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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谷(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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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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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星火》连载

第七章

第七章

一条水线横在了面前,宽宽的,浑黄的,有十几里地那么宽,长长的,潺潺而来蜿蜒而去,一眼望不到头。一家人愣在这里发呆。

“这什么河呀?怎么这么宽啊?”岳老二问。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江吧?“岳老大说。

“不会是海岔子吧?”

“这可怎么办呐?过不去了。北斗星指的方向明明在那边走嘛。”岳老二说。

“歇着,这就是天意吧,到树林底下去。我们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走了。先别管往哪个方向走了,总可能有窄的地方过去,还行遇到船呢。”母亲决定。

岳老二到水边提水,戴大丫从推车上般下来小铁锅,用铁锹铲了一个船型的土沟,把铁锅架上去,岳老大就近划拉回来点干柴,开始生火烧水煮饭。

哥两个把蜡染的蓝翠花布栓在树干上遮阳,戴大丫端上来稀饭。岳老大蹲在地上端着盛着稀粥的碗,两手不停地颠着,嘴巴不停地吹着热气。他哪有心思喝粥啊,山榔头水贼都不好惹,过不去这宽水面,到不了金上京会宁府不说,万一再遇到水贼可怎么整?

喝罢粥,就地休息过夜。岳家哥俩持洋炮轮流守夜。岳老大听着不远处流动的莎莎水声,再抬头望望北斗星的方位,哀叹不已!这水是真横在这里了,怎么能过去呢?船,借船过江,哪里有船啊?做船?材料不行,也没做过,可别再把家人都掉里头啊。先顺着走吧,也许这水往前不一定在哪个地方就拐弯了,但愿是这样。

天气越来越热,每天只能掐两头走,起个大早,披个晚霞,白天热大劲了,就找个凉快的地方避避暑,歇歇脚。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又热又累,虚脱了好几个人。

顺着水系的岸边往下走了两天,才见到了岸边拴着有木船。岸上晾晒着一张破渔网,近旁用树枝搭起的凉棚下,躺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少年。

“吱扭吱扭”的车轱辘声,惊动了爷孙俩,“爷爷,有人过来了。”

“听到了。”爷爷懒懒的应答。

到了近前,停下了独轮车,岳老大蹑手蹑脚地走到凉棚前,低低咳嗽了一下,轻声问道:“老爷爷,讨饶您了,请问这是什么河啊?”

老爷爷翻过身缓缓坐起来,用粗糙的手揉着惺忪的眼睛,挑起眼皮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河?你在哪儿见过这么大的河?这是江,松花江!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呀?

“啊,是松花江啊,听说过,听说过呀。老爷爷,我们是从热河来的,想去金上京会宁府呢,这江怎么这么长这么宽啊?源头在哪里呀?流到哪里去呀?”岳老大说着问着。

“啊,金上京会宁府那可是大清的发祥地呀。江水源头在哪里,流到哪里去,这我可说不清,听人家说,最后这江水流到大海里去了呢。咱也没见过大海啥样。”老爷爷说道。

“老爷爷,往金上京会宁府得咋走啊?这江也过不去呀,你看能用船帮我们渡过去吗?我给你银子。”岳老大堆着笑脸商量着老爷爷。

“用船渡你们过江?想的美呀,别说我这条破船,就是有新的比这大的船,你给多少银子也没人敢渡你们过去。现在是汛期,你看看这江水这么猛,下去找死啊?就是春秋水也没见瘦多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顺着江水走就对了,劝你别过江,离山远一点走。”老爷爷说。

“最后又走到了大海,那我们不是又走回去了?”凑过来的岳老二显得有些沮丧道。

“少插嘴,听你哥哥说,小孩子家家,你懂个屁?用不了到大海,我们就能到地方了。”岳老太太不耐烦地阻止二儿子说话。

“老爷爷,那到黑龙江还有多远啊?”

老爷爷往烟袋锅里捏了一袋烟丝,按了又按,划着火镰点上火,“吱吱”吸了几口,长长地吐出一串青烟圈,不紧不慢地说道:“听一个过路赶大车的车把式说,他从一个叫什么阿勒锦的渔村北边那疙瘩过来的,走了一个来月呢。”

“是金上京会宁府那一带吗?”岳老大急切地问。

“好像……可能是吧。”老爷爷爷拿不准。他又抽了一会儿烟,“你们这样走啊,得走到后秋去。要想过江也不是没办法。”

“老爷爷,你快说说,是什么办法呀?”岳老大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两眼放光。

“那得等到大三九天,江面封冻了,找地方试探着过。我可告诉你呀,江心有清沟,有的地方冻不住,还有冰薄的地方,可千万别掉下去。”老爷爷告诉着。

“原来这样啊。”刚看到点希望的岳老大,再次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蹲在地上发呆犯愁,“这可怎么是好啊?”

