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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谷(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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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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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星火》连载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自从举办了这场祝寿活动之后,岳老爷子的声望如日中天,不管老爷子走到哪里,他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尊他一声岳老爷,走在呼兰的街面上,更是前呼后拥。岳家借此声望,又扩充购买了周边河东河西三千垧良田,谁还能站出来瞎搅和?街里的买卖也比过去做的更加兴隆。反观临近钱氏的生意,开始惨淡下来。

再说那个钱眼儿钱大舌头,自从上次到河西去参加完岳浩亭的寿宴回来,便一病不起,整日闷闷不乐,茶不思饭不想,神智错乱胡言乱语,半夜三更说嚎就嚎,身体也是日渐消瘦。郎中走马灯似的在他家大门进进出出,汤药喝下去少说也得有两大水筲,可是病情却未见有所好转。

有病乱投医,逢庙就烧香。有高人指点,是不是招上外科儿了?他老婆儿子做主,找人拾掇吧,反正看不好也看不坏。

钱眼儿的大儿子钱世帛,小儿子钱世光,慕名请来了俩个巫医神汉。这个女大神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小个不高,短粗胖身材,上身长下身短,小瓜子脸,细眯(高粱杆的皮)拉的眼皮儿,包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脸上略挂几棵淡淡的雀斑,嘴角镶着一颗不大不小的美人痣,还扣了一头披散到肩膀下的浓密长发。她是一个出马不久的弟马,刚立的堂口火力正旺。

这二神儿是一个五十来岁,中等身材,清瘦的男人。这男人弓弓腰,酒糟鼻子大饼子脸,头发稀疏面无表情。

夜幕降临,屋里点上了洋油灯,大神儿在西墙挂上一红一黄两个布帘,上边列有保家仙之位: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黄三太爷、黄三太奶。

供桌上摆上了三样供品,压上黄纸钱和二百块袁大头,点上一把黄香。大神儿背向仙位坐在一个方方的小木凳上,微微低头闭目哈眼,双手放在大腿上,两个膝盖分开有一尺二,腿肚子绷紧,踮起了两个脚尖儿。她左手上杨,拇指抵住无名指,食指和中指做了个倒勾的V字,伸了出去,“哈拉气儿。”

钱世光马上递给她一根洋烟卷,她叼在嘴里,钱世帛划着洋火小心翼翼地给大神儿点上。随着大神儿口中叼着的烟头一闪一亮,从她两个鼻孔和嘴唇间不断喷云吐雾,她渐渐进入了冥境。

钱眼儿头朝里佝偻着腿侧身躺在火炕中间,身上盖了一条大棉被。他的老婆坐在身旁,不停地给他透洗那条贴在额头上的凉毛巾。

二神儿站立在大神儿的右手边,左手拿着鼓,右手拿着木鼓锤,敲起了鼓点。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伴随着鼓点,二神儿唱起大神调,“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哎,这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鸹奔大树,家雀鳖股奔房檐,大路短了星河亮,小屋断了行路难,十家到有九户闭,还剩一家没关门,烧香打鼓我请神仙哎呀还呀……先请狐来,后请黄,请长蟒灵貂带悲王。狐家为帅首,黄家为先锋,长蟒为站住,悲王为堂口。左手拿起文王的鼓,右手拿起武王的鞭。文王鼓,柳木栓,配上乾隆配开元……”

大神儿猛吸两口烟,浑身一抖动,把烟卷燃尽。她扔下了烟蒂,双目开始翻嘞眼根子,继而哈欠连天,脑袋不由自主地随着二神儿唱调晃动,前仰后合。伴随着鼓点唱腔的加速,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上窜,浑身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反复地律动,就像癫痫发作一样,越抽越快,越抽越猛,宛如一头发情的母狮子,披头散发,整个人直往起蹿高,口中还迎合着二神儿的唱腔喊着号,“哎……咳……咳……!”

