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末的裴城,被五光十色的灯光笼罩着,显得格外俊俏!宛如一位美若天仙的裸体女神,纯洁丰腴,光彩照人!大街上一辆挨着一辆的汽车,呼啸而过,夸赞她的美貌;人行道上一对又一对的恋人,并肩漫步,欣赏她的风韵。
在文化路的一家烩面馆里,何华和一帮老同学正围坐桌旁,热火朝天地划着拳,喝着酒。
他们都是刚从省政法学院律师专业走出来的大学生。没出校门那阵儿,整日的无忧无虑,心里什么事都不用装,吃喝玩乐、谈情说爱就成了他们的必修课;出了校门以后,才尝试到社会的艰辛,日子的不好混,整天都在为生活奔波。
今晚,他们在张鹏的邀请下,总算是毕业后第一次聚在了一块儿。
这家烩面馆并不怎么大,生意却挺红火,已开了好几个年头了。老板就是张鹏他老爸。他老家也是外地的,几年前他们全家来了裴城,开了这个店儿,并赚了一笔小财,便在这个城市买了套房,从此安家落户定居了下来。张鹏毕业后,没急着找工作,而是呆在家里。今天去学开车,明日又去学电脑。他老爸也晓得他的能耐,知道他不是搞法律的那块料儿,就随他的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因此,张鹏是他们当中最清闲,最自由的人。昨天,他拿到了驾照,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于是,今晚邀请老同学何华、郝焱、齐升等人在自家店里庆贺。
就他们六七个人,却弄了满满的一桌,什么凉拌的,热炒的,清淡的,酸辣的,摆了十几盘;桌上啤酒、白酒全有。
他们边吃边喝边聊,不亦乐乎。
“咱都别光吃,该喝的喝!来,来,干杯!”张鹏端起面前的酒杯,举向了中间。
放下筷子,大家也端起眼前的酒杯,举到了中间。和他轻轻一碰,就把酒一滴不落的倒进了肚里。
每张脸都被酒精烧得红通通的,在灯光的映照下,还闪着光芒。
张鹏他老爸手提着小茶壶,走到桌前。
他老爸人特和气,常让张鹏邀请同学们来店里玩儿,所以和大家很熟。先给每人的茶杯里续满茶,然后又陪着笑问:“今晚,这菜炒得怎么样,还能吃吗?”
大家扬起头,冲着他赶快乐呵呵地回答:“行!”“不错!”“有特色!”
“那你们就尽情的吃尽情的喝吧,不醉可不能归!”
“当然啦!叔,在您这儿我们能不喝醉就走嘛?!”何华说。
“那是!在我这儿,谁都不能客气!客气了,就是不给叔面子!”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笑罢,张鹏他老爸便离开了这桌,去做别的事了。
“郝焱,过关过到了谁哪儿?继续过!”张鹏问。
郝焱推了推眼镜,说:“过完啦!”
“别停,咱们再过一轮!先从我这开始!”张鹏一挽袖子说。
“算了,算了,都喝得差不多了!”何华扶了扶眼镜说。
“我是不敢再……喝了,再喝就……倒下了!”郝焱结结巴巴地说。
“要过,你们几个过吧,我例外!”张尧也说。
“齐升,我看就你没事儿,从你这开始,咱再喝一会儿!”
“别,别,你还是下过吧!……我也不能喝了,再喝,今晚就得在马路上睡了……我看,咱们还是闲扯一会儿吧!”齐升推开张鹏的手说。
“闲扯啥意思?不过,主随客变!但手中的筷子可别放下,该吃就只管吃!向我看齐啊!”张鹏这话都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这还用你说?!……就是你让我放,我也不放!”张尧说罢,伸长胳膊夹了一块鱼肉,慢慢地吃开。
“我虽说学的是法律,可不喜欢搞法律。只要一看到那厚厚的法规法条,头就蒙!”张鹏把高大肥胖的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那神态俨然一副某大公司老总的派头。
“律师这行业虽然在下个世纪很吃香,但是比较难搞,没有很高的能力与人际关系就更难了!”齐升说。
“律师难搞,律考更难过!就拿咱这批老同学来说,没有一个人律考考过的。咱们现在只能说是准律师。”一位老同学这样感叹说。
张尧吐掉嘴里的鱼剌,嘻笑着说:“明年,我要是能考过律考,一定请你们去本市最豪华的酒店撮一顿!”
