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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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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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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连载

第二章 电子厂打工

流光易逝,岁月如歌。转眼之间,六年就这样悄悄走过了。

小涛已经小学毕业,就要进入镇里的中学,因为距家十几里,爷爷已经为他准备了一辆漂亮的自行车。小涛也早用家里的旧车,几年前就在自家场院里无师自通学会了骑车,现在就等着开学享用了。

兄妹俩在班里的成绩一直中等,四六每次打电话总不忘儿女的学习,一再叮嘱父亲管紧管严,该打该骂该责罚时,手下不必留情;一再叮嘱两人上课认真听讲,作业认真完成,字要认真写好。有一次小涛听得不耐烦,冲着电话机喊:“我给你一句话归纳就是认真学习!

不就得了嘛,老说这么多烦不烦?一打电话就是这几句,耳朵都起老茧子了,你不烦我还烦呢!”把他爸噎得半天没有声音。老父亲深知儿子媳妇不在家,两个孙子上学是大事,自己责任不轻,因而使出十分的力气,丝毫不敢马虎,每晚督促小家伙们写作业,用他后来告诉儿子的原话是:“已经尽了全力。”

不过老人虽不识几个大字,也确实勤勉尽责,每晚他都会端一张板凳坐到八仙桌旁,看着两个孙儿在灯光下埋头写字,不由自主重复几遍:“好好写作业。”“把字写好。”“真的写完了?”“全部写完了?”“再算一算。”“再检查一遍。”至于是不是真的写完,只有老天爷知道,当然小涛自己也清楚,他觉得大部分已经写完,有一些确实不会,有什么办法,就不能强人所难了是不是?

小涛最喜欢夏天,最喜欢暑假,喜欢每一个暑假,因为可以做无数的事情,可以有无穷的乐趣。如今他最喜欢的是水,下水游泳水边钓鱼。前几年刚下水摸索那会儿,爷爷总会找出一只十斤的塑料壶给他凫水,自己舒服地泡在水里,在不远处看着孙子胡乱扑腾拍水,就像一只冷不丁掉入水里的小狗不知所措。

现在小涛游水和爷爷一样是把好手了,爷爷基本是狗刨,小涛在此基础上发扬光大,他看着电视自己学会了蛙泳自由泳,爷爷也早不管他了。现在是上午十点,他站在高高的土堤上,两手向前平举着,犹如游泳健将一般,纵身一跃而下!

“噗通”一声,雪白的水花飞溅得很高,在水塘上方盛开成一朵圣洁的莲花,圆形花瓣又荡漾成无数的珍珠,在阳光下闪耀着晶莹夺目的光彩!清澈如镜的水塘里,小涛边吐着水泡,边两只手臂轮流拍水,轻松自在地向前划行,一会儿,他又把整个身体仰躺在水面上,停在那里眯着眼接受夏日温暖的抚触。这一刻,他觉得这一种清凉水润、舒适惬意的幸福,自己怕是一生也不会割舍了。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儿,从前是一条小鱼,以后会是一条大鱼…

小涛的钓鱼本领如今是村里赫赫有名的。只要他带着钓竿走出去,两个小时笃定回来,手里笃定拎着柳枝穿起的一串活鱼,鲫鱼鲳条鮟丁品种不少。村里的男人还没有哪一个有这等功夫,所以每年梅雨季一到,奶奶的大灶边总有鱼香,礼拜天更是鱼虾不断。吃不完时奶奶便会送出一部分给左邻右舍,邻居们感激之余自然夸赞小涛机灵能干,每当这时,奶奶皱纹深刻的老脸总是笑得像花朵一样灿烂。

小涛还有一门绝活,就是夏天到田里捕捉黄鳝。吃过晚饭天全黑后,祖孙俩便带着竹笼出发,在一条条田埂上梭巡,打着手电细细瞅过去,一旦发现有拇指粗的泥洞或浅水洼里“咕嘟咕嘟”冒水泡,表明底下大多有宝贝蜗居,祖孙俩立即把不远处的另一个洞口找到,因为黄鳝的洞穴基本是一进一出两个洞口。

小涛赶紧蹲下身体,先右手掏进去,再右胳膊掏进去,把里面惊慌失措的小东西朝那头驱赶。小东西本能地朝另一边游去,爷爷早把竹笼张大着口在洞边等待,两条黄澄澄的宝贝“滋溜”一声,闪电般的一头扎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祖孙俩出去大多没有空手回来过,一般都是两斤多,最好时一晚收获过小四斤呢,每斤黄鳝二十多块,一个暑假爷孙俩要收获一千多,好的那一年会达上两千!小涛的自行车就是这样挣来的,当然也不是天天出去,因为一个洞穴只能收获一次,两人一般间隔三四晚出去一次,以前收获的地方小涛都会做上自己特殊的标记,这样就不会做了无用的功夫。

