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新中国即将从战争的废墟中诞生。百业待兴，莫道春眠不觉晓。单瀚福伪满国高毕业，这在当地是数得着的知识分子。
区长正发愁那些散养的大孩儿小孩儿没有人教，当地的干部就向他推荐了单瀚福，说咱这有一个伪满国高的秀才呢。区长听了，了解了一下他家的历史，派人把他请到区政府来。
瘸着腿的单瀚福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姗姗来到区政府大院，区长微笑地端详了他半天，觉得他是一个满腹经纶，心地善良，饱受磨难的人，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于是，语重心长地跟他拉起家常，“小单呐，坐坐坐，随便坐别拘谨。听说你被日本鬼子抓过劳工，吃尽了苦头，腿还落下了伤残，你们家让鬼子汉奸给害惨的不轻啊，你可是受苦人呐。”
“区长，你这都知道啊？”听了张区长的话，单瀚福心中暖暖的，忍不住热泪盈眶。第一次到区政府，紧张的他又站了起来。
“知道！我还知道你们家支援抗战出了不少力，跟汉奸钱眼儿斗智斗勇，这个汉奸也没轻祸害你们家呀。坐坐。”张区长拍着他的肩膀，说着话接过一碗热水放在他的手里。
张区长接着说：“你大哥过去做地下工作，现在失去了联系，只要他不跟老蒋跑，就影响不了你们什么，就是跟着跑了，也没什么，他是他你是你。不管怎么说，你们家对革命是做出过贡献的，你四叔的两个儿子从抗联开始转战南北，现在都打过长江去了。”
“谢谢区长的肯定，难得你们还记得这些。”
“必须记得，凡是对人民的解放事业做出过贡献的人，都要记得。革命嘛，就要分清敌我友。小单呐，土改当中，有的个别人为了报私仇泄私愤，违背政策，做出了一些过激的事情，我们也把他们处分了，纠正了错误，在这里我向你们道个歉。”
“哎呀区长，这可使不得，我爹早就说有人公报私仇，小人得志，我们一直都相信共产党，我爹说谁救了咱们，谁能保护咱们，心里必须得有数。反正事情都过去了，我也早都忘了。”
“好！有气度，有信念。”
“找我是不是有事啊？区长。”
“还真让你猜着了。小单呐，你有文化，是伪满国高毕业，你可是咱们区里的大秀才呀，那么多孩子要读书学文化，可是缺教书的先生啊。”
“区长的意思是让我教书？”
“对呀，对呀，是请你出来教书。新中国马上就要诞生了，建设新中国需要大批人才，国家需要后继有人，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咱们拧成一股绳，加劲儿的干！孩子是祖国的未来，教育好培养好孩子，就是为新中国的建设添砖加瓦呀。”
“我也可以为建设新中国出力了，可是我的阶级成分……家长能信任我吗？”单瀚福有所顾虑。
“不要背着包袱，重在现实表现，哪些该教，哪些不该教，这个不用我说。政府信任你，你就放手去干，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你也是受苦人，而且是受了日本鬼子和汉奸的苦。”区长肯定地说。
“好！谢谢区长。有政府信任，我一定把孩子们教好。”
“现在条件简陋，我让他们把你家的大院……啊……呵呵……现在是住户了，把那正房倒出来两间做教室。政府没有钱，只能暂时做到这些了。老师就你一个，你既是老师又是校长，等以后学生多了，再给你找两个老师……也用不了五年八年，你自己就能培养出老师来。”
“区长，我自己没问题，三头五百的学生我都能教过来。”
“好好！除了钱以外，有啥困难你就直接来找我。”
这样，单瀚福被政府请出来教书育人。这让他甚为高兴，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了，可以吃上官饭了。让他更意想不到的是，区长竟然为土改过激的事，有了一个解释和歉意。他走起路来轻飘飘，似乎那条残腿也灵活了许多。