“……大报马,二灵通,各个山崖道口把信通,你就说,身上千军万马银钱带,这些银钱,要请你们大堂人马下山峰。老仙你要把高山下,帮兵我先为你叫开狼牙三道关……”二神儿唱罢,探问大神儿,“老仙家,看看是谁来了,仔细看看谁?开开你的尊口。”

大神儿眼含热泪,鼻涕一把泪一把噼里啪啦往下掉,嘴里唉声叹气,一个劲地哭。

二神儿又唱,“……是他爷呀?还是他叔?孤魂野鬼?哪路杂仙家呀?”

“不是,都不是,是他妈。啊……哈哈哈……,我就想我那几个可怜的孩子呀,我走的早啊,我没好好照顾他们呐,特别是老疙瘩钱大舌头啊,我丁把梦着他哭着喊着来找我,说我不要他了,让我带他回家,他要吃糖葫芦……他缺铁贫血……我哪是那狠心的妈啊?啊哈哈,哈——哈。”钱眼儿他老妈附体大仙儿身上,哭哭啼啼叨叨咕咕,伤心不已。

钱眼儿一听他妈来找他,吓得魂儿跑的更远了,轱辘到炕头缩成一团,嘴里念叨着,“我的亲妈呀,我也没差过你啥事啊,过年过节都给你送钱了,你咋还没完没了了?”

“大舌头!你还跟我嘴巴啷叽的?我问你,你昧着良心整那个夹心的棺材盖,往里填砂子塞土拉咖你干过没有?人家住进你那个缺德房子里没几天,房梁就折了,天轰隆掉下来,把人家爷爷奶奶爹妈拍的脑浆迸裂,粉碎性骨折呀,大粪都给砸裤兜子里了,有个恶鬼纠集那些受害的冤死鬼,整天堵在我家门口叫骂讨要说法,你还让不让你爹我们俩还有祖宗们,过几天消停日子了?”

“这……妈……不是……”

“是谁的不是?是你的不是人还是我的不是人?我就不应该把你生出来。难怪你那些个爹说你不是什么好东西,早晚要招惹是非。你等着吧,你个抽吧犊子!你不能得好报,早晚不等!”

二神儿接茬说唱:“……老仙家,还谁来了?”

“他姑姑。”

“哪个姑姑啊?”

“二姑。”

“你叫啥呀?”

“钱采凤。这个名是我二爷给我起的。”

“你是咋死的?”

“病死的。”

“得的啥病啊?”

“痨病。”

“死前儿你多大呀?”

“十三。”

“那你几个孩子呀?”

“滚犊子你!我才十三还没找婆家呢,我哪儿来的孩子?我他妈养汉了?我生孩子?”

钱眼儿一听说的都对上号了,这不就是我二姑嘛,来一个妈不说,这又来个二姑,组团上来魔我来了。他浑身哆嗦得更加厉害,“哏喽,哏喽”的直背气,眼根子翻嘞着口吐白沫。

“钱彩凤,你回来凑啥热闹?是缺啥少啥了?还是咋的有啥惦羡头啊?”

“我不是想我那老侄子钱眼儿了嘛,我呀,从小就稀罕他,他也愿意让我领着他玩儿。钱眼儿你给我听好了,你六岁那年,我领着你在呼兰河边玩耍,你不听话太淘气了,不让你下河玩水,你挣命地躺地上打滚,我怎么哄你都不起来,只好依了你,可你小子一不小心滑倒就没影了,把我一下子就吓麻爪了,幸亏附近钓鱼有个老黄头,跳下去把你提溜上来。因为这事儿,你爷爷还痛打了我一顿,你那个死爹还踢了我两脚,饿了我一天没给我饭吃,还就你妈有点良心,从窗户缝偷着给我扔进来一个大饼子,还骂我说你俩咋不一块淹死呢,竟坏她的好事。也是因为这事儿,你那个死爹动不动就骂我脖子长呲了腿,不受穷短命鬼。我也没咋结过婚,现在也没个家,整天漂泊游荡四处流浪。我有时候想啊,当初要不是那个姓黄的老G8蹬手欠,咱娘俩早就团聚了,我哪能这么孤苦伶仃啊?哎……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二姑悲切地哭诉。

钱眼儿越听越害怕,二姑说的句句都是真的呀。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跪在炕头往炕沿上给二姑磕响头,“二姑饶命,饶命啊二姑!二姑你可得救救我呀!”