爷爷这两年不甘落伍,开始实践水产养殖。最近几年,村里的庄稼地种植水稻棉花的已经很少,大部分人家都开始了养虾养蟹,尤以养蟹为主,当然大部分人家是利用了自家的责任田,仅有少数几户租赁了别家的。前几年市场开始批量供求螃蟹,成蟹价格很好,养殖户又很稀少,所以第一批试验养殖螃蟹的人家,虽然承担了一定风险,但每一家都发了大财!

先前买地的那家几年下来净赚二十几万,这在九十年代的农村堪称天文数字,现在他家扩大生产,承包了更多的水面,已不再是小片的稻田,而是村头整整一条青湖及它延伸出来的枝叉,即三四条小的水塘,总计一百八十多亩。这一来四六家的水田自然收了回来,不过由于紧挨青湖打水方便,现今成了抢手货,重新转让给了另一户人家,这一次是四亩,每亩租金涨到了600。

剩下的三亩老爷子有了自己的打算。他眼瞅着本村很穷的人家忽然富得冒油,小洋楼盖得就跟城里的别墅一样,那么气派亮堂,在青砖黑瓦的旧屋群中显得格外醒目。不过人家的洋楼外墙是浅咖啡瓷砖,屋顶是绛红色琉璃瓦,大门口还竖着两根雪白的罗马柱,连栏杆都是铮亮的不锈钢,让人进出忍不住要瞅上两眼,不过也确实漂亮,看着确实舒坦,真个叫老少爷们羡慕得紧!儿子小两口在城里打拼几年,虽说收入不错,也打算过两年盖新房,可人家忙活一年就把三层小楼建起来了!

村里的这三家养殖户不仅住上了洋楼,连吃喝穿戴都有了明显变化,说话做事更是今时不同以往。你瞧,这不是说来就来?晚饭后一家的女人穿着簇新的裙子站在大埂上聊天唠嗑,手里都是瓜子花生,一张薄嘴说个不停吐个不歇,两只粗短的小腿叉得很开,笑声尖利刺耳,让人全身要起鸡皮疙瘩。

两家男人手指上套着纯金的大方戒,又大又厚可能超出一两?明晃晃的差点把人眼睛刺瞎!一个男人眯缝着眼睛吐烟圈,还真是一圈一圈的,他又吹出一口长气,烟圈随之摇摇晃晃飘远,男人居然一口气吐出了四五个,洋洋得意地张着嘴把肥硕的下巴颏伸出老远!

四六的父亲实在架不住男人的嘚瑟卖弄,着实忍不了女人的嬉笑轻狂,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日子长得很!还是小心一点,当心老天爷看不惯收了回去。”自以为他们不会听见,哪知道人家耳朵精灵着呢!

这一来老头子几乎闯下大祸,那一对立即沉下脸和他评理,女人直接指着鼻子咒骂:“老东西!老不死的心肠这么坏?!白活这么大年纪,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在家里呆着,不要跑出来放屁!我们两口子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不偷不抢不犯法,正大光明劳动所得,又没招你又没惹你,你倒得红眼病了?当心不要太厉害了把眼睛肿瞎!

你儿子媳妇都在外面,家里还有两个孙子,我这个人心善,不会诅咒他们!你回家睡床上好好想想,这么大年龄也要积点德!为你自己积点德,为你儿子媳妇积点德,为你孙子孙女积点德!”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跑到家跟四六妈评理,不依不饶要讨个说法。四六妈好话说了一稻箩,十几次顺着外人咒骂老东西,又一个劲赔不是总算把人安抚下来,心想要不是念在老头子年纪大,可能祖宗十八代都要给人掘翻了!

老头子回家后自然不得安生,胡子眉毛几乎剃光,在老婆面前一声不吭,就像一个挨批的小学生。这一下老爷子受了刺激,当然小部分是不服气,大部分还是心痒,剩下的土地决定自己试一试。第一年自是经验不足,加上三伏天持续高温十几日,也请教了外村的高手,有一段每天晚上田埂上总是密密麻麻爬满了半大的螃蟹,当时也没有瞧见死亡几只,可秋天来临后收获的二十天黄金时段,别人家都是几十斤上百斤的起来,老爷子虽然每天同样张网起笼,可网兜里每一次均是寥寥无几,一天少则几斤多则十几斤,半死不活的差点让人吐血!

