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天,吃过午饭,又是无所事事。一家三口人坐在炕上、凳子上看电视。王宝就拿着个手机,开始翻看、检阅他的微信朋友圈。奶奶则是在炕上坐着,看着电视里那个主持人喜气洋洋地主持着。那人我已不认识了,不是小尼小撒,更不是毕福剑。奶奶告诉我,这个是杨帆。我才了解。
我透过窗子看着前面那排人家后院里的柳树,树冠非常大,相当茂盛。嫩绿的树叶,更让我心情舒畅。王宝这是也停下手,把手机放到一边,盯着柳树出神。我问:“你看什么呢?”
“啧,哎。”他长舒一口气,“这树还挺好。”
“好不才好呢嘛!”我说完,冷笑一下。
他表情突变,满脸尽是勾引地笑,转向了我,说道:“你知道吗?这棵树特别厉害。”
“那我哪知道,怎么厉害了?”我问。
“这棵树啊。”他端详着,“每年都比外面的树早发芽、晚枯枝。”
“真的假的?这地都让你说邪乎了。”
“真的呀。”他奶奶笑着说,“嘿嘿,这树每年十一月底都是绿的。”
“十一月底?”我惊讶着,看向王宝,他得意的挑眉。
“二月中旬就开始发芽。”他嘚瑟的笑说。
“你这,有结界啊,扣大棚了啊?”我笑了。
他听我一说结界也笑了,说道:“不知道,可能真因为这是块风水宝地。”
“哈哈,我知道,这啊,就是你的马孔多。”
“快得了吧。我觉得马孔多是个不祥之地,跟我们村可比不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卖弄成功,又不想丢了面子,说:“人家马孔多有百年历史呢,你这?”
他吧嗒吧嗒嘴说:“你就这么,这么,情商这么低。在人家家里,说人家村子不好,你是不是找死啊。”他说完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他奶奶也笑了,说:“宝宝,你怎么这么说话啊。”
其实我不知道的是,每次有他朋友来聊天时,他奶奶都是一言不发的,这是头一回。我猜,可能是被我气到了吧。不过当时我虽然羞愧,但仍呛回去说:“那你就讲讲呗,要是有马孔多厉害,我给你跪下。”
“大哥,人家是诺贝尔级别的故事,我们这小破村儿。”他笑着摇头。
“你不是牛逼吗?来啊。”我虽是笑着,但看到他表情有些许异动,就立马止住了笑。我马上意识到,是因为我在家里说了脏话。王宝这人就是,不管在外面多脏,到家里一句脏话不说。当年能把人祖宗十八代的女性都问候过来的主儿,家里一句脏东西不带。这是他跟我说的,不过我感觉有点夸张了,他不像是个骂人能骂得很恶毒的人。在家里这个儒雅的他,才是真的。
“我说的是我比不上加西亚·马尔克斯,我可没说我们村比不上马孔多。”他仍不示弱。
“那你们这也有那么多那种事吗?”我不怀好意地问。
他莞尔一笑:“应该有吧。”
“有啊。”王宝奶奶露出和蔼的笑容,温柔的说着。
我的表情却从笑脸变成惊讶:“奶奶,你也看过?”
王宝答道:“我奶奶才上到小学毕业。”
奶奶打断道:“没,小学都没毕业。我是看你们的表情猜出来的。”
我算是松了口气,要是这80岁的农村老太太都读过《百年孤独》,那咱们国家的国民素质是得有多高。
“宝宝,你给他讲讲咱们村的故事。”
“咱们村有一百年历史吗?”王宝看着奶奶。
“差不多吧,我六岁来到的这,那时候已经是有点人家了。”
“那那时候,地主是谁啊?”
“好像姓何吧?叫什么何什么来着?”奶奶有些记不清楚了。
“何塞·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我笑着说。
“什么?”奶奶问?
“别搭理他,他胡扯的。”王宝摇着头说,“那是1945年了吧。”
“嗯,对。不对,44年吧,还没解放呢。哦对了,叫何老余。”奶奶想起来了。
我甚是不解,再问:“老余。”
“对,就是老有余,就是。”奶奶含糊地说着
“哦哦,是这样啊。”我点点头,听王宝开讲了。
这村子最早就是何老余的爸爸花钱买的,他爸爸是民国时一个小军阀,就算是军阀吧,有一股小部队。当年还跟东北王张作霖打过仗,后来张大帅把他的军队花钱买下来了。他就拿着钱来到了这,一共是买了两块地,河那边还有一块儿。因为他们老家是内蒙的,所以村子就都取了一个名字,蒙庄。
当年,他爸爸骑着马,拿着小棍儿,在地上就这么画了一个大圈,就有了这个村子,蒙庄。按时间推算,能跟张作霖打仗,大约是在20年代左右,所以这村子肯定是没有100年,不过没有九十也有八十。
等到他奶奶家来到这边的时候,就已经是快解放了。战火没有波及到这块安详之地。要知道,旁边的村子就打了一场小的解放战役。后来,何老余在解放后就被共产党给枪毙了。枪毙这事,那是王宝听他的同学说的,那位同学声称这个何老余是他太爷爷。不过后来听王宝妈妈说这都是扯淡。他太爷爷明明就是建国后瓜菜代饿死的。
那同学还说,他爷爷是参加抗美援朝的老兵,他姥爷也是,他姥爷就直接死在战场上了,他爷爷倒是活着回来了,不过精神上受了很大的打击,没有太久就都过世了。结果,这些人在王宝妈妈的嘴里,统一都变成了瓜菜代饿死的了。
解放之后,没过几年就是一五计划了,又没过几年就是大跃进。整个中国上下都是浮夸得不行,这个小村子当然也是如此。每家每户的高粱都是多到吃都吃不完,结果,最后该饿死的还是饿死了。然后就是到了瓜菜代的时期,饿死了村子里将近四分之一的人。不过,具体的数字大家都没统计过,只是猜测的。因为那段时期之后,大家再聚群聊天时,总是一圈麻将少一人。
瓜菜代时期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叫三年自然灾害,现在应该叫三年困难时期。这时候就得说说王宝的爷爷了。他爷爷那时候已经是村长了,他的舅爷是某个生产队队长。所以他们看护着下一年做种子的种粮。这是引子。
当时大家饿的就差易子而食了,连草根树皮都吃没了。在王宝小时候,每当他剩碗底时,家里人就给他讲瓜菜代时,某一家子人的故事。那一家子饿得没饭吃,就都得出门要饭,家里留一个小孩和他爸爸,是个病人。结果一家人没要到饭,中午回来时,一推门发现家里大人死了,小孩正在炕上吃他爸爸的肉呢。至于后来怎么样,家里人没有讲。
那时候王宝想象力丰富,有很强的既视感,总是看着自家的大炕出神,然后就觉得那家大人就是死在这个大炕上了。要不然家里人怎么能将这么清楚呢?而且自己家里就大舅爷死得早,还听说大舅爷腿让人打折了。所以,死在炕上的很有可能是大舅爷。其实这都是王宝瞎想的,他大舅爷是七十年代地震死的。家里人也就是见多了,才讲得如此清楚。长大了,家里人也就不跟王宝将这事了,这其中也有王宝不剩碗底的原因。
好了,说回他爷爷。当时就是他爷爷执掌村子期间,村子正经历着瓜菜代,人们饿得真吃土,因为连草根都没处吃。某一天,他爷爷绕着屯有种粮的粮仓转了七八圈,最后蹲在粮仓后面的墙根,狠狠给了自己几拳。原因就是在自己当村长的时候,让村子里的人吃不上饭,恨自己无能。然后,他爷爷哭了。那是他老人家人生中第一次哭。这是位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伟光正式的人物,就跟那个年代电影里的男主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最后,他爷爷擦了擦眼泪,一咬牙一跺脚,开仓放粮。当晚,他就找到了自己的大舅哥,也就是王宝的舅爷。俩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开仓放粮。就算是喝一口粥也好,也能让人续上一口粥的命。开!