“往下走吧,越走越近。你们也不用在这儿傻等,北边冷,说是到冬天那个冰都冻两丈多厚呢,还行那里的清沟就冻住了,你们就能过江去了呢。”老爷爷又给个宽心丸吃。

明确了方向,谢辞了老爷爷,刚推起单轮轱辘车,岳老大忽然觉出怎么不见了老叔的踪影啊?“老叔呢?”他惊问。

“啊?人呢?”岳老太太也惊呼。

“刚……刚……刚才还在这呢。”岳老婶说话结结巴巴了。

“老叔!”

“老叔啊!”

“爹!你去哪儿了?”小丫嘶叫着喊爹。

大家环顾四周,撒开人在附近寻找。呼喊声惊起了一群群飞鸟,除了翅膀盘旋的扑㘄㘄声,仍然没有一丁点其他动静,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家人的心头。

“能不能让狼给叼走了?”岳老婶惊恐问道。

“不能啊,要是让狼叼走了,他那么大个活人,咋的也得扎释出点动静来呀?”岳老太太道。

“是啊,谁听到喊声了?”岳老大问。

张飞看耗子,彼此大眼瞪小眼,抽抽个苦瓜脸,摇晃着脑袋,往四周撒码。

“是不是上茅房了?”岳老二猜测。

“老叔要是拉屎撒尿都知道背人,病早就好了。”岳老大说。

大家又默不作声,焦急的眼神搜寻着四周,只有小丫的哭喊声在空旷的江畔回荡。岳老大心急如焚,一时也乱了方寸,“这能跑哪去呢?这是……”

“别喊了,到江边看看去吧。我刚才一瞅着他,神神叨叨的就觉得有点悬得楞的。”老爷爷这才凑过来搭腔。

大家连忙慌不择路地奔向江边,老婶哭喊着老叔的名字奔跑,慌乱中脚下被绊了一下子,卡了一个大前爬子,戗了一大襟泥浆,三寸金莲的小鞋陷入大泥里。

浩瀚的江水滚滚而下,水流中夹杂着滚木和柴草。远去的江水中,似乎隐约可见,似有一个人头在水中冒出沉下,沉下窜出,那举起的手臂在胡乱挥舞,仰颌苟延残喘片刻便若隐若现地消失在滚滚江水之中。

老婶瘫坐在江边,拍打着地面痛心疾首,“啊……啊……你这个死鬼呀!你死的好冤呐!你属火命,就愿意鼓捣火,火没烧死你,你又惹上水祸了,水火相克,这回克死你了。啊!……啊……哈……呀……”。她抽舞狂呼满面倾盆泪奔,把大襟上的泥驹嘞浇落下来一地。

小丫哭喊着爹爹不停地摇晃母亲的肩膀,“妈,我爹呢?我爹哪儿去了?”

“你爹让大水给冲跑了,哈……”老婶拉过小丫搂在怀里,“啊哈……你爹扔下咱娘俩自己个干了……不管咱们了……这个没良心的死鬼呀……白眼狼啊……”

“你们快救我爹呀!大哥!二哥!你们快下水去救救我爹呀!”小丫挣脱开母亲的双臂,去推两个哥哥。

大哥咬着嘴唇,弯腰把小丫抱起,“小妹,别怕,没事的,你爹自己会回来的,一会就回来了,他……他去上茅房了。”说着,扭过头去暗自落泪。

老爷爷肩披短褂子走了过来安慰道:“哭也救不回来了,沉江底顺流走了,得三四天能飘上来,要是挂底下哪儿,就得等打雷震上来,你们怎么找?再说了,哪个是?江里又不止他一个倒儿。”

“老爷爷,他能飘出去多远啊?”岳老大哀伤地问。

“看见这水流子了吧?一天能干出去一两百里地也不止。”老爷爷指了指江水。

“那我们就先在附近找,等个三五天,如果找不到,再沿着江边往下找,找不到老叔,就不走了。”岳老大决定。

燕子钻天,飞来飞去,白云不知何时,悄悄地焗上了奶奶灰,越集越上色,好像乌鸦的翅膀遮住了渔网的网眼。空气凝结了一般,闷的人喘不过气息来。

忽而,狂风卷挟着乌云袭击江面,一道闪电划过江空,“咔”传来一声炸响,紧接着一道道闪电闪过,一声声“轰轰轰”的闷雷缓缓传了过来。这声声响雷振碎了乌鸦的翅膀,豆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漏了下来。

