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有怨不作美,淅淅沥沥淋清泪,江水倒灌漫泥沙,青稞浑水虾蟹爪。雨下了一阵又一阵,间或,远方隐约可见那横在天空,且渐行渐短,七色界限含混不清的彩虹。这埋汰雨下起来没头没脑,也打乱了套路,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天空弥漫着霹雷闪战。老天爷!难道你混沌了吗?
连绵不断的秋雨,给人们的心头又添加了几分雪上加霜的凉意。赶上星期天,在农机修造厂劳动改造劳累一天的单瀚福,心事重重。他低着头跛着脚,披了一块红色的塑料布,顶着蒙蒙秋雨往农村家里赶去。他全然感知不到路上的积水淤泥早已经灌进了鞋壳里。他的脑子比这稀泥还要泥泞,他理解不明白,昨天又红又专的红五类,还有那些曾经扛过枪渡过江有些老资格的当权派,特别是那个戴近视镜的于工程师,怎么就成了反动学术权威,都和我一样成了黑五类了?还连累了那个小女技术员。现在和我同台亮相,接受造反派们声泪俱下的控诉和批斗。怎么这些造反派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他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我的新同伙黑帮们,过去我是见不到的,也可能他们见过我。我是该同情他们的遭遇,还是他们该同情我?他们这才几天?没准这运动就像一阵风雨,地皮湿一下就过去了,我可是资深的黑五类呀。……哎!这究竟是为了啥?听说钱大舌头当年招外克儿的时候,找大仙跳大神,人家还问了,老仙家呀,你为了啥?缺啥少啥你道是发话呀。说是文化运动,你说那几个大老粗,一个小车间主任,他有啥文化?有他们给我陪绑,我道是觉得我不怎么冤枉了。这是要消毒换脑子吗?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不会比那天还要……
“你这个老右派,老反革命,要彻底交代你的里通外国的罪行。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想保住你那条腿就得老实交代问题。”
单瀚福的脑子里反复闪过几个小造反派批斗他的场面。
“是是是,我坦白,我有罪。我参与策动了‘9.18’事变,给关东军下井修工事,给美国人提供坦克大炮,倒卖军火,买飞机侵略朝鲜,给苏修养猪还债……”
艰难行走在乡间泥泞的小路上,他痛苦着,迷茫着……
千代子看到掌柜的造得这般泥头拐杖,踉踉跄跄推开家门几乎要晕倒的样子,眼里再也控制不住的热泪,一下子奔涌出来,“闭嘴呀,路这么不好走,你就住那里呗,我去看你。”
“就是天下刀子,也得回来,还是回到家里踏实。妈睡了吗?”
“妈哪里能睡得着啊,一到周末不见你的身影,她就叨念着没完,一会儿让我出去看看,一会儿自己趴窗户上往外张望。把这身干衣服换上。”
“我先洗洗脚换完衣服过去,别让妈看我这样难过。”
“是瀚福回来了?”
“妈,闭嘴我回来了。我先洗把脸。”
单瀚福回来了,母亲早早搬到了道闸子里跟弟弟瀚禄凑合去了。瀚福拥卧在母亲的身边,陪母亲唠着嗑,像幼儿一样感受着妈妈的温暖,享受着母亲的爱抚。他给母亲卷了一只又一只的旱烟,母亲询问这询问那。他避重就轻回答母亲的问题,尽量显出比较轻松的样子。他带回来的用塑料纸压成一联的正痛片,足有一百片之多,这让母亲又有了如获救命稻草一般的欣慰,有了正痛片,母亲的心里就落底了不少。
有了正痛片,母亲的心里就落地了不少。就好像行走在那崎岖泥泞的山路上,吃了正痛片,担着这担水就能够翻山越岭;吃了正痛片,立即就能看到云开雾散,春暖花开一样;正痛片俨然成了万能的神药。
已经是后半夜了,母亲几次撵着儿子回到那屋去。说我困了,太挤挺了。
千代子没有困意,她一直等着她的闭嘴哥哥。躺在土炕上,夫妻俩东一句西一句聊着不疼不痒的话题,她的闭嘴哥哥也有意回避她所担心的问题,千代子急了,忽然担忧地问道:“闭嘴呀,这满大街上贴那些大黄纸干什么呀?还有这大喇叭没日没夜地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听听歌曲还挺好,再就是讲书,新闻联播也挺好,还能了解外面的事。你说过去咋没有这大喇叭呢?”
