤，来这儿开会的，”鲁晓彤自报家门，“我与韦潤佳是大学同学。劳驾秋总转告一声，我与他务必见个面。”说着，双手递给秋白露一张名片。
秋白露看了一眼名片，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神色，马上就变得笑遂颜开了：“是滨江电子信息所的鲁所长！久仰大名，初次见面，请多关照！”说着，也递过去自己百力通的名片。
接过名片时，鲁晓彤有意识地轻轻触碰了一下白露的手，他马上有一丝触电般的感觉震颤心头。这种感觉如此甜美，是鲁晓彤同其他女人即便是肉体亲密交合过的刘倩，都没有过的。
秋白露似不在意，皓齿微露，依然一副笑盈盈的样子，主动邀请说：“今晚，我们百力通徐一清副总宴请韦润佳副总。若鲁所长不嫌，我报告一声徐副总，敬请光临，如何？”
“一定，一定……”鲁晓彤连声说道，不由大喜过望。他看见陈涛已在向他招手，知道开会时间到了，便恋恋不舍离去。
他不屑于听朱教授的反体制宣传，进了会场索性坐在最后排的一张空椅子上。
陈涛没有继续坐在鲁晓彤身旁。他避开了与鲁晓彤同一排坐的长安专用微计算机所的何柏年，稍前走了两排，与重庆飞行仪表厂的吉石铭打个招呼，坐到一起开始交头接耳。
鲁晓彤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陈涛与他当年的铁哥们儿何柏年，已形同陌路。他也不愿搭理何柏年，坐到一块儿是无意的。于是，他也只是与何柏年寒暄一声，便不再言语，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