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尧把郝焱的小录音机抢到他的屋里,依旧把那盘郑钧的磁带放进去,边听着那首《灰姑娘》,边看何华的那本《学生实用法律法规》。
今晚,没什么应酬,二十点左右,何华便回了住处。
刚一进屋,《灰姑娘》那低沉的歌调,就不由分说地侵入了他的耳朵。
他一听到《灰姑娘》的歌,便晓得张尧肯定是有了兴奋的事儿!因为他总是在高兴的时候,才会反反复复地听这首歌。
挂好公文包,何华迫不及待的问张尧:“嘿——,张主任,今天又有啥高兴的事儿,说来让属下也听听!”
“少给我溜须拍马!有高兴的事儿也不告诉你!”张尧一拍桌子,瞪着眼说。
“嘿——,你这孩子!刚叫你声主任,你就忘了你老祖宗是啥啊?”
“他TMD!我还真不知道俺老祖宗是啥呢?”
“那,我告诉你,你老祖宗就是毛绒绒,尖嘴腮,红屁股,长尾巴的东西!”
“连我都不知道,你咋知道?”张尧呆笑着问。
“嘿——,你忘了,我以前做过动物园的饲养员,当然知道了!”
“你咋不说,你和猴子是哥们儿呢?”张尧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嘿——,你咋又忘了,我和你才是哥们儿啊!”
“行,行,你是老大,我认输!”张尧一拱手,讪笑着说。
每天晚上,他俩总是要玩笑一番,才算作罢。
何华一看,他又认输了,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卫生间。
等何华从卫生间回来,他把西服脱下挂上衣架,坐在了床上,又开口对张尧说:“你的事儿,我已经给你说好了,明天就带你过去。”
他以为张尧听后,肯定很高兴,谁知道他听罢有点无动于衷,淡漠的一笑说:“是嘛?……不过,有点迟了。”
“怎么,你不想实习了?……是不是你哥要让你做别的?”何华不解的问。
“不是!仍就实习。不过,有人已帮我找好了法院。”
“啥时候?谁帮你找的?……你咋不告诉我一声?我这边都跟人家说定了,明天带你过去!”何华有点不满意的说。
“也就是昨天才说的,今天去实习了一天。还可以,老师让我以后就按时去上班。你回来,我也正想告诉你这事儿呢。”
正说到这里,郝焱进了屋,他是过来抢回他的录音机的。
“给找的那位法官,是个啥职务?”
“是位女的,审理员。”
“哦,是个审理员啊?……我给你说,我找的可是位立案庭庭长。你考虑考虑!”
郝焱站到桌前,关掉录音机,拔下插头。然后,插话道:“实习,主要是找位好的法官,有点实权的。这样你才能学到东西,以后才能关照你。要是光为了实习,随便找个法院都能进去,找个法官都能带。……叫我说,你就不胜去何华给你找的法院,而且带你的老师又是立案庭的庭长,多好啊!最能锻炼自己的,那就得说是立案庭了。”说罢,他提起录音机,又出了屋。
张尧被他这么一说,心里还真的有点动摇了!但是转念一想,人家齐升费了那么大劲,才帮他搞定。而且,他又去实习了一天,老师还不错,挺和气挺好说话的,何况又是一位女老师。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人家齐升没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咋能就这样,说拉倒就拉倒呢?考虑了一会儿,他便又坚定了下来。
“算了,这边一切都说好了,再悔改不得劲!大家也都闹得不愉快!”他对何华说。
何华一瞧,已不可能挽回,无可奈何的微笑着说:“这是你自己的事儿,你说咋办就咋办。只要你想清楚就行。明天,我给他打个电话,辞了!”
张尧陪上笑说:“确实,都说好了,不好意思再更改了。……你就多体谅点儿吧!”
“没事儿!都是老同学的,无所谓!谁找都一样,只要找好就行!”何华拿过书,不再说什么,开始看书。
张尧也不再说话,低头看法规。
二人在二十二点整就早早地上床睡觉。
然而,这个晚上,何华直到子夜时分,才真正的入睡。
其实,说真的。他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酸溜溜的!以前,张尧什么事儿都听他的,从来不会对他的话质疑什么。但是,自从他出了校,与张尧之间的关系有了一点隔阂。张尧无论做事,说话,都是做一半,藏一半,说一半,隐一半,不再是无事不谈,无话不说了。现在,就更是如此了。对于一个经常维他是从的人,突然间不再听自己的,心里一时还真有点难以接受!可是,却又没有强迫他的权利,只能就这样了。不过这一点,并不是他不悦的真正原因。真正原因是那个在背地里跟他较劲的人,这才是他感到危机的地方。因为他很了解张尧这人的性格,做事儿没有主见,随风摇摆。比如,谁要对他说那人怎么怎么的坏,他不去考虑,便会信以为真;比如,这个人对他说,你去赶鸭吧,他就又会放弃撵鸡而去赶鸭,根本不想到底该撵鸡还是该赶鸭,为什么?……他想到哪个躲在背后的人,心里就来气儿!决定,非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不可,看他到底是谁?在张尧面前,他面上虽然没有表露,但是心里对他很不满。不过,他又晓得问张尧,是不会说出是谁的。因此,他准备通过别人问出是谁!