最后连本钱也没有出来,幸亏面积小投资少,否则可能要亏到黄浦江了!后来他仔细回忆总结,心下怀疑可能那一段还是死了不少,不过是在水底草丛里,自己不知道而已,否则不应该出现这种局面。

辛苦一年不仅没有赚钱,家里还搭进去不少。这一来老太婆坚决反对,儿子媳妇虽打工在外,但家里的大事必定参与,电话那头表示也不支持。老爷子开始犹豫不定,思索半月后还是不肯放弃,觉得不能轻易认输,最终决定重整旗鼓再战一回。这一次打理得更加仔细,先年前彻底清空塘底,全部晾晒头十天,再用石灰进行两次全面消毒,开春后水泵抽水进来,是来自大沟里清澈的湖水,最后高价购买优质蟹苗投放。

自打小东西们在这里安了家,老爷子饲弄得更加精心,每天换水喂食特别勤勉,春天时小麦高粱,大锅煮熟后进行撒食,夏天是整盒的冰鱼,机器搅碎后直接投放。他白日里大半时间均蹲守在此,有事无事都要瞧上半天。小文有时很奇怪,觉得水面上白白空空的,爷爷呆呆地不知道看些什么?时令刚刚入夏,他便在田垄边搭起小屋,一个人的床帐枕被都搬了进来。

夏天的天气变幻莫测,气温气压均起伏不定,这一时期小东西要经常脱壳,新出的小蟹特别脆弱,他须随时发现水里的变化,以便更好地照料小家伙们。防盗?眼下已经无需考虑这些,因为这么小的软蟹根本卖不上价格,再者大家伙儿都是乡里乡亲的,一旦发现脸面哪里挂得住?更何况一次罚款已经水涨船高到一千开外,真不知要卖到多少小蟹兄弟才能凑足这个数目,所以这一层完全无需挂心。

不过老爷子虽然一心扑在水里的小家伙们身上,家里的小家伙他依然没有忘到脑后,每日晚饭后依然和从前一样,端一条方凳坐在两人身旁,陪着他们两三个小时,说上几句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等他们伸着懒腰离开这一张八仙桌,他便揉揉腿站起身,简单洗漱一下,再伴着半明的月光或是满天的阴云走向那一间属于他的小屋。

月儿一年前已经换了工作,是到一家电子厂打工。

如今在家种地已经没有实际意义。现今的农村大多成了小户型,每家多则四五口人,人均一亩多地,有六七亩地的人家已经很少,一年辛苦劳碌下来,除了留下口粮,刨去所有成本,每亩收入顶多几百元,因此能收人三四千元的人家就是顶呱呱了!

一年年的生活物价飞涨,一年年的人情应酬飞涨,一年年的孩子学习费用飞涨,实际的情形是,如果没有人外出务工、做点小生意或是想办法找点别的行当,仅仅守着这几亩薄地,按着老黄历种植水稻棉花,一家人的生计一定难以维持,只能吃个饱饭而已,因此这两年老家基本是老幼孕残留守。

村里的男人早几年就如候鸟一般,一开春就迁徙出去了,只在过年时回到这里休养生息一小段,短暂逗留那么几日。女人们们纷纷跟着自家的男人进城,有在建筑工地跟着丈夫做小工的,有进饭馆刷盘子洗碗的,有给城里的富裕户当保姆的,更多的则是进了工厂,就是苏南一带的民营企业,主要是服装厂电子厂之类。

月儿上班的餐馆,老板每一年都会上调工资,每一年给服务员月增200,秉持着稳定增长、可持续发展的原则,几年下来,她的月薪已是两千出头。前一年本村同来的三位姐妹,同时进了一家电子厂,刚进厂每一位都能拿到三千,后面就纷纷冒头,这让月儿很是眼馋也愤愤不平:“她们才来几天?真是先长的眉毛不如后长的胡子!”

于是和丈夫商议后,不顾老板“一切都可以商量”的一再挽留,坚决辞掉饭店的工作,相跟着女人们也进了厂。她的具体任务是零部件包装,这一块实行的是计件工资,即按照一个月实际完成的数量论件取酬、多劳多得。女人们在家都是口袋里长期空憋漏风,过惯了拮据清苦的日子,每一日同样累死累活,现在只要自己一双手多动一动,就意味着白花花的钞票直接进来,意味着可能比自家男人拿的还高出一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也使女人们现今在家更加理直气壮、声如洪钟,更加底气十足、气势如虹!因而每一个女人均是使出全部的气力,每一个女人均是干劲十足特别卖力!

