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智子抵触去上学，这种抵触不是贪玩的小孩那种厌学心理。任凭柳叶细美磨破了嘴皮子，她就是无动于衷。无奈之下，柳叶细美咬了咬牙，不得不采取严厉措施来制裁她，明确告诉她，不去上学就不许吃饭。小智子脖颈一拧，不吃就不吃。每到饭时智子就躲在角落里，故意背过脸去。然而，那粗茶淡饭的的飘香，诱使她本能地回几回头，巴眼望眼地瞧着家里人吃饭。哥哥弟弟妹妹轮番过去拽着她来吃饭，均被母亲严厉的目光制止住，“不去上学，就不许吃饭。谁再招呼她，陪她一起挨饿！”

“姐姐，你就答应妈妈吧，跟我们一起去上学。在学校里玩，可有意思了。”

“我不跟那个瘸子学习。”

“都别搭理她！”

“细美，她还是个孩子，别饿坏了。你得让她慢慢想，会想明白的。”罗保财劝说妻子。

“等到十八大九想明白了，啥都晚了。她不光是去学文化，更主要的是改造这里。”柳叶细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法西斯，满脑子还有法西斯呢。”

“什么西施？”

“问单老师去。你们两个小孩知道什么是法西斯吗？”

孩子们嘴巴挂着饭粒，你看着我，我看看你，似乎要在对方那里得到答案，然而，得到的都是晃头，罗保财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也茫然了。

“希特勒知道吗？”

“听说过，是个大坏人。”

“对，对极了。希特勒是世界上第一号大坏蛋，最坏最坏的大坏人，他还勾结别的坏人一起干坏事，发动侵略战争，杀人放火抢掠什么都干。他们那种残暴、恐怖、侵略掠夺就是法西斯。”

“打死法西斯！”

“他（她）保爹爹呀，可不能惯孩子呀。”

“嗯呐。”罗保财点着头嘴里嚼着饭。

智子低着头，左耳听右耳冒，什么甜言蜜语能顶得上一口饭菜那样打动人心呀，她不时斜视一眼饭桌子，渴望那个她叫不出口的母亲，哭着哪管是骂着，把她拽到饭桌上去。

柳叶细美有意无意的寸步不离饭锅，时不时的她还故意去掀一掀锅盖，刷刷锅。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嘛，饿了好几顿了，谁又能架得住饭锅里飘出的刺激交感神经和味蕾的那道诱惑？还没饿上两天，小智子就开始低头告饶，“阿姨，妈……我……我饿呀……”

“先去上学，回来再吃饭。”柳叶细美转身抓了一把高粱放在碗里，“饿了先吃点这个垫吧垫吧吧。”

 “妈，过去在大营的时候，那是喂牲口的，我还记得的。”

 “还知道牲口吃生米，人吃熟饭啊？”

“妈妈，我求你了，先让我喝点米汤吧，喝几口就行，明天……明天我一定去上学。”

“早这样何必饿着？饿的滋味不好受吧？你要是敢反悔，还得继续饿着，饿死你，连高粱都没得吃。智子呀，记住了，咱们是人，不是牲畜，是人就得懂道理，做好人，干人事，不学习文化怎么能做好人啊？”

智子听着母亲的话，目光却始终没有移开过饭锅，她先是低着头不语，继而也微微点了一下头。饥饿最能调动出人求生的本能，她小智子也不可能例外。

“锅里还热着呢。”柳叶细美说着，端起泔水喂小猪去了。

智子快步跑向锅台，掀开锅盖盛上米粥，秃噜秃噜喝下去两碗。

“慢着点，别烫着，就点咸菜吃别烧心。每天能吃饱饭，要知道你在端谁的饭碗，是谁一年四季那么辛辛苦苦在养你。”柳叶细美隔空似在自言自语。

第二天早上，吃过了早饭，柳叶细美给智子背上自己亲手缝做的书包，跟着哥哥罗守旺弟弟罗守茂一起去学校上学了。母亲送到大门口，还一再叮嘱着孩子们。

智子跟着哥哥弟弟走进大杂院，来到教室门口，她站在那里低着头，怯怯地不敢走进教室。

“姐姐，走，进屋啊，老师在教室里等咱们呢。”弟弟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招呼姐姐。