他一路小跑奔回家中，把这个喜讯告诉了母亲，告诉了千代子，也捎信儿告诉了妹妹和姐姐，他又瘸着腿跑过去告诉了四叔。全家上下如同过年一样的高兴。
按照区长的指示安排，村里动员要把原来分下去的岳家大院的正房倒出来两间作为教室。
这两户人家赖着不肯走，指桑骂槐把矛头指向了岳家，堵着门叫骂，说他单瘸子为了自己吃官饭挣小米，鼓动官家来没收他们的房子，这就是地主反攻倒算，还把脏水故意泼在岳家大门口。
单瀚福几次要出去理论，被母亲劝阻，被千代子伸手拦住，“哥，咱可不能惹事了。”
十一丫听说娘家又受欺负了，强拽着王二逛子，来给娘家人出气。这是她被王二逛子霸去后，头一次回娘家。
“政府让你们倒房子，跟老岳家有啥关系？”
“哎呦，这不是王会长吗？王太太也来了？”
“大家伙出来看呐！王二逛子领着大地主老婆回来反攻倒算来了！”
“怎么没关系？他单瘸子要死在外面，能办学校吗？”
“家雀下鹅蛋，竟显自己大屁眼子。”
王二逛子浸浸个王八头，矗在那抄抄个袖，淌啷着眼皮一声不吭。
十一丫踹了他一脚，“你道是放个扁屁呀？老耷拉王八头嘎哈？”
“有啥可放的？虎落那哈被那哈呗，这要是去年……”
“呀哈？看你那王八样，你还能咋的？”
“君子不和小人一般那哈，君子那哈，十年不那哈。”
“哈哈，哎呦……啧啧啧……脑瓜盖儿那哈了吧，后背也那哈了吧？”
“你们扯这些犊子嘎哈？痛快的给人家倒房子，我家孩子还等着念书识字呢。”罗保财听着了吵闹，跑过来帮腔。
“有你啥事？你个大汉奸！咋不把你家的房子倒出来？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我没分着房子，再说我有胳膊有腿，就是掏耗子洞住，我也不能那哈。”
“你他妈骂谁耗子呢？”
“我骂王二逛子这个王八呢，你捡啥骂？”
“罗保财我日你八辈儿祖宗，都是你使的坏，你等着。”王二逛子可下找到一个出气筒。
“我他妈咋坏你了？”
“你自己知道！这他妈都是六哥的亲戚，你们让我咋说？哎，罗保财你要是个人揍，你去把他们东西撇出去。”
“耗子洞太小，要是你那个王八窝，我他妈两脚我踹扒扒它。”
“吹牛吧，七百斤个牛，六百斤个屁股，你牛X大了！”
“行了！你们倆能不能毛驴子夹起尾巴，先别磨那驴X了？谁他妈再敢欺负我娘家，我让二逛子给他升成分！”十一丫喊住嘴仗。
“啥？啥啥？没听清，再说一遍，都他妈不知天高地厚把自己升天上去了，差点没摔死，还他妈升呢，自己升西天去吧。”
“我们他妈再那哈，也没去欺男霸女。”
“霸什么霸？人家不是自己说了嘛，早都睡上了，是自己愿意的。等着吧，看看小二逛子出生，够不够月，啥都明白了。”
“王八嘴里吐不出那哈来。”
“你家王二逛子啥都能吐。”
无奈之下，单瀚福又去找区长，张区长责令村里采取强制措施，限期搬出倒房。不可耽误国家的百年大计。
单瀚福找来几个大龄学生修理房屋，扫灰抹墙，制做桌椅板凳准备开学。拿什么当黑板让他犯了难，最后把自己家带户枢的门板端下来一扇，早上让学生扛过来做黑板，放学再抬回去挡风，先对付着吧，到冬天再说了。
开学了，这个南村北屯七凑八凑，大小不一的学生拼了一个班，罗保财的儿子罗守旺，日本养子罗守茂（向井茂絮） 成了他首批学生。
单瀚福站在黑板前环视学生们，缓缓开口：“同学们，今天咱们开学了，我是你们的老师也是校长。你们不少人认识我，我姓单，就是这个字，这是一个多音字，也念单（dan），单个的单，耍单帮的单，我叫单瀚福，瀚福这两个字写起来比较复杂，瀚字就这么写，什么意思呢？瀚是广大，众多的意思，这个念福，福就不用多解释了，福大命大造化大的福，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福。瀚福就是福大福多，多的像东海的海水一样多，大的没有比大海再无边无沿的大了，讲多了你们也不明白。第一课我要给你们讲讲为什么要学文化。现在改朝换代了，新中国即将诞生，我们翻身得解放，做了主……主人。为了建设新中国，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我们就要好好学文化。学文化要从中国的礼仪学起。遇到一些简单的字，我教教你们，上学先学字，学字从简单的字开始学。看看又涉及这个多音字单字的用法了，简单是一个词。人，一撇一捺，这个字就简单，好写好记，但是，人做起来难啊……”
