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钱世帛被两个日本宪兵放倒在老虎凳上,还没等动刑,他已经被吓昏过去,黄尿汤子从裤兜子里往外滴答滴答地渗透,一桶凉水泼在他的头上,他打个激灵苏醒过来。用过老虎凳,钱世帛的鼻梁子被穿上了牛鼻子钢牵儿,一个鬼子踩着他的脖子,一只手拎起他的鼻梁子,另一只手提着大茶壶,往鼻孔里灌滚热的辣椒水。
“说的不说?说……哈压库,哈压库!你们的同伙的什么人的干活?你们是怎么的和抗联的联系的?怎么的和军统的联系的?他们的给了你们的多少好处的?大榆树的在哪里的?”
“呜呜呜……太君……我不知道啊……”
“八嘎呀路!”
“我……我冤枉……我对……对大日本帝国一片忠心啊,太君。侦缉队就是我们的同伙,我们天天和太君在一起活动。”钱眼儿被打的开始顺嘴开河。
“爹呀,怎么回事啊?快……快跟太君说……说实话吧。”
钱眼儿用过老虎凳,又被吊了起来。一个日本宪兵手握一把烧红了的大烙铁,在他的面前比划着,“你的快快的说!”
“说……我说……说啥呀?啥……啥呀……啥也别说了……伤心呐……啊……我……对皇军忠心耿……耿……”
“哪尼?你的说的什么的干活?”
“他说他伤心后悔了,不该效忠大日本皇军。”翻译官给鬼子翻译过去。
“八嘎呀路!上大刑的干活。”熊野御堂嚎叫着。
烧红的大铁烙铁烫向他的胸口和肚皮,烧人肉味伴着油烟,飘了满屋。不解气的鬼子又在钱眼儿的十个手指头上,一个一个钉进了竹签子,疼的他妈呀妈呀哀嚎个不停,几度昏死过去,又被凉水泼了过来。
“招的不招?”
“我……我……招……去招……招劳工……劳工……太太……太君……放了我……招多……啊多……多少都行……”钱眼儿已经被打傻了。
“八嘎呀路!装疯卖傻的干活?!辣椒水的灌!电椅的干活,全套享受到位的干活,一个不需少的干活!!!”
那个日本宪兵拿起一把铁钳子,咔嚓砸掉他的门牙,夹住他的大舌头使劲往出一拉,又操起铁烙铁照着他啷当的大舌头就烫了下去。
“你的什么的舌头?”本来就啷当在外淌唅啦子(口水)的大舌头,这回是真缩不回去了。
“爹呀,你不是让马步壬那几大金刚安排押运嘛,咋就忘了?”
“八嘎呀路,统统的抓来!”
在另一间审讯室里,马万硕和马步壬爷俩也被日本宪兵动用了酷刑。
“快快的招了的干活,你们的组织的还有多少人的?”
“太君,什么组织啊?”
“反满抗日的组织。”
“没有啊,太君,可不能瞎说呀,那是抗联的组织,我们可是良民抓抗联的呀。”
“钱的让你们干了什么的?怎么和军统的联系的?”
“钱?钱队长吗?他……他怎么了?”
“他的大大的良心的坏了坏了的,你的钱庄的二百五大洋的,是谁让你给他的?他的三槟的给的,招了招了的,你的说不说?”
“太君,你说啥,我咋听不明白呀。”
“坐上电椅的,你的就大大的明白了的。”
老虎凳,辣椒水,电椅伺候过后,马家爷俩照旧昏死过去,再被日本宪兵吊起来,用凉水兑咸盐辣椒水泼醒,伤口遇到辣椒咸盐水,疼得他们爷俩妈呀妈呀惨叫个不停。
“你的说,大洋的是不是军统的让你交给钱的。”
“是是是,他们丁把儿(经常)给我钱,好多好多的钱,让我给钱队长送去,都用大车往家里拉,一车一车地拉呀。”
“这就对了嘛,早的交代的,受苦的不要的。”
“哪尼?你的胡说八道的干活,你的用大车的给钱的往家里的送钱的?哪个鬼的信的?”另一个鬼子听出了他胡编乱造。
“太君叫我怎么说,我就怎么说。”
“你的骂过日本鬼子不得好死的干活?”
“骂过。”
“你的喊过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的干活?”