“我操——,就你!还想明年考过,拽吧你!四五年考过就不赖啦?”郝焱一不留神儿就把口头禅:“我操!”带了出来。
齐升伸手夹了一粒花生米抛进了嘴里。嚼了一会儿,咽下喉咙。又把筷子举到了盘上,边夹边说,“考过考不过,无所谓!关键是看你是不是做律师的这块料,人际关系能不能搞好。只要搞得好,照样有饭吃,照样有钱赚!”
“对,对,对!”张鹏抢过来了话题,“没错!咱们的老大何华,那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哪像咱们,傻乎乎地在校园空耗了两年。人家早早的便进了法院实习,经验丰富,关系广泛,在咱们这帮老同学里算是混得最好的了!”他把头歪向何华,“华哥,你给兄弟们讲几句!”
何华笑了笑,没说话,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拭了拭额头上酒精烧出的汗滴。
“是啊,是啊,你还是给我们说说你的经验吧!过两天,我们也要进法院实习啦。”张尧催促他。
其他人也嚷嚷着要他讲。
唯独齐升没发言,淡然地一笑,继续夹菜吃。
何华把餐巾纸扔向墙角的垃圾娄,端起茶杯又喝了几口,这才开了口说道:“其实,我也没什么经验,只不过比你们早几天离开学校……做咱们律师这一行,最重要的是要和各行各业打好交道,要和任何人处好关系,慢慢地把你的关系网编织起来。只要你的人际关系网越编越大,你就越来越有饭吃,越做越好做!……在法院实习,其实很重要的!虽然我们在里面只不过是义务实习,法院不发给一点儿工资,打打短工罢了,无论实习上多长时间,也得走人!但是,咱们还是得认认真真的实习,多学点东西。每天按时上班,扫地、清理卫生、整理文件、装订案卷、写材料等琐事,都要一丝不苟地去做,都得踏踏实实地完成,不能有丝毫的毛毛躁躁,不能干不了几天就厌烦啦。只有这样你才能取得带你实习的老师的好评与信任,这也是为你的以后打基础。等你进了律师所,带了案子,自然就会认识到这一点了。……哎,律师这行做起来不容易,做好就更不容易了!”
“确实不容易!可是咱学了这个专业,不干律师还能去干啥呢?”郝焱激动地说。
“多啦!学我,开车,打电脑!电脑,高科技,进入21世纪将在全国广泛普及;搞电脑,在下个世纪绝对是最赚钱的!你们瞧,科技市场里干得那帮小子,腰里都挎上了手机!”张鹏扬着手,高声说道。
“我操!谁敢跟你比?你想学啥就学啥,想干啥就干啥,多舒服啊!哪像我们这些人啊……”
“没错!咱们当中就你牛!有位有钱的老爸撑着,没法儿跟你比!”
