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呼兰河跑开了桃花水,细细的水流,哗啦哗啦流淌。一点一点掉落的冰凌融入溪流,水面一天比一天变宽变厚,越往下流动水面越宽越深,水流越急。它们这是急着奔向哪儿啊?
水鸟叽叽喳喳的叫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大雁、戴胜、白头鹤、白额雁……陆续飞了回来。
冰凌花弹去落在发梢上的残雪,顶着冰碴做蕾绽放,金黄的叶片呵护着花蕊,微微敞开的那扇百叶天窗,逸出淡淡的透彻心脾的清香。孤标傲世在荒野中,她是那样的谦逊而微不足道,甚至隐身在荆条之下那枯黄的草丛中,平庸的让你不走向近前弯下腰去,都不曾瞥见她的存在。尽管这样,她仍然无怨无悔的,年复一年的默默昭示着自己生命的价值。她无心跟谁去争,也无意跟谁去斗,你们沐浴溅下的一点残阳雨露,对我已经足矣。老天是眷顾我的,尽管我生存在你们的夹缝中,但是,你们谦让给我的是属于我自己的自由空间,起码还有你们给我遮风挡雨,四季陪伴,三伏给我遮阳,三九为我御寒,我怎么可以不怀有一颗感恩之心?
岳老大不忍心去惊扰这些美丽可爱的小天使,可是为了生存也只有忍痛割爱些。他帮着刘家哥俩在岳家后院一个角落里盖起了两间干打垒的地窨子窝堡,把刘家一家老小接了过来,岳刘两家人一起人拉木犁开垦这片沃土。刘家大哥大嫂随着三弟,对岳老大也一口一个岳师父的叫着,岳老大百般不同意这样叫自己,仍然称呼他们刘哥刘嫂。
岳家哥俩刘家爷四个,能干力气活的男人都出力拉犁翻地,一天下来才犁出三四分地。
挥舞镢头的戴大丫也跟着着急,“哥,得想个办法,这样下去,一年也犁不出多少来呀。”
“是啊,我也着急,正想法子呢。你没看嘛,遍地是树根子,得用䦆头刨。再雇人,哪儿有银子?哪儿有人啊?”岳老大也犯愁了。
夜里,劳累一天的人躺在火炕上,前屋哼哼后院哼唧,咬牙放屁胡话连篇。岳老大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着急呀,农时不等人啊。老母亲看出了儿子的心事,过来劝慰,“老大呀,快睡觉吧。明天去牵一头牛回来吧,别把你们累个好歹的。”岳老太太说着,塞进老大枕头底下一条硬邦邦的东西。
“妈,你塞的啥呀?”
母亲比了一个手势,悄声道:“嘘……,你还记得在奉天遇到胡子吧?”
“嗯呐地,记得。”
“出山洞的时候,我冒死留了个心眼,把条子偷偷掖起来两根,本来准备给你们哥俩娶媳妇用的,先买条牛吧,得留住青山在呀,没有人留金子银子有什么用?”母亲说。
“妈,你可真是我的亲妈妈啊。”岳老大激动地坐了起来,拉着母亲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次日晨,太阳还没有冒头,岳老大领着刘老大刘三就趟过了呼兰河,在钱庄兑换了白银,路过铁匠炉定做了五把镢头和一个犁铧。他们急匆匆赶往牛马市,木桩上拴着三三俩俩的牛马驴骡。
“刘大哥,看牛马你还可以吧?”
“差不多。”
岳老大看中了两头耕牛,走过去询价,“掌柜的,这牛怎么卖?”
“白银四十五两一头。”
岳老大抬头看了看刘老大,刘老大会意地点点头,伸出手摸了摸牛的牙口,然后右手五指回笼,大拇指向下动了动。
“三十两怎么样?”岳老大围着牛转了两圈还价。
“不能少了,这我已经是跳井的价了。”
“不能让了?”
“不能了,咱们实打实,我没要幌子。”
岳老大拉起刘老大说:“那好吧,走!咱们到那边逛逛,牲口有的是,反正咱们也不着急,哪天再看。”
“你要真牵走,我就咬咬牙,豁出去陪了,四十两。”卖牛人喊道。
“掌柜的,这牛才两岁挺好的。”刘老大撵上岳老大悄悄地说道。
“晾他一会再说。”
他们转到了猪市这边来,左看右看转圈的遛达,岳老大的眼睛不停的瞄着远处的牛市一角。他漫不经心地凑到一个老母猪近前,老母猪晃荡着尾巴,领着几只小猪崽悠闲地拱地。小猪崽见有来人,“喔喔”跑向母亲的身旁,母猪则警惕地抬头观望,发出低沉而严肃的警告。
“掌柜的,还想抓猪啊?”刘老大不解。
“先看看,回去把猪圈修上,过几天来抓,不养几头猪,泔水都倒掉扔白瞎了。刘哥,这抓猪有什么讲究啊?”