“喊过。”
“钱的骂过?”
“骂过,丁把儿骂呀,祖宗八代跳高地骂日本鬼子不是人揍儿呀。”
“钱的什么的干活?”
“钱大舌头苦力的干活。”
“哪尼?八嘎呀路!”
“啊……钱大舌头是抗联的奸细,丁把(经常)给抗联送情报的干活。”
“呦西,呦西。”
钱眼儿爷俩再也扛不住了,酷刑让他们生不如死。爷俩耷拉着脑袋,满脸的血水,冲击那两张驴脸,口鼻喷着乌黑的血沫子。
“钱的,你的是不见棺材的不掉泪的,带进来。”
几个日本宪兵拖进来被打成血葫芦一样的马万硕和马步壬,把他们爷俩啪叽扔在钱眼儿面前。
“钱的,这两个东西的你的认识的?”
“太……太君,我……我……不……不……不……不认识……”
钱眼儿的眼睛已经被打的封喉,勉强眯起的那条小缝儿,被血水蒙住,他哪里能看清脚底下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两团烂肉是谁。
“你的告诉钱的,撒谎的,死了死了的!”
“钱……钱队长,你就招了吧,军统给你的赏钱,用我爹……爹的名字存在钱庄里了,这是存票,我还没……没来得及给你呢。”
“你……啥赏钱?”
“就是你丁把儿给抗联送情报整太君的赏钱,我爹赶大车还给你家送好几回钱呢。”
“血口喷人呐,王八犊子你。”钱眼儿连伤带气,一下子又昏死过去。
钱世帛听罢,瞪大那双肿眼泡子,“马步壬你说什么?啥钱呐?胡诌八咧啥呀?”
“八嘎呀路!八嘎呀路!”
钱世帛又被劈头盖脸,挨了一套组合式日本大耳刮子和东洋花式皮鞭。
“太……太……太君……冤枉啊……”钱世帛嚎啕大哭。
“哼哼哼哼!你们的中国的有句话的,画龙的画虎的难画的骨头的,知人的知面的不知的人心的,你们的统统的笑面虎的干活。支那人的良心的大大坏了坏了的干活,你们的真正的大日本帝国的朋友的不是,人味儿的阿里嘛森,统统的死了死了的。钱的,便宜你的不要,哈噜滨的“731”那里的研究所的,啊……‘实验材料’的,大大的需要你这样的马路大的,你的吆西,他们的统统的马路大的陪你的干活,好好的去‘治病疗养’的干活,那里的你的继续效忠大日本皇军的干活,啊啊……呵呵呵呵!”熊野御堂咬着后牙槽说道。
“谢谢太君还给我治病,路……路遥知……知……马力……日……日久见……人心……我心……扒……扒出来……给太君……看看……”
“报告太君!我派人侦查到钱的大榆树联络地点,这是给他的密令,我已经派人守株待兔。”
“在哪里的干活?”
“出了城北,长岭坟茔地大榆树下。”
“呦西,我的派人的去察看的。”
钱眼儿钱世帛他们被押进了日本宪兵队的死牢。高乃琦觉得自己用计除掉了钱眼儿,很是自鸣得意,心花怒放的他整天哼着小曲,喝起了小烧酒。他又特意理个发,整整头型刮刮脸,显得年轻了许多。他请示熊野御堂要去探监,“太君,我可不可以去探视探视钱的?”
“哪尼?”
“啊,是这样的,我想再探听探听他的秘密,深挖抗日分子。”
“呕,呦西,呦西,高桑君子的大大的,你的落井下石的没有,钱的搬起石头的砸自己脚的干活,你的效忠大日本皇军的大大功劳的干活。你的带酒的去,钱的酒后真言的吐,送他的最后的一程的,你的大大的讲究人的,你们支那的大大礼仪之邦的干活。明天的他们的‘731’石井部队的去‘矫正’治疗的干活。啊,哈哈哈哈。”熊野御堂边说边竖起大拇指。
“太君,我给他来软的,让他吃好喝好,该吐的都吐干净利索的。”
“呦西!我们的双簧的干活,你的关公的,我的曹操的大大的呦西。哈哈哈哈!猫玩老鼠的大大的过瘾的干活。”
傍晚,高乃琦提着食盒烧酒和礼盒跟着牢头走进大狱。哎呦,里边这个味儿啊,差一点没把他呛出来。他打点了一下牢头儿,把礼盒放在一个日本宪兵看守的面前,点头哈腰,“太君!辛苦大大的。塔巴扣(香烟),撒咖猫利(喝酒)解解乏,提提精气神,这些钱慢慢的花。”说着,高乃琦晃了晃手里的烟酒放下。
“呦西!高桑朋友的大大的呦西。”
“太君,钱的不老实的,裤裆里藏了好多好多的钱的秘密的,还有手榴弹的,轰轰轰!”