“作死啊你?这要是让人听了去,非得毙了你不可,还嫌事小啊?小心隔墙有耳啊。文化运动你懂吗?整顿人的思想,净化灵魂,扫除污泥浊水。整这儿。”听了千代子的话,吓得她的闭嘴哥哥,赶忙捂住了千代子的嘴,又轻轻点了点她的头。
“啊啊……好好,听你的,不说了。我以后也闭嘴。”
“咱们家已经够惨的了,不能再惹事生非了。记住了,把嘴闭上,闭严严的。我原来以为这十了年的劳动改造快到头了,哪成想现在造反派又把我盯上了,听说屯子里的造反派也到工厂去了,要把我揪回来批斗。好在有那些正直的工人阶级护着我呀。”
“这不正好嘛,在家有个照应。也不是你自己要回家的,是贫下中农让你回来的,乡里乡亲的,他们能把你咋的?”
“老高啊,你个傻妹妹呀,最怕的就是老乡,他们知根知底,有新仇有旧恨,落入他们手里,你想想,还能不能有我的好?你知道当年为啥不把我遣送回农村吗?”
“为啥呀?”
“说我就是在农村这块土壤里形成了反动的剥削阶级立场,形成了资产阶级的世界观。所以才让我接受无产阶级先锋队的教育改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我远离墨池呀……”
“我不懂什么猪啊,磨的。养猪就得推碾子拉磨,磨猪饲料。”
“对对对,咱这头小猪可得养好了。你还别说,工人老大哥就是觉悟高,他们真不难为我,有的工人师傅还同情我,偷偷地帮我干活儿,给我送东西,经常安慰我。后来我就想啊,这样安排,其实组织是保护我,有利于我改造思想世界观。这十多年要是把我放屯子里,没准早那边去了……反正也没准的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
“反正咋掂兑你,道理都是说得通的。就是你吃的苦太多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几个孩子轮流跟爸爸诉起苦来。
“爸,学校的红袖标不发给我,有的同学还骂我大地主。就我们两个人不是红小兵了。”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儿子海阔委屈地哭诉。
“学校隔三差五的就填表,一填到成分那栏我恨不得把表给它撕了,有几个坏小子老是故意大喊大叫,‘单海游你家啥成分了?’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爸我们该怎么办啊?”二儿子海游满脸愁云。
单瀚福面对这些问题,一时语噻,他这个年龄了,经历了那么多,有点死猪不怕热水烫是可以的,可是孩子们是祖国尚待开放的花朵呀,尽管是经过人为干预,不可能结出歪瓜裂枣的果实,面对当下的形势,又怎么跟孩子们去解释这些棘手的问题呢?于是,他不得不说了一番没味的连说的人自己都不信的官话套话,“家庭出身是选择不了的,组织不是说了嘛,有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政治表现。你们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要相信组织,组织也会信任你们,把你们教育改造好了,照样能接好革命的班。”
紧接着他又嘱咐着孩子们,“记住了,在外面少说话,要说就背语录,喊万岁!喊万寿无疆!身体健康!永远健康!做事儿千万要加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千万不能惹事生非,别人骂你大地主,你就学学啊Q,学会精神胜利法。地主就是地的主人,地在哪儿呢,地在地球上,人类是地球的统治者,也是地球的主人。地球在哪儿呢?地球在太空中,是满天星星中的一颗。不开心的时候就仰望星空,和太空中那么多的奥秘比起来,地球这点事儿都不是事儿。你们回家要悄悄学习文化,文化早晚都用得上,在外跟着别人多学习政治,懂吗?海游他妈,把孩子过去的课本藏好了,别让人抄家抄走了,你就督促他们学习吧。”
听了爸爸的话,大孩子点头称好,记住了,小孩子摇头点头又摇头。
“我也连累了你们,我要不嫁给你,你也不能遭这些罪。”千代子有些忏悔地说道。
“老高,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历史是改变不了的,慢慢都会过去的,我们要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那……那十四年,我们咬牙不也挺过来了嘛。”
“他爸,海凤不上学了,她说总有人欺负她,她上生产队干活了。”
“哎……不上就不上吧,反正也学不到啥。这麻子不是麻子,坑人不浅呐。”
“你呀,又忘闭嘴了。他三叔老在外边惹事儿,你说,这可咋办啊?”
“看紧点吧,实在不行……实在不行的话……跟妈商量商量,锁上吧。”
这一切是抽的哪门子风啊。不解……种地的不解,做工的不解……那有知识的人就理解了吗?有理解的,有积极的,也有那么多狂热的,也不知那些狂热分子们,是真理解了,还是逢场在作戏?
