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高乃琦在城门楼子上举着白旗,周文武纠集一批地痞流氓,威逼不明真相的老百姓,手举自制的红心小白旗,站在街道两边夹道欢迎日本人进城。
熊野御堂挎着东洋战刀,日本兵端着上了雪亮刺刀的步枪,耀武扬威地“夸夸夸”开过来。
高乃琦举着小旗,小跑着迎上前来,左手摘下礼帽,先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满脸堆笑,“欢迎日本长官!”
“八嘎呀路!哪尼?”熊野御堂上去就是两个大耳光子。
这两个大嘴巴,打的他是眼冒金星牙花子渗血,耳朵根子嗡嗡作响。他原地转了两圈,彻底被扇懵了。
“什么长官长官的?叫太君!太君问你是干什么的?”翻译官也上前一步,揍了他一个大耳擂子。
“太……太太太……太爷……太太太……太上老君,我叫……叫……高……高乃琦……”高乃琦一边捂着脸,一边胆胆突突地说。
“你的什么的干活?”
翻译官咬着牙又是两个大耳擂子,“你他妈耳朵塞鸡毛了?啊?还他妈你太奶呢?这是太君,叫太君!太君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县长,呼兰的县长,带人来欢迎太……太君……,嘿嘿!”高乃琦一边陪着笑脸,一边抹着额头的汗珠。
“啊!吆西,高桑良民的大大的,瓦嘞瓦嘞达衣昵蹦嘚伊抠哭,啊啊啊,阿呐塌阿伊嘚偶细。”
“太君说了,你还算懂点人事儿,我们大日本帝国需要你这样的朋友。”
“鄙人愿效犬马之劳。”
“哈基昧玛西忒,逗邹邀了西哭。马搭,你的良心的阿拉那依的,死了死了的有。”
老鬼子哇哇嚎叫着,突然抽出战刀,咔嚓架在高乃琦的脖子上。吓得他脸色惨白两腿发抖,额头直冒冷汗。
“太君说,头一次见面,不知道你是个什么王八犊子揍儿,你要好好效忠大日本帝国,别他妈的出奸耍滑使坏,否则……”翻译官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哈依!”
高乃琦吓的不轻,这句学的挺快,他又深深鞠躬,弓着腰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开路开路的,花姑娘的干活,哈压库哈压库!哪尼?死了死了的干活!”
“你他妈还在那儿傻愣着嘎哈?找死啊?!太君让你快带路,回去给太君安排美女。”
“啊……啊……是是是……”
回过头来,高乃琦给周文武使了个眼色,周文武小跑几步赶忙凑了过来。
“高县长什么吩咐?”
“赶紧派几个人过江去桃花巷。”
“上那儿嘎哈?”
“你说去嘎哈?去给太君接几个婊子回来,要好看的,会浪会贱的,越快越好。”
“八嘎呀路!咬耳朵什么的干活?良心的大大的坏了的。”
“太君问你俩偷着嘀咕什么呢?是不是在研究什么坏招儿?”
“啊,太君!我们在给太君安排花姑娘的干活。”高乃琦陪着笑脸。
“高县长,这要是过不去江,接不回来咋整?”
“接不回来?就……就……就把你那个小下扇先舍出来。舍得你懂吗?舍了,你往后才能得到好处,天变了,你不知道啊?别说舍出个屁股,现在脸都顾不上了。”高乃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高乃琦这一天过的是心惊肉跳。回到家里,他破口大骂东洋鬼子,“他妈了个巴子的东洋鬼子,是真他妈牲口揍的,他奶奶的真狠呐,当众打我的大耳雷子,我爹都没打过我呀,还他妈把大洋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这是他妈的给我下马威呀。现在我的耳朵还嗡嗡响呢。不得好死的东洋鬼子,狗揍驴串的杂种!”
从此,熊野御堂在呼兰做了守备队的队长。日本人又派来了一个参事叫泽田真一,在这里主政。周文武的警察也换上了伪满警察的衣服。
日本关东军驻扎下来,在四门张贴出告示:大日本帝国和满洲帝国,乃一衣带水的友好邻邦,为了建立大东亚新秩序,建立王道乐土,共存共荣,大日本帝国天皇陛下应满洲帝国之邀,派帝国皇军前来帮助你们,保护你们,拯救你们……即日起实行宵禁,不得……限一个月内办理良民证……
日本兵扛着大枪,日夜不停地在大街小巷巡逻,夜里实行宵禁。也有胆大的梁上小君子不信那个邪,这几天憋的手心实在痒痒,半夜溜达出来想踅摸点什么,解解燃眉之急。
不巧迎头遇见了日本兵,他撒鸭子就跑,可哪里跑得过枪子。一个日本兵端起三八大盖,“啪啪”两枪就把他撂倒在地。
听见枪声,街面的商户吓得哆嗦成一团,门户关闭的更紧,谁还敢半夜三更出来晃悠?