当晚,他们来打开了粮仓的大门,给每一户都分了粮食。村子里的人这才都活了命,第二年才能继续生产,真是延续了整个村子生命。跳出那个时代,再去看,那是村子的一个转折,从那之后,村子开始越来越好。这是关乎村子存亡的一件事,随称不上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但对整个村子来说,尤其是对王宝他们这代人来说,算得上不世之功臣了。如果没有那次开仓放粮,可能王宝的某个同学的父辈就已经在灾害里饿死了。
故事到这里其实还没完。
这是王宝二十年一直听到的故事,其实还有后半段,后半段是他在二十岁以后才了解的。后面其实就是他爷爷因为这件事被批斗。其实他也听到过一次,当时他爷爷就坐在他今天坐的位置,说不上高兴不高兴,就是张着嘴不说话。反正听别人说自己的光荣事迹,也是一件挺享受的事。他爷爷当时还说:“这是我一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后来,直到前两年,王宝才知道,其实哪是批斗那么简单。人们吃了粮食,有了气力,就开始告状、上访。告的就是他爷爷私开粮仓,把下一年的种粮吃了,导致村子里下一年没有种子了。结果是他大舅爷的生产队长被撸了。他爷爷背了好几年处分,村长还继续干着。原因就是没人敢接手。文革之前,老爷子就被村子里的人打过,文革时更甚,还被批斗、游街、被打,估计是被弄成了反面典型。他妈妈曾多次问过老公公,村子里的谁打得怹老人家。结果一直到老爷子前两年去世,弥留之际,怹老人家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摇头。他妈妈降低了要求,就问一个姓,后面自己各猜。结果老头儿就是笑笑,仍旧是一个字没说。他妈妈也问过他大姑二姑的,他二姑确实不知道,因为当时还没她呢。他大姑是亲历者,最后也是没说。一直到现在,家里人的知情者还是一个字都没说。
二十岁之前,王宝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王宝根本就不知道,后面还有农夫与蛇、中山狼、郝建与老太太的桥段。直到这三四年,王宝家里人才开始慢慢跟他或多或少的聊起这些事。可能也是怕他小时候听到这些事时,就开始对这个世界失望了。毕竟,以前看农夫与蛇、中山狼等故事时,最终得出的结论都是农夫和东郭先生愚蠢,也根本没人说过蛇和狼的坏,好像他们就应该坏一样。所以说,人心什么时候不古过,人心一直都很古。
说到文革时,我也有所感触,便问王宝的奶奶:“奶奶,咱们这当初也有文革吗?”
“嗨,没啥,到咱们这的时候,就已经快结束了。”奶奶依旧和蔼,但是收起了笑容。估计是想起这种事,这笑容再努力挤也挤不出来了。
王宝则笑着说:“这问题,我前几年也问过。”
我笑着点点头,听他接着说。
说起来,今年其实是王宝的爷爷奶奶结婚六十年的日子。如果王宝爷爷还在世的话,大家又会聚在一起庆祝一番。十年前,受电视剧金婚的影响,家里人还给老两口过了金婚纪念日,想想还是真有意义。
说完,王宝抬起头看看他家里那张全家福,就在我俩坐的地方背后的墙上挂着。许多人已经不在了。我看着他家的全家福,鼻子一酸,再看王宝,他已经用右手拖着脸了,还装作不经意的用无名指滑过眼睛,其实是扫去眼眶承载不了的眼泪。
时间摧残着人们,给了人们压力,也让这一定的压力转变为动力。上天赋予生命最伟大的东西便是传承。或许是电视里,体育届里球队号码的传承,或许是革命尚未成功的理想传承,但最多的还是普通人之间,生命的延续。把我的生命传承给你,让你替我走完没走的路。看着王宝和他的奶奶,我不禁潸然泪下。旋即,我走到外屋给自己倒了杯水,喘了口气。生命能延续到现在,其中必然是有故事的原因。到人生的最后,人不会因为一生的时间短暂而悔恨,只会因为故事太少而懊恼。所有后悔的原因,都是因为没有选择那条看起来无比光鲜、充满传奇色彩的那条路。
我端着杯水,走回刚才的位置,抿了一口,看看奶奶,再看看王宝,脑中不知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你还是处男吗?”
“啊?”王宝一愣,随即看了眼奶奶,看奶奶不动声色的看着电视,才说,“不是,你想问啥?”
我也一愣,恍惚一下,道:“啊?我也不知道,你跟我说说呗。”
“那我……”他一脸尴尬的苦笑,“上我那屋说去。”
于是我俩就去他的屋子了。他的电脑还开着,我一碰,屏幕上跳出了梅西的身影,我一愣,才反应过来,出门之前,我俩在踢实况。他敲了敲键盘,开了把联赛,然后拉过凳子,一边拉一边说:“把我的战凳给我。”
我就闪出地方让他和他的战凳并臀作战,我则躺在了床上,拉过了战枕,靠在上面,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呢?”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梅西进球我就说。”
“行。”我打开手机,刚要开始玩,突然反应过来,说道:“你这球队里哪有梅西。”
他嘿嘿一笑,问我:“你想知道这个干啥呢?村子里的事我都没说完呢。”
我笑笑:“你可以慢慢说,先说这个,再说村子,完了再把葡萄的事说了。我不着急,我听你慢慢更。”
他沉吟两秒说:“那你问吧,我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问,人物、时间、地点。”
“人物,你认识,就我大学那女朋友,时间就大二那年的夏天,地点就是北京一酒店。行了,我说完了。”他面不改色,还在操控着他的球队。
“没了?”我很不买账,便问,“那你当时什么感觉。”
他用力地在键盘上按下了V键,然后揉地一下转过身,头微微向后缩了一两公分,收起下颚,有些发怒似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感觉,你没体验过?”
“我体验过,我想问你什么感觉。”
他仿佛恍然大悟,说:“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回来那天,跟我们说,是海景房,我到现在都没明白什么意思。都说是不明白就开房,你俩不是开了吗?”