“呦西呦西!我的搜查的干活。”
高乃琦用手帕捂着鼻子,蹑手蹑脚走过长廊。牢门打开,钱眼儿和他儿子满身是血污,卷缩在角落的烂草窝里。
“钱大舌头!看谁来看你了?”牢头高喊。
钱眼儿微微动了动身子,抬了抬头,高乃琦把食盒放在他的脚下,皮笑肉不笑地悄声道,“哎呦!钱大队长,小冢杂二太君,你这是怎么个情况啊?唱的哪出戏呀?玩什么不好,怎么玩起苦肉计来了呀?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嘛,你受苦了,受苦了。啧啧啧!这舌头怎么又宽又厚又长了?哎呦呦呦!看这脸怎么肿这样?晃荡尾巴磨肿的?卷子小姐还打听你呢。”
“哼哼!别他妈在这儿猫哭耗子了,这下你解恨了?你吃独食儿了?”钱眼儿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看你说哪里的话,都是误会一场,咱们共事这么多年,不都是在效忠大日本帝国嘛,就一个亲善活动何苦呢,除非你干了什么背叛皇军的事?哎!你说你,好好的日子,大好的前程,你不珍惜,非得干那种事,太君多信任你,多器重你呀,白瞎你这个三把手了。你就招了吧,何苦硬撑着遭这个洋罪呢?你要是招了,熊野太君看在你多年效忠的份上,兴许能饶了你,好死不如赖活着啊。”
“呸!是不是你害的我?把我踢下槽子了?啊?”
“好心当成驴肝肺!狗上花轿不识抬举。太君早就发现你不轨了,只不过为了钓大鱼,一直没收拾你。嘶……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现在住的是死牢,死牢!除了我,谁还稀得来看你这块臭肉?狗卵子个玩意,你这是作死,自作自受,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看把你这顿嘚瑟的,背叛皇军就应该是这个下场,你死有余辜。”
“我死了,你也别想有什么好下场,反正我他妈也这样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下油锅我也不在乎,反正当汉奸的早晚不都得是这个下场吗?不死在抗联的刀下,也得死在日本人的疑心上,你就等着吧,太君正在调查你用武士道精神残害日本侨民的事呢,你明天就得躺在我的身边。就是我死在皇军的手里是太冤枉了。”
“死不改悔,看来太君真是太英明啊,没有看走眼你这个狼心狗肺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狗卵子。你要是听我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能救你们出去。在皇军那,你死了都不如死条笨狗,你也不好好想想,你儿子才多大?他不出去,谁给你们小冢杂家传宗接代?”
“死了一个小冢杂帛,我还有老儿子小冢杂光。”
“哎呦呦呦呦,啧啧啧,还小冢杂薄,砸扁了吧?这回让太君削面片了吧?你还不知道吧?你老儿子听说你这个通匪的大汉奸要死了,宣布和你断绝父子关系了,随他妈姓了,报纸都登出来了。人家才不跟你背这个骂名呢。”高乃琦附耳小声说道。
“这个不孝子孙啊!”
“爹,爹呀!高县长是来救咱们的,你就服服软吧,竹筒倒豆子把该说的都说出来,别再隐瞒了。”钱世帛苦苦哀求。
“滚犊子!隐瞒你麻辣隔壁。”
“高县长你说的话是真的吗?你真能救我们出去吗?求求你跟太君说说,放了我们吧,我还小,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呢,我不能死啊,我爹他愿意死他自己去作死,我可不陪他玩了。高县长,等我出去了,我们家的钱都孝敬给你,孝敬给太君。我给您当干儿子,给你养老送终好不好?”
“乖孩子,比你这大舌头爹可懂事多了。”
钱眼儿气得王八尥蹶子,给了钱世帛一个后蹬,怒骂道:“滚犊子!你个白眼狼,嘎巩靠的,哪有你说话的份?”