“罢了!我也懒得搭理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瘪犊子了,大舌头啷叽的,你还舔铁不的了?你做的那些缺德事,你自己知道,想起来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的呢,那些个孤魂野鬼,老他妈找我的茬,劫我的道,动不动就凶我要买路钱儿要我顺从他们,不是要姘居的,就是要抢我做姨太太的,再不就是整那些个假酒破洋酒把我灌醉,性骚扰吃我大豆腐呀,闹了半天都是你这个犊子给我惹出来的祸呀!”

“嘎巩靠的,二姑啊,这是有人栽赃陷害你老侄子呀!”

“揍死嘴硬的淹死会水性的,当初咋不嘎嘣一下子呛死你这个王八犊子呢,省得到处坑人害人。你妈和你刚才说啥,你以为我聋啊?难道你妈也栽赃陷害你不成?啊!?这些年你坑蒙拐骗的缺德事干的少吗?酒缸里你兑了多少凉水?要是光兑点水,你的良心还没算坏透,可是你为了给酒上色,你站在酒缸边往里滋黄尿,甩几把大鼻涕,你说困了三十年的陈酿它很挂杯。你那个破饭馆子,卖了多少死猫烂狗?这些不提,单说你二姨,病的眼看就不行了,你假惺惺地说你认识什么名医,人家给你拿了五十两银子吧?你给人家抓回来几包什么鬼东西?白菜根子假冒人参,牛骨当虎骨,柳蘑染色冒充灵芝,杨树枝子切片冒充黄芪,嘎啦瓢子磨粉充三七粉,砖头块子充当牛黄……那可是你亲二姨呀,你缺不缺德?你做不做损?就连你好几年才送给我一回,那一脚踢不倒的几个X钱儿,里边还得夹几张看不清字的破报纸和发了霉的碎纸壳子。你他妈上坟烧报纸,你唬弄鬼,你以为你做的缺德事人不知鬼不知,你人鬼通吃,都骗到你爹你妈骗到你二姑头上来了!哎!你让我伤透了心,钱家缺几辈子大德,蹦出来你这么个王八犊子啊?钱家没你这样的缺德揍儿,你肯定不是老钱家的种。两吊钱买个瞎猫杵子,你贵贱不是个人揍!一会儿问问你妈,你到底是谁揍的?原来我还打算让你来伺候我,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听到最后一句,钱眼儿心里放松了一下,忙磕头道谢,“谢谢二姑放过了我。”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我不能让你来气我。但是,你还有别的用处,这边我那几个仇人,你说咋整?”

“二姑,我给他们送钱赔礼道歉,一定摆平他们。”

“你那还能叫钱?你以为你那是袁大头啊?是金条啊?你现在在鬼界一丁点信誉都没有,你送的钱真假难辨,哪儿哪儿都花不出去,也没人敢收。再说了,小鬼儿好打发,大鬼有多大的胃口你知道吗?是那么好打发的吗?”

“不行的话,我……我给他们弄点卢布美元啥的。”

“我个呸!那些个洋字码他们认识啊?你给报个班学外语去呀?还是你给当翻译?洋钱儿上哪儿花去呀?上外国花去,来回的飞机票火车票,你他妈给报销啊?算了!别提你那些假钱了。你!就一个活儿,马上滚过来把那几个恶鬼除掉给我报仇,咱们的账就一笔勾销。”

“二姑,你别说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有罪。不管怎么说,我就算罪该万死,也是你的亲侄子呀,请你老人家高抬贵手,饶恕你这个万不是人揍的老侄子吧。”

“现在知道错了?晚了!你别在这儿跟我套近乎,刚才不是说了嘛,问问你妈,你到底是谁揍的?”

