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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风从东方来
研讨会的第二天上午，还是听经济学家讲课。主讲题目为“论与国际接轨的必要性和紧迫性”。这一主讲人是北京某名牌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的教授夏吉言。
近三个小时的讲课，鲁晓彤只听了十来分钟。
一开场，夏吉言教授就以日本为例，从明治维新说起，是如何从学习西方文明入手，是如何“脱亚入欧”与国际接轨，奋发图强，逐步称霸东亚称雄世界的。……
“看来小日本，永远是中国绕不开的坎儿。夏教授，你为什么只字不提甲午战争，不提清政府一亿白银的赔款和割掉台湾呢？……小日本一部‘脱亚入欧’的所谓接轨史，就是日本军国主义侵朝侵华侵略亚洲的罪恶史。”鲁晓彤斜眼看着夏吉言那唾沫四溅的德性样儿，很不以为然。
他心中叹道：“从汪精卫到李登辉，中国这片饱受苦难的土地，怎么这么盛产汉奸啊？百年的沉沦屈辱，既唤醒了一大批前赴后继的仁人志士，也孽生出一些寡廉鲜耻的人渣。……”
鲁晓彤实在听不下去。昨天那个朱砾金，讲故事一般，还很有文采；眼下这个夏吉言，概念来概念去，干巴巴的只剩下皮包骨头。他借着上厕所，遛弯儿溜到一个小接待室，半卧在沙发上，打起盹儿来。因一夜未睡，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直到中午，陈涛找到这里，唤醒他叫他一块儿去吃午饭。
下午议程是分小组讨论，相互交流听课后的学习心得。
与鲁晓彤分在同一个小组，他认识的有：北京特殊材料研究所的陈涛，西安专用计算机研究所的何柏年，重庆飞行仪表厂的吉石铭。会上初次晤面的有：贵州0六九基地的刘拥国，成都光电技术研究所的熊海波。部委体改司则有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李，以联络员的身份与会。
何柏年是会议指定的小组组长。他致开场白说，今天上午夏吉言教授的讲课，令人受益匪浅啊！我抛砖引玉，先说几点不成熟的感受：
一、文革使中国经济滑到了崩溃的边沿。与国际接轨，既是对文革的否定，也是对前三十年的否定。这是十分正确和非常必要的……
二、必须老老实实地承认，中国现在“百事不如人”，落后了落伍了。与国际接轨，就是要改革开放，急起直追，走中国特色的道路……
三、究竟什么是“与国际接轨”？说白了，就是学习西方接受西方。就是朱砾金先生说的“一路向西”，夏吉言先生说的“全盘西化”。不能否认，美国的月亮就是比中国的圆。人家天空没有污染嘛……
何柏年滔滔不绝，一番开场白足足讲了半小时。轮到其他与会者发言了，却一个个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眼看着就要冷场，这时，却有人轻声哼唱起歌来：
北方吹来十月的风，惊醒我们苦弟兄
无产阶级快起来，联合农民去进攻。
……
鲁晓彤等，很快领会了唱歌人的意思（陈涛已经在他耳边介绍，唱歌人是0六九基地的基地副主任刘拥国。七十年代就是铁道兵的一位青年师长。铁道兵集体转业后，分配到了军工），他唱的是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心有灵犀一点通似的，出于对何柏年发言的反感，人们一个接一个地也跟着哼唱起来：
……
红旗一挥千里明，铁锤一举山河动
中国诞生共产党，燎原星火满天红！
唱完第二遍，刘拥国发言说：
“首先，说‘文革使国民经济滑到了崩溃的边沿’，我认为是过头话，就不完全符合事实。‘两弹一星’是什么时候的成就？河南林县的‘红旗渠’等全国农田的基本水利化是什么时候的成就？攀枝花、六盘水、秦巴群山中，酒泉、西昌，大庆、胜利和大港等一大批钢铁、航天、能源、机器制造、飞机、汽车和电子工业基地以及成昆、湘黔、川黔等重要的三线铁路干线的建设，在座的哪一位（会议联络员小李，当时年纪还小除外），没有参与、没有付出汗水、没有作出贡献啊？这么多都是什么时候的成就？……文革确实造成了许多无可挽回的破坏，损失掺重！我不赞同文革，但也不赞同全面否定前三十年的新中国！我们共产党人，要讲辩证法要讲一分为二嘛！
“再说现今就是要‘一路向西’‘全盘西化’，更是扯淡！
“‘一路向西’若是指学习西方的先进文明，那早就在学习嘛！鸦片战争后在西方列强的炮口下，中国陷入半封建半殖民地的悲惨境地。为寻求救国真理，从康梁戊戌变法到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哪一位不是在‘一路向西’？马克思是地地道道的德国犹太人。陈独秀、李大钊给中国引进了马克思主义，难道不是在‘一路向西’？……但是搞马克思主义，学习西方的先进文明，也不能‘全盘西化’。那只能是王明的教条主义！教条主义极左思潮也会害死人！只有毛泽东把马克思主义与中国实际相结合，产生了中国特色的马克思主义即毛泽东思想，才救了中共，才有中国的今天！
“风从东方来。改革开放这些年，我们这个党这个国家，还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与时俱进向前看，才有所发展有所前进的……”
成都光电技术研究所的副所长熊海波，插言说：“‘全盘西化’最早是胡适在三十年代提出来的。其理由是‘我们必须承认我们自己百事不如人，不但物质机械上不如人，不但政治制度不如人，并且道德不如人,知识不如人,文学不如人，音乐不如人，艺术不如人，身体不如人。’……”（注：源自《胡适论学近著·介绍我自己的思想》）
刘拥国愤愤地说：“什么胡适？胡日吧！夏吉言，鸡巴，瞎鸡巴言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