“这大胚子猪,嘴巴长耳朵大,腰细腿长皮子松,这样的猪长的快,一年就能喂出来。长养猪还得有种猪和老母猪啊。”
“今年先抓两只小猪崽,看看养的啥样再说。”
他们转来转去,直转到了太阳偏西,装模作样看过了驴,问过了骡马,又转回到卖牛这边来,要的就是靠到临近散市这个时刻。
岳老大故意不往牛那边看,牛贩子却忍不住搭话:“哎!掌柜的,再合计合计?一会儿就散市了,卖不出去我也不来了,自己留着用。”
岳老大停住脚步,拍了拍马屁股,刘老大故意高声说:“这匹骡子才要二十多两,买一头牛的银子差不多能买两匹骡子呢。掌柜的,要是没相中咱们就回去,以后再说。”
“掌柜的你过来,先别走,过来合计合计。你要诚心牵走,我也不多要了,反正是家里养的,赔就赔了,一口价三十八两。”卖牛人急了喊着岳老大。
“六十两,两头都牵走。”刘老大也很爽快。
“七十两。”卖牛人又让了一小步。
“六十五两,不行咱们走。”岳老大转身走出去几步。
“等等,掌柜的呢大人有大量,洪福齐天,一头再给添一两吧?“
“一两不加!”
“哎!回……回……回来吧,六十五就六十五吧,我要不是急着用钱,八十两一个子都不能少啊。”
付过了银子,刘三儿牵着两头牛,他们乐颠颠地往回赶。岳老大连夜又做了一副犁。
牛的力气就是比人的力气大,要不怎么能叫牛气冲天呢,两副牛犁犁地,速度显然是加快的太多了,一条条复苏的黑龙被翻转过来,它们蓄势待发,欲借机腾云驾雾。
人手多了工具改进了,岳老大想了一个加快耕作进度的办法,他对两家人说:“现在有两副犁了,咱们分个伙,两伙来个比赛,哪伙犁地犁的多,加肉菜有酒喝,种完地给买件新衣服穿。我和刘三儿一伙,刘大哥给我们打杂,老二和刘二儿一伙,大侄子给你们打杂。扶犁两个人轮流干,换下来的人拿镢头刨地,这样更快。”
“哥,你和刘大哥腿脚都不好,你们俩别在一起了,让他上我这边来,刘二过去。”岳老二这样说。
“行……行吧。”
清明时节,小麦先播到了地里,谷雨到了,高粱,玉米,谷子,大豆也接着犁一块地播种一块。
“掌柜的,土豆也得栽了。”刘老大提示着。
“好,你领着大侄子套车买栽子去吧。看看再卖什么菜籽,你照量办。”
“好!”
“刘哥,你等等。你看我圈的地不少,你一大家子人,挑一块自己种点啥吧。”
“这可不行!掌柜的,劳金就是劳金,你对我们已经够意思了,我们不能蹬鼻子上脸呐。不行,不行。”
“这地一时半会儿也开不出来,在那儿荒着也是荒着,你开了也能给你家解决一些温饱啊。”
“不行,不行,不能破了东家和劳金之间的规矩。”
“刘哥,啥规矩不规矩的?我就是早来几天,要是你先来了,遇到我这样,你也不能看着我,是不是?要不这样,地还是我的,开出三亩地归你做口粮田,你们起码饿不着了,等把我这百十亩地开完了,往后你们单独再开地,归你们种,算我租给你们的,头……头三年我啥也不收,白种。第四年开始我收租子,按……按倒三七分分成,我七你三。”
“好!掌柜的,你真是活菩萨在世呀,你说……你说我们全家上下得怎么感激你是好呀!”
两家人家前后院,岳老二有事没事的总是接近刘家小姑娘,闲下来借故领着小妹玩耍也带着她,给弄点好吃的,弄点好玩的,寻小姑娘开心。这让刘家大嫂暗暗欢喜。
“他爹,你看没看到,三儿他师叔对咱家姑娘挺好的。”刘老大的媳妇心还是挺细。
“是吗?我怎么没注意?”刘老大说。
“他能不能有那个意思啊?”