“大舌头啊,你呀,是狗咬吕洞宾呐你,你都混成这抽吧犊子样了,你还拉屎攥拳头假横呐你?亏得你家还有个懂事的人,钱世帛你跟我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实话你就能出去,现在是爹死娘嫁人——个人管个人的时候了,你别管他。”
“干爹!我说,我都说。”
“好孩子,说了,这些酒菜都给你吃,馋死他个大舌头。”
“小杂帛你个犊子!高县长,我再信你一回,你可要救救我呀。没有你,我就当不上大队长,过去都是我的不是,我恩将仇报,我万不是人揍,我就是一个嘎巩靠的,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也认你做干爹。我还有点后手,藏了几根条子,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条子都归你,还有卷子小姐也归你,候燕蛂鸪、都花柳都归你使唤。”钱眼儿说着,爬过来跪在高乃琦面前磕头作揖。
“嗯……这还差不多,总算说点人话。在我这论,你们哥俩出去还有盼头。话说回来,做人得讲点良心,你说你造这王八犊子样怪谁?怪你自己压起根就不是个正经揍儿。想好了?想好了先吃饭喝酒,你再怎么的,也不能亏待老肠子老肚子,吃饱了饭,喝足了酒,把你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如实地都写下来,你就能出去了。”
钱眼儿饿狼一样吞下了饭菜,两口周下去一壶烧酒。他擦了擦嘴巴,拿起笔纸写了三大篇子。钱世帛在一边甜嘴巴舌地吃完他爹的残羹冷炙,捡起纸笔也写了两篇子揭发材料。
高乃琦看过他们写的东西,暗暗咬了咬牙,把材料揣在怀里,他附在钱眼儿的耳根子上悄声说道:“呵呵呵呵,大舌头啊大舌头,坏事做绝了,连你儿子都揭发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啊,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疯狂地咬人。我祝贺你呀,小杂种队长,能荣幸地到哈尔滨‘731’去受死,日本人三九天把你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边冻,把你冻得梆硬梆硬的,让你化大脓流坏水,再给你上药养伤,试试日本的冻伤药疗效怎么样?哎!再把你扔出去冻,把你的胳膊腿一片一片像锯木头一样往下锯。再把你的肚皮大开膛,看看你的肝儿,气得有多大?看看你的心长的正不正?看看你长几节花花肠子,看看你是不是长的驴腰子?要不你怎么能叫卷子小姐那么着迷呢?看完了缝上,再拉开再缝上,给你的狗下水一个一个地掏出来,喂狼狗。啧啧啧!毒性太大了,狗都不一定吃啊。”
钱眼儿已经气得彻底懵蹬,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啊……啊……啊……滚……滚犊子!快滚犊子啊,太君!太君!滚犊子啊,报告太君!我要报告!”
高乃琦快步逃出这人间地狱。日本宪兵闻听钱眼儿的嚎叫,跑过来怒骂,“八嘎呀路!你的,鬼哭狼嚎的什么的干活?”
“太君!我要报告,高乃琦是个大汉奸,他私通八路,私通抗联,私通国军,私通老毛子!他恨透了皇军,他要杀熊野太君呐!”
“八嘎呀路!你的疯狗的一样,我的刚刚听到的,你的说‘滚滚滚,滚犊子太君的!’就是叫大日本皇军的滚犊子的干活,你说的是你的自己的心里的话,你的死了死了大大的。”
刚才收到高乃琦好处的那个日本宪兵,边骂边挥舞枪托子砸向钱眼儿的卡巴裆。一下接一下的剧痛,钱眼儿爹一声妈一声地在地上打滚儿,冷不丁窜出一声鬼哭狼嚎,让这人间地狱变得更加阴森恐怖。
高乃琦刚跨出牢房没几步,听得出钱眼儿在哀嚎,料定他那嘟噜狗杂碎肯定是在劫难逃啊。他心里这个得意,这个美呀,杂种操的,杂碎了你,省得你他妈的出去跑臊,劁你便宜你了。明儿个报告太君发布个告示,今后劁猪一律用锤子砸,劁猪刀一律的上缴,否则,按私藏凶器图谋反满抗日论罪。大仇得报,高乃琦的脸上像白菊花开放一般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