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早上,我已经记不得星期几了。我的记忆力也越来越差了,若不是我那同学提前打电话过来,我都不知道她今天来。我轻轻的拍拍自己的脑门,又使劲的拍了几下。看看外面,估摸着已经中午了。
我洗漱完毕,走到王宝的屋子,见他仍在埋头读书。没有打扰,就坐在一边,玩起了游戏。手机游戏虽然不断进化,但仍比不上电脑游戏,特别是单机游戏。每一次下一个新手游,在前三天都会觉得好玩,但第五天开始就会觉得无趣,然后质问自己:这游戏有什么意思?最后在第七天终于忍受不了的时候卸载。我每一次都会陷入这种循环,这恐怕也是因为大多数游戏都落了窠臼。
电脑的游戏则不同,七天时间,玩个《文明》都只是刚开局。印象里,我玩《文明6》只有一次通关了,还是文化胜利,到最后也不知道地球的全貌。这游戏熬人的程度真是无敌了。除此之外,打个《FM》,七天时间应该能打四五个赛季吧,这时候球队功勋退场,自己培养的小妖们,才开始为你征战。再比如踢个实况,最快的时候一天一赛季,但是玩了这么多年也不觉得腻。
我最终还是删掉了手机里的游戏,然后打开各种媒体软件,什么知乎、豆瓣、虎扑都看一遍,觉得实在是没什么新意。今天凌晨热刺逆转了阿贾克斯,大家的热度也没有昨天那么高。这大概是因为巴萨树敌太多,所谓是“巴萨有难,八方点赞”。热刺这半场三比零逆转,其实要比利物浦难度要大。但因为人家红军是有基因的,所以每一场逆转都会记在功劳簿上。应该都快比他们的联赛冠军多了吧。
我看着王宝,他还在全情投入地看书。他总是说,热刺是皇马的二队。所以这一次,皇马二队淘汰了巴萨二队时,他显得无比兴奋。正在兴头上时,他还告诉我,热刺进攻线下赛季都会打包进皇马。我没回应,因为这事没准信儿。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知道阿贾克斯的中后场双子星,会打包进巴萨。
突然,我的消息栏又弹了一条杨颖吸烟的新闻。这让我想起了果果姐,立时坐起来问:“哎,果果抽烟吗?”
他盯着我,说:“叫姐,不抽。”
“你看,anglebaby抽烟。”我把手机递过去。
他扫了一眼道:“这不是旧新闻吗?”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说:“大清亡辣!”
我收回手机说:“你有没有正经啊。”
“抽烟怎么了,女的就不行抽烟了?”他把书放到一边,“你这就有点性别歧视了。”
我一边端详着杨颖抽烟的照片一边说:“不是说不行,但杨颖一直很清纯啊,所以,对吧。而且她还是宝妈呢,还在哺乳期啊。”
“你不是还说杨颖那孩子不是她自己生的吗?”
“那都是过去的事啦!你看她这个烟,抽的让人觉得不舒服。”
王宝点点头:“这倒是,不是因为对女人性别歧视,只是觉得她们抽烟的样子多少有些奇怪。”
“对,就感觉很风尘。所以,才觉得女孩抽烟不好。”
“但你看,像《低俗小说》里那个女的抽得就很好看,还有就是《后会无期》里陈柏霖抽的就不好看。”
我对此不能再同意了,于是说到:“我发现女性抽烟的时候,总是习惯把手掌朝上,另一只手会托在手肘部,然后手臂会夹紧身体。如果手掌不朝上的话,手腕会贴在缩骨附近。”他照着我说的开始演示,竟然真有点妩媚的意思。
“你说,一开始男人让女人抽烟,是不是就为了让她们妩媚,然后吸引自己?”