“不能吧,人家什么人家,咱是干啥的?”刘老大摇头。
“看他们家是有点底子,来这也不太长啊?”
“他家老二有十几了?咱丫头十四,要是成了,咱们也不用再摇处颠了,就在这扎根落脚也挺好嘛。”刘老大这样想。
“那赶擎是好,守着闺女不用惦记,看咱姑娘的命怎么样吧?这老二可别十三呐,女大一不是妻,人家能干吗?再说,丫头她三叔的师叔,她得叫师爷呢,这……这辈也差的太多了。”刘嫂有所顾虑。
“这大荒片子,哪儿有人家呀?没这些说道都找不到人,还辈儿呢。咱别上赶着,装点憨。”刘大哥说。
“可也是,要是大一岁,咱就瞒一两岁。辈分再说呗,反正都是搁老爷庙上论来的。”刘嫂诡异地一笑。
岳老婶也看出点门道来,他悄悄地跟大嫂唠起这事,“嫂子,自从刘家来了,老二可勤励多了,也愿意领小丫玩了。”
“是啊,我也觉得是呢。”
“你没看出点啥来?”
“啥呀?有屁快放,夹了夹了的,咋还跟新媳妇放屁零揪了呢。”
“刘丫头,老二对人家有意思了。”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领小丫玩是假,接近刘丫头是真,不领咱小丫玩,他拿什么做油头接近人家丫头?他也会溜须拍马了。”
“啊……你多留点意。”
这一年用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出不到一半的地。秋天的收成不错,收割打粮卖粮食,仓房粮仓里的粮食装的满满的,丰收的喜悦挂在每个人的脸上,刘家人的脸色也红润起来。
第二年的春天,种完了地,岳家盖上了四大间土木结构的正房,在雨季到来之前,全家人告别了地窨子,搬进了新居。
又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岳母张罗着给岳老大和戴大丫操办起婚事。刘嫂,岳老婶絮棉花行针脚,做新棉被棉褥子,戴大丫除了缝制两个新人的新衣服,还给家里每个人赶制一件新衣做一双新鞋,大家起早贪晚,挑灯夜战。
刘二儿刘三儿挖地窖贮藏秋菜,挖过一米多深的黑土层,就挖到了黄土层,两米深的大菜窖,一天半功夫,两个大小伙子就挖出来了,盖子架上横木,铺就秫秸,填了厚厚的黄土。大白菜被顺着两侧墙根一层层码起,每层间垫上两根高粱杆,通风散气。大头菜,土豆,大萝卜堆放在里边居中。
“哎!小三儿,土豆大萝卜不能堆一起呀。”刘二儿制止弟弟。
“为啥呀?这样不是省地方吗?”
“傻呀你?放一起,土豆子也得辣,串味,串味懂吗?”
“嗷!那能不能和胡萝卜放一起呀?”
“胡萝卜啥味?说你傻你还真是……先把大白菜码完,缓过手来,在顶头往里掏几个小洞。”
“掏小洞干啥?”
“把大萝卜,胡萝卜,土豆分开放进去,还省地方。”
“嗷……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再大点经历的多就知道了。”
“哦。知道了,二哥。”
“知道个啥?萝卜放里,上边盖点土,土豆子放里盖不盖土?”
“盖呀,都得盖土,不盖土不得康吗?”
“你呀,油梭子发白——就是短炼呐。土豆子盖土生芽子,有毒。你以为生豆芽子用土豆子也能生呢?那得用绿豆。”
“这也没人告诉过我呀。”
“平时你没长眼睛看啊?行了行了,学个破木匠看把你嘚瑟的,不就你有本事了,先说媳妇呗,大哥也偏心眼儿了。不说这个了,你……你师父要结婚了,大哥大嫂没说有啥打算啊?”刘二儿牢骚过后问三弟。
“打算?打算啥?”
“人情啊,不得随礼呀?怎么随?咱们有钱吗?”
“可也是,我怎么没想到?二哥,我师父结婚了,以后我二师叔也得找媳妇,人家有钱啊。咱们怎么办?”
“好好跟你师父学手艺吧,你说媳妇有你师父张罗呢,可苦了我了。”
“二哥你放心,有大哥和我呢,要不赶明儿我和师傅说说,你也跟着他学徒,那……从师傅那儿论,你得叫我师兄啊。”
“滚一边拉去。人家能收我吗?”