星期四清早,两人都心照不宣的说了几句话,便各上各的班。
中午,张尧没回来,去了齐升那里。
而何华却意外的回来了。
洗了把脸,就进了郝焱的屋。
他猜,郝焱肯定知道帮张尧忙的是谁。
郝焱仍旧在屋里听着歌看着书。
当何华站在他面前时,他还真有点惊讶。
一合书,问何华:“哦?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
“所里没啥事儿,不回来又没人请我客。”何华反问郝焱,“张尧怎么没回来呢?”
“没有。他这两天中午都没回来过!”
“下午两点才上班呢,两个小时,他不回来能去哪儿?”
“可能是去齐升那里了。”郝焱半猜疑半肯定地说。
何华一听他的这句话,便晓得他肯定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不过,他也晓得郝焱这人有点贪小便宜。只要你给他点儿好处,他就会把知道的事儿都告诉你的!因此,他转念又问郝焱:“你吃午饭了吗?”
“还没下去吃呢。”
“那走吧,一块儿下楼吃饭去。”
郝焱没说去,也不说不去。而是把录音机一关,慢慢地站起了身。
何华明白,他这已经是同意了。因为他这人无论是谁叫他做什么,只要是不让他花钱的事儿,就决不会说不去。但又从来不会明确表示他去或者不去,而是采取沉默不言,只管跟着走的方式。
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跟着何华就下了楼,来到了街上。
这里,地处都市村庄,这条街东西走向,东头是大片大片绿色的庄稼地,西端连接着市主干道——文化路。它虽然并不怎么宽阔,也不怎么长,只有十几米宽,七、八百米长。但是居住的人特别多,也特繁忙,总是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喧闹的嘈杂声总是从清早五点一直坚持到子夜,子夜过后这里才会渐渐地宁静下来。而且,街两旁的商店、饭店、干洗店、录像店、小吃店等等,一个紧挨着一个。虽然这里的门面房租比较高,但是无论哪家店儿生意都特红火。因为这条街附近的大中专院校众多,文化氛围浓,还濒临着裴城惟一的科技市场。所以,这条街因有了他们而格外热闹!
他俩一同走进一家经常去吃饭的山西牛肉刀削面馆。
里面吃饭的人挺多。他们找了俩位,坐下。要了两个小菜和两瓶啤酒,外加两碗刀削面。
服务员先把小菜和啤酒放在桌上,又摆上两只玻璃杯;后用启子,启开瓶盖,转身走了。
郝焱掂起啤酒,把两只杯倒满啤酒。
两人谁也不必谦让,端起一碰先喝掉了半杯。
而后,才开始了闲聊。
郝焱问:“现在怎么样,手头的案子多吗,还忙不?”
“嗨,就那样儿!撑不着,也饿不死!”
“呵,就这就行了!你才刚进所几个月,混到这地步,就已经不错了!”
“这算什么。……说实话,咱们搞法律的还不如搞电脑的,你看人家好多都拿上了手机。”
“不能说搞法律的不如搞电脑的,只能说咱们现在不如他们而已。咱省的律师界,有几位特棒,一年挣得都超过了一百万。”
“是啊,就拿我们所的几个主任来说,每人都有一套住房,都有一部轿车,代理费低于一万的案子根本不接。”
“其实,干律师这一行,如果干好了,有名气了,那可比他们搞电脑的赚钱多了!”
“的确如此!”何华又端起杯,一仰脖喝尽了所剩的啤酒。
郝焱赶紧把杯子续满啤酒。
这时,服务员把他们要的两碗刀削面端了上来。
郝焱又抓过呈放辣椒油的小碟,问何华:“来点!”
“不要了!”何华用拿筷子的右手一挡说。
他便给自己的碗里放了些许辣椒油。
俩人又边吃边聊起来。
“张尧和齐升他俩的关系还挺好的!”
“以前,你在校时,张尧和你的关系最好!你一离校,他便和齐升走得最近乎。” 郝焱挑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边嚼边说。
“这我知道点儿。”
“齐升这人,性格特强,做事比较争强好胜。你知道吗?这次帮张尧找实习老师的就是他。那天,就是……上个星期六,齐升和老同学阿峰下午过来玩儿。他问张尧怎么没上班?张尧说没找到呢。他又说不是何华给你找的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连这点儿小事还没办成?张尧很不满意的说了一通。最后,齐升说,我旁边办公室的一位女审理员,想带个实习生,你要是去,我帮你说说。张尧便让他帮忙,还说办成了一定请客。星期二,齐升跑来对张尧说,成了。中午,他就请上了齐升的客。这两天中午很可能他仍在请齐升的客呢。”
“你说说,张尧这孩子,放着庭长他不跟,却去跟一位审理员?傻X!”
“他根本不懂!跟着审理员能混出个啥!”
“不过,齐升这孩子也很孬!以前,在学校俺俩就有点不太和,因为他从来就不服我!这次,我一猜,就知道准是他!”
“确实!他那天还说,你在法院待了那么长时间,都没留在法院,混得也不怎么的!”
“我要是像他一样家里有钱,比他混得得劲!”
“那是,那是!……他要是像你一样,能混到你这地步,太阳还不打西边出来!”郝焱说罢,端起杯子,“来喝!”然后,把杯里所剩的半杯啤酒送进了肚里。
何华也把所剩半杯倒进了肚里。
啤酒喝尽了,面吃完了,话也说够了。
何华把帐一结,和郝焱回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