“不知道。我看大姑抽烟时,她的习惯就挺像男人的。”
“不是,她的习惯不全像男人。你看很多女孩为了装成女汉子,把自己弄得很糙,脏话连篇,那也不好看。所以她们百分百模仿男人抽烟时,也不好看。得有一个度,到那儿才好呢。”
“我不理解你说的,反正就是杨颖这个烟,抽得不好看。”
王宝笑了笑说:“哎,她要这样抽烟,然后夹着烟,近距离朝你吐烟圈,你会觉得不好看?”
我想了想,便笑了,说道:“那还挺好看的。”
“那你还觉得她抽烟有错吗?”
我想了想说:“有啊。我觉得大家抽烟都有错。”
他摸了摸下眼眶:“你说的也有道理。爷爷就是肺癌走的。”
“是吗?但是抽烟引起肺癌的概率不高吧。”我试探的问。
“这个我倒不知道。只是原来老师跟我们讲过,说全市肺癌率最高的就是我们这。我之前从没在意过,直到这次。”
“那是抽烟抽得?”
“那倒也不是。”
“你说烟的魅力在哪呢?”
“你说糖的魅力在哪?”
“糖和烟能一样吗?”
“你再想想。”
“哦,也对啊。还有盐、辣椒都是如此吧。甚至,我觉得对盐的依赖要超过毒品。”
“这话说的有些大吧。”他笑着说。
我看着他:“我就是看你才这么说的。”
他哈哈大笑,但不再说话,捧起了书,继续读着。他没有跟我聊更多关于抽烟的故事,恐怕是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储备吧。我只是记得,他在上学时跟我聊过他小时候抽烟的事,还跟我说过他妈妈学抽烟,被呛得不行,然后放弃的事。
这里的女人学抽烟,大多是因为不愿被男人欺负,想在某一些方面追求平等。而抽烟就是一项极其男人化的行为。或许这是一种模仿偶像。不知为什么,青少年时我们对抽烟的人,都会产生一种崇拜,觉得他们非常帅。我听朋友说起过,他初中一个女生跟一个社会人搞对象,老师问其原因时,她就说了一句:“我就喜欢他叼根烟,帅!”
或许真的是这样,我们看小栗旬、张国荣都会觉得他们抽烟时很帅,所以就会尽量去模仿。不仅如此,我们还会模仿娱乐圈的生活方式。我们把他们的生活看做是最前沿、最时尚的生活方式。这种方式其实早就存在了,只不过借娱乐圈的媒介放大开来。
我们吃过了午饭,出门去接我的同学。王宝开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车站。她还没到,我俩又开始聊天。我和他说起昨天下午他父亲的趣事,他惊讶不已。昨天他父亲回来之后,还是一脸愁容。我上前问了问才知道,叔叔不开心根本就不是因为巴萨输球了。他早在巴萨去年输给罗马的时候就已经生气脱粉了。
其实是因为前天的下午,叔叔和婶一起开车出门。然后洗车的时候,洗车工用吸尘器吸车内部,结果把叔叔的私房钱给吸出来了。完了婶就不乐意了,一直没发作,等到晚上才怒斥了叔叔一番。转天凌晨他去拉水,又看到了巴萨被逆转,一下心理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王宝听了之后很惊讶,开始左翻右翻,说道:“我爸居然还有私房钱?”
“那必是呗。不过,藏点私房钱对男人来说,没什么吧。”我笑说。
“不行,男人怎么能有私房钱呢?”他这话一说出口,吓得我身体稍稍后倾,我能感觉出我的脸上肯定写满了吃惊。
我说道:“你知道你爸怎么说的吗?”
“怎么说的?”
“他还挺潮?”
“潮?”