大雨足足下了两天一夜。躲在草苫窝堡里的岳家人的心也是阴沉沉的,不见了老叔的踪迹,星星也不知道都躲到了哪里去了。岳老大心绪复杂烦闷的很,北斗星你嫌弃我们了吗?你赶快出来显显灵啊,求你给我们指指方向吧。

老天就像那撒泼打滚的泼妇一样,她闹腾够了也累了,眼泪也哭干涸了,她可下消停了,雨终于停歇下来。

漂白了的乌云渐渐遁去,太阳升起有三杆子高,阳光照在身上依然那么灼烫。

期待了半晌,晒出来点阳干道,得出去找老叔了。岳老大让老二领着家人慢慢走大路,自己拗不过戴大丫,他俩踹着泥泞,沿江岸寻找老叔的踪迹。

小脚的戴大丫,在稀泥里艰难地跋涉,每迈出一步都是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步跨过去,脚拔出来了,三寸金莲的小鞋却陷在稀泥里,身子摇晃中,另外一只小脚又踩进了泥浆中。她急忙呼喊求救,“哥!我的脚啊,我的鞋……哦……快来拽我一把呀……”

岳老大回过头来,有些埋怨道:“看看,让你跟他们走,你偏不干,这回道好。”

“不嘛,你一个人去江边,我不放心。”戴大丫拗起来

“大丫,你那点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现在是啥情况你不明白啊?我是你哥,你还小,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岳老大显得急躁。

“谁小啊?再有半年我就十五了。”戴大丫娇滴滴回道。

“你多大也是小孩,就……就算那啥……你也和老二般配,我是你大伯哥。”

“瞎说,臭嘴,我可不干,我得给他当嫂子。哥!我走不了了,咋办呐?”戴大丫努着嘴扭动着身子。

“给你找双大鞋绑脚上?哪有啊?对,我这双鞋脱下来给你。”

“不要不要,哥,要不,你……你背……背……背我一会,就……就一会,遇到好道就不用背了。”戴大丫试探着说。

“不行,不行,这成何体统?让人家看见了,还了得?大伯子背兄弟媳妇里外不够脸啊。找老叔要紧,你别闹了。”岳老大推脱。

“谁闹了?哥,我求你了,就背到前边林子那,有干道我就能走了,反正也没人看见。”戴大丫央求着。

“不行,说不行就是不行。”岳老大表面坚决。

“你不背也行,反正我累了,走不动了,我……我就坐这大稀泥坑里等你。你走吧,不怕狼来你就走。”戴大丫晃着身子就要坐下去。

“别别别!你呀,我哪辈子欠你的,就你奸……“岳老大无奈地制止戴大丫,转过身弯下腰蹲下,“来吧,我就背到前边那。”

“好嘞!”

戴大丫趴在岳老大的后背上,双手抓住他的肩头,心里美滋滋的,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接触男人,而且是她的心上人,难免这颗小心脏“砰砰砰砰”跳动加速。她把头伏在她亲爱的大哥哥的后肩颈上,偷偷地傻笑,鼻子深深地嗅着那令人陶醉的荷尔蒙混合物散发出来的奇特味道,进而呼吸有些急促瞳孔放大,口腔不自主地吞咽着唾液。一没留神,口水嘀嗒到大哥哥的后脖颈上两滴,顺着脊梁骨两侧的督脉,缓缓流到腰眼,大哥哥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此刻,她全然忘却了恐惧。岳老大也是平生初次背着个大姑娘,软玉温香贴在后背上,就像一条小贴树皮(一种树虫)贴在红松树上,难免脊梁骨发痒脸颊灼热,两鬓绯红,这是几辈子修来的艳福啊,受用的他一时有点找不着北。他腿脚飘轻,脑子一片空白。就这样苶汉子背傻老婆,一口气背出去有五里地,愣是没觉出有丁点的疲惫。

过了一片柳林,眼前是一片沼泽地,岳老大的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踢了一脚,弯下腰摸起来一只鞋,是老叔的鞋,不会错的,鞋底还是母亲给纳的呢,脚心还绣个岳字。老叔陷入前面的沼泽地里了?还是躲在林子里在睡觉?他又背着戴大丫迅速返回柳林寻找,然而是一无所获。那就是陷入前面的沼泽地里了?这也进不去呀,“老叔!老叔!你听到了答应一声,老叔……”除了惊起的飞鸟,没有任何动静。

不管怎么说,找到老叔的一只鞋,这让岳老大看到了一线希望,背着戴大丫呼喊找人,确实也累了。

“哥,歇一会吧。”

“好好,你先下来吧。”

“哥,前面的湿地就别过去了。”戴大丫担心陷进去。

岳老大茫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黯然伤神默不作声。戴大丫拽住哥哥的胳膊,“哥,那边真不能去啊,陷进去可咋整?”

