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总有打盹的时侯。树洞想,贵叔年纪大了,熬夜一定会熬不过自己。他退回到药房,贵叔也笑嘻嘻地跟了进来。
“你像个尾巴一样,老是跟着我干什么?”树洞笑着说,“你怕我飞走了?”
“那倒不是,我只想有个伴跟我一起聊聊天,”贵叔说,“人老了,孤独感越来越强烈。年轻时总觉得一个人无拘无束,逍遥快乐,随着年岁渐长,才感觉自己终身无伴、膝下无子是多么的悲凉。”
贵叔说这话时,眼睛里含着泪花,这说明这是他心里话。树洞也已近而立之年,却因自己忙于各种工作,没有去找自己的那份幸福,因此此时两人有同病相怜的感觉。
“树洞呀,你还年轻,不能只管工作,别耽搁了自己的青春年华。”贵叔抚着树洞的肩头说。
“贵叔说得对,等忙完一些事,我会去考虑考虑我的私事的。”
两人就这样交谈着,渐渐地感觉凉意阵阵袭来。山区里,一到后半夜,这种凉意便会准时来到。贵叔禁不住打起了哆嗦。
“贵叔,要么你先上床休息。”
“可你呢?我的床实在太小,躺不下两个人。”
“我不打紧,坐着就行。”
“你可别乱来,我注意得到的。”贵叔显然是担心树洞会乘他上床睡觉的机会开溜。
“好,好,好,我不会走的。”树洞说道。
贵叔上了床,起先还是不停地翘起他的头看了看树洞,可是过了一会儿,贵叔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贵叔,贵叔。”树洞把自己的身体贴了过去,挨近贵叔的耳朵叫着。贵叔已沉沉地睡着了。树洞蹑手蹑脚地靠近药房的门,双手伸出拨开门栓。
“树洞,树洞。”贵叔轻呼着。树洞的心紧了一下,把手从门栓上缩了回来。
“贵叔,我在呢!”
贵叔没有回复,树洞忙轻手轻脚地回到了贵叔床边。
“贵叔,贵叔。”
贵叔还是没有反应,树洞拨下几根头发,伸进贵叔的鼻孔,贵叔本能地偏动了一下头,仍然睡得死死的。
“真是的,原来是在梦呓。”树洞低声低咕道。
树洞终于从药房里出来了。
“呱,呱,呱”树洞在伤员住的房子外面学蛙叫唤三声。
鄢建春听得三声蛙鸣,便从地铺上抬起头细心地听了一会儿周围的动静,发觉并无异常后,轻轻地爬了起来,一溜烟一般出了来。
“喂,我在这里。”树洞压低声音说。
鄢建春十分敏捷地蹭到了树洞身边,低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哪里,我只是被那贵叔缠住了。”
“走吧。大嘴凹寨里你熟悉,你带路吧。”
鄢建春和树洞出乎异常顺利地出了寨,朝朝阳庵疾步走去。朝阳庵里仍有一丝香火闪烁,庵堂在星光下分外显得静穆。
他们很快就到了庵堂外面的墙底下。
“树洞一定是被贵叔那鬼精灵给缠住了,脱不了身,我们守在这儿也没用了,到庵堂里去睡觉吧。”
“再等等看,再等等看。”
“真是的,困死了!我们这样干耗着,万一他们来不了,我们可空忙活了一阵子。”
他们躲在墙角,里面的谈话声却能听得分明,说明那些人的位置是十分靠前的,外面有一丝风吹草动,那些人肯定也能清楚地发现。树洞想着。
两个人都不敢妄动。外面的寒意更加突显,而且,夜雾开始起了,弥漫开来,渐次把星空抹去,只剩下一片空朦朦的黑暗。
“人都要冻僵了,还是找个比较暖和的地方睡觉去吧。”
“我去看一看,再作打算。”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朦朦的黑暗中,一束幽暗的火光从庵堂上移了出来,雾里看灯的感觉。
“大概不会来了吧。”
那火光又缩回庵堂之内。
“大家都去休息吧。”
“谢天谢地。走,睡觉去。”
一切回归自然的宁静。雾漫深山,夜锁深谷。树洞和鄢建春就乘着雾夜去寻朝阳庵后面的那个神秘的岩洞。
整个地盘,成了一个迷宫。白天里的那些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已被浓雾分解得支离破碎。远处山里人家的公鸡,开始了它们第一轮的打鸣。整个山野一时间充塞着公鸡们的杰出的歌声。
树洞与鄢建春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只有凭听对方的呼吸声,才感知双方就彼此附近。他们不停地手脚并用,在这迷宫里探路,树木作为参照物时不时将他们带入误区,又不得不重新折回寻找新的目标物。
雾气越来越大,沾在草木上到处都湿漉漉的。他们的衣服也全都湿透了,雾水与汗水已经开始不分家了。
第一轮鸡鸣声渐歇。山野间只有他们触动草木的声响。
“怎么又到了朝阳庵庵堂附近。”树洞低声对鄢建春说。
“真是见鬼,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又回到了原点。”鄢建春也甚觉奇怪。
“要不我们歇歇,等到鸡叫三次,天色微明时分再找吧。”树洞提议道。
“恐怕不行,你可以等到那个时侯,我可等不到那个时候。”鄢建春说道,“难道你没看出来,有人怀疑我了么?如果我没有找到那岩洞,把假钞及我们带来的设备交到你们手中,他们把我重新抓回去,我纵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呀。”
“可是,就这么个找法,我们也白费力气呀。”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呀。要不,你在这儿休息,我一人去找吧。我一找到,马上回来找你。”鄢建春语气坚决地说。
“那怎么能行呢,你还是有病之身呢,两个人一起,还有个互相照应呢。”
“你的胳膊有伤,咱们彼此彼此。”
他们又一次淹没在这夜色中。
“喂,树洞,我好像找到了去那个岩洞的小路了。”
“真的吗?”树洞问道。
“也不确定,只是隐隐约约有点像。”鄢建春也不敢肯定,毕竟这夜色加上雾气都太重,无法辨别他所到之处,是否接近那岩洞。所以他们必须一步又一步地摸索着前行。
远处,公鸡开始了第二次打鸣,天边注起丁点儿鱼肚白。此时的雾气已愈发的浓重。树洞和鄢建春都显得有些疲惫,饥渴也像幽灵死死地盯上了他们。崔嵬的山峦,浓密的树影,像魔咒一般笼罩在四周。
时间也同过隙之驹,匆匆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