“他说,这事在别人眼中看起来不大,但是这是他的人设崩塌。”我没说完就笑了,然后便看见王宝也抽搐般地笑了。
“说来说去,人设这东西,不就在装嘛。你看我爸这就没装下去。”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哈哈哈,对了,你这同学什么来头?”他看着车站。
“跟我上一个大学的研究生。”我觉得我说这话的时候,十分淡然。
“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转过头,盯着副驾驶的我。
“好吧,这就是我那位前女友。”
“哪个?”他表情好像一个囧字,然后立马喜笑颜开,“海景房啊。”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甭管,哈哈,六。”他又看向车站,“我就猜着是这么回事。”
“不是,你说啊,你说明白咯。”
“哎,出来了。”他指着出站口。
我顺着他的手望过去,说道:“哎,那就是。”然后我下了车,朝她挥挥手,她并没有看见。反倒是王宝一下车,一挥手,立马就叫住了她。王宝打开后备箱,从她手中接过旅行箱,一提一塞一扣,简洁熟练,然后伸出手道:“你好,小海。”
“什么小海?”她一脸茫然。
他赶紧转头看着我,朝我递眼色,我赶忙上前说道:“他啊,是个色狼,大老远看见你就说你胸怀四海,这不。”王宝显然是对我的解释很不满意,但也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咦,流氓。”她虽是这样说,但并没有生气,反而挺了挺胸说,“这样也好,起码很诚实,眼光也不错,比某些人强多了。这个解释我很满意,我还以为你说我是海景房呢?”
王宝回头朝我尴尬地笑,我明白,他是觉得她看出来我俩说她是海景房的事了。我则不信,因为这实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们上了车,王宝问我:“姐姐叫什么啊?”
她答道:“你就叫我小海吧,我不想告诉你。”
他看向我,我一耸肩,说:“那就叫小海吧。”
我们开车回家,刚到家。王宝妈妈就回来了,并且十分焦急。王宝一问才知道,邻居家的老太太,离家出走了。昨天走的,家里人找了一夜,今天又让王宝家帮忙找了半天了。王宝也跟着出去找了,全家就剩下我们俩。她问我她住哪,我也不知道,没法回答她,就让她在我睡的房间先歇息了。我就坐在门口,等待着家里人回来。
一直到下午晚饭时,大家都没有回来。我俩买了菜,给家里人做好了晚饭。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她做饭那么好吃。看见她忙碌的样子,我心情十分舒爽,而且这让我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曾有过的香味。
她饿得不行,想要提前吃,但被我拦住了。她回屋躺着,我则自己待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直到八点多,大家才回来,只是没有把老太太带回来。邻居留下他们几家帮忙寻人的一起吃饭。王宝让他父母去了,自己和我们两人吃。他盛赞了小海的厨艺,夸得小海脸都红了,其词汇量之大也让我面红耳赤。
吃了饭,小海还刷了碗,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副女主人姿态,让我都想说一句“天太晚了,我先回家了,哥哥嫂子快歇着吧”。我真不知道她是来玩的,还是来露脸,给人家当儿媳的。难不成她有了?
我们三个人来到王宝的屋子里,开始休息聊天。没一会,王宝妈妈还送来了些水果。小海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阿姨”,给王宝妈妈叫的神魂颠倒,一个劲儿的夸她。不仅如此,还跟她说我的好话,好像是误会了我和她的关系。不过,小海这甜甜的一声,也是够有杀伤力的。我看王宝都打了个哆嗦。我也是后悔,跟她谈了好几个月的恋爱,都没见她对我这么甜过。
这一晚上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大约就是些上学时的趣事。她说的很少,听的很多。我想,她上学时,应该是除了谈恋爱就没其他的事了。要说些什么呢?和情人去了哪旅行,去了什么地方住,做了什么事?又或者是在爱情中怎么挣扎?还是捏脚,看“低俗小说”?我也不知道脑子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些,难道是我酸了?好像真的是,我看见王宝朝着我别有深意的笑着。
“我困了。”我面无表情地说,像是为了诠释这句话。
“你晚上不看阿森纳了吗?”他问我。
“没问题的,埃梅里跟欧联杯签了契约。”我说着,就往我那屋走。
“哎,我今天睡哪啊。”
“嗯?你俩睡一起不行吗?”