“这老师不是咱们前屯的单瘸子吗？他瘸了吧唧的能教咱们啥呀？他会啥呀？”
“是他，大地主家的儿子。这个大院就是他家的。”
坐在后排的两个大龄学生窃窃私语，前后捅捅咕咕，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
“坐在后排的两个大个儿学生不要说话，老师讲课要注意听讲，不要影响别的学生在课堂上听课学习，这就是尊敬老师，尊重同学的礼仪。要懂得礼貌，懂礼貌是做人最基本应该做到的。”
“老师，我们对什么礼仪礼貌的不懂，我们上学是来学字的，不学那个。你还是给我们讲讲什么是剥削吧，大地主是怎么剥削母门穷人的？你教教母们剥削两个字怎么写？教教大地主、日本鬼子、汉奸走狗这些字怎么写？”
“对对，单老师你教我们那个字念单（shan）也念单（dan）我们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管你叫单（dan）老师？”
“他不是老岳家的人吗？怎么又姓单了？到底姓什么呀？”有的小同学也跟着耳语起来。
“谁知道啊？”
“你们两个站起来！站……站……站那儿……站好了！挺大个个子，人站要有站样，坐要有坐样，走要有走样，这些都是做人需要学的。”
“老师，我不会走道，你走两步教教我呗。”
“哎呦呦！我的腿坐麻了，怎么腿儿不灵了？站不住了。”
同学们听了这些话，忍不住哄堂大笑。有淘气的男生借机跺着脚，扬起一片尘土。
“笑够了没有？你们嘲笑我瘸是吧，一会儿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瘸的？拿别人的缺陷开玩笑，耍戏取乐起外号，是对别人的最大的不尊敬，现在人人平等了，要懂得尊重人。什么单瘸子、赵瞎子、王聋子、李歪嘴子、孙大鼻子、齐歪脖子，张小眼睛、元寡妇，二猴子、三秃子、四傻子的、七跳子……这些都是不尊重人。”
“老师，破鞋头子算不算外号？”那个土改积极分子七跳子，受王二逛子拐带，嘚瑟不起来了，也来上学。听了老师一连串点到了七跳子，他的坏水又涌上来。
“回家问你妈去。如果这些外号加在你爹你妈身上，别人嘲笑耍戏他们，你们也跟着一块起哄吗？遇到事情调过来想想。你们俩提出的问题，我一会给你们解答清楚。今天我要立几条规矩，也叫课堂纪律，学生守则，请同学们遵守。第一，上课注意听讲，不许交头接耳。第二，讲文明懂礼貌，不得给别人起外号。有事举手报告，得到老师允许了再站起来讲话。第三，不许无故迟到早退。有事请假。第四，尊敬师长。师长就是老师和长辈的意思。第五，同学之间团结友爱，互帮互学，不许打架不许骂人。第六，爱护公物，讲究卫生。你们两个说说，你们犯了几条纪律？罚站！站着听课。”
“你不是刚说吗？我们要是不站呢？”
“我又没说十一双破鞋。”
“不站就请你们出去！这是客套话。你们俩这么大的人了，杵在那里比我都高，听不懂人话吗？”
“不是人说的话我们就听不懂。你不客套又能咋地？你个大地主，还来教我们？”