我“切”了一下,笑着说:“没有,我们那是在她家。”
“哎呦,那么开放。”他又缩了下头,像是要把五官都吸进脸里。
“要不怎么叫海景房呢?”我笑笑,自嘲说。
他的表情变化回正常,点头道:“哦,海景房就是浪到家了的意思啊。”
我笑而不语,一直摇头。
“我也不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感觉,反正就那么回事吧。”他见我不语,赶紧接起话题。
“那你有没有那种,心理感受,就是感觉自己变成了个男人。或者是,喷薄时那种……”我用手在空气中团了个球,因为我还找不到一个能说出口的词去形容那种感觉。
“没有,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就那么回事吧。喷薄?又不是头一回,就感觉很堵得慌,好像没有了,我都忘了。”他说这话之前,把头向左歪了将近三十度,因为我坐在他右前方。他斜着脸,朝着墙的上角,一双眼睛的眼球,也停留在了眼眶的右上角,舌尖也舔在了口腔的右上角,门牙和虎牙中间的那颗牙齿上。思考了十几秒。
“这么有仪式感的一件事。你?”我显然是不相信。
“我跟你说说当时的情况啊。当时我们都特别累。”他没说完。我就插话道:“那我知道,一对雏儿都累。”
他羞涩一笑:“谁告诉你的。”
“啊?你不是?”
“我是啊。”
“那她不是?”
他没说话,憋笑着看我。我赶紧道歉,说:“好好好,你继续说。”
“哎,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雏儿这个词儿的。”他话锋一转。
我哪能让他转过去,厉声回应:“一会说。”
他很惭愧,笑了一下,说道:“那天,我俩是逛了前门,故宫,景山,还有后海,一共是好几个地,我记得我那天走了四万多步。”
“我记得,我还给你点赞了。”
“对,就那天。我俩回到宾馆,她说她好累,脚都走平了。我就说,那我给你捏捏脚。她说,不行,很臭。我就一下把她推倒在床上,刮了一下她鼻子说,不臭。然后她就闭上眼要我亲她。我哪是那趁人之危的人啊。”他说道这自己都惭愧地笑了,不过我没笑,他接着说,“然后,我嗖的一下退到床下,把她的鞋脱了,袜子扒了,握住了她的脚。”
“然后呢?”我感觉要到了精彩的阶段,不自主地问了一句。
他上下扫了我一眼,说:“然后她坐起来了,问我,不臭啊?我闻了一下,有一点臭味,然后我就说,不臭。她不信,我立马就来了个吃了吐,装作呕吐的样子。她笑了,然后说,给本宫好好捏脚,要不然,本宫今天就不洗脚,臭死你。”
“你俩倒真有情趣。”
“切,没您那海景房有情趣。”
“得得得,您继续。”
“我就握住了她的脚。我记得,是先握住了左脚,然后给她足疗,用食指关节顶了一下她脚心,她嗷一下就叫了起来,然后就说好痒啊。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痒吗?”
“那也没有她痒吧。”我坏笑着。
他听我说完这句话,里面变了脸色,本来手上还学着当时按摩脚底的动作,一下都收起来了。我知道他这是不愿意听别人这么说,于是我说:“你这块儿,尽量说详细点,我就不插嘴了。”
“还要咋详细啊,您想听啥?”
“脚趾甲有几个月牙,都说清楚咯。”
“月牙?”
“嗯。”我憋着笑,瞪着眼睛,点着头示意他。
他又切了一下,继续说:“她脚特别粉,本来穿凉鞋的时候会显得特别白,但是那天吧,特别粉,再加上出汗,又有点滑、有点润,这应该叫滑嫩吧。哎,她穿那双蓝色凉鞋时候,那个脚特别好看,你见过吧,对吧。脚的轮廓,脚筋,脚弓都是像精雕细刻出来的。这脚又细又长,而且比例非常好,跟她的手一样,纤纤玉手,纤纤玉脚,真是一位碧人。你看我这脚了吗?”他伸出自己的脚,“我这脚前边不是特别宽吗?她那脚一点都不宽,感觉前后都是一样的宽度,特别有型。我手从上面滑过,就是沿着她的脚背和脚掌那个交界处,哎呀那地方叫啥来着,反正就在那滑过的时候,就像是滑过汉白玉做成的玉枕。”
我俩都不自觉舔了下嘴唇。
“按脚心的时候,一开始每按一下她都要叫一下,哎呀、嗯啊的,然后就是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没哼唧了一会儿就全没声了,就好像睡着了,把她的脚全都托付给我了。这双脚又软又嫩,软得像没有骨头,嫩得像刚发芽的柳枝。我手指划过的脚趾根部,按了她每一个脚豆,在她的指缝里滑行,我感觉她的脚一点味道都没了,而且把我的手都染香了。”他说着,有些陶醉,看来是进到那个回忆中了。
“然后我开始按她的右脚,她右脚有些硬,我便加大了力度。便又引得她一阵轻哼。随后,又慢慢没声了,有像是睡着了。不过,我看出她是装睡了,因为她分明还用牙齿咬着食指指节,来克制身下的瘙痒。哎,嗯,哎呀,她又叫唤了几下。然后我感觉她脚心软下来了,我知道,这回是捏好了,僵硬的肌肉松弛了。可这在我身上似乎适得其反。我继续捏着,她突然一机灵,差点踹到我。我俩都笑了。然后我迅速逮住了她的右脚,继续按,又按了两下脚心,她坐起来了,问我:‘你看过《低俗小说》吗?’我按顺序揉搓着她的每一个脚豆,答道:‘看过啊。’‘那……’她没说完,就嗤得笑了起来。我也嗤得一笑,然后扑到床上,开始疯狂地接吻。后来的事,就稀松平常了。”
我感觉空气都稀薄了几分,虽然没有听到像是舌吻、揉胸、扒衣服、脱内裤等等各种动词和各种敏感事件。但这却是我听过,不,应该说我见过的、拜读过的描写这香艳情节的语段里的前十了。我只感觉我的呼吸都紧迫了,我想要出去透透气,可是我出不去。
我不知道是什么把我困住,可能是幽香的脚臭,应该是肮脏的内裤吧。
我歪着身子往床上一趟,觉得有些瘫软无力,有一种刚才是我亲身经历的感觉。我自嘲的心道:若是我也有那样一个女子一起体验人生的大和谐,那是多美妙的事。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些事,坐起来问他:“那你当时带套了吗?”
他一愣,说道:“带了啊,不带不就是渣男嘛。”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你说,要是在这么情深意切的时刻,怀孕是不是一件很美妙的事啊。”
他大笑两声,说道:“用爱生出来的孩子,会长猪尾巴的。”
我有些不解,也没理会。他似乎看出我的眼神中疑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又躺下伸了个懒腰,说道:“你说?”我还没说完,他就开口了,让我讲讲我和我们家海景房那点事。他说着见我有些愠色,便改口称其为“蕾梅代思”,我笑笑,称其为“特尔内拉”。
我不愿说,只是长叹一口气:“皆付笑谈中。”
他立马跳上床,给了我一拳,道:“你那点糟烂事儿,还皆付笑谈中,您配吗?”
我用胳膊肘支起身体,看了他一眼,又平躺下,转移话题说道:“你说就这样懒着,不去追求美好生活,是多美的事啊。”
他说道:“是啊,吃了好吃的垃圾食品,过着舒服的垃圾生活,过着灿烂的垃圾人生,这就是我们这种垃圾的一辈子吗?”