“啊?”我和小海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俩现在关系还没确定呢啊。”
“我俩现在就剩同学关系了啊。”我说道。
小海听到这话有些生气,说:“对,就同学关系。”
“不是,你看小海都生气了。你主动点就得了。”王宝倒是说的轻松。
“我俩现在是朋友关系,不能再进一步了。”小海一本正经地跟王宝说道。
“哦?”
“对啊,就是这么个关系。”我说道。
王宝站起身,说道:“那今天你先睡这屋吧,你带被子了吗?能不能先用我的啊,明天再给你准备新的。”
“没问题。”小海甜美的一笑。
王宝走到我身边拍着我的肩膀说到:“我还以为你俩搞上了呢,我还跟我妈说你俩睡一块就行。”
“怪不得。”我恍然大悟。
“多好的机会啊,给你俩同床共枕的机会。”
“你要愿意,你试试,没准也能上她的床。”
他呵呵一笑,说:“现在她已经上了我的床了。”
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向他竖起了大拇哥。躺在自己的床上时,才明白,王宝一瞬间的反应还是挺正确的。他让小海睡在前面,自己睡在我旁边的屋子,就是怕节外生枝。既然我和小海不是情侣关系,就要尽可能的避嫌。
转过天来,我还没醒。只感觉一个人坐在了我的脚上,我如肌肉记忆一般直接做了一个仰卧起坐。原来又是小海。我感觉她只来了半天,我在这个家就不受宠了。我看了眼太阳,明明还是清晨,才六点多,就又躺下了。心想:她这是第一天来,要是在这待一礼拜试试。
她见我醒了,就开始大声说话了。王宝也坐在了我床前,和她说起了我在宿舍的事。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坐起来,拿起手机一看,才七点多。我看向窗外,阳光明明还是青色的。我也不知道王宝是怎么回事,他明明一睡就睡到十二点的。我还处于待机状态,没有完全开机,就听他们说起五点多的云,是粉红色的,简直是一天中最好看的。我也不知道他们说的云是怎么样的,就感觉他俩五点多起来看云,这也太浪漫了吧!
王宝还说起,他凌晨起来喂鸽子、放鸽子的事。我在内心里喊着:“喂,兄弟,你可从来没跟我说你家养鸽子的事啊。”他根本不睬我,继续讲着。这里都是平房,所以上房喂鸽子时,就有一种登上泰山的感觉,那可真是会当凌绝顶。上房之后,看世界的角度也确实不一样,心情会突然变得很好,心胸会很开阔,感觉人格都高尚了。我在自顾自地运气,心想:王宝这小子,实在是会撩。
他接着说道,有时候会把鸽子放出去飞一圈,清晨的光很柔和,清晨的风也很温柔。它们会乘风飞去,成群结队的飞往高处,好像会飞入云端,然后打一个转再飞回来,当它们回巢时,有一些鸽子的嘴里还会衔着天上的粉色薄云。晚一点放,阳光会明亮许多,但依旧柔和,色彩会鲜艳,它们飞上天时会有一种地中海的感觉,就像照片里的圣托里尼,飞向阳光的时候,会很刺眼,就像是莫奈的画。
哇!你也太会说了吧。我心道。我听见小海也“哇”了起来,说道:“真想和你一起看这些。”王宝没说话。小海接着说:“咱们明天一起起床吧,看看这些。”王宝摇摇头说:“不成,没有梯子上房,也没有鸽子了。”
小海只丧气了一下,马上又元气满满道:“那咱们去别的地方,你带我去吧。反正我感觉跟你去,去哪都会很美。”喂喂喂!你一个25岁的人了,装什么15岁小姑娘,我当年带你去的地方还少吗?我心里吼叫始终不能突破胸腔,不能从喉咙钻出。我似乎从我的睫毛丛中看到了他们手挽着手走了。我想起来,可是办不到,只得把身子往旁边一歪,又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心想,我该不会是死了吧。我一摇头,睁开了眼,立马蹦了起来。太好了,原来还没死。
没想到的是,他们俩都在。我瞬间捂住了要害,钻回了被窝。王宝笑道:“你单手就行。”小海听到这话也忍俊不禁。我有裸睡的习惯,王宝曾说也有,但是他和我说他的裸睡是穿内裤的。当时我就立马质疑道:穿内裤,那还能叫裸睡?