“不客套就给我滚犊子！站在那儿比谁都大，怎么人语不懂啊？你们吃的不是人饭吗？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学文化，学礼仪的一个理由。日本鬼子残害了我那么多年，我都没惧怕过，还在乎你们几个小孩伢子捣蛋吗？你们知道我单瘸子这条腿是怎么瘸的吗？我是被日本鬼子和汉奸走狗抓劳工打瘸的，下煤矿挖煤矿井里塌方把我的骨头又砸折了，我的腿不是天生就瘸的！我原来是一条好腿！好腿！！你们知道吗？！你们不是让我教你们这几个字吗？看黑板，日本鬼子，汉奸走狗，大地主，剥削压迫。你们两个要起带头作用，把这些字要认识，还要记住了会写，明天我考你俩，一个礼拜后考你们写。你们知道煤矿的矿井在地下有多深吗？好几百米深，最深的地方从这有到大河边那么远。我们这些被抓去的劳工，被日本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枪，逼着下井给他们挖煤。早晨天不亮就下去，晚上出来，满天的星星，有的时候漆黑一片，三年多，我们都没见过太阳长啥样。日本把头稍有不顺心，照你脑袋就是一镐头，那个镐头尖尖的，刨上去脑瓜壳就是一个大窟窿，脑浆子和血一下子就喷出去老远。你们知道劳工被累死，被残害至死了多少人？你们去看看那万人坑里的累累白骨就知道了。我们吃啥？橡子面窝头都吃不饱，穿啥？麻袋片都不如。要不是打败了日本鬼子，我早死在煤矿里了。我四叔家的弟弟单瀚进，被日本鬼子抓走，到现在都没回来，肯定惨死了。你们也有不少的亲人被抓去做苦力了吧 ？有几个活着回来的？这才是真正的剥削和压迫，是惨无人道的残害压榨。我家本来就姓单，祖辈都姓单，为什么又姓岳了？我们家在关里让胡子给盯上了，他们用大炮围困攻打我们，我们被逼迫的走投无路才闯了关东，不隐姓埋名能活下来吗？早被追杀掉了。”
“大哥……我……”站着的一个大个学生低下了头，那个七跳子歪歪个脖子仰个脸，在那儿还直梗梗。
“在学校叫老师。”
“是，老师，我……我……也没要和你作对，就是……就是随便说说。”
“没有更好，你们三是大学生，要有大人的样子，给别的小学生做个好榜样。你学到了文化，懂得了礼仪，人家好人家的姑娘才愿意嫁给你。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就是这次就算了，要是有下次，绝不轻饶，坐下！”
他的学生不是很多，起初有二十几个学生，最大的比他的年龄都大。今天你来了，明天他不念了，生病调皮捣蛋的，家庭困难的，这让管理学生有了一定的难度。
单瀚福有了工作，身价提上来了，媒人也肯蹬门提亲了，这让母亲看到了一线希望。可是提上来的女孩不是五官肢体有些障碍就是智商值逆向爆表，婚姻怎么能剜筐就是菜呢，单瀚福一个也没有相，就这样拖着。
母亲为此特别着急，也苦苦劝说儿子，“瀚福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残疾成分还不好，咱们家已经不是从前的家了，你可不能再心高气傲了。这钱袋子也不看对象，你们两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要不你们两个能不能……”
“妈，你可别糟践人了，我一个瘸子……多……多拖累人呐。”
“别人来给她提亲，她一个都不看，说不找人家，这辈子也不离开咱家就伺候我。她好像……能有那个意思？嫁别人家我还真不放心。你要没啥膈应的，妈让后院你保财嫂子透问透问她。你也别再纠结什么了，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能老揣着仇恨过日子呀，那一个屯子几个坏人得罪你，你也不能恨人家全屯子人呐。”
“妈，你说的也对，但是国耻不能忘，家仇也不能忘啊，这是阶级仇民族恨呐。我这条瘸腿每天都在提醒我，我不会忘记。妈，放心吧，我能拿捏好。”
“好了，这个事你也别分心了，听妈来捏咕。”
逐步恢复身体的单瀚福有空闲也到地里和千代子和妹妹干起农活，也有说有笑起来。罗保财更是一诺千金，牵着马来给大舅家趟地除草。早晚扛着锄头出双入对，母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他四叔四婶，我看这事儿有门。”
“嫂子，肯定有门，别急，等着水到渠成吧，强扭的瓜不甜。”
单瀚福到后院罗保财家来家访，动员他们的日本养女罗守智（智子）上学读书。离老远就看见柳叶细美往院外倒水。