“你们先进去吧，我再等一会。”

“哎！你们看，那个日本小丫头来上学了。”

“是那个在大河里捞上来的小日本鬼子吗？”

“不是那个，是大河边捡的那个。咱们班还有一个小鬼子呢。”

“是吗？谁呀？”

“是啊，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知道呢？就是罗守茂！他妈是日本人。”

同村有眼尖的学生望见站在门外犹豫着的智子，喊了一嗓子，引得外村同学的好奇，挤过来趴在窗口往外看，也引起了一些议论。智子听到了几句呛耳朵的话，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于是，扭过头意欲回家去。

“守智来上学了，来，进教室来。”单瀚福听到同学们的议论，也看到了教室门口的罗守智他们，便走到教室门口往里叫她。

罗守旺哥俩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单瀚福领着罗守智给她安排座位，看了一圈，走到罗守旺面前站住，“罗守旺，你别和罗守茂坐同桌了，你坐他后排去，让罗守智和罗守茂一张桌，坐你前边。顾三荒你发扬一下风格到后排去坐。”

顾三荒拿起黄草纸本子站起，回头又拿过铅笔，乐颠颠地跑最后排坐着去了。

单瀚福拍拍智子的肩膀，走回讲台，环顾一下同学们宣布，“同学们，上课！”

“起立！”班长罗守旺响亮地喊着。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下！今天咱们班新来了一位同学，叫罗守智，是罗守旺的妹妹，罗守茂的姐姐，以后大家都在一起学习，你们要互相帮助，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刚才我也听到了有些同学的议论，谁都不能歧视欺负他们，因为他们是不懂事的小孩，以前更小。现在他们是中国人，大人干的什么坏事由大人承担全部责任，跟小孩子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不能搞株连九族那一套，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罗守旺的新同桌，撕下一块本子纸，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四不像的乌龟，吐了口唾沫，粘贴在坐前排的罗守智的后背上，后排几个眼尖的同学看到了，抿嘴坏笑。罗守旺用左手揭下纸片，右手狠狠地掐了一下同桌的大腿。

“哎呦！”

“怎么了？下边笑什么？”

那个同桌举起手，“报告老师，我被板凳上的洋钉扎了一下。”

“我看看扎坏没有？板凳上怎么会有洋钉呢？”

老师刚要往下走，这个同桌连忙说：“不用看，不用看。老师！是楔子冒出来了，没事了。”

“没事就好，上课注意听讲。上几节课我们学习了中国，爸爸妈妈，父亲母亲，人口手，上中下，大小天地，日月黑白，吃饭睡觉走路这些字，我们复习一下，跟我念……好！这些字大家要记住，不光认识还要会写。学字先认字，知道念什么，什么意思，认字了才能自己去读书学习，不认识的字问老师。孔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说的是学习过的知识，要经常去温习它，这是件很高兴很快乐的事情。古人的文言文把说写作曰，这个曰是个扁日不是日，曰就是说的意思。学习要培养乐趣，古人云，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云也是说的意思。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是说你把书念好了，什么都会有的，啥都来了，你能做大官，有好吃好喝，住高楼大厦，娶最漂亮的媳妇。因为，你有本事，你有大本事。本事哪里来呢？有文化才能有本事，要想成为有文化的人，就得学习，刻苦学习。古人头悬梁锥刺股……孔子是中国古代伟大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思想的奠基人，儒家思想最核心的内容，就是仁以处人，有序和谐。同学们看黑板，这个字就念仁，单立人加两横，这两横念二，仁就是仁爱，对人要友善，相亲相爱，这个爱是广义上的大爱，是爱护爱惜有同情心的意思，仁要讲仁义道德，与人为善，与邻为善，不能寻衅滋事，无事生非野蛮无理。人与人要和谐相处，有序相处。过去关东军什么建立大东亚新秩序……不说这个了，那是什么新秩序？靠武力靠野蛮靠屠杀强加给亚洲人们的……孔子生活在距今天两千五百多年前的鲁国，就是现在的山东一带。他的思想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也影响了世界，他被后世皇帝尊之为孔圣人，历代皇帝给他修庙宇供奉他，给他们的子孙后代封号封地，加官进爵做大官，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从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读书人的高贵之处，你们说他高贵不高贵？”

