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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姚燕彦匆忙走进宾馆，在负二层那间小屋换上黑色西服套裙，阴着脸去三层开晨会。姚燕彦下了电梯看到杨展趴在环廊上往下看，走过去问：“看什么哪？”
杨展说：“看那两个小子换灯泡。”
姚燕彦往下一看“扑哧”乐了，“搬个升降梯不就行了，桌子、椅子、梯子，这么鼓弄跟耍猴似的。”
杨展说：“升降梯在多功能厅检修用哪。”
“啊，”姚燕彦转过头问杨展，“嗯，那天跟你一块吃饭的女人在哪儿上班？”
杨展看了姚燕彦一眼说：“问这干嘛？”
姚燕彦说：“好奇。”
杨展没好气地说：“在建材城。”
“干什么的？”
“卖灯具！”杨展感觉姚燕彦越来越俗，白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卖灯具的？”姚燕彦顿感自己高出叶溪半截，脸上现出光彩，嘴角挂着嘲笑，扭着屁股向六号会议室走。
开完晨会，众人走出6号会议室。
快走到电梯厅的鲍平建回头对要拐弯的杨展说：“杨经理，一会儿你到我办公室去一趟。”
杨展答：“好！我先去多功能厅看看。”
左茜看姚燕彦在前面磨蹭，疾走两步赶上问：“干嘛哪？”
姚燕彦回答：“等你，去你那儿蹭点吃的。”
左茜问：“没吃早饭？”
姚燕彦答：“起晚了。”
“哦，”左茜坏笑，“没干好事。”
“讨厌！”姚燕彦推了左茜一下，二人说笑着往旋梯走。
姚燕彦和左茜下了旋梯，往左茜办公室走。
姚燕彦回头看看，看走在后面的胡呱呱进了餐饮部办公室，低声对左茜说：“那天和杨展一块吃饭的女人，和鲍平建认识。”
“什么？她俩怎会认识？”左茜惊讶。
“说来话长，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说。”说着话二人走到了左茜办公室门前。左茜摸出钥匙开门，二人进屋，左茜关好门问：“快说说，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姚燕彦坐到沙发上说：“我昨晚和鲍平建去帝豪大厦购物，然后去梅州酒家吃饭，碰到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叶溪，是他年轻时的女友。”姚燕彦看左茜一脸迷惑的样子补充道，“鲍平建喝醉酒时和我说过他们的事。鲍平建对她一直念念不忘。”
“那你不就悬了？”左茜冷不丁问出这么一句，叫姚燕彦刚好些的心情又阴郁起来。
“是啊，所以我昨晚一宿没睡。还有叶溪的儿子，十七八岁的样子，长得特像鲍平建。我琢磨那孩子可能是鲍平建的种，可能是鲍平建入狱前怀上的，鲍平建不知道，叶溪也没和他说，可以后……”姚燕彦没看左茜的表情，只顾按照自己地思绪往下说。
“妈耶，怎么跟电视剧似的！”左茜睁大眼睛盯着姚燕彦。
“生活比电视剧残酷！”姚燕彦起身在屋里踱步，“我好不容易抓到了鲍平建，决不能轻易放掉！”
“对，近水楼台先得月，你是鲍平建秘书，天天跟着他，你站绝对优势！”左茜的右手食指在空中点着。
“可鲍平建这两天除了工作就往医院跑，我很少见到他。”姚燕彦说。
“嗯……今晚，今晚多功能厅舞会，鲍平建肯定去。”左茜看着姚燕彦说，“新科公司那个会，今晚在多功能厅设舞会，他们老总携夫人出席，鲍平建肯定作陪。你也去，见机行事。”
“好吧，我想想。”姚燕彦说。
“一定去，”左茜起身走到姚燕彦身边，握住她的手说，“穿漂亮点！”
杨展在多功能厅转了一圈，和工人聊了几句，坐电梯去8018找鲍平建。
鲍平建拿出工程部报给他的那份《东配楼水暖、空调、电器等设备老化损坏情况汇总》说：“杨经理，我仔细看过了这个汇总，有些问题想跟你探讨一下，这样吧，咱们逐条捋。”
鲍平建和杨展讨论了一个多小时，划去了一些没有安全隐患又可以维修好的设备后，说：“就这样，水龙头、花洒，全部更换。型号，样式要和原来的一样，这样换下来的旧的还可以修修作为主楼和两个配楼的备件用。空开、漏电保护器、电插板、后厨那几个电闸全换。这些东西……好，辛苦你了！你一定要负责任，帮采购部把好质量关。”
杨展吃完中饭睡了一会儿和采购部老马去了建材城。
郭老板见杨展和老马一起来了心里高兴，忙打招呼：“哟，二位领导都来了！请，请！”