“要不……赶明儿个我教你……”
“小犊子,你是变着法骂我。”
“不想说媳妇拉倒。”
“想,谁不想啊。”
刘老大两口子跟着岳家人渍酸菜,腌咸菜疙瘩。戴大丫麻利地用菜刀消着白菜根,掰去老白菜帮,放在大盆里清洗捞出。刘嫂往灶坑里添柴火烧水,老婶在大锅里刷刷激大白菜,翻两个个儿捞出,放在板面上沥水。
岳老大,刘老大各把一口大缸,往缸里转圈码激过的大白菜,码一层垫上麻袋踩一踩,再撒一把盐。
“大哥,我家腌两缸,你家两缸可不够啊。”岳老大说。
“可不是呗,你家六口人俩男人,我家七口,五个男人,都能吃,还不得三四缸啊。”
“活儿不忙了,我上回跟你说的开地的事,你们自己找功夫干吧,反正我有的是地,这样还能宽裕点。”岳老大让道。
“这……真是不好意思,你家对我们家的恩情太大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还才好。”
“这不见外了?早晚咱们不得成一家人啊?”岳老大也逗着玩。
“啊?啊!呵呵,这……”
“远亲不如近邻。这人烟稀少,不像关里家的庄子大。能在一起互相帮衬,还是老乡,这多亲啊,就像一家人一样。”岳老大往近了说。
“是是。听着说话就亲。可是,你是东家这不能乱了。”
他们唠着嗑,一旁的女人支棱起耳朵细听,各自的嘴唇变薄变长,嘴角上扬,老婶和戴大丫彼此还挤咕了一下眼睛。
酸菜缸很快就码到了缸头。刘老大望着岳老大说:“掌柜的,这缸头得压上啊。”
“是得压上,要不非得淌一地酸菜水不可。”
“这地方也没石头,用什么压呀?”
“上边放点木头,再压上河卵石,用袋子灌上。”
“我说的呢,你捡那些大石子干啥?”刘老大恍然大悟。
“把石子洗干净,装口袋里就行了。”
刘老大的小儿子天真地追着岳老婶家小丫玩耍,小丫有些不耐烦的躲着,“去,去,离我远点,小要饭花子。”
“说谁要饭花子?”
“说你!”
“我早都不要了,要饭是为了给我爹治病。”
“小丫!不许骂人!”岳老婶赶忙呵斥小丫。
“一个小孩子家玩,都不定性,说啥没事。”刘嫂解围道。
“这小孩就这样,没准长大了还谁也离不开谁呢,你看人家她二哥和刘丫头,我看就挺好的,赶明我和大嫂提提。”岳老婶似乎在开玩笑。
“我早就看出来了,以后要是亲上加亲,嗯,嗯。”戴大丫美滋滋地附和。
“老师奶,看你这说的……呵……”
“行了,老师奶就先叫着吧,往后再论。”
“我们老二和刘丫头结婚,老小和小妹长大了再成亲,也没差辈,以后我们还得管你叫刘婶呢,你得给改口钱啊。”戴大丫嬉笑说。
“给,给,还得多给呢。老师奶,师母啊,你们说我家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呀。”刘嫂高兴得爽口答应。
压上了顶缸头的石子,岳老大说:“等落雪了,我领着他们两个进山,倒套子去,整回来点好木头,打打家具还能卖几个钱,这木头拉回来,头一年还不能用,得干透了。”
“好,你们就放心去,我领那两个小子和老二看家。”刘老大说。
岳老大和戴大丫完婚的日子越来越近,这可急坏了刘家两口子,恩人结婚,自己拿不出什么礼物表达心意,很是愧疚,只有闷头干活。
岳老太太看出来他们的为难情绪,就对做针线活的刘嫂说:“你们也别外道了,帮这帮那个的,比什么人情都大。人就是得随贵随贱,这要是在关里家办事情,还不得摆上几百桌,三五天都下不来席,骑马端盘子,二十里地一回勺哩。我们现在就你们这一家捞忙的呀。”
“大师奶,真怪不好意思的,啥也拿不出手,就能出点傻力气,我们先欠着。往后日子肯定会好的,我早瞅明白了,你们是正经过日子人家,师奶有正事,师父师叔都任干。看这儿媳妇多好啊,人长得水灵,心灵手巧,心眼好使还孝顺。师奶好福气呀,戴大妹子……不不……师母也好福气呀。”刘嫂感叹。