这个梁上小君子暴尸街头一夜,没人敢上前收尸。天大亮过后,来了两个杂役推着一辆板车,后面跟着两个日本大兵。尸首被抬上板车拉到城南,日本人命令挂在城门楼子示众。
又过了两天,日本人在广场强圈来市民开了个大会,泽田真一发表了一通日满亲善友好共存共荣,建立大亚细亚新秩序的演说。
大会开到最后,押解上来十个五花大绑的青壮年男人。他们嘴里勒着嚼子,后背插着签,名字上打着红X,罪名分别被列为“反满抗日”,“暴民”,“破坏日满亲善”,“扰乱大东亚新秩序”“袭击皇军”。
这十个人里边,有三个是穿着破旧的土黄色军装抗日救国军的士兵,他们是在抵抗日军进攻呼兰时受重伤不幸被俘的,其他那些人是从呼兰大牢里提出来的在押人犯。他们有人心想,我们又没犯死罪,你东洋人能怎么的?也就拉出来游游街示示众,是黑瞎子吃大枣满不在核(呼)。
日本翻译官一句一句地翻译着罪状,翻译到最后一句,“……这些暴民,破坏日满亲善,袭击皇军,蛊惑人心,反满抗日,大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决定,就地正法。”
高乃琦和周文武站在台的两边,吓得也是魂不守舍。高乃琦心想,这他妈也忒狠了,这就是杀一儆百呀。
台上绑着的这些人,有的把话听明白了,有的没听明白,什么?正什么法?啥是正法?
紧接着,日本翻译官补充一句,“就地正法就是杀头,就地枪毙!拉出去!”
从监狱里拉出来这几个冤死鬼听了,是魂飞魄散,有几个人瘫倒在地,尿都吓尿裤兜子了,顺着脚脖子往下淌。那三位抗日救国军的战士却临危不惧,使劲晃动身子挣扎,嘴里唔啦着呼喊口号。
广场的老百姓吓得也是脸白的白青的青,大气不敢喘啊,浑身打颤,一个劲儿地往后躲。有带着小孩的,把小孩紧紧搂在怀里。
岳浩亭领着二儿子单瀚福也挤在人群中,眼见日本人这般狠毒,他的牙根暗暗咬紧。
一队日本兵冲上台,两人一个像拎木头桩子一样,强拉硬拽把他们扔在了西南河边,面朝河水排成一排。他们的身后站着十个端长枪的日本大兵,长枪上寒光闪闪的刺刀直逼他们的后脑勺。
被俘的三位抗日救国军勇士不愧为中华好男儿,这都要掉脑袋了,还他妈在乎啥?只见其中一位用肩膀碰了碰身边挨着的那个兄弟,巩巩身子托着一条残腿,欲站立起来,巩了几巩没能站起来,那个兄弟会意,和他背过身去,两个人背靠背,缓缓支撑着站起身转过头,另一个兄弟也不含糊,跟着他俩也站起身来,残腿的兄弟双目圆瞪,咬断嚼绳高声痛骂,“我操你祖奶奶的东洋鬼子,你们不好好在家眯着,跑别人家来作恶,烧杀抢掠奸淫无恶不作,你们不得好死!再过十八年,你爷爷还是条好汉!还杀你们这帮乌龟王八犊子!哈哈哈哈哈哈!哥几个都不用怕!路上我们结伴儿前行,有哥哥照看你们,到那边咱们还杀鬼子!”
“究乌欧乌呲!桑,尼,依其,瞎给克易!(举枪!三,二,一,射击!)”
随着日本小队长举起的小旗恶狠狠地往下一甩。“啪啪啪啪”,这十位同胞一头栽倒在地,惨死在东洋鬼子的枪口下。
日本鬼子残忍地割下十颗人头,尸身被推到河里,把头颅挂在城门楼子上示众。
日本鬼子杀人的枪声,惊起了呼兰河边失魂落魄的飞鸟,同胞的鲜血染红了河水。
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细雨,偶尔闪现的彩虹,如同半边玉环的残片,上半边已经看不清赤橙色。随即,被席卷而来的乌云撕的粉碎。
乌云越聚越浓,遮起的夜空更加黑暗,看不见天上的星星,也不知此时的北斗身在何处。狂风暴雨夹杂着冰雹,倾泻而下,没腰高的青稞瞬间被砸成了光杆。它们垂首弯在泥泞中相望,你拉我一把吧,怎奈都失去了双臂,你过来呀,又怎奈双腿都深深地陷在泥潭中,动弹不得。于是,它们的眼里继续流着哀哀绝望的泪。天灾人祸,有多少人家又端起了乞讨的破饭碗而流离失所。
日本人的凶残暴行,很快传遍十里八乡。一时间,恐怖气氛笼罩在整个呼兰周边城里城外,这等残暴让人人自危。杀鸡儆猴,鬼子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日本鬼子向北推进,在呼兰河流域的其他县城也如法炮制了这血腥的一幕幕。每当河水泛红,尸身漂浮下来,便会引得柳岸的低垂和啜泣。
但是,也正是日本鬼子的暴行,点燃了广大民众的满腔怒火,明里暗里发起抗日救亡运动,抗日的烽火在呼兰河上下游,在松花江两岸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