“你一边呆着!……我比起你来差劲儿多了!你来上学,每月拿着工资,住着办事处的房,还当着主任,我还能比你牛?!”张鹏反驳。
张尧闻听此话,咧开嘴喜滋滋的笑了。
张鹏扭头看了看墙上的表,已是夜里十点多了,便起身走向厨房。过了片刻儿,又给每人端上一碗烩面。
谁也没说什么,就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吃罢,众人一看时间不早了,又客套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出了门,推上破车子,一同顺文化路向北走回住处。
谁也没敢骑上车。虽然并没有喝个酩酊,但是他们还是觉得道路不怎么平坦。
早晨七点,床头的传呼机一秒不差的响了。“嘀,嘀——”的铃声,足足响了二十秒,可还是没把何华从梦里叫醒。
又过了很长时间,何华翻了个身,伸手拿过传呼看了看,已是七点十五分,这才坐了起来,慢腾腾地穿衣服。
对面床上的张尧,还在蒙头大睡。
张尧是何华校园里最好的朋友。毕业了,他若要再住办事处,就有点理不直气不壮了。所以,搬到何华这里合租。他也想先进法院实习两个月,但刚出校门,何华还没有帮他找到合适的法院适合的老师,暂时还无事可做。只能出去逛逛街,回来看看书,每天早上不睡到十点以后是决不会起床的。
而何华整天忙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每日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准时到律师所,呆在里面。如果传呼不响,那就会呆上一整天,在楼下面搞咨询,但是传呼不响的时候不多。午饭随意的凑合一下完事;晚上回住处,不是看书学法规,就是出去应酬朋友。他老师还会时不时地呼他,让他过去帮忙,他就这样蹬着那辆破车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如此,到他老师那里从不超过35分钟,其中的30分钟都是在路上度过的。周六,周日这两天的休息时间,没事儿他也经常到老师家里为她儿子进行义务辅导。虽然他已离开了法院,虽然这些事老师并没有刻意要求他必须做,但是他认为他应该去做,因为老师特别器重他。进律师所,是他老师找所主任特意推荐的,所以所主任也很看重他,有时会把一些案件交给他去做。因此,直到现在,他对老师还是一呼即应,言听计从。
今天,又到了周六,没什么事,他便又去给老师她儿子辅导功课。
这时,前楼传来一个男高音,歇斯底里的在歌唱,唱的是高阿峰的《甘心情愿》。本来是首优美动听的歌,可是经他这么一唱,却成了午夜里的幽灵,让前后楼的人反感到了极点,把他从窗口抛下去都不解恨。
何华刷完了牙,洗罢了脸,便站在镜前梳理头发。
刚从梦里吓醒的郝焱,脸都没洗,就愤愤怒怒嘟嘟嚷嚷地进了何华的屋。
一推开门,他就大骂:“我操——,前楼不知谁家的小兔崽子,大清早的就乱吼!让人一听就知道这小子是失恋失昏了头,郭阿峰的歌都被他唱成了鬼哭狼嚎!就他那熊样,一辈子也找不到老婆!”
何华梳好满意的发型,扔下梳子,又拿起了摩丝,边往头上抹边说:“这孩子,准是个傻*,大清早的就哭丧!”
幽灵还是继续震荡着睡梦中的人。
郝焱双手插在裤兜儿,气得一屁股坐在床上,又追骂了一句:“我操——,简直是得了疯牛病!”
何华定好了发型,把传呼机在腰间挎好,又打好领带。一切都准备完毕了,这才拎起西服披在了身上。
还在蒙头大睡的张尧醒了,突地钻出了头。瞅着准备走的何华,睡意全无的说:“我那事,你问了没有?啥时候让我去啊?”
“我早就帮你问了,现在还没说好呢。”
“那什么时候说好?TMD!我整天在这屋里都快闷死了!就这点事,还得那么长时间啊。去法院实习,又不让他们给工资,干嘛这么费劲!”张尧没头没脑地牢骚了一通。
“你以为法院就那么好进,谁想进就进啊?要是你哥当院长,你想什么时候进都可以!”
“哎,这档事不能急,得慢慢来。”郝焱插了一句。
“再说了,随便给你找一位老师带你,实习个把月你什么也学不到就打发你了,以后进了所又什么也帮不了你,那你不是白实习了。”
“就是!进法院找老师很重要。如果能找一位好老师,你就可以多学点东西,多认识些人,以后也可以给你推荐一家好所,介绍一些案件。”郝焱说罢,扭头问何华,“这星期六,还出去?”
“没办法!不出去不行!一是为了他的事,二是昨天下午打传呼让我过去。”何华边说边摘下墙上挂的公文包,准备出门。
“你也够忙的,整天的东奔西跑,也不休息。瘦得都快皮包骨头了!不过,你也没白跑,你老师时不时的给你介绍个案子,也挺得劲!”话落,郝焱站起来,走出屋,去了卫生间。
何华左手提着公文包,走到门口,右手从门后的墙角拿出皮鞋刷,弯腰在皮鞋上刷了几下,便扔下刷子出了屋。
张尧急切的喊了一声:“你可得快点!”就又钻进了被窝,继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