“你们俩出去好吗?我穿衣服。”
“不是,我俩是见你穿衣服次数最多的人了吧。”他补了一句,“除了你家人。”
我想想,这话也没错。不过我还是不好意思,说到:“这样被小海看到算出轨。”
没想到一直在王宝面前装清纯少女的她开起了黄色玩笑,说道:“得啦,小兄弟。你那个会跟你的毛毛混杂在一起的,我不扒拉着根本找不到,这样又怎么可能看见呢!”王宝听完有抽搐地笑了,我想起早上的话,愤恨地说了一句:笑得像他妈射精一样。
他俩看我恼羞成怒,对视一眼就出去了。我穿上裤子,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准备下地了。我让他们等我,然后迅速洗漱,赶到他们面前。王宝妈妈没让我们走,非得让我们吃了饭再去。王宝不愿听话,但我和小海很愿意听婶婶的话,尤其是小海。婶婶给我们现炒了菜,我们仨没一会就吃完了。不得不说,婶婶的手艺比起小海还是差得多。夹菜时,我看着小海,心道:真要是娶了小海,得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啊。小海发现我在打量她,问我干嘛?我说没什么。可王宝就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直接说出了我刚刚在想的话,他说:“他看见你,想到要是娶了你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啊。”
“哈哈,你真这么想吗?”小海一脸热切。但我总感觉她这表情是没好事的象征。
“我没有啊,别听他瞎说。”我矢口否认。
“那行吧。”她转向王宝,“你说娶我好不好。”
王宝还没说话,他妈妈从里屋出啦,接话道:“娶你,我们家可修不了这样的福分。姑娘,别想着嫁给我们家这宝宝。你得嫁个好人家。”
“妈,别当真。”
“阿姨,您当真,千万要当真啊。人家没问题,我们家有钱。”她眼神里流露出真情,却让我十分害怕。
“哈哈,你要是愿意,阿姨可以认你当闺女,哪怕当妹妹都行。我们家宝宝实在配不上你。”
“妈你有完没完!”
“哎,阿姨开玩笑呢!”我发现王宝脸色变了,立马拍了他一下。
“你这孩子,啥叫说话呢。”阿姨尴尬一笑,转身进了屋,算是给王宝留了个面子。不知为什么,家长总是要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不计后果和回报的给孩子面子。
等我们吃完饭,小海还要洗碗。王宝妈妈拦住了她,还留下了王宝。我和小海回到了屋子,坐下消化食。我俩聊起了学业上的事,但我不想往下聊了,因为压力太大使我想尽力去逃避。我借口上厕所,逃开了她的追问,也由此,听到了些王宝妈妈教育王宝的话。我立马向小海转述了,还叮嘱她不要再和王宝妈妈开玩笑了。
他妈妈说的是,这样门不当户不对,不可能让人家幸福,她一个小姑娘可以不懂事,但是王宝这大小伙子,必须得懂事。王宝当然是答应了,说他当然知道。可我转述给小海时,小海却异常兴奋,感觉遇到了真命天子,下一步就要嫁入王宝家了。我问她为什么。她只告诉说王宝人好,好得不行。我无法反驳,因为这几年间,我也清楚王宝的为人。如果他们在一起,王宝会是那种,赚1块给她花9毛的人。这从他鄙夷自己父亲藏私房钱就能看出。但就像他妈妈说的,门不当户不对,没什么幸福可言。尤其他们这边人,十分不愿意娶外地姑娘。我听他说,小时候用筷子,拿得越高说明娶得媳妇越远。但听家里人说的地名,远的就是旁边那个村,最远也就是北边那个村。那个村跟他们不是一个区,但是就隔一条高速公路。同一个区里,相距很远的两个村子,在他们眼里基本上就算外地了。更别说小海这本身就是外地的人了。