这一来厂里的管理几乎无需费力,因为没有人迟到早退,更没有人偷懒磨洋工,而且很多人清早就进了厂门,一坐下来便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专注于工作,当然大部分人中途会出去一趟,以解决生理上的那一点需要。这一排排操作台堪称魔术箱,只要一坐上来,所有的男人女人皆变得敏捷麻利,十个指头皆灵活无比。

有时午饭时间,你还会看见几个女人一路小跑着前去打饭,急急忙忙就餐完毕,随后一分钟也不肯耽搁,立刻坐到凳子上继续埋头干活。去年有一段加班少,有几个人下班拎一捆货回去,晚上在家加班加点。

女人们天天在一起,自然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快的,一个人带动一批人,那一段下班时,厂车上的货比人多,弄得师傅脸如冰坨,怨声载道。月儿自然不甘落后,隔三差五也带一点毛坯回家,晚饭后她专心干活,杂事就直接交给四六了,有时也喊他帮忙一起做,四六累一天回到家不想动弹,经常下命令不准她带货回家,但看着老婆真的拎回来,灯光下一直忙个不停,经常哈欠连天还不肯歇息,自己躺床上看电视倒像个大爷,有时不免心疼老婆,也会主动伸一把手。

她就这样一日日勤奋拼搏着,一日日坚持不懈着,一日日超负荷工作着,回报自然亦是丰厚的,这个月她的工资是厂里最高的,足足拿到了五千六!

早上七点,电子厂门前的道路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片嘈杂喧嚷之声。门口有四条感应通道,长龙般的队伍正向前快速移动,“滴滴滴”的刷卡声此起彼伏,密集的人群犹如潮水一般,随即分散涌向几处厂房。

走入其中一间,无论你平日自我感觉如何,都会顿时领悟原来自己太过渺小,真的犹如蚊蝇蚂蚁一般!偌大的厂房里,站在这一头可以遥遥望见那一边厂门,八九条双边流水线冰冷笔直地排列着。

五分钟内,一千多人全部各就各位,就像战士们快速冲入自己的战壕,立即蹲伏掩蔽下来,开始紧张激烈的战斗。放眼望去,员工们一律都是蓝色工作服,一律都是年轻人,妇女已然占据大半边天。

每一个人都低头专注于手中的工作,根本无问西东不计南北,每一个人都聚精会神,不敢有所马虎,因为稍一放松就要影响进度,不仅影响自己,还会影响后面的员工。中间一条深绿色传送带在缓缓移动,两侧有无数双手往里,又有无数双手向外,在窄窄的履带上拿起放下、放下拿起,每一双手均轻捷、迅速,每一双手均干脆利落、纯熟无比,整整一上午,如此巨硕的车间里,除了有一些机器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人声。

今年厂里的效益很好,订单很多,因而员工们从开年就频繁加班,自然是集中在厂里全体加班。现在厂里已经取消了休息日,请假制度也是异常苛刻,老板对待休假的态度是:免开尊口。如果生病或有事确需歇息一天,七七八八核算下来,扣除的工资可能超出两天。

月儿开始进厂每月可以轮休两日,现在完全取消,而且每晚都会十一二点才能到家。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连续工作了多少日,也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和孩子们电话联系。

小文初二,小涛今年中考,虽然四六经常打电话叮嘱,但孩子们成绩平平,她不知道后面会怎样,也不知道将来孩子们会不会埋怨自己?现在这一切究竟有没有做错?可又有什么法子呢,难道还有别的路径可以选择?不过她看看周围,别人家大多也是如此,均是父母外出打工,孩子在家留守,心里不觉宽慰了几分。

现在月儿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最近她的身体出了问题,还是不容忽视无法绕过的问题。以前回到家基本是倒头就睡,有时困倦得洗漱都免了,似乎永远睡眠不够,不过这应该是正常的反应,每天上班十六七个小时,能够保证的睡眠有多少?

可最近这一个月,不知怎么回事,作息还是如从前一样,早上六点半起床,七点半进厂,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余都是坐在那里,两只手一如既往一刻不停操作着,一如既往工作十六七个小时,回家后躺到床上却没有了瞌睡,耳朵里还是机器嗡嗡的轰鸣,眼前晃悠的还是厂里的姐妹身影,怎么赶也赶不走,就像苍蝇一样始终在脑子里飞舞,有时还伴着耳鸣,浑身上下疲惫不堪,大脑倒很清醒,闭着眼睛躺半天,始终不能入眠。

她开始数数,数到几十断了,半天想不起来,只能重头再一遍来过,可数着数着反倒越发清醒,心里害怕不敢继续,躺着努力地不动身体,努力地脑子里不放电影,后来实在憋不住只好翻身,翻过来覆过去,再翻过来又覆过去,不知折腾了多少次,四六那样的鼾声有时也被吵醒,不耐烦叨咕一句:“你要成仙了!”