本来在文化知识界的运动,也开始在农村的老家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最先被揪出来的是大队郑书记。从公社到大队小队都被造反派们给夺了权,走资派一律靠边站,做检查挨批斗,办学习班改造思想,参加劳动深入改造身心。造反有理是造反派们常挂在嘴边上的话语。
在哈尔滨二姑娘家躲风好多年的地主二爷和贫农二奶,内心备受煎熬。四个上学的孩子跑回家不断哭诉,学校又填表了,问咱老家是哪里的?是什么阶级成分?说如果隐瞒不说实话,就派人去老家外调,报告警察抓人。老两口着急上火彻夜难眠,商量着该何去何从。
二爷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最后还是有些牙咒的二奶想出了一个妙招,那就是假离婚,让孩子随贫农母亲的姓,关键是孩子们的成分好,父亲回老家去,或者躲到哪里,这样才能保护五个孩子。
被迫离婚后的二爷走投无路,只好这个侄女家凑乎几天,那个外甥家厚着脸皮待几天,那个年代群众的警惕性都特别高,谁家来人去客,必须找委主任挂号。懦弱的二爷这几个亲戚都巡回两圈了,他怎可再厚着脸皮转下去呢?再说谁家敢深留他这个地主呀。深感落寞的他只好再回到那个阔别了近二十年的老家。
住在了先方大姑娘家里。他的大女婿见落魄的岳父这般模样回来了,有些幸灾乐祸,“哎呦!这不是亲老尿包爹回来了吗?咋造这妈样了?当年多么威风啊?整天跟在你大哥身后呼哈的,还百般瞧不起我这个穷光蛋。咋地?现在看我成分好了?有用了?”
“滚犊子啊!爹!别听他在那放狗屁,想吃啥我给你做去。”大姑娘责骂她的男人。
“过去,提起那万恶的过去,我这老丈人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我,咱俩结婚的时候,他就百般不同意,拿大棍子打我,你脑袋上不是也让他打个大包吗?你以为他回来是看上我了?他那是没窝待了,和那个后老太太离婚了,让人家娘几个给整出来了。这回好,咱家的太平日子也快过到头了。”
“怎么就好日子过到头了?”
“本来你的成分就不好,这回你又请回来一个逃亡地主的爹。你想好,别人能让你好吗?你没听见天天喊,横扫一切害人虫,全无敌呀!把牛鬼蛇神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你爹是啥?是啥你不知道吗?现在请炕头上供起来了,连累你不说,我和孩子,你想想受不受牵连?”
“他咋说也是我爹,也是孩子的姥爷。你要怕,你走,我领孩子们过。”
“凭啥我走啊?”
“你不是怕吗?”
“我……我怕啥?我又没剥削,我根红苗壮,我是三代扛大活的贫农,贫农!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我顶多是可以教育好的,误入歧途的革命群众。那也是你爹惹出的祸!”
二爷坐在炕梢的炕沿上,抄着袖,耷拉着头,眼睛无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他默不作声,任由这个大姑爷儿数落。
大女儿流着泪,半跪在土地上,给父亲脱掉那双继母亲手做的棉鞋棉袜,把双脚放在脸盆里,搓洗着父亲那双没有血色的脚,“爹,你是我爹,你把心放肚子里。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有我住的地儿,就有你睡觉的地儿。你放心,啊!爹,别上火。”
“你砍个板把他供起来得了。”
“你容不下这尊佛,我和我爹单过。一会儿我去找保财找二逛子,找几个人给我挖地窨子。我就不信,老天爷整不死瞎家巧。”
“你就作吧”
二爷无声地流着泪,那只细腻无力的手抚摸着女儿的短发,不住地晃着头。
大姑爷愤然地摔门而去。
大队小队清算逃亡地主批斗走资派,二爷哪场都跑不了挨批陪斗。他的大姑爷成了旗帜鲜明,和牛鬼蛇神划清界限的活跃分子,大会发言也争先恐后,唯恐落在别人的后面。他这是舍車保帅的自保吗?他一个老农民算哪门子帅?二尿包子又算哪门子的車?
“尿包子老地主,我要和你划清界限,大家注意了,听我说,我和他已经划清了界限,早都划清界限了!过去你们剥削母们穷人,现在你又想连累我,逃回来害我,我和他姑娘已经离婚了。我要揭发你,他,……解放前上过清华大学,他的好多同学都投奔延安参加了革命,就他贪生怕死跑回老家,他就是个逃兵,有那么一两年,他耍尿泥不上学,他爹惯孩子,花钱雇人替他念书,听说他一整就没影。还有,他挺多同学跑国民党那边去了,他肯定和他们有联系,我看见过他兜里揣着信,偷偷跑茅房去看。他肯定是回来卧底的,要配合国民党反攻大陆。老尿包子你交代,逃学那几年你哪儿去了?是不是找你国民党的同学鬼混去了?你是不是也加入了国民党?”二爷的大姑爷儿站出来无情地批斗揭发他的老丈人。
“小子,讲点良心,你这个盲流子咋跑来的忘了吧?当年不是我二哥可怜你们,收留你们娘几个,又把大姑娘嫁给你这个穷小子,你还能站在这儿叭叭呀?你叭叭个啥?”外院的四爷实在看不下去眼儿,站出来帮腔。
“就是啊,你个白眼狼,亏你还是长辈。”狗剩子单海跃也帮二爷说话。
“狗剩子!你们这是严重的阶级立场问题,帮着老地主说话!”