我翻过身,背对着他:“就是啊,我们本来就是垃圾。”
他坐起来,右手搭在我的腰上,说道:“不就是吗?即使多少年后,名垂青史了,不也是垃圾吗?对不爱历史的人来说,整本历史书就是垃圾。历史就是垃圾。”
我也坐起来,说道:“你,有点过激了吧。”
“完全没有。大多数人不在意未来,不在意过去,他们说是活在当下,为得大多也是自己的裆下。年轻时,为了裆下能有更多更美的享受,老了,希望裆下能有人帮忙料理。生活的动力,呵呵,都是下半身驱动的。”
“这倒是,不是下半身驱动,你怎么走啊。”
他看了我一眼,一个360度转身,坐回在椅子上,再接一个反向150,对着了电脑,说道:“你看,我能旋转。”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搞笑,吓了一跳,想起他那句,“别看我短,但是我能旋转。”我使劲憋笑,还是在最后,没有憋住,这笑声断断续续的喷出来,用一个量词来形容,就应该是股。但是这一股股笑声,又是那么奇怪。不过最后我还是止住了,不知道是我止住了,还是最后没了笑意。我站起身,走到了他白色的小书架跟前,看着书架上的书。书的种类还挺多,但是都有些年头了。
我拿起一本《基督山伯爵》,想要看看。至于我为什么要拿这本书,也不是因为我喜欢,纯粹是因为这本书是书架上唯一倒着放置的。我打开一看,还是英文的。我往后翻,发现没有中文,再往前翻,最开头还有一些铅笔写下的中文注释。我问道:“这些注释都是你标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有迅速转回去,说:“嗯呢。”
我看他好像不是很愿意提,便明白了,这书他根本就没读完,大约也是心血来潮买了一本,然后看了半小时就放下了。我很想看他出丑,就问:“你这么厉害啊,英文的,就硬读?”
他恐怕也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就答道:“没有,看了一会就撂下了。”
我讪笑一声,说道:“我还以为你这种文学青年,得读读这种英语原装小说呢。”
我本以为我这句嘲讽如苍狼般凶狠,直杀向他的内心,没想到却是那西瓜地里的猹,被我们这位宝儿哥一叉子给按下了。他轻描淡写地反击道:“嗨,我要是能读了这个,还至于跟你考一学校。”
我愣了两秒说不出话,然后无奈的笑了,骂了他两句,说道:“你这个人骨头软的很,嘴倒是贼硬。”我特意将贼与硬之间常被用作当副词的生殖器割舍掉,没想到他倒用上了,说道:“我嘴也不赢,就是屌硬。”
我笑了笑,呛声道:“你他妈嘴还不硬。”估计是我这句话爆发力太强,再加上说话前有那么些许的停顿,造成了他心态的放松。反正是吓了他一哆嗦。
他回头看着我,说道:“妈的,吓我一跳。”
“你多犟,你叫王小犟。真的,你还爱踢球,你就是足球小犟,王小犟。”我笑着说。
他继续玩着实况,头都不回地说:“我是你爸爸。”
我不知是有受虐倾向还是怎么的,这句话居然让我感受到了些许安慰,舒服得不行。待到回过神来,看着他的背影,才发觉到,原来是他背对着我玩游戏的画面,让我有了宿舍生活的既视感。
我问道:“你是不是胖了,感觉你后背宽厚了。”
他答道:“是啊,我现在都一百四十斤了。”
“你都140斤了啊。”我惊讶的说。
“嗨,你看我这腿。你再看我这脸。”说着,他把头转过来,我这才看到,他脸上曾清晰的法令纹都已经被撑起来了,显得模糊不清,嘴边的肉更是隐约有些下垂,仔细端详看,还有些像《猫和老鼠》里那个狗。我和他这么说着,他笑了,回我说,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他却不能留姓名。
我笑笑,说道:“哎,你怎么这么胖了。”
他答:“射人先射马,胖人先胖脸。”
“什么?”
“胖人先胖脸,瘦身先瘦胸。你没听过?”他试探地问,见我摇头,又接着说,“也不知道你天天这些网络段子怎么看的,都看的狗肚子里去了啊。”
我想笑,但是这是骂我的话,又不能笑,只能憋着,还要在心里埋怨他骂人都是那么好笑。不过,我已经想好了反击的话,说道:“你这些书是真看的狗肚子里去了,学业没成,就剩下骂人厉害了。”
他笑笑:“你也够损的。”
“我什么时候损了?”我问。
“不是,这个损不是阴损、缺德,单单就是说你说话又好笑又好气,这叫损。”他解释道。
“那你是真损啊。”
“我也是被损大的。”他自嘲道。
我有些惊讶,他在我眼里可是那种骂人不吐脏字,无形中还能把人十八代祖宗都捎带骂全的人。用郭德纲那句话形容就是,骂人,他可是祖宗。在我眼里,他和郭德纲的骂人能力,是不差分毫的。甚至是由于我接触他比较多,还觉得他更厉害些。没想到他下面一句话,更是让我惊讶。
他小声说:“从小被人损,长大之后就更能换位思考了,所以上大学之后就收敛多了。不对,其实上高中,我就不怎么损人了。”
“你跟我这装逼呢啊。”我有些愠色,虚摸着眼睛。
“这有啥装的。”他苦笑一声。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便心生忌惮。若是我生在这么一个地方,恐怕就会被损出抑郁症了。回想起第一次和他的对损交锋,真是对他的妙语连珠惊到了。没想到的是,这还不是我见到的最强实力。有一次,他损旁边宿舍的两位,顺带着把我们宿舍老大拉一块一起损了。那仨人愣是没还上嘴。最狠的还不是这,是他喷游戏里的角色。
他特别喜欢玩单机游戏,最爱玩的就是实况足球和NBA2K,他能找到每个人都缺点,把每个球员都喷一遍。那一次真是让我感到震惊,骂人的方式居然这么多种多样。逻辑清晰,有条有理,轻重得当,节奏匀称,那一刻我都想帮他报名口才协会了。我感觉辩论社四个人放一块都得被他给骂了。听他损人,真是都能让我成为一个骂街艺术鉴赏家了。
这居然还是收敛的。
“那你不收敛啥样啊。”我问道。
“嘶,咱俩那次逗着玩,我就没太收敛。”他思考了一下说。
“别逗了,你喷我那次,照你一喷三可差远了。”
“哦,对,那次,我好像也认真了一下。”
“别闹了,你是不是没收敛。”
“我收敛了。”他反驳我。我想,若是有人在外面听见我俩这谈话,听着收敛不收敛,还得以为我们俩在做高数作业呢。
他沉吟一会道:“说实话,跟你那次,比较随意,纯属现挂;跟他们那次,找到了一些节奏。”
“那你平时喷游戏呢?”我问道。
“哦哦,那就属于放松。”
“那,什么才叫不收敛?”我听得很绕,实在是懒得再听他卖关子,便让他一并都说了。
损人的最终走向,就是打架。所以,这就像是前戏。而王宝并不是前戏大师,至少曾经不是。他也是一路血战过来的,不过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用哭泣收尾。而他真正成长起来的是初中三年。
听了六年损的他,算是掌握了核心科技。那就是节奏。一旦失了节奏,让对手插了两句话,整个局势都被逆转。所以,关键点就是一直说,中间趁对手招架不住时,递上一句话,对面气急败坏,肯定是一句粗野的话。这时,你喘好了气,接着来。
但大多数人就算参透了这些也没用,就像我一样。我了解了所有关键步骤,就算是把何时换气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依然没有用。因为没有从零开始的积累与长年累月的磨练。这也就是很多人貌似懂得很多,总是夸夸其谈,最后却只是纸上谈兵的原因了。战争从来不是在递交战书那一刻才算开战,它早在你第一次萌生仇恨的萌芽时就已经开战了。