“高贵！”

“太高贵了，司机爷爷的爷爷，祖宗的祖宗，是贵族当中的贵族，都受到历代皇帝的尊敬。孔子的弟子有三千，弟子就是学生徒弟。孔子有三千弟子，我才有你们不到三十个弟子，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有一个我也要把你教好。刚才讲到读书人受到尊敬，也不是所有的读书人都受到尊敬的。你得把书读好了，是出类拔萃的人才。书读好了，做好人，干好事，对社会做贡献，你不但受到人们的尊敬，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反过来，书没读好，你就不可能有出息，出不了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谁会尊敬你？你能得到什么？有的人书读的挺好，但是做人不行，竟干坏事，宋朝的大奸臣秦桧大家都知道吧？”

“知道！”

“听说书的说过！”

“秦桧专门残害忠良，精忠报国的岳飞就是被他害死的。还有大汉奸汪精卫，投靠日本鬼子，是最大的汉奸卖国贼，他们都留下了千古骂名。你们说是学秦桧学汪精卫做坏人，还是学岳飞做好人报效国家？”

“学岳飞！”

“做忠良！”

听到了老师提起鬼子，智子低下了头。他的脑子有点乱，我爸爸是强盗吗？他真的做过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对！要学习岳飞精忠报国。现在不打仗了，报国就得把文化学好，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有理想的人，去建设我们的新国家，这就是精忠报国。国家富强了，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美好。在旧社会，普通人特别是穷苦人，是读不起书的。以前历朝历代实行科举制度，读书人要层层参加考试，选拔人才。第一级为县试，考取童生；第二级为府试，考取秀才；第三级为院试，考取举人；我哥就是考取的举人，当时那可荣耀了。第四级为会试，考取贡士；第五级，也是最高一级是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考试。考上第一名的叫状元，第二名的叫榜眼，第三名的叫探花。皇帝呢就把自己最小最漂亮最喜爱的女儿许配给状元做媳妇，这个状元呢就叫驸马爷，给皇帝做女婿，皇帝是他老丈人，他要啥没有？你说这个驸马是怎么得来的？谁能回答？举手的同学不少，罗守旺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是皇帝看他顺眼赏给他的。”

“没错！是皇帝赏赐给他的。那为什么赏给他了，怎么没赏给榜眼和探花呢？看他哪儿顺眼了？”

“这……”

“你请坐吧，回答的也不错。再回答问题的时候，同学们要大声说话，这也是锻炼胆量。罗守智请你接着回答这个问题。”

“老师，因为他能头悬梁锥刺股刻苦读书，才高八斗满腹经纶，才能考上状元，状元是国家最最出类拔萃的人才，所以皇帝看他最顺眼，才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最优秀的男人，郎才女貌，天下绝配。”