“没事,你放心。”岳老大轻描淡写地说。

歇息片刻,岳老大望着眼前这片沼泽地兴叹,“哎!老叔要能长眠这里也挺好,多肃静啊,没有喧嚣,没有侵扰,也没有争斗。掉下去千年不腐,比我爹那块强多了。”

沼泽地不能去趟,岳老大无奈,只有领着戴大丫沿着江边继续呼喊寻找老叔的踪影。

江水甩了一个湾,岸上岸下生长着一簇簇粗细不一的柳条。江水的水流在这里打着旋涡,搅得树木杂物堆积在这里迟迟不肯散去,就如同囤积货物的码头一样。一群乌鸦落在一坨东西上剥啄着。

他俩的脚步声惊起了乌鸦,再定睛看乌鸦飞起处,俨然是一具皮肉开花的尸体,吓得戴大丫猛地扭头扑在岳老大的怀里瑟瑟发抖,“哥,那……那不会是鬼吧?!我怕。”

“大丫,不怕,不怕,那就是一头淹死的猪,我都看着毛了。你在这待着别动。”岳老大拍着戴大丫的后背安慰着,扶着她蹲在地上,“别动,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岳老大也胆胆突突地一点一点往前靠近,拽着一根柳条枝,在近的不能再近的距离查看,哪里还能分辨得出模样?头扎在水里,背朝上撅着屁股,衣着道是有点像。

这时岳老大的耳边响起江边老爷爷的话,“哪个是?那个不是?又不止他一个倒儿。”

哎!再找找看吧。这里的江湾是一个大甩湾,搁浅的杂物一片又一片。再往前又见一个背朝上的,再寻还有一个背朝下的。

“回去,看见三个,找大伙过来认认吧。”岳老大飞速回到戴大丫身边。

“啊?三个?哪儿来了几个?”戴大丫惊讶。

“你没听那个老爷爷说嘛,顺流的多了,不止他一个,天灾呀。”

他们喊过来家里人,老婶见到一个就嚎啕大哭起来,“当家的呀!你这个没良心的呀!”

“老婶,先别哭了,这还两个呢,认认哪一个是老叔?看看这只鞋是老叔的吧?”岳老大把捡到的鞋递给老婶看。

“啊?三个?你老叔怎么变三个了?鞋是他的。”岳老婶泪眼朦胧地肯定。

“老婶,都是顺江水冲下来的。”

大家伙在江岸边走过来,又走过去,哪里能认出到底哪个是老叔啊。老婶只是坐在地上伸胳膊蹬腿一个劲地哭,拍打湿地数落起没完。

“哪个是啊?”岳老太太急了。

“这样吧,妈,老婶,都拉上来吧,拉上来,咱们看的更清楚。”岳老大提议说。

“没别的办法了,那就拽吧 。”岳老太太答应。

岳老大找来两根长木头杆子绑在一起,栓上套马绳套,扒拉来扒拉去,好不容易给三个死倒套上了绳子,纷纷拉上了岸边。

“我看这个像,长辫子,那个梳疙瘩鬏的不是。”岳老二辨认。

“那个也像,也是长辫子,衣服都差不多,那个梳疙瘩鬏的是女的嘛。”岳老太太说。

“这两个长辫子的肯定有一个是老叔。”岳老大肯定。

“都没有鞋呀,给那两个试试这鞋,看哪个能穿上?”岳老婶提出辨别办法。

“脚都差不多,再说也泡胖涨了,穿不上了。”岳老大为难。

“反正两个男的里边,得有一个是你老叔,三个都埋一块堆吧。这也是他们的阴缘,把那个女的埋在他俩中间,给你老叔做妾。那个男的算陪葬,就伺候他们俩吧,我就这么做主了,你老叔也不能怪我。”岳老太太最后做主。

“啊?……啊……这个死鬼,活着把我撇了,死了还欺负我,找个小老婆,把我的位置都给抢了呀,啊……啊……”岳老婶醋意大发。

“行了,别哭了!行了!!都啥时候了?!还搬弄醋坛子吃死人的醋?人家那还行是两口子呢?还行是娘俩呢?还行压根就不认识。那女的是老太太!老太太!!行了吧!”岳老太太发怒了,喊叫的声音越来越高,这下还真把老婶给吓住了。