损别人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但是这里的损人,可是真的损。这个损是阴损缺德的意思。这村子里的人很多都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但在小时候都是相当顽劣的。长大后,他们都擅长隐藏。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懂事、长大了,官方说法就叫成熟了。王宝的成长就像是一个枣核。从小单纯老实不爱出声,大家都说他像小闺女,后来长到十几岁时,就开始顽劣,开始变得轻浮。再长大些,又变得不爱说话了,大家就都开始说他像个大闺女似的。
他们有一半男孩子小时候都像王宝一样,谈不上品学兼优,起码不是那种上房揭瓦的样子。而另一半则是那种属于坏事做尽,不爱学习。甚至小学就开始钻研男女之事,还会用蛇拳的架势,去袭击女学生两股之间的寸土之地。王宝曾亲眼见过多次,但是当时的他不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他只知道那些男生把手指狠狠戳在了那些女生的小腹偏下部。造中的女生一脸难受,有的甚至会蹲着直接哭起来。但是她们不会告老师。
这是因为,女生似乎天生比男生价格高,但又会相当轻易的失去,更多情况是被夺走自己的价值。每当这时,全校就会将“不值钱”的名号扣在这个女生的身上。一个不满14岁的女生,不值钱?呵。
若是那些真的考不出去,一辈子就安居在村子的女生,这个“不值钱”的名号就真可能背一辈子。当然,背上“不值钱”名号之后,你的事迹会不停在这个学校的学生中流传。其生命力甚至能超过校长。
王宝从小就知道,屁股是个很宝贵的东西,一旦被人看见就会不值钱。所以,他在任何时候都会把屁股保护起来。后来,上小学了,就知道,屁股对男人来说,远不及他的前缀重要。所以他很疑惑,为什么女人身上没有这个,却更加珍贵呢?为什么男孩子要执着于把手插向女孩子的两腿之间呢?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那地方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不过是能尿尿罢了。一直到小学六年级,他才知道,每日被班里人挂在嘴头的逼,到底在哪里?若不是那天,一个同学对着一张李宇春的海报当众解释,他恐怕还要把逼一直挂在嘴边了。
农村就是这样,以为是性教育不得当。其实呢,这帮人从小就浸淫在这么一个看似清水的染缸之中。它比起城市性教育只有一点落后,就是那些品学兼优的孩子,并不懂得这些。在某次回忆起高中乌烟瘴气中那青涩的初恋时,王宝笑说:“这么多年,你都没发觉吗?青涩和情色只在于你选了1还是2。”
他也讲起他少年时遇到过的校园霸凌事件。
最早这种情况,可能在学前班,他们这儿管那叫育红班。霸凌的雏形就是,上课之前不让你坐在座位上,上课之前不让你进班,又或者别人在玩双杠时,你只能在下面看着。这种欺凌是很普遍的,大多是以孤立为核心,并不是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而是不想看你和自己一样什么都能得到。这时的欺凌还保持着一丝现代主义的公平,而往后只是原始丛林般的欲望宣泄。
霸凌往往不是某一个人行为,而是一群人的习性。这是人类本心对暴力和性的向往,是对位高言重的渴求。所以说,教育一直在淡化的竞争,其实也是在这个方面保护孩子们的身心健康。许多人不以为意。恐怕是因为没有被那些在学校里就“竞逐高位”的人伤害过。
小学时,高年级的同学会欺负同班的一个女生,就如上文所述,总是有一群男生不间断的去攻击她的小腹。那女生总是被刺得一脸痛苦,也可能是她天生一脸苦瓜相。后来有一次,他姐姐看着电视里的twins说她不喜欢阿娇,因为阿娇是苦瓜脸。他对这句话印象极深。以至于在艳照门爆发后,阿娇被冠以“淫女”名号时,他第一个联想到的居然是那个女生。到现在他跟我描述那女生的长相时,其实脑中所想,口中所述的也是阿娇。
他怕隔墙有耳,便不再描述小学的事了。转而说起了初中,那些情窦初开的日子。他一直觉得愧对一个女生,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仍是他心里无法解开的心结。不过,此人心结颇多。俗话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痒),心结多了,反倒是不会表露出来。
事情发生在他刚上初中的时候,那时他就开始感觉到人生的艰难了。这可能是因为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一个班三十几人,一个年级有四个班,整个学校有五百人,实在太多了。但我对此只是觉得有点可笑,毕竟我的小学可能就不止五百人。
那时候是QQ正在流行,但是电脑并不普及。所以小学时能常上网聊QQ的女孩,基本上就可以定性为坏女孩。坏女孩也不外乎是在开学之前就和其他村的小学生谈起了恋爱,或者是认了一个高年级的学生当哥哥。大致上都是留着一个像是花坛里的草球被剪开了门帘似的发型,走路大摇大摆,见人拍拍打打,举止不雅,出口成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总结起来八个字,横行霸道,勾勾搭搭。
他这个年龄的,大多数女孩的初恋都是在初中,好女孩尤甚,就算是扛过了初中,也耐不过高一。他们从网上相识,然后在学校里见面,也有从恋爱到分手都没见过面的。当时只道是寻常。那时还非常流行一种为期三天的恋爱。这主要是由于那些有意向混社会的不良少年想要炫耀。而他们契约恋爱的对象,基本上就是全校闻名的尖子生和大美女,她们大多洁身自好,非得到不厌其烦、逼不得已,才答应下来。
那些同样有混社会意向的女孩们,对不良少年来说,没那么难攻略。那之中有四分之一是线上线下认的妹妹,可以转化成恋人,另一多半是兄弟的女朋友,也可以转化为恋人,剩下不能攻略的就是老大的女人。说她们人尽可夫确实有些过分,但她们确实不是那种勇于追爱的纯情少女。只是游走在各位领主间陪架女郎,有的初三才幡然悔悟,不过为时已晚。有的就……
这不是夸张,王宝说他真见过隔壁班的女孩跟他们班拜把子的哥俩轮流搞对象,要知道他们班拜把子的可一共就仨人。若不是其中一个痴恋校花,恐怕他也要惨遭“毒手”了。而这位也没得好,痴恋校花至今,直至精神错乱。那女生跟王宝的一个姐们儿关系不错,他们聊过几句。他说,他还记得那女生的声音像小绵羊一样绵软,长得也像一直小绵羊。她皮肤黑黑的,总是很害羞的把双手锁进袖子里,不时放在嘴边,就像是怕别人发现她的小蹄子被冻僵了。
我暗笑,心道:听这形容,怕不是一直羚羊咯。
他仿佛听到我的心声,说道:“她不像是羚羊,因为她的性格应该,没有羚羊那么坚韧。她只是像一只黑面的绵羊。”他不经意在“没”字上停顿、重音,透露出他也是猜测。
我笑道:“小羊肖恩?”