二神儿敲了一通鼓,嘴里念念有词,“……老仙家呀,你莫着急,再来几口哈拉气儿消消气儿,是非曲直他妈自有道理。钱眼儿他妈……”

“我听着呢,你不就是问问钱眼儿是谁揍的吗?那么多年了,我邱大美人阅人无数,给我播下的种,臭籽儿也不少,他这个犊子什么时候发芽扎下的根儿,我还真有点玄乎了。想当年……那家伙……哎……好女不提当年浪啊,好像是那年刚过了年,他爹跑奉天说做生意去了大半年。杏树开花了,我就老想吃酸菜,是杏树花开,后来我就一把一把摞那青杏吃。再过了年,这个犊子就下出来了。”

趴在他家窗户外看热闹的那些人,听了这个消息,又有了笑谈的话题。

“这回整明白了,这狗卵子真不是老钱家的种。”

“这不秃脑瓜盖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他妈养汉,老邻旧居谁不知道?”

“看那个面相,那个脾气秉性,就不是老钱家的揍儿。”

“真是门风啊,大舌头的老婆也没少给他刷绿漆呀。”

“那他到底是谁揍的,他妈也没交代明白呀?”

“这不是说了嘛,不是老钱家揍的。”

“都说他是后街唱蹦子的伊记脸子他爹揍的,你看这俩小子长的多像啊。”

“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钱大舌头的脸就跟从伊大倔子的脸上扒下来一样。”

“磨死他得了,省得坑人害人。多余给他拾掇。”

“哎哎,别吵吵了,听你们瞎喯儿喯儿,还是听里边的?”

“他二姑,你听明白了吗?”二神儿问。

“我听明白了,这个狗杂种压根就不是老钱家的种,他姓杂,杂合面儿做的大眼儿窝头掉地上踩一脚,他压根就不是个好饼。缺德带冒烟的抽吧犊子你,你换一副舌头也不能把死人说活了。你做损做绝了,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你就是罪该万死!这回你知道你的病为啥丁把儿不好了吧?你把鬼得罪了个遍,老死鬼儿,新鬼儿,冤死鬼儿,吊死鬼儿,男鬼,女鬼,大鬼儿,小鬼儿轮番魔你,串联着魔你,你他妈都上坏人榜了,你好得了吗?人家常年组团去阎王店那儿去告你的状,阎王爷缺席审判通缉你,要把你捉拿归案,打入十八层地狱。”

“二姑啊,快救救我呀!我真的错了。帮兵……帮兵啊……快!快呀!快求求老仙,求求我二姑,求求我妈,救救我,救救我呀!我错了,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那些广大的爹家七大姑八大姨的恶鬼,还有他们那些狐朋鬼友,更得找你们的茬呀。我是为你们好,只要我活着,不管什么样的鬼,我都能摆平了。”

“呀哈?来张逞了?好好好,我他妈还不管了呢,你自己对付去吧。”

钱大舌头连连扇自己的嘴巴,“二姑哎,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挑你老侄子的理了。我改,我……我坚决必须彻底一定顽固地痛改前非,让我回回炉从新再披一张人皮吧!我就是一条狗,我以后不吃屎了还不行嘛?”

“老仙家呀,为了啥?缺啥少啥你尽管说话,花钱免灾人情事,你儿你侄儿明事理,他知错赎身改过自新,你老人家再给他一次从新做人的机会,就别再缠魔他,放过他一条生路吧,啊……啊……”