“要……人家要是两口子,他老叔不……不是给人家当下人了吗?他还得吃苦遭罪。那个男的要是外人,就更糟糕了,在得那边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他老叔那么老实的人,不得挨揍啊?得挨多少揍啊?苦活累活那些搪鎯子的事,都得推给他干。”岳老婶道是有些不忍还担忧起来,小声嘟囔着。

“那要是娘俩,还白捡一个大儿子呢!有人伺候他,有人给他养老了。要是外人的话,就看这女的心眼偏向谁了。这怎么的也比他做孤魂野鬼强,管咋地他这不是也有个伴吗?真是的,活着的时候他做老爷了呗?还委屈他了呢?把麻袋拿来,给小丫戴上,老大,老二,你们俩就……就别戴孝了,一年不戴重(chong)孝,压人呐。有没有纸了?做点纸钱。”岳老太太的话软了下来许多,边劝说老婶边指挥着。

“妈,哪儿还有纸啊。”岳老大摊开手。

“老大,你去检点干树叶子,烧几根木炭给他画点大银票,要九千万万两那个。老二,你去撅点黄草棍子当金条。给他整足了,整足足的,让他八辈子也花不完。花不了的话,让他分给你爹点,别自己个吃黑食。这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就是大爷,远敬衣服,近敬财知道吗?这钱是咱家的,房是咱家修的,你老叔腰杆子就硬实,谁敢炸刺?谁还敢熊他?”岳老太太继续指挥。

“嗯呐地。”

“嗯呐地,大嫂说的是,这我就放心了。小丫快跟你大哥给你爹整金条去呀。”老婶对大嫂佩服的五体投地,频频点头。

“嗯呐滴,妈,那个是我爹呀?那天我听到我爹说他要过河。”小丫说。

“真的吗?老大!这就对了,这是你老叔哦,他说了要过河。”老婶似悲喜交加。

岳老大岳老二在江畔挖了个大坑,就地伐了些圆木,平铺好,把尸首一个个背靠青帐,脚踏青川安放进去,又在墓穴四周码起来一个井字,横竖加了三层的盖,扔上树枝填上土,在顶头后又堆起来半圈土围子,竖起招魂幡,焚烧纸钱。

“他老婶,这回满意了吧?这风水不错呢,背靠青山脚踏川,后背出高官啊。”岳老太太安慰岳老婶。

“满意,挺满意的。”岳老婶说。

草草掩埋了老叔的尸首。岳老大茫然地望望天空,又看看远方,可路又在哪里?泥泞,无穷无尽的泥泞,脚下的路是这样的艰难。

“妈,等我老叔烧完头七再走吧?也等等这道再干干。”岳老大和母亲商量。

“也只能这样了,咋的也得给他圆了坟再走啊。哎!”岳老太太点头。

在离老叔的坟五十丈之外,就着四颗大树,在树半腰搭了一个简易的窝棚,顺披上人字青草苫子,全家人安顿下来。

夜幕再次袭来,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江风吹动着远近处的树梢,发出湫湫的不规则的哨音,犹如小鬼儿们在哀嚎。偶尔还会传过来野兽的嚎叫。他们守在这里,无形的恐怖再次袭向每一个人的心头。

戴大丫靠着岳老大,双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襟,唯恐他人间蒸发似的。两人透过人字形的窄门仰望夜空,数着夜空中忽隐忽现,寥寥无几的星星,各自想着心事。

戴大丫附在哥哥的耳边怯怯地问:“哥,你说埋里边的会是老叔吗?”

“你说呢?但愿是吧,那不把他穿过的衣服葬里边了嘛,咋的他的魂儿都得在这。哎……”岳老大小声蛐咕着,长长舒口气,又轻轻摇了摇头,“其实,是与不是又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对活人的一个安慰和交代吧。哎!”说着,他缓缓地又吐了一口长气。

“哥,以后的路可怎么走啊?最后要到哪儿落脚啊?”她仰颚侧望着他的哥哥,双目显些迷茫。

“哈……摸着星星走呗,天无绝人之路。只要天上的北斗星在,就有路可走。我爹说过,北斗星就是方向,看到了北斗星就有了前行的力量。哎!这暗无天日的日子,让人看不到尽头。可是,可是我们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得活着呀,活不起,死不起,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这乌云总有散开的时候。哈……睡觉。”岳老大显得迷茫惆怅,又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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