“回答的太完美了，你请坐下。立志考状元，是他有一颗报国之心，有理想有动力。罗守智同学上课注意听讲，善于思考问题。她虽然第一天来上学，但是她小时候也读过一些书，能够在家自学，跟大人学习，不耻下问，大家要多向她学习。当然了，现在没有皇帝了，我们学习文化知识，是为了报效祖国，建设新中国。中国有多大？有多少个省？多少个民族？多少人口？有什么丰富的资源？中国地图是什么样的？长江黄河有多长？万里长城东边的起源是哪儿？西边到哪里为止？是谁修的长城？修长城干啥用的？以后我慢慢给你们讲。中国的国土面积有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南北有一万一千多地里，我说的是陆地，东西有一万多里地，最北边的省就是我们的黑龙江，最南边的省是广东省，它的最南端是海南岛和南沙东沙群岛，岛屿在大海里，你们没见过大海吧，我也没见过。我国最东边的陆地也是我们黑龙江省，最西边的省是新疆西藏。从北到南我们要是坐马车，一个小时走二十里地，这是最快的了，路不好车马不好，一天能走出去一百多里就不错了。一万一千里要走多少天？一百多天呢，遇到刮风下雨，就得走两三个月，要是人放步蹦子走，你说得走多久？我们国家大不大？”

“大！”

单瀚福讲着课，望见罗保财大哥趴在窗户边，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张望。他停下讲课，走了出来，“大哥，你来了……”

“没事，没事，你快回屋上课去。你嫂子让我过来看看，我走了。

“你回去告诉嫂子，放心吧。”

单瀚福回教室继续讲课，“我们国家地大物博，有丰富的矿产森林，土地肥沃盛产粮食，像煤炭能取暖做饭，能冶炼钢铁，你们去过火车站吗？看过火车吗？”

“没有！”

“火车跑的铁轨就是用煤炭冶炼出来的。火车能跑起来，靠火车头拉车，火车头是怎么拉车的？有个蒸汽机在转，蒸汽机的轮子靠煤炭烧水，把水烧开烧出蒸汽，蒸汽吹动蒸汽机的轮子转。咱们的家乡黑龙江就盛产煤炭，我是下过井挖过煤的……山上还盛产木材，特别是红松，我们要爱家乡，建设好家乡，爱国首先是爱家乡。海南岛有椰林结椰果，那里四季春暖花开，景色特别的优美，没有冬天。西边的新疆盛产哈密瓜、葡萄，你们谁吃过葡萄啊？”

“没吃过。”

“老师，咱们国家真大，有这么多好东西呀？”

“老师，葡萄酸吗？”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为什么？怎么才能吃到葡萄？你们好好琢磨一下这个问题，这是我留给你们的作业。以后我领你们开荒种地，咱们也栽葡萄树，栽各种果树。”

  “太好了！”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好东西还有很多很多，以后慢慢讲给你们。我们的国家是不是很可爱呀？”

“是！”

“那我们就得爱护她，像爱自己的母亲一样爱国。”

“是！我们听老师的话，爱国！”

“是热爱祖国！”

“是热爱祖国！”学生们鹦鹉学话。

“跟我说，热爱祖国！”

“热爱祖国！”

“建设祖国！”

“建设祖国！”

“祖国万岁！”

“祖国万岁！”

“你们都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城市里的名牌大学，学到真本事，回来更好的建设家乡，也能分配到全国各地的大城市里去工作，到那个时候，老师就是桃李满天下了，到哪里都有我的学生。我会以你们为自豪，我就是最幸福的人。”

“老师，我们能到全国的大城市里去做工吗？”

“能去哈尔滨吗？”

“是，能去，都能去。做工就是工作，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就一定能走出去。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这也是我们要竖立的理想。”

课间休息了，同学们很兴奋，围着老师问这问那，单老师耐心地解答孩子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

“大家出去活动活动吧，跑跑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别走远了，一会儿听到敲铧子声，回来上课。”

“走了！出去玩了。”

罗守旺悄悄地把他的同桌拽到一个背静的地方，开始兴师问罪。

“小X崽子，来来来。”

“你拽我嘎哈呀？”

“你小子忘性挺大呀？你说拽你嘎哈？你往我妹妹后背贴什么了？”