二神儿示意钱世帛,赶紧上钱摆平事,钱世帛再次奉上大洋三百,供在仙位前。

“王八犊子你个钱大舌头,你他妈真钻进钱眼儿里了,抠抠搜搜的,就这几个破子儿,打发他妈要饭的呐?摆平哪个鬼不得个三头五百的?你不知道大鬼好过,小鬼儿难搪吗?还有,给你二姑我弄个大宅院,带花园的,再来几个干净利索,大眼吐露的男……童男……我还缺一个杂役,让他洗衣做饭、耕田织布、劈柴挑水、赶车倒尿盆子掏茅房……我他妈也得好好享受享受了。告诉你,找这个杂役要中流个儿,胖不搭的有点将军肚,癞蛤蟆眼脑瓜盖儿前稀了巴登有点拔顶,五十多点这么个杂种。杂种操的,让他老对我图谋不轨,这回我累死他,累折他腰累断他的腿,累他得痨病吐大血。童男杂役我可要真人儿,别整那整形修理过的来唬弄我。”

“快!快!快上硍啊!你二姑和你妈生气了,慢了再把你爹勾来,这事儿可就难摆平了。”二神儿趁热打铁。

“二姑,这样的人让我上哪里掏弄去呀?扎几个吧?”

“死心眼子一个。你家是干什么的?有刚死的你不知道吗?卖来几个给我配上,实在不行……自己想招去……”

“二姑啊,哪家的孙子能愿意往庙上舍呀?”

“花大价钱去办,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不是有钱吗?钱使到了,别说孙子,就是姑娘媳妇活爹乖儿子都能舍出来。”

“二姑,我这二姑夫要多大岁数的?要单身的还是续弦的?”

“呸!你二姑我十三,黄花大姑娘一个,怎么能给人做小呢?我要童男,童男你不知道吗?!越小越嫩的越好。实在……实在不行,上线就……就放到十八,必须是没老婆的。别给我整那穷光蛋来气我,家里起码有一挂马车,两间草房,几垧地。最好是南边暖和那嘎达的,那嘎达有亲戚也行啊,冷了我也到那嘎达晒晒太阳见见禄,享受它一个冬天。”

“二姑啊,几岁的小男孩好找,出天花的……你看……”

“你当我养鸭子呢?算了!整……整……整……整几个好看的来也行,我先养着,等养大了我再受用。”

钱眼儿心里也暗骂这个二姑,呸!贪得无厌,还受用,你兽儿用吧你,你和岳浩亭一样,加害于我。他又恨起他妈,你说你阅人无数,你阅没阅过高县长他爹?我要是高县长他爹揍的该多美,我他妈肯定早认祖归宗去了,我有了靠山,老高家的鬼气多旺?我还怕干不过你老钱家的鬼?呀!我还不能得罪这个小二养汉的,她要是知道我刚才想啥了,不得给我下死手啊。

钱眼儿的老婆搬出钱匣子,掰着手指头数着,嘴里叨叨着,“胡三太爷,胡三太奶,黄三太爷,黄三太奶,你妈,你二姑,每人五百。刚才你二姑说的那些鬼,大鬼头五百,小鬼儿就每人三百吧。算算多少了?”

“妈,五百的一共三千五。鬼头就给一份吧,反正鬼都归他管,狠儿上一个管事的大恶鬼就行。小鬼儿一共两千一,意思意思得了,整不过来。加一起一共是五千六。”钱世光算出来数。

钱眼儿老婆数数钱匣子里的钱,袁大头连银票子加一起才三千八,算上刚才上硍的三百,还差一千五百块。

她看向钱世帛吼道,“杵在那儿嘎哈?还不赶紧出去张罗钱去!随你这杂面儿揍的死爹。”

帮兵接过奉上的银钱,数过大洋和银票五千六,随手放进兜兜里,满意地击鼓唱起,“……大事了小事完,一切面子都看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一把撇开马嚼环。人魂归在人身上,马魂归在马身边。人得真魂吃饱饭,马得真魂能撒欢,临走送你三通鼓,送你古洞去修仙,送你一岭又一岭,送你一山又一山,送你古洞炼仙丹。炼的红的它就是红,炼的绿的它就是绿。红的能治男子汉,绿的能医女婵娟。解开锁卸去绳,马后捎走勾魂瓶。点上肩头两盏灯,咳嗦呕吐全肃清,全肃清啊,全肃清,钱眼儿安魂得回帮兵。别叫弟马受折磨,钱眼儿送你安乐窝。你不走我就去搬兵,五百天兵把你扇,扇去你五百年道行白修行,你可千万不能怨到俺,啊……啊……哎嗨呦……。”