他思索一下,点点头,然后用手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滑,最终交会在一点。他做了两次,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小羊肖恩是小圆脸,而那位是尖脸。他又沉吟一下,然后说道:“她好像还挺像范冰冰的。”
我“切”了一声,让他赶紧讲让他感到愧疚的那个霸凌事件。他却仍抻着不说,反而评价起来那女生。我不愿听,就没记住,只记得他最后说了一句,跟他们搞对象时,那女孩像是乐在其中。她把本该学习的时间浪费在了恋爱,看起来是挺傻的,但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她浪费在了懵懂的恋爱上,我们不也浪费在了宿舍的硬板床上,英雄联盟里了吗?
我并不同意,反驳他说:“可是那女生没有什么收获啊。最后还像你说的那种,就是不值钱了。可我们有收获啊。”
“啊?收获了什么?”
“起码在床上,在LOL里,收获了友谊吧。”我笑笑说。他点点头,开始了下面的讲述。
他刚上初一,也就是一个不到月的时间。那时候,他们中午休息两个多小时,所以男生们基本上都要回家吃饭。那一天是下雨天。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他们一起排队买的包子。那个像婴儿拳头大小的包子,让他第一次感觉包子皮的滑嫩。这么多年来,他再也没有尝过那样的包子皮。
他用身上的五块钱买了几个包子,然后买了一瓶矿泉水。他并没有吃饱,但谎称自己吃饱了。看着那几个块头比他大得多孩子,吃了和他一样多的包子,和他一样说着自己吃饱了。他心里有点想笑。他们就像一群刚到大城市闯荡的土老帽,觉得那里的一切都非常新鲜,甚至是光怪陆离。那村子在几十年前是一个乡,下辖他们这几个村子,所以,几十年前的那里更像是魔都上海。
王宝上学时,街上有好几家超市,是那种能摆几排货架的大超市,路边的烤串摊、饭店、卖盒饭、卖包子的多得是,更厉害的是这里有很多娱乐场所。有好几家网吧,有的甚至有液晶屏,有可以踢实况的店,有台球厅,还有大型(游戏厅)。这里的娱乐项目让他们沉迷,慢慢倒转某些人,甚至将他们扭曲。
那一天是雨天。
王宝他们打着伞买了包子,回学校的路上,几个人就说这点雨不至于打伞。或许之后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么点雨,顺着发囊钻进了王宝的脑子。他们分开,在各自的教室里吃了饭。王宝有漱口的习惯,就跑到窗户边上,把漱口水直接吐到窗外。这时候雨又大了起来,从毛毛雨变成了小雨,慢慢又变成了中雨。他的漱口水顺着雨水落在地上,又顺着地上的汩汩水流流进低洼的一滩水中。他仔细观察着食物残渣的走向,直到它变得离他十分遥远。尽管如此,他依旧能一眼就看到它们。
他觉得有些寒冷,就坐回座位缩成一团。大家都聚在教室外面,没人和他聊天。教室里还有几个同病相怜者,都各自呆坐着。他不想装成好学生的样子在那看课本、复习功课,外加没有家庭作业,就让他更加无所事事、感到空虚。这时候,故事的女主角,进了教室。
他和她打了句招呼,便没有再说话。刚上初中没多久的他,就感觉人们都变了,似乎是更多人的加入,使他们的距离也有形的增加了。她似乎是已经走向社会,而王宝仍旧稚气未脱。
两个高年级的同学和她聊着天。那些比他大一两岁的孩子早就被这迷幻的乡村扭曲了灵魂,所以他们轻佻又下贱。言语中占着这个姑娘的便宜,行动上也不甘落后。没一会儿,他们悻悻而归。但没过多久,二人又返回来了,势必要在今天得到什么。王宝似乎看到了他们的心脏在裤裆里跳动,但又好想和他们聊上几句。因为在那个年龄,能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比考年级第一有趣太多了。而且,在当时的孩子眼里,也比考第一有意义太多了。毕竟,你考了年级第一也不会在全校公布,而你背个处分,就会被全校通报。
那两人就倚在门口,等着他们猎物回巢。他们的谈话被王宝无意间听得一清二楚。高个子的说:“你去找找。”
矮个子的说:“一会就回来了。非得今儿就办?我可听说她哥还挺厉害的呢。”
“厉害管啥用,他能管着我,再说她能跟她哥说吗?”
“你咋就知道?”
“我早就听说她了,挺疯的,这小gun子(小丫头)。”那高个子低头邪魅地一笑,长长的刘海顺势下垂,他潇洒地一甩头,刘海便飘逸地在空中飞翔了一圈,然后贴附在了他右眼的周围,却挡不住他眼中亟待射出的欲望。
挺疯的?确实是。王宝回想起上初中这段时间,她确实是挺疯的。和班里的坏孩子们玩,上课说话、吃饭、打牌,迟到、睡觉、呛老师,都是他们这帮人干的。尤其是轮番地呛老师。现在想想,初中老师真是够痛苦的。每一个刚来初中的孩子都以跟老师对着干为乐,其目的大约就是想给老师一个下马威,通过这种方式来树立自己在同学们心中的威信。大家也确实崇拜这些反叛者。这看起来像是不可理喻,实际上,正是这些反叛者为我们这些逆来顺受者争取了权益。他们有的反对剥削、有的反对男权、有的反对种族歧视。而这些课堂上的反叛者,最后也都出现在了各种各样青春小说里,不过都被美化修饰成了主角的优点。
那姑娘在小学时,已经遍体鳞伤。不过,伤害她的那个人后来成了她的初恋,所有恩怨就一笔勾销了。或许真就是应了那句,只有喜欢谁才欺负谁?大概不是的,这应该是男生们觉得某个姑娘容易得手,才采取这种方式接近。若不是如此,恐怕这社会最后就真成了“喜欢谁就去强奸”的社会了。想想,还真是可笑呢。
王宝看着那两个人进了教室,站在讲台上向下望去,然后走到他的边上,问了一句那姑娘坐那?不知王宝是不是想纳个投名状,转身就指向他身后的座位道:“那就是。”那人便不做停留,直接走到姑娘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开始摆弄她藕荷色的铅笔盒。矮个子的待不住,就出去找别人玩了。这时,整个教室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王宝回过头去,不再看那个人。后来,他听见那女生回来,两个人争吵。他不时回头望了一眼,看见两个人比划起来,男生就抓着女生的手。看起来他力气很大,稍微一使劲就能把女生手扭断。女生“哼”了一下,把手抽出来,不想理他。他又拿起女孩铅笔盒里的东西,放到眼前摆弄。女孩大喊“放那儿”。他见她好似真的生气,就把东西放下了。王宝始终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便回过头,不再看他们俩了。他背着身,只听到男生讲了个好笑的事,他俩笑了起来,然后又聊了聊。
王宝在讲述时,突然哂笑一下,说道:“我猜当时那个男的肚子里,胸口上都已经起火了,烧得不行,差得就是一个理由让他爆炸。”
我一下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我懂,我懂。”