“柳叶嫂子，还有水吗？我帮你倒。”
“啊，二弟来了，呦，得叫单老师了。没倒的了，给你哥他们洗洗衣服，这一身衣服冬夏穿，都褪色这样了，还有几个破洞子，干了我还得补补，让你见笑了。”
“嫂子真勤快，把家操持得像样，我哥都胖了。”
“家里没女人怎么行啊？单老师你也该成个家了，我看千代子跟你就挺合适，大舅妈也是这个意思。”
“嫂子，我有残疾家里又穷，还比她大那些，我不能坑人家姑娘呀。做……做兄妹挺好的。”提起婚事单瀚福道腼腆起来。
“兄弟呀，我们能有今天多亏了你们家，大舅在的时候主持正义主持人道，不计前嫌搭救了我们，乡亲们也不为难我们，也不歧视我们，这让我很受感动，你们都有一颗菩萨心肠啊。人健不健全是不是一个真正的人，不在他的外表。当年关东军侵略中国，烧杀抢掠强奸妇女，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坏事，那是作为一个人能干得出来的吗？哪一个缺胳膊少腿了？畜生都不如啊。你从外表看，都是健全的人，他们这里坏了，良心大大的坏了！作为一个日本人我很为他们惭愧，我知道我们所犯的罪孽有多么深重。千代子对你挺有好感，她也知道谢罪知道感恩，不像我们家守智，受到的毒害太深。你要没什么意见，我给你们撮合撮合。”
“谢谢嫂子！嫂子，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其实，我都看在眼里。说实话，开始我对你们确实是有很大的偏见和仇恨，确切的说是憎恨。文明是人类所共同应有的优良品质，有了这个品质才能建立文明社会，建立文明世界，在你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善。我也知道你在日本也是穷人也是受苦人，你是被骗来的，被关东军绑上了战车。嫂子，你知道《国际歌》吧，你知道‘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这句话吧。”
“善良人的心里充满了善，爱憎分明本身就是善，如果对恶没有憎恨，就是纵容了恶。你有恨就对了，你遭到那么多的残害，吃了那么多的苦头，险些没把命丢了，就该有恨。忘记过去，还会被残害。我也知道，你恨的并不是我们几个妇女和儿童，你恨的是日本鬼子，是日本强盗，是日本军国主义的野蛮侵略行径。我们被迫留下来就必须要替他们谢罪还债。我们理所当然应该报恩，报达收留养育之恩，报达你们的善良仁慈之恩。我们日本从唐朝时期就学习中国，受中国文化的影响历史悠久，也曾经是友好邻邦。我开始不理解，后来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我多么希望没有战争，天下太平，我们世代友好下去不好吗？”
“野心呐，都是野心惹的祸。嫂子，友好不是单方面的意愿，民间咱们这不是友好起来了嘛。柳叶嫂子，守智哪里去了？她也不小了，得读书学文化呀。”
“她出去玩了。是啊，她有十二岁了，该上学读书去，我劝过她去上学。这孩子受军国主义思想的毒害还很深，她说不愿意学中国文化。她还幻想着日本关东军打回来呢，我没少教导她，这都改变多了。单老师呀，看来你们的抗战并没有真正的结束啊，反法西斯战争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挖毒根，改造我们这些遗留下来的人，成为新中国有用的人，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呀。过去我听说过有个反战同盟，如果还有，我愿意加入进来，和你们一起改造我们这些人的法西斯脑子。也不知道逃回日本的那些禽兽，现在消停没消停？认罪没认罪？”
“嫂子，真没想到你能这样的想，我会帮助教育智子的，你劝说她一定要读书。看来这另一条战线没有硝烟的战争，任重道远啊。我们加入同一个同盟，一起战斗！彻底消灭法西斯！彻底肃清法西斯的余毒！”