大神儿一仰脖儿周了一口白酒,咕噜咕噜漱了漱口,连咳嗽带咯,喷了一个酒花飘逸的扇面瀑布出去,“妥了!把你妈你二姑送走了。”大神儿道。

“那些鬼神儿都送走没有啊?”二神儿又问。

“全都送走了,都过五道岭了。”

送走了大仙儿,已经过了二半夜。观热闹的人们余兴未尽地散去,大神儿二神儿甩开腮帮子颠开大牙,造的是酒足饭饱沟满壕平,背上不菲的战利品,一路上是乐颠颠地满载而归。

钱家收拾完残局,二儿子钱世光方反应过来,说多花了五百块钱。为此,哥俩犟咕起来,哥说就多给了二百,是开始压堂子的。弟说,你忘了?二神让快上硍 ,你又压上三百。他妈说可不咋的,多花了八百呀。钱眼儿不耐烦地吼起来,早他妈嘎哈去了?吹灯睡觉。

“呀哈?这是小死孩儿放屁——缓过来了。”钱眼儿老婆蔑怨地回怼。

走在半道上,二神儿喜滋滋地和大神搭讪,“老仙家,这回咱们的功课做的真到家了,钱大舌头也真舍得出血啊,头一回接了个大活儿,你看这大洋还向以前一样对半劈呗?”

“想的美,按劳揣钱。接过这个活儿,我把他家的祖宗八代摸了个底吊,这就跟老中医号脉一个样。就刚才谁上来附体,你能整明白呀?也就我这两把神刷子吧。我跟谁打听信儿,能白打听啊?钱儿不使到了,谁愿意跟你说实话?谁告诉你那么详细?刚才跳神儿的时候,大仙不是把钱分明白了吗?你没听见啊?大鬼大仙鬼头是五百,那是我的,小鬼儿三百,是你的。就是我七你三,你都比以前拿的多,我还多给你了呢。就这么分了,跟着我好好干,有都是活儿接。”

“行行行,少点就少点吧。跟你干,活儿能供上手,财源就丁把(经常)的进,总比一年接不了几个活儿要好。但可是你得领我的情,我多忽悠来三百,就是说上硍那会儿,还有压堂子的二百,加那三百,这八百他们都没往里算。”

“这些钱本来就是给我的劳金钱。懂得知足常乐了,你肯定长寿。赶明儿你有个大病小灾的,我好好给你拾掇一回,让你再见识见识我的功夫,你也得让我见识见识你的真功夫啊。”

“呀,这后半夜了,也不能让你黑灯瞎火的自己回去。”

“你说呢?你个死鬼,让我自己回去睡凉炕啊?”大神儿说着,狠狠地拧了二神儿的大腿里子一把。

“行……继续干活儿。”

“往后干活儿,你还得激灵着点,注意配合看我眼神儿,火候我掌握,你得能觉出来,今天可把我累稀汤了,干整你也不送神儿,丁把敲鼓咧咧个没完。”

“我送早了,他还能再多出血呀?你还是好好修炼吧,多给富人拾掇拾掇,我这小纸壳儿的体格,咋能跟人家财大气粗的钱大老板比呀?”

“看你也像个壳,都空了。呵呵呵呵……”大神儿嬉笑着敲击着二神儿的后背。

钱大舌头的精神头,就像六月里的天一样,晴一阵子,阴一阵子,一会儿多云,一会儿霹雷闪战。于是,又有高人点拨,说烟魂没送利索,初五,十五的找上门来附体,特别是七月十五更得加小心。

于是,他两个儿子又四处扫听,从阿城镶黄旗请来一伙超大神儿级的萨满法师,搬杆子送浆水,又好一顿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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