没想到他反驳了自己说:“也不对。”说完,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
“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他说道。
且听得身后二人又开始了吵闹,王宝便转头观瞧,只见那男生站起身来,将手中之物取得老高,女生坐着,不停地说“给我”。那男生道:“自己抢啊。”那女生一把抓在男生的手臂上,抢回了物件。那男生大喊一声:“我操,咋还急了。”
女生挑衅道:“没急啊,你自己说的,让我自己抢。”说着,她把物件放进铅笔盒。
那男生好似被气到了,长长地“嘿”了一声,看似无可奈何,实则是心中暗喜,看来时辰已到。他一把抢过女孩铅笔盒里的物件,然后举得老高,这一动作十分连贯且迅速,整个过程甚至是不足一秒。这让王宝怀疑此人是不是练过奔雷手之类的武功。可奇怪的是,就是在这么一瞬间,王宝看清了,他们争夺的物件,是一个胸针。这是她们小姐妹一起买的,算是友谊的见证,或者说是信物。跟王宝很好的小姐们儿手里,也有一个差不多的。
王宝还没回过神来,便见女孩转身就伸出右手去夺,屁股还没离开凳子,那男人拿着胸针的右手叼住了她的手腕,并将她按回凳子。接下来这一幕,在王宝的脑海里重现过几百次。每一次,王宝都心中愤恨,痛骂那男生绝对是故意的。女生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只听那男生先说一句:“哎,别逗啊。”
女生一听这话,直接伸出左手去抢,结果,那男生直接用右手小臂磕开她的左手,而她的右手还被他的右手叼着。说时迟那时快,那男生的闲置的左手终于发威,他似乎为这一刻等待了太久,而他也确实“奋斗”了一个中午。王宝似乎能感觉到,那男生的心脏一直做着如汽车广告里发动机运转时的激烈运动,而此刻,正如开启了推进装置的阿斯拉。他要喷发了。他左手由下而上起了个海底捞月式,直杀向了那女生。这一幕王宝见多了。而就在他发愣的这一秒里,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被侵犯的学姐,看见了一个又一个不良少年们,用手去冲、去戳、去探她的小腹下部。那一个个下流至极、无比龌龊的身影和可怜学姐欲哭无泪的面容,让他瞳孔紧缩。不对,这个女生是坐着的,以他们的身高差,他的手不可能到达那里。而他的手型也不似蛇拳,更像是拿钥匙开锁。难不成是锁喉?幼稚的王宝还报着最后一丝幻想。
是黑虎掏心,不过那人使得偏差很大,没有击中女孩的心,而是击中了她的右胸口。他似乎还捏住了什么,做了个往外拉的动作,弄得那女生“嘶”了一下。那男人说道:“说了别逗,还逗吗?”说完,他咧嘴笑了一下,嘴角直咧到了刘海上,可见他有多开心。王宝被这一幕吓得猛回过头。
还是击中了。他松开手,哼着歌就走了。那女生面沉似水,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再也没有以往疯癫的模样。她没有哭泣,可基本上也到了临界点。她趴在桌子上,无论谁问,都是说一句肚子疼。而知道事实真相的也只有王宝一人了。那个流氓学长,恐怕早就把这件事放诸脑后。毕竟,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不知这个女同学是第几个受害者了。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虽然她也曾遍体鳞伤,但由于每一次王宝都恰巧在现场,所以他能肯定,这是她第一次被袭胸。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被人侵犯。从第二天开始,这女生就脱胎换骨,比以往还要疯癫,变本加厉的做一个坏女孩。从此就只有她侵犯别人的份,没有别人侵犯她的。她甚至还用自己的身体去欺负那些单纯的男生。王宝在回想那之后的日子时,也感慨到那女生对她的朋友真如春风般温暖。不过,对敌人那真是如寒风般刺骨,还真是够坏的。
王宝低头自责自责,他觉得正是他的一句“善意”指路,才让女生沦落至此。所以他一直愧疚到现在。
我安慰道:“你也别太在意了,没准没你也会这么坏呢?”
他道:“没准儿,没我,那傻逼也能占到她便宜,但是总感觉是我的错。”
“确实啊。”我不解他为什么用“感觉”二字,“你要是帮一把,就在他们逗着玩的时候,出手帮一把拦一下就好了啊。”
“可是我当时真不知道,他会这么做。”
“你不是一直有预感吗?还各种比喻的。”
“那不都是我回忆时候的猜测嘛。”他尴尬地笑。
“你就是怕挨打吧。”我嘲笑道。
他收起笑容平静的说:“现在想想确实有点怕,但当时我真是没想到会这样。我也在佩服这些人,真是卑劣。我也是,卑劣。”
“行啦,你也别太自责了。说出来就好了,那女孩现在,也挺好的吧。”我试探的问。
“不知道,后来也没考上高中。后来就没联系了。”他若有所思的说。
“你看,那不跟你没啥关系嘛。”
他笑说:“这倒是,因为我感觉,就算没那件事,她也考不上高中。”或许是因为他们初中,每个学年能上高中的人加起来不足一个班,所以在他心里,对考上高中这事有一些隐隐的自豪。
“而且,初中生,能坏到哪啊?”我问。
他梗了一下脖子,动作表情像是网红“药水哥”,然后说:“你不知道,她们有一次欺负一个像熊二似的男同学,把人家欺负得告老师去了。”
“等等,熊二?是熊来了里那个吗?”
“啊啊,对对对。”他点点头,含糊地答应着。
“你接着说。”
“然后,男同学回来之后,就好像终于出一口恶气一样的对她们说,老师叫她们去办公室。你不知道,我们班主任,那在年少时也是江湖一霸,号称是全区第二的黑社会老大。”他的表情里透着对班主任的崇拜。
“黑社会老大,还第二?啥意思啊?”我不解。
“嗨,我感觉都是编的,都是高年级学生编的。其实老师挺幽默的,特别好。我们那时候当面问过他,说当时是不是打过某某老师,把那老师从楼梯上一脚踹下楼去。他就一笑,也不回答。”王宝摸着额头笑着。
我也笑了:“我估计啊,是没打过。”
“嗯,对。”他点头,“当时还说,也不能惹我们年级教学主任,说他是第九的老大。而且好像是一个十三个,不知道是十三太保啊,还是十三精英。”
“不是,你们学校老师,都不考核吗?咋都这么有背景,还都是社会人儿。”我忍不住的笑。
“我也不知道,不过校长啊什么的领导层,妈的说话做事,看起来就跟流氓似的。你说,就这流氓教育出来的,能是啥好玩意吗?”
“哎,也不能这么说。不还有你这样不是流氓的吗?”我朝他递眼色,然后说,“教育局可能是想啊,让大流氓去管教你们这群小流氓,万一能解救几个呢?”
“我去你的。”他笑了。
“行了,你接着说刚才的。”
“哦,对对对。”他想起来了,“然后那俩女生去完了回来,跟男生说:‘你死心吧,班主任说了,让我俩这次收敛点,找机会,和他一起治你,他也特别烦你。你就等着吧’然后说完,还跟旁边人这么说,而且是直呼班主任名字,说谁谁谁也特别烦他,早就想整他了。”
“我操。你们班主任真这么说。”
“你觉得呢?”