“啥你妹妹你妹妹的？她是个小日本鬼子，小鬼子就是王八，咋的？骂日本鬼子你不乐意听啊？”

“我们是一家的，你骂她就是骂我。老师说了，她是小孩儿，不能株连九族。”

“骂你怎么了？你和她是一个爹揍的还是一个妈生的？你是小鬼子？你还是汉奸？你帮着她说话？”

“你他妈才鬼子汉奸呢。她姓罗，是我们罗家人，你敢欺负他，就是欺负罗家，我就揍你。”

罗守旺说着，给了他同桌一拳，那个同桌也不示弱，回击了他一个飞脚。两个人撕打起来，在地上滚作一团。

“你以为我怕你这个汉奸走狗啊？”

“你骂谁是汉奸走狗？今天我把嘴给你撕开。”罗守旺骑在他身上挥舞着拳头。

“骂你！你爹也不是什么好揍，娶个日本娘们，生好几个小日本鬼子。”这个同学是肉烂嘴不烂。

“×你祖奶奶，你敢骂我爹……敢骂我妹？我……我牙给你打掉了！”

看热闹围观的学生蜂拥而至，有的跟着起哄。

“二秃子你完犊子，你还打不过这个汉奸崽子？”

“完犊子！白瞎你这个个头了。”

“傻大个你咬他，把他推下去呀！”

“揍他，揍这个狗汉奸！”

“哥，别打架了，违反纪律老师该批评了。”罗守智跑过来劝架，弟弟怯怯地跟在姐姐身后。

“你们两个上……上一边去，这儿没……没你们啥事儿！”

“怎么没他们俩的事？都是因为这两个小鬼子，他们俩才打架。”

“揍他们俩！”有的同学借机推了罗守茂一把。

“怎么回事？都起来！为什么打架？”单老师闻讯跛着腿赶了过来。

“老师，是二秃子上课往罗守智后背贴纸条画王八，下课还骂罗守旺大汉奸。”单家的几个孩子帮着罗守旺说话。

“老师，是罗守旺帮着这两个小鬼子打咱们中国人。”

“是二秃子先动的手。这几天他就欺负罗守茂。”狗剩子单海跃明显向着罗家。

“什么小鬼子小鬼子的？他们是小孩儿。不管因为什么，打架骂人都是不对的。以后谁都不许叫外号，什么二秃子、大下巴、五猴子的，叫大名。佟瀚勤！是你先挑起的事儿，你这是不尊重别人，不讲团结。瀚勤瀚勤，白瞎这两个字给你用了，还随我们大户人家叫，你有什么大的？有什么多的？又有什么勤的？就是坏水多，坏胆子大，动手打架倒是挺勤快的。他们现在是中国人，是你一个班的同学，就要互相团结，互相友爱，互相包容，包容就是宽容大度忍让，知道吗？”

“谁愿意宽容谁大度去，我忍让不了，我也友爱不了。我爹我爷爷在我还不记事的时候就被他们抓去出劳工了，惨死了！回不来了！”佟瀚勤抹着眼泪哽咽，继而呼喊起来。

单瀚福半晌无语，佟瀚勤的话又勾起了他对忘事的记忆，沉吟片刻，他拉过佟瀚勤给他弹着身上的灰土，“对不起啊，刚才是我冲动了。抓劳工是他们大人干的坏事，不是小孩子干的，不能怪罪小孩子。他们现在是你的同学，咱们也住在一个屯子里，做邻居多少年了，邻居和同学就是跟亲戚一样的人，人不亲土还亲呢。再说在咱们这十里八乡的，要论起来，咋拐旮都能论上亲戚。今天我再给你们留个家庭作业，同学们都过来听着，说从前有个醉汉喝醉了酒，躺在路边不省人事，过来一个大姑娘看了看，二话没说把醉汉扶起来，背在背上。路人见一个大姑娘竟然背了个醉鬼呼哧带喘的在路上走，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人嘲笑这个大姑娘。大姑娘背着醉汉边走边说，大家休要笑嘻嘻，我和醉鬼有亲戚，醉鬼的妻侄是我表弟，我表弟的姑姑是醉鬼的妻。你们猜猜，这个大姑娘和醉鬼是什么关系？这个故事说明了什么问题？明天上学把答案交给我。都散了吧！”