她不在意,天南海北的,哪的男朋友都交过。好像就真没交过王宝他们这边人,听说这边人十分恋家,而且已经有些病态了。所以小海,应该是怕有束缚,才没有对这边人下手的。但这次,恐怕她也是被学业压迫得不轻。
王宝从那屋出来了,我们听见了门响。随后,他进了屋,问我们现在走不。我说歇会吧,一会去。他点点头,打开了电脑。我和小海也是入乡随俗,往后一仰,直接躺下了。我转过头,看着小海闭上了眼,忍俊不禁,心道:这么快就被传染了。小海一翻身,背对着我,开始吧唧着嘴。我知道,她睡着了。
王宝似乎是听到了小海轻微的呼噜声,也转过头,看着她对我说:“这么快就睡着了。”
我小声说:“哈哈,这不就是个猪嘛。”
“你们说什么我可都听见了啊,我没睡着。”小海闭着眼说。
“那我们说的是什么啊?”王宝温柔的问。
“你们说,说,哎呀,反正就是没好话。”她说完就又睡了。
“哎,我感觉睡多了之后,我这记性差了好多。”我问王宝。
“是吗?我怎么没感觉。”
“我以前都是最晚八点就起,来这之后,八点钟我都觉得还是半夜。”我越说越急。
“那不挺好,养生。”
“一日之计在于晨,你们种地都是这点起吗?”
“我,不知道。之前上班的时候就是七点多吧。”他摇头晃脑地说。这一下像是把我催眠了。我仰头望着天花板,心急如焚但是朦朦胧胧地说:“我觉得再这样我就全废了,这地方太养人了。”
睡意完全笼罩住了我,我习惯性的转向了小海,将手搭在了她的腰上,往前凑了凑。我听见王宝笑了一下,然后说:“你要在这种地,就不觉得养人咯。”我不记得我回没回他,或者我根本就没说话。我太困了,如沉入海底一般,沉入梦乡。
待到我们再醒时,已经是面对着面,她的胳膊搭在我的脖子上,我的手扶在她的腰间,她的吐息在我的鼻翼,她睁大明亮的双眼,问道:“你要是还想,我们就在一起。”
我十分不好意思,向后躲开,说到:“哎哎哎,这是习惯了。”王宝则在一旁说,什么都能改,某些习惯它改不了,就是因为心里就没想改。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在撮合我俩,只是这让我又欣喜又厌恶。
我们清醒了一下,准备骑车下地。他家有两辆电动车,他安排我和小海骑那辆好的,自己骑破的。小海不同意,说要自己骑一辆,因为她之前从没骑过。王宝则问了一个让我们大跌眼镜的问题。他问小海:“你穿内衣了吗?”小海很茫然,然后点头。他也觉出此话之突兀,解释道,因为地里颠簸,这辆电动车减震性很差,所以如果小海没穿内衣,胸前便会翻江倒海,异常火热。他还说,自己曾经就甩得胸口疼过。小海伸手便化解了尴尬,她摸向了王宝的胸,说道:“你要是练练胸肌就不会这样了。那你俩骑这个不就得了,我骑这减震好的。”
“你快绕了我们俩吧,我们仨。”王宝指着电动车。
“好好好。”小海坐在了我电动车的后座上,喊道,“开路。”
我和小海在前面,王宝在后面。一路上开得不快,拐过弯,上了下地的主路,王宝也赶上了我们,一齐进了地里。一路上王宝化身农业达人,解答了小海所有的疑问。哪个是桃树,哪个是枣树,哪个是柿子树,就连地上随便的一根草,他都知道那是什么。这让我十分吃惊,我问他为什么上一次没和我介绍这些。他则说,我没问过他。也确实,碍于面子,很多东西我都说不出口。
直到了地头上,小海才停止了提问。她只剩下惊叹:“壮观啊,实在太壮观了。”我不知她这话的意思是否有讽刺,就没答话。王宝笑笑说:“你这样跟我一个朋友去我家的草莓大棚时一样。”
“你家还有草莓大棚。”我在小海的侧面,都能看到她眼里的星星。
“就一年,早就没了。”
“哇,你能跟我讲讲这些葡萄的事吗?”