“赶上的了,他岳老四和老尿包子是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能不向着说话吗?”
“打倒岳老四!打倒狗剩子!打倒恶霸地主老尿包!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
“把他们都看起来!”
“我是贫农还是军属,凭什么批斗我?”单海跃据理力争。
“单狗剩子,你装什么贫下中农?乡里乡亲谁不知道你是大地主岳浩亭的孙子?你亲爹是反革命右派分子单瀚福!”
“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早都过房给外院单瀚奎了,单瀚奎是我爹,岳浩川是我的亲爷爷,我们可是贫农。”
“岳浩亭、岳浩川他们俩是一个爷爷的叔伯兄弟,你往哪个根儿上靠,都是恶霸地主。就算你是贫农,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北京那个姓彭的还是贫农呢,还是老红军呢,还是开国元帅国防部长,国家领导人呢。这些都只能说明是过去,他反对‘三面红旗’,是反革命右倾机会主义的头子。你们算个什么东西?你那个右派亲爹单瀚福,是不是接受了反革命资产阶级司令部的任务,经常半夜三更地潜伏回老家搞破坏?你那个过房爹单瀚奎是不是跑苏联去了,成了苏修特务?”
“当年为了躲避日本鬼子抓劳工,单瀚禄和单瀚奎才跑的。现在单瀚禄回来了,是革命的残废军人,说明他们当年就一块参加了抗联。如果单瀚禄死了,他就是革命烈士,我们就是烈属,他这样也和烈士差不多。他现在傻了,也说不明白了,你要想搞清楚,你问他们去!你们去部队调查去,单瀚奎和单瀚禄是不是一起参军的?瀚奎肯定是战死了,他是革命烈士。你……你们要非得那么说,我姓岳,我大哥也姓岳,狗剩子姓单,跟我们没关系,他是捡来的,你不能难为他了吧?”岳四爷没好气地回击道。
“四猴子不用你嘴硬。你们究竟是姓岳还是姓单,我们一定调查清楚,揭穿你们的反革命阴谋诡计,没准这里边还行隐藏着天大的罪恶呢。全公社谁不知道你爹惯着你们几个抽大烟扎吗啡,把家业败光了,才混个贫农,你还老牤牛卡巴裆悠荡起来了?这就能掩盖你们家过去剥削穷人的罪恶吗?明天去城里把单瘸子整回来,一起好好清算清算他家几辈子剥削穷人,还有里通外国的罪行。”
“好!你们去调查吧,我告诉你我们老家在哪儿,永平府乐亭县一甲二社,你们去吧。再说,我们老单家有什么罪?老祖宗挑挑儿逃荒过来的,开垦这么多良田让你们种,这还开出孽来了?”
“就是作孽。国家的土地,你们跟谁打招呼了?说开荒就开荒了?砍多少木头毁多少林子?搞多少破坏?侵占国家多少财富?原来的野猪、狍子、兔子、野鸡到处都是,我们野味随便吃,现在可道好,就能看到两条腿的兔子了。别说你们家有雇工,就是所有的活计都是你们自己干的,也是巧取豪夺!”
“我们祖上在大清国的时候就过来了,那时候都那么干,跑马占荒,你们要想搞清楚谁让开的地,刨坟问大清的官去吧。”
“反了反了,反革命分子!梦想复辟封建王朝。”造反派也起得暴跳如雷。
“让他交代罪行!里通外国都干了些什么特务活动?”
“我连县城都少去,我也不会写信,我通什么外国了?”
“装糊涂是不是?你侄儿媳妇哪国人?是不是日本人?还有一个苏联人?我再问你,你大儿子单瀚兴在朝鲜战场哪儿去了?是不是投降美国人跑美帝跑台湾去了?要不就是跑南朝鲜去了,你说!老实交代!”
“我儿子肯定是死了,都死了,在战场上牺……牺牲了。”岳浩川嗫嚅着耷拉下头,不再争辩。 他的内心涌上来一阵阵恐惧。
在那个狂热荒唐盲从,人人自危六亲不认,甚至人性都有待商榷的特殊年代里,运动带给人们的恐惧,带给人们的冲击力是巨大的,是洗心革面的冲击,是人妖颠倒的冲击,是后果不堪设想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