杨展笑着走到沙发前坐下，老马四下看看说：“郭老板生意兴隆啊！”
郭老板笑着回答：“全靠老朋友捧场。”
老马和郭老板也很熟，他是鲍平建的一个远房亲戚，以前在国营商店上班，商店改制后被私人承包了，他拿了点钱回家，自谋职业。他在社会上跑了几年，09年实在混不下去了找到鲍父，被鲍平建安排在溪澜宾馆采购部，负责宾馆的物品采购，工程用料这块也归他管。
老马不懂工程技术，刚开始采购回去的东西总是不合乎要求，遭工人指责不说，换来换去太麻烦，后来他就只管采购管线、灯泡、插板，等一些日常易损件，专业技术性较强的器件就让工程部自己到郭老板这儿拿，拿完记账，攒多了由他一块结。这次进料数额大，技术含量高，鲍平建点名要工程部把关，他便和杨展一起来了。
郭老板招呼二位坐下后，便去沏茶。沏好茶，三个人边喝边聊。
杨展、老马，和郭老板说明来意，谈好了所要器件的品牌、样式、型号、规格、价钱，又聊了一会儿，杨展对身边的老马说：“你们先聊着，我去看个朋友。”
“去看叶溪？”郭老板嬉笑道，“叶溪请假了，说是带他儿子去学校面试。”
“啊，”已经站起身的杨展有些尴尬，转向老马说：“那我们走吧，我那儿忙着哪。”
“走！”老马放下茶杯，也站起身。
杨展和老马回到宾馆，在地下车场道别后，便各自忙去了。
杨展回到办公室靠着桌子给叶溪打电话。
叶溪刚走进厨房，听到手机铃声，返回客厅抓过手机，按了接听。
手机里传出杨展的声音：“儿子回来了？”
叶溪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杨展笑道：“我去建材城了，郭老板说的，需要帮忙吗？”
“嗯，”叶溪坐到椅子上说，“不用，已经去了两个学校，面试都过了。下午再去一个学校看看，定下来明天博儿自己去办手续。”
杨展说：“那祝贺你们，哪天我请你们吃饭。”
叶溪说：“好啊，我请。”
“行！”杨展哈哈大笑。
2
晨会开到一半鲍平建手机响了，鲍平建一看显示，急忙起身，边接电话边往外走。
电话是彭大仙打来的，彭大仙说：“鲍哥，肿瘤医院的专家约好了，下午3点半他在办公室等你，他姓丁，你喊他丁教授就行。你把病历、影像资料都带齐。嗯，你到……这样吧，我一会儿把地址发你手机。”
彭大仙是鲍平建在牢里认识的一个朋友，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判了三年。彭大仙刚进监狱时被狱友欺负，鲍平建打抱不平教训了那个狱友，他感谢鲍平建偏要拜鲍平建为大哥。
彭大仙早鲍平建四年出狱，出狱后和夫人闻燕萍开了一家小诊所。彭大仙很会处事，小诊所很快发展成一家民营医院。
闻燕萍也是一名医生且很有管理能力。现在彭大仙基本不怎么去医院，医院交给闻燕萍管理，他每天只是喝茶聊天交朋友。用彭大仙的话讲他是积攒资源，“当今社会，人脉资源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三教九流你都得敬着，说不准哪个犄角旮旯里的泥胎就是菩萨。”彭大仙跟鲍平建喝茶时经常这么话语惊人。
鲍平建跟彭大仙通完电话又回到会议室开晨会，开完晨会给二平打电话，约好一会儿在医院见。
鲍平建从二平手中接过父亲的病历，哥俩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聊了一会儿，便起身一同去住院处9层看父亲。鲍父看到兄弟俩一起来了很高兴，黑黄的脸上泛出光亮。兄弟俩陪父亲吃了中饭，吃完饭二平走了，鲍平建便躺
在父亲旁边的床上睡着了。他太累了，一觉睡到两点，起来后和父亲聊了几句便往肿瘤医院赶。
鲍平建和丁教授谈完，走出肿瘤医院主楼，开了车回溪澜宾馆。正是下班时间，路上的车如同蚂蚁一般，走走停停。一个小时过去了，鲍平建才开出三公里。
天上的云彩也像马路上的车一样，一点点聚集，很快天阴了下来，掉下稀疏的雨滴。“堵车了？”鲍平建把头探出车窗外观看，前面的车延长一片，密密麻麻。鲍平建心情比路况还糟，刚才丁教授和他说得很透，手术可以做，但不保证肿瘤全部切除干净，即使切除干净了，以后会不会复发也说不准，他父亲已经七十多岁，还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疾病，不排除手术时会出现心脏骤停的意外。
“……做不做手术哪？不做，父亲才七十三岁，可要做，万一……”鲍平建开着车在拥堵的马路上这么想着，行驶着，心渐渐被一种无奈和悲凉笼罩。