“啥亲戚呀？”

“回家问我奶去。”

“我不要和他们做同学。我恨他们！”

“哎！你恨，我也有恨，国恨家仇家家都有，冤有头债有主，但是我们不应该恨人家小孩儿，不应该拿人家小孩儿砸罚子出气，一人做事一人当，他们也是受害者。日本已经战败投降多少年了。我们疗伤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冤冤相报何时了啊，中国老百姓和日本的老百姓不应该做仇啊，早晚会友好起来的，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也是好的，我们都要珍惜。”单瀚福教导孩子们。

“二秃子你等着，这个事儿没完。我家是贫农，我不怕你。”

“等着就等着，看你能把我咋地？哎！我家也是贫农，我还怕你这个狗汉奸？”

“你他妈就是欠揍！”

“我看你就不应该姓罗。”

“不姓罗，跟你姓啊？”

“嗷嗷！罗守旺姓佟了！佟守旺！佟三秃子佟守旺，呵呵呵呵……”一些同学跟着起哄。

“老佟家可没有汉奸走狗。你最好姓钱去，给钱大舌头做干儿子。”

“姓小冢杂吧，钱大舌头都不姓钱了。你个小冢杂旺。”

“我踹死你！”

  “来呀，小冢杂三儿。”

罗家三兄妹放学回到家中，柳叶细美发现孩子们低着头，脸沉沉得没有一点笑模样，尤其看到智子满腹心事的样子，便询问起来，“你们怎么了？脸都拉拉着？是不是犯错误让老师批评了？”

罗守茂小声回答道：“妈妈，我哥哥跟人家打架了。”

“上学是学知识去了，为什么跟同学打架呢？这样子很不好。”

“阿姨，妈……妈妈我不想上学了。”罗守智委屈地说道。

“这才去一天，就不上了？为什么？”

“他们骂姐姐还骂我，哥哥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妈妈，他们为什么骂我们呀？”

柳叶细美一时语噻，不知应该怎么跟小儿子说好，沉吟片刻她缓缓地说：“他们都是小孩儿，有的跟你们也不熟悉。咱不应该跟人家计较，咱们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了，大人们对咱们不是很友善吗？你们小孩不是也经常在一起玩嘛，小孩子打架，哪有勺子碰不着锅沿的，骂咱们几句是因为有怨恨，咱们的大人在过去做了很多的坏事，伤害人家太深了。守茂，杀人放火抢夺你懂吧？”

“妈妈，我懂！那都是大坏蛋才能干的坏事。”

“假如妈妈把人家的房子烧了，把人家的粮食抢走，把人家的腿打折，人家会不会恨妈妈？”

“恨,肯定会恨。”

“会不会也恨你？”

“会恨，我是大坏蛋的儿子。”

“咱们的大人过去就干了好多好多这样的坏事，中国有句成语叫罄竹难书，咱们是害人的加害一方，人家受害的一方不应该有恨吗？还要人家来感谢你？我们应该知道真心地去谢罪悔罪，学好文化，和他们一起建设这个新国家。人家不是也说了嘛，不搞株连九族，坏事是大人干的，和小孩子没关系，都放下包袱。咱们真心拿这里当家，人家才能拿我们不当外人。”

“妈妈，单老师把他们批评了，把我哥也批评了，说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该打架，也说了大人的事和小孩儿没关系。大狗剩子他们那几个孩子还帮着我们说话了。”