“哎!从关里家出来的时候,一家三十多口,死的死散的散,老头子和他老叔都死在半道上了,他老婶还搭进去一个小子,这都是我亲眼看着的。有老头子在,我们也不用操这么大的心,不干能行吗?啥时候老二也娶了媳妇,我死了也就能闭上眼睛了。”岳老太太诉说着过往的辛酸。
“哪家闯关东有顺顺当当的?师奶,都过去了。凭你们这样的好人家,还愁儿子说不上媳妇?还得说好的呐,就这好人家,人家肯定不能要彩礼。”刘嫂劝说着。
“这不就是人烟稀少嘛,碰到人都不容易,更何况遇到合适的大姑娘了,人生地不熟认识谁呀?你还别说,那年来的路上,在河边碰上一个老头领着一个小姑娘,说话山东味,老二还老惦记人家呢,他哥也说等日子过好了去提亲,也不知道人家还在不在那里住了。”岳老太太颇故意这么说说。
“师奶,谁家姑娘要是嫁进来,可是烧了高香啊。”
“是啊,我会拿她当亲闺女一样对待。”
“师奶知书达理呀,你多慈善啊,我闺女要是有这个命就好了。”
“孩子们的事,都不好说。看缘分吧。”岳老太太笑了。
办事的正日子很快就到了。一大早,一家人起来贴喜字粘对联,戴大丫过到后院刘家。刘家做为她的临时娘家,刘嫂为她梳洗打扮,洗罢脸,刘嫂双手撑起几根白逛线,在戴大丫的脸上绞来绞去,拿起一小张红纸阴湿给她咬了个红嘴唇,在灶坑里扒拉出一块黑木炭,描一描眉毛,后脑勺梳起一个大大的疙瘩揪,刘嫂接过刘小丫端过来的一盆清水给新娘子照了照,“师母,真漂亮啊。祝福你了。”
太阳升起时分,老婶领着岳老大、岳老二和小丫,套上牛车前来接亲,刘家全家人做为娘家人送亲。
刘三儿点燃了一挂鞭炮,刘老大主持婚礼,一对新人拜堂,刘小丫和岳老二给做了伴郎和伴娘。岳老二站在那里,心里美滋滋的,刘小丫道是显得有些害羞。
老婶悄声逗着刘嫂,“这两对多般配呀,要不一起办了得了。”
“呵呵呵,我看行!这得师奶做主啊。”刘嫂呵呵笑道。
“你们要没啥挑的,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过几天我和嫂子提。”
岳刘两家人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简便的酒席,这个婚就算结了。老大完婚,了却了老太太的一桩大心事,只盼着早早抱孙子了。
点上了洋油灯,岳老太太让小丫去喊她大哥过来一下。岳老大过到母亲的东屋来问安,“妈,还没睡呀?你叫我呀。”
“坐下吧。你的婚也结了,妈就放心了。也不知道你姐你妹你老弟弟他们到底怎么样了?今年你过江又白等了,还差点把你搭进去。记住了,年年都要过江去等人呐,安排妥当了,也得去几趟奉天再找找,不但你要去找,往后你儿子孙子都要去找,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母亲嘱咐道,
“妈,你放心吧,这事我怎么能忘?我一定照办,年年都去找人。”岳老大表态。
“这我就放心了。以后我也好去见你爹。你爹要回老家呀。”
“妈,儿子都记着呢。”
第二年六月,岳老大和戴大丫的大儿子岳明多降生。老太太抱上大孙子,整天是合不拢嘴地乐呀。幔杆子换上了粗木杆,挂上了悠车子,上方挂了一只彩葫芦。奶奶包好尿褯子,把孩子放在悠车子里,把着悠车子的梆慢慢悠起来,嘴里哼着摇篮曲。
岳明多满月了,岳刘两家人再次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岳老二低着头偷偷给刘小丫夹了块野鸡肉放在饭碗里,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刘嫂和戴大丫看在眼里,她俩会意地相互挑了挑眉梢。
又一年秋天,岳刘两家秋收给岳老二和刘家姑娘张罗着拜天地,忙得不亦乐乎。
深夜里,一场离奇的大火烧尽了场院里堆积的还没有打场的庄稼,还险些没烧掉房子。岳老二的婚没有结成,愁云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