鲍平建突然不想回溪澜宾馆了，他把车开进便道，往前开了几百米右拐进了一条小路。鲍平建想去找叶溪聊聊。
雨渐渐停了，路变得通畅，西边的天空露出橘红色光亮。
鲍平建来到叶溪家楼下时，天已经黑了。
鲍平建停好车，下车，掏出香烟点着，靠在车门上吸着。他在犹豫，是不是现在就上去敲门，万一开门的是叶溪儿子怎么办？他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叶溪拎着垃圾袋从楼门走出来。鲍平建看着叶溪走向垃圾桶，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往回走，等叶溪快走到楼门口时才开口：“叶溪！”
叶溪扭头寻找，看到阴影里的鲍平建愣了一下走过去，问：“有事？”
鲍平建说：“想找你聊聊。”
叶溪看看周围说：“说吧。”
鲍平建说：“找个地方坐会儿好吗？”
叶溪想想说：“好，我上去换身衣服。”
鲍平建和叶溪谈话的时候，曹伟力正躲在不远处的广告栏后面盯着他们。那天叶溪拿着照片走了以后，曹伟力就开车在后面跟踪，他发现叶溪在建材城卖灯具，摸清了她每天的出行规律。于是曹伟力每天下午头六点准时把车停在叶溪家小区门口侧面，躲在暗处等叶溪，直到看见叶溪回来走进小区大门才放心。
今天叶溪陪蒋博去学校面试，四点多钟进的小区。曹伟力在小区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叶溪，正忐忑不安时看到鲍平建的奔驰200开了过来，开进小区。他迟疑了一下便溜进小区，找到鲍平建的奔驰200，躲到暗处观察。
曹伟力看到叶溪又从楼上下来，坐进奔驰200和鲍平建开车离去，心悬到了嗓子眼，身子立马软了，他强支着两条腿走到小区门口，上了夏利车。他没心思再趴活了，“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丢了，还挣什么！”曹伟力自从拉黑车以后第一次这么早收车。
韦晓嫚见曹伟力推门进来一脸惊讶，“诶，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曹伟力斜了韦晓嫚一眼：“早，我累死不回来才好哪！”
“你，”韦晓嫚发现曹伟力脸色阴沉，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躲进厨房给曹伟力弄饭。
曹伟力坐在餐桌前，眼光瞄向畅畅房间，房门关着，一束光亮从门缝射出来，拖着细长的光影。曹伟力眼睛湿了，他得活着，得把女儿培养成人。
曹伟力吃了点饭，喝了一小盅二窝头，便回到卧室睡觉。女儿在学习，他不能多喝，喝多了耍酒疯会影响女儿。曹伟力躺在床上闭眼想着刚才看到的一切，“鲍平建怎么会去找叶溪？是他刚知道叶溪回来了，还是？看样子他
们好像不是刚见面，那么他们见过几次了？叶溪跟鲍平建说了些什么？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曹伟力越想越害怕，止不住叨唠出声。身旁的韦晓嫚翻个身，说一句：“天呐，还不睡！”又进入梦乡。
3
鲍平建和叶溪去了附近的润福阁茶楼。
茶楼很清静，分上下两层。鲍平建和叶溪上了二楼，选了一个有窗的包间。包间不大很是雅致，靠窗摆了一张藤桌，四把藤椅。鲍平建二人落座后要了一壶碧螺春，两盘干果，两盘点心。
叶溪望着窗外灯火阑珊的街景有些伤感，感叹道：“北京越来越繁华，可我还是喜欢小时候的北京。这次回来总是想起小时候夜晚和爸爸一起趴在窗台上数星星的情景。”
鲍平建喝了口茶，说：“是啊，小时候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叶溪回过头说：“可惜，我们必须长大，必须经历一切。”
鲍平建不想谈过去的伤痛，问：“你还好吧？”
叶溪端起白瓷茶碗,，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碗盖拂去漂浮在茶汤上的绿叶，抿了一口说：“还行。”
鲍平建说：“我帮你找了份工作，做办公室主任。”他不等叶溪回话紧着说，“没什么事，只是一些事务性工作，薪水也不底。”
叶溪说：“谢谢，我有工作了。”
“嗯，”鲍平建问，“在哪儿？做什么？”
“在建材城，卖灯具。”叶溪看着鲍平建。