我思索一下说:“我觉得是骗人的吧。”
他抿了下嘴,说:“就是啊。不过当时我倒是真信了,过了几年才反应过来。重要的是啊,那男生他也信了,当时,家伙了的,就趴在桌子上就开始哭起来了。从此就给她们当牛做马。不过他之前也是当牛做马的。”
“这是,牛马的反抗吗?”我笑说。
“嗨,没脑子的牛马,一辈子也反抗不了。”他摇头说。
“杀人诛心,啧,狠啊。”我不禁赞叹拍手,一个初一的孩子,心理战就这么强,真是让人佩服之至。
“说的就是啊。”他说完,也出了神。
“呃……没了吗?”我问。
“啊?”他眼睛慢慢转了一圈,“好像是没了。我记忆里啊,都是她好的片段了,都是好的了,对我也很好,都是她可爱懵懂的一面。”
“可爱,懵懂?哈哈”我不可思议地笑出声。
“嗯。”他点点头。
我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子,然后微微后倾,继续看着他,恍然大悟道:“哦,可能,那个主意,是跟她一块去办公室的人出的。”
“有可能。”他点着头。
“不过你这也不算啥啊,这也叫坏?”我略带鄙夷语气地说。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托着下巴,然后用拇指按揉着下嘴唇,说:“那你说一个。”
“我上中学那会儿,听说隔壁班一女生,把她两个闺蜜给卖了。”我特意在“卖”字上用力,似乎将这个字说出了爆破音的效果。
他脸色突变,手指按住下嘴唇,然后微微抬起头,拇指从嘴唇沿着下巴划出一道印儿,直到拇指离开下巴,他才说:“真的吗?”
“真的。”
“后来呢?”
“后来那女生也没停课,最后好像转学了。”
“这……”
“这说明啊,你们在农村不光是玩不着新鲜的,就连犯坏,也得拾后落。”我笑了笑。
他点点头:“可不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我笑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向门口,边走边念叨:“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修桥补路瞎眼,杀人放火儿多,我到西天问我佛。佛说……”他接道:“我也没辙。嘿嘿。”
我回头和他相视一笑,觉得世间之事不过如此,正所谓“太阳底下无新事”,今时今日的事,或许在唐朝就发生过了。我转头问他:“这就是你们学校的校园霸凌吗?”
他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说道:“怎么说,这算吗?我一直以为一帮人欺负一个人才算。我们学校里基本上都是一对一,要不就是群架,很多都是约好了的,那应该不算霸凌吧。”
“但是,像这个女生这样的,应该算吧。”我托着下巴问。
“你是说,之前,还是,之后?”
“当然是受伤害的时候啦?怎么着,你还觉得这是个屠龙者成恶龙的事吗?”我边说边笑。
“不是,胡扯啊。”他笑了,伸手指指点点地说,“她要是揪着那男的小兄弟,拉起来,然后再变坏,那才叫屠龙者成恶龙。她这应该算是,呃……”
听他这么一形容,我菊花一紧,然后接话说:“她这应该是在霸凌别人的路上,化茧成蝶了。”
“对对对对对。”他点着说。
“不过,你们那,当时这种现象多吗?”
他忧伤地说:“还挺多的。呃,比我低年级的一个女生,在楼道里伸懒腰,然后一个小流氓直接从后面,啪。”他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然后双手手指一挥,看来又是袭胸。
“这种套路,挺多的啊。会玩啊,城乡结合部人真会玩。”我笑说。
“其实男生打架,都算正常,大多数都是公平的。不过,看起来那种几十人以上的大驾,最后啊都是因为双方找的人互相认识,就和解了。”
“对对,我们那也一样。”
“不过女生之间的仇,可真是不小。”
“哎呦,我就爱听这种事。”
“你他妈就跟个流氓似的,教育好了是个花辣子。”他指着我说。
我哈哈大笑,传染到他身上,他也哈哈大笑。然后我说:“你们村还有流氓吗?”
他说道:“原来有一个,现在有俩了。”
“啊?”
“你来了,不就有俩了吗?”
“说正经的。”
“我们村确实有一个流氓,小时候总能看见他。他是那种真的流氓,经常蹲号子。出来还死性不改,接着犯。”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哎,那花辣子是什么啊,也是流氓吗?”
“花辣子就是盲流。每天无所事事,就在外面闲逛的那种。我接你那天,你看没看见村委会大楼那块,有个小子就拿个马扎在那坐着。你今天去,他肯定还在那。”
“他是干什么的?”
“他就是花辣子啊。也没工作,就是在那一坐享受人生。然后拿个手机在那看,也不知道看什么。”
“厉害啊。”我竖起大拇指,“他就真坐得住?”
“可说是呢。”他说道,“不过有的花辣子看着就很恶毒,心里也不善,但流氓可能还是有心善的。”
“哦?那你说说。”
高中的某个夏天,王宝补课回家。那天月光很明亮,但照在路上,并不能足以让人看清路。不过聊胜于无。那一天下午,王宝骑车出来时,从大河埝上一路过来。他很奇怪,因为之前中间有一段路被截开了,他们必须要在河埝下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穿过。
下课后,他骑车到这,想按下午的路回去。有一个推着小车的男子喊道:“别往前了,前边挖开了。”他不信,便喊道:“我去前面拍拍照。”一来,王宝自己心里在盘算着,若是又挖开,下午时为什么还要填上呢?二来,远处的河岸灯火通明,十分漂亮,他确实想去拍张照。
他骑到这时,发现这里确实被挖开了。他的夜视能力极差,若不是那人好心提醒,让他早有提防,恐怕此刻,他已经进了坑了。他拍了两张照片,回头走从以往的那条路。他想顺着下坡下去,就没有下自行车。待到路过那人时,那人又说一句:“你下来吧,看不清再摔倒咯。”王宝答应着,但还是溜下去。直到他真的被一块大石头颠起,在空中他的手控制不住车把。幸好,他没有摔倒。他下了车,回头看了一眼提醒的那个人,那人还在上头,慢慢拉着车往下滑。王宝朝他点点头,他心知肚明,那人根本看不见。他又推起车子,连忙走了。
到了家里,他说起自己差点被颠倒。他妈妈说起,有好几个人都在那受了伤。有的鼻青脸肿满脸花,有的磕破了腿,最严重的是他家附近的一个叔叔,把脑子摔坏了,进了ICU。他心中一惊,又如一块大石头当胸砸中,半天说不出话来,也喘不上气。他没有说那人两次救他,只是在心底感谢那人千万遍了。
过了几天,他坐公交出门,在村委会等车时。看见一群人在那跟村里的头号大流氓逗,他心中感慨,这是个什么地方,从上小学的孩子到六七十的老头,怎么都爱跟流氓逗着玩呢。他转过头不再看,觉得自己高尚得发光。只是此时,那流氓开始说话,那声音打破重重阻碍,钻进了他的耳朵,进入了他的脑海。并且,和他脑中那个善人的声音开始匹配,最终完全吻合。他转过头,皱着眉看着那流氓。他似乎是不愿意相信,闭着嘴,使劲喘气,不过最后,他想到:若不是他,谁又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里呢?
他上了公交,不再看他们,不再去想那天的事。或许,这也算是一种释怀?或许,只有在黑夜里,看不见对方到时候,人们才会卸下伪装,露出自己的本心。
“那你为什么没有向他道谢呢?”我问道。
“你觉得去揭穿一个人的面具,对他是好还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