“好的，就拜托了。”
“那我就不打扰了。”
“有空常来坐坐，和你哥喝两盅烧酒，嫂子给你做几道拿手菜。”
“好啊，我最近事挺多的，还得备课家访，等得空的吧。”
“好！您慢走啊。”
智子玩耍够了，蹦蹦跳跳地跑回家吃饭。
柳叶细美见她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也有泥巴，造得有些狼狈，便寻问教导道：“今天去哪里玩了？看这身上脏的，头发乱这样，你是一个大姑娘了，要注意有个大姑娘的样子”
“阿姨，我去大河边玩了。”
“少去那里，那地方危险，青草没稞的别遇到狼，大姑娘得知道保护自己。跟你说多少遍了，叫我妈妈，你爹你也不叫。”
“我叫不出口来，他们是支那人。我就一个爸爸一个妈妈，他们都死了。”
“闭嘴！以后把支那这个词给我忘掉。养不亚于生，你罗爹爹养你多少年了？这叫养育之恩。他一直要把你养大，你说他容易吗？他常年累月劳动，挨多少累？干活把腰都累弯了，你瞎了吗？你不能做白眼狼，要知道感恩，这一点你就不如罗守茂，你现在姓罗，叫罗守智你知道吗？”
“我不叫那个破名字，我叫智子。”
“你不叫这个名字，你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你不叫你就得冻死饿死流落街头。我上户口不是也把名字改成刘业田了吗？你千代子姐姐不也叫高黛倩了吗？先去洗手然后吃饭，给你吃这些饭菜真是白瞎了，不如喂狗。”
“手就不要洗了，他们的小孩吃饭，我没看谁洗手。”
“坏毛病还不少，你怎么不学点好习惯？要讲究个人卫生，不然会生病的，洗了手快吃饭，把犟嘴的嘴堵上。这么多年了，啥是好啥是坏，你分不清吗？是谁给你下毒要毒死你的？是谁给你饭吃给你衣穿给你房住？你怎么好赖不分呢？明天找单老师上学去，学习一些中国的礼仪和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
“我不读书，不学中国文化，我也不跟那个瘸子学什么，他仇恨日本人。”
“我们日本几千年的文化，就是跟中国这学来的，我们用的汉字，哪个不是中国造的汉字？你有什么理由可以不学？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说的没有道理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的不对吗？智子！感恩是一种心态，感恩是一种回报，感恩是一种品质，感恩也是一种心境。只有学会了感恩，才能学会怎么做人，才能体会到生活的多姿多彩，才能体会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才能懂得人生道路上的那些爱。孩子！人生有许多不确定性，转折点就在你的身边，但是往往你却没有选择的权利，容不得你想怎么办怎么走。战败了，我们不就是像垃圾一样被甩在这里了吗？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的一切重归于零，一切从零开始，顺应历史潮流，接受现在的这一切，融入这个社会。孩子，我相信你慢慢能想明白，就算以后万一我们有机会回到日本去，你没有文化，什么本事都没有，你回去能做什么？社会怎么接纳你？你靠什么生存？你学好了中国文化，回去了还能做个翻译，你可以教书教中文，这样你就能养活自己了。要说恨嘛，你得理解呀，关东军杀人放火，强奸妇女，强抓劳工去做苦力，单老师他的那条腿就是被打折的，还差点没死在劳工营里边。这些事情反过来放在你身上，放在你的家人身上，你想想看，你就一点恨都没有吗？”
罗守智眼睛湿润了，她低着头默默地往嘴里趴拉着饭碗里的饭粒，那几个孩子吃着饭，听着妈妈那教导的话语，似懂非懂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