“啊，那好，你什么时候想换工作找我，那个职位随时给你留着。”鲍平建说完拿起茶壶给叶溪倒茶。
“谢谢！”叶溪伸手递过茶碗。
“嗯……”鲍平建犹豫了一下说，“我有一个女友，就是昨天和我吃饭的那个。”他看叶溪低头不语又说：“我想和她结婚。”
叶溪抖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鲍平建，说：“祝贺你！”
鲍平建避开叶溪的泪眼，压下涌上来的酸楚说：“我父亲得了肝癌，他一直盼着我结婚生儿子，我不想让他遗憾。”
叶溪的眼泪掉下来，“他，老人家没少受苦，怎么又……”叶溪说不下去了，扭头看向窗外。
“我对不起他们，我妈走的时候，我就……”鲍平建哽咽了，垂下头。
叶溪回过头看了看鲍平建，伸手握住鲍平建的手，沉默了一会儿说：“别难受了，伯父还可以做手术。”
鲍平建抬起头说：“我给他请了肿瘤医院的专家，想尽快给他做手术，可又怕……”
叶溪说：“应该不会吧，医生就是这样，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要告诉你。可伯父岁数不是那么大，身体还……你不要太担忧。”
鲍平建和叶溪聊了一会儿心情好多了，他们的谈话也轻松起来，互相问了一些彼此的情况，但都小心着，小心地避开那个禁区。
鲍平建端起茶碗，一口气把碗里的茶喝完，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到叶溪面前，说：“你拿着用，用完说话。”
叶溪把钱推回去，“不，我用不着。”
鲍平建又推了过来，“拿着，你刚回来，孩子上学什么的都要用钱。”
“不，上次你给的六万块钱已经够了，那钱我先用着，以后我也要还你。”叶溪很坚决。
“你呀，”鲍平建责怪地看了叶溪一眼，收回钱，说，“记着，需要钱时说话。”
叶溪点点头，没说话。
鲍平建掏出手机说：“你给我留给个手机号吧！”他不等叶溪回答，解释道：“我不会经常打扰你，只是想心里踏实。”
叶溪的眼泪又要掉下来，忙低头拿起手机在手中鼓捣，说：“好，我的手机号是13502831751，你打一下，我不接。”
“好，”鲍平建低头在手机上输入数字，输入时手微微颤抖。
鲍平建和叶溪离开茶楼时已近子时，风清月明。鲍平建把叶溪送到楼下开车回溪澜宾馆。
晚上姚燕彦穿了一件黑色无袖无领缎面旗袍走进多功能厅。
此刻多功能厅光线很暗，旋律低缓，一束柔和的灯光在人们头上滑过，映出沉醉在慢四舞步中的男女。
姚燕彦没往里面走，在靠门的位置坐下。由于姚燕彦刚进入舞厅，尽管她瞪大眼睛也只是感到灯光和人影在眼前晃过，什么也看不清。
灯光亮了，乐曲欢快起来，人们开始旋转。姚燕彦看见了左茜，穿一件枚红细腰连衣裙，脖颈挺直，头微仰着，在一个男人怀里旋转，宽大的裙摆像一把撑开的红伞。
姚燕彦的目光扫过所有人群，林义辉、古粉宁、客房部主管毛圆圆、餐饮部副经理李怡冰及她手下的几个漂亮女孩，全来了，唯独没见鲍平建。
姚燕彦烦躁起来，鲍平建在晨会开到半截时出去接电话，开完晨会又不见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也没给她来个电话或发条短信。“难道是？”姚燕彦忍不住了，走出多功能厅拨打鲍平建手机，鲍平建关机。姚燕彦又打，还关机。再打，还关。姚燕彦没办法，又走回多功能厅，坐到原来的位置，低头沉思。
左茜走到姚燕彦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鲍平建没来，还关机。”
姚燕彦盯着舞池说：“我也打了，打了好多遍，都关。”
左茜说：“怎么回事啊，鲍老板很敬业的，从来不关机。”
姚燕彦幽幽地说：“可能和那个女人约会去了，那天我就感觉他们不对劲。”
左茜说：“那你怎么办？放弃？”
“不！”姚燕彦扭头盯着左茜，眼睛闪闪发光，“我怎会放弃？”说完起身离去。
“诶，”左茜追了出去，追上姚燕彦说，“我送你！”
左茜开车把姚燕彦送到莱茵国际小区门口便离开了。姚燕彦走在悠长的石板路上，被夜风一吹，清醒了许多。她也想好了对策。“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明天她要会会叶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