到了下半夜,所有的努力均告失败,索性不再努力,睁着眼睛望着水泥天花板,眼神已经空濛呆滞到了极致,头疼得几乎炸裂开来,人差一点就要虚脱,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眼皮渐渐合上,迷迷糊糊终于睡着了。可没到一会儿,就听见该死的闹铃发出一连串“叮铃铃”的噪音!

眼见着月儿一天天苍白憔悴,一天天日渐消瘦,人越来越没有精神,因为失眠几乎受尽折磨,四六几次催她请假休息。月儿起先没有同意,想到一天要损失好几百块,就想再挺一挺试试,再说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在厂里做一做,也许白天辛苦了晚上就可能有睡意?也许这一段挺过去或许有所好转?所以不肯请假一直坚持上班。

后来渐渐不行了,因为每一晚都是严重失眠,每一晚几乎整夜不睡,人越来越疲软,越来越无力,上班时心里开始发慌,头晕耳鸣眼花,已经晨昏颠倒,夜间兴奋不眠,白天昏昏欲睡,坐在板凳上就要犯困,后来越来越厉害,脸色惨白不时有虚汗,体重减轻了十几斤。

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请假了,因为坐在操作台边,已跟不上速度,她在前面没有完成,后面的同事只能等着,眼见着自己面前堆积得越来越多,后面的员工却等米下锅,前面几天有两位姐妹见缝插针不时帮一把,后面发现她拉下的越来越多,已经完全跟不上趟,伸把手也是解决不了问题。这一来后面的员工先是小声提醒,跟着越来越不耐烦,抱怨声渐渐四起,后来大家干脆叫她休息,几个女人当面指责她影响了大家。

那一刻月儿低着头一声不吭,没有替自己辩白一句,只是泪水涟涟,难过地趴在操作台上轻轻啜泣,不过她知道自己身体确实到了极限,心中十分惶恐,也觉得不能拖累大家伙儿,就向监事请假两天。监事天天巡视车间,对她的情况明镜似的清楚,没有向高层汇报,就直接准了她的病假。

两天休息在家,她本打算白天好好睡一个长觉,最好睡到天昏地暗,白天黑夜连在一起睡满24小时,可实际的情形是一到床上就清醒了,以前是一挨到枕头就睡,现在是一挨到枕头就醒,彻底颠倒过来。以前觉得睡觉还是个事儿?

这一段,已然彻底品尝了失眠的滋味,这一种特别痛苦难受、身心受尽折磨却无法用语言准确表达的人间炼狱般的滋味!以前认为人生一世,吃喝是第一要紧的事情,填饱肚皮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来真是错误,原来人生第一要紧的是睡眠,比吃喝重要得多!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横竖睡不着,索性坐起身靠在床上,脑子里又天马行空天南地北翻越几次,月儿闭着眼睛不再理会,也不再着急,什么也不管,任它信马由缰地往前奔驰…靠在硬硬的墙壁上倒有了瞌睡,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潜意识不敢往下躺,只敢坐着睡,七八分钟后又醒了,没有了瞌睡。

不过总是休息了一下,自我感觉还不错,还想再来一次,于是继续坐在床上等待,期盼那小小的瞌睡虫能够再一次大驾光临。也不知过了多久,瞌睡虫还真的又一次驾临,不过是一只很小的瞌睡虫,几乎没有什么威力,只飞舞了几下就溜之大吉了。

一上午的时间说短也短,月儿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不过也不想弄什么,走到小区外吃了一碗面条,让老板多放了一些辣子,出了一身汗,觉得舒服不少,站在路上想了一想,还是跑到附近的药店买安定,谁知没有处方人家不肯卖,她好说歹说才弄到几粒。回来后服下一粒,静下心躺到床上,还别说时间不长就有了睡意,不到半小时就睡着了。

四六下班回来发现老婆还在熟睡,不敢打扰她,便轻手轻脚做好了饭菜,等了一会儿老婆还是未醒,只得自己先吃了。晚上十点,四六刚刚躺下,月儿醒了,脑子里还是迷迷瞪瞪的,下床后洗一把澡觉得胃口大开,一下子干掉两碗米饭,简单收拾后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不久又在丈夫身边躺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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