“你们看看，老师就是老师，他能把问题看明白，对我们多友好啊，学生们也都能听他的话，慢慢接受你们，别的同学不是没说啥嘛。要知道，人们恨的是罪恶，我们遗留下来了，成为罪恶的替罪羊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他们并没有那么对待我们呐。单家和罗家是亲戚，中国有句话说的好，是亲三分向，这不是有跟你们好的嘛。守智啊，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学业都不可以荒废了。”

“我知道了，妈妈。妈，老师还留了作业呢，说……。妈，你说这个大姑娘和醉鬼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什么关系……中国的关系网太复杂，可能是……妈也搞不清楚，回过头来去前院问你舅奶去。不管是什么关系，中国都是一个讲亲情的社会呀，这个故事讲的是亲情博爱和孝道。吃饭吧，吃完了饭写作业，然后帮妈妈干点活，到什么时候都得学会自己做事，要好好生存下去，就得好好学本事。”

“好的，妈妈。”

“妈妈，老师还留了一个作业，为什么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啊？还有这个作业？这个呀……啊……是伊索的一个寓言故事《狐狸和葡萄》，老师的用意好深奥啊。说是很早很早以前，大森林里住着一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有一天，狐狸到一片大草原上去抓野鸡吃，野鸡没抓到，却意外地发现了一颗大葡萄树，葡萄树上结满了一串串油光锃亮的葡萄。老狐狸又饥又渴又累，蹲在葡萄树下休息乘凉。心想，这葡萄一定又香又甜，解渴解饿。它舔着舌头，留着口水，跳着高地去够葡萄。可是，葡萄树太高了，它够不到葡萄。它又去爬树，可是，他哪里会爬树？结果它重重地摔了下来。引来旁边的小兔子，小熊，小野狗，小刺猬……跑过来围观，嘲讽它是个大傻瓜。狐狸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气急败坏地说，这葡萄还没熟呢，肯定很酸，谁稀罕吃它？说着，它垂头丧气地往回跑。可是葡萄没有吃到嘴，它不甘心呐，又担心被狼啥的吃了去，于是它经常跑来察看，不断地往外放风，说葡萄酸，能酸倒牙。你们明白啥意思了吧？”

“他是真想吃葡萄，就是没办法吃到。”

“所以才故意说葡萄不好吃，把别人都支开，不让他们惦记。”

“孩子们呐，好的东西都有一定的诱惑力，特别是得不到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更想窃为己有。草原是狐狸的地盘吗？不是，狐狸的地盘在山上，山上也有葡萄。但是，他就是垂涎别人家的葡萄，怕这个吃，怕那个吃，特别怕豺狼抢先吃。所以，他就散布一些迷惑别人的言论，装模不在意。其实它在意的很呐。还有一层意思，就是有的贪心不大的狐狸，得不得到都行，心态比较好，感觉不现实的东西，就自我安慰一下。”

“妈妈，一个是贪心野心不要，一个是知足常乐要得，是吗？”

“勇往直前，不可怯懦，不可气馁，要开动脑筋，想尽一切办法，抵达光明的彼岸，更不可以给失败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好好学习吧，孩子们，知识就是力量！”

“记住了。”

“未来属于你们！”

自从千代子伺候母亲生病起，单瀚福的内心受到很大的触动，特别是为人师表之后，矛盾的心结也慢慢舒缓开来，逐渐消除了芥蒂，他不再回避和千代子接触过多，和她说话的语气都在发生变化，也知道关心她了，这让千代子发自内心的高兴。

最后在柳叶细美的撮合下，他们腼腆地结为了夫妻。

在征得区里的同意后，单瀚福带领大同学在课余时间开荒种地，栽上了葡萄树。打下的粮食一部分支付给他做工资报酬，一部分卖钱买教材教具教学用品，维修房屋，还有一部分补贴特困学生。小小的葡萄园给师生们带来了欢笑，也带来了对未来的畅想。

罗保财又多了一份义务工。他乐此不彼地从春到秋，没有报酬。柳叶细美、千代子……也满面笑容地出现在义务工的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