王宝看了我一眼,说道:“你让他给你讲吧。”小海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我表示无所谓,反正我现学现卖的功夫,不差某些大佬。我便从葡萄何时发芽开始讲,讲到结果,又讲到枝枯叶落。我用我早已想好的形容词,把熟透了的葡萄夸出了花。我都看见她喉咙发紧,后来还咽起了吐沫。
王宝在一旁偷笑,他似乎是觉得,我说的这些都是套路化的东西。其实,跟玫瑰香葡萄丝毫不沾边。若是把香瓜、土豆放置这里替换葡萄亦可。他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始说,其实葡萄没我说的这么好。
小海一下从我编织的梦幻中惊醒,一脸怒意地对着王宝,好像是王宝打碎了我送到她眼前的紫水晶。王宝开始翻我的话。一串葡萄一般是比手掌还要大一些,一粒葡萄有一半食指的大小,它是圆形的,长的叫提子,这里叫玛革。对了,这里管葡萄串叫码子,大码子、码子大的意思都是指葡萄串比较大。这样的卖相好,所以人们说大码子的时候,都是非常开心的。但是说到紧码儿就不开心了。紧码就是所有的葡萄珠都挤在一起,不好看,好吃程度上也差一些,而且,由于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已经坏了。但是,有人就好这口。有的小贩,你越紧他越高兴。
这里的人卖葡萄,送葡萄一般都是论箱的。但是买葡萄的,都是论串买。这就是因为码子太大了。而且吃葡萄有一个小窍门就是,小粒的比大粒的好吃,小串的比大串的好吃。就算一串大葡萄,把它分成几杈小的,也要比直接吃好吃得多。最好是那种一小杈上就四五粒葡萄珠的,每一颗非常甜美。把它举到眼前,它不透明,那般黑紫就像是超模嘴上的YSL小金条N°4。一口把其中一颗含在嘴里,嘴唇压在葡萄梗,轻轻一扯,便让这四兄弟生死相离。舌头与上牙堂慢慢感触着圆润滑嫩的葡萄皮,舌头猛地一顶,瞬间炸裂。汁水和果肉散布整个口腔,而舌头和与上牙堂之间,只剩三颗葡萄籽。
越小颗的葡萄味道越清爽,越大的甜度越高,吃完了齁人。为了让它不这么甜,可以放在冰箱里,冻着吃。冻好之后的葡萄放进铁盘里,乒乒乓乓的声音像极了那句“大珠小珠落玉盘”,但它们的声音又没有那么脆,有一些闷。这主要是由于葡萄珠表层的那一层冰。含在嘴里,凉得你合不上嘴,把手放在嘴边,往手上吹寒气,这样才将一颗冰葡萄的作用最大化。待到它化了,可以一口咬碎。这回它不会炸裂,而是像冰糕一样,伏在你的舌头上。慢慢体味,会发觉这可比冰糕好吃多了。
他停顿了一下,小海适时插了句话:“你说你怎么挑也说了,怎么吃也说了,就是不给我们吃。”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他说着,拉着小海往地里走。前天拉了水,一下去就是一脚的泥。小海见他不管不顾地踩了下去,还要把自己拖下去,死命挣脱。王宝抓得也不紧,便让她跳回路上。她叫道:“葡萄不给吃,还弄我一脚泥。”
“你要真想吃,你十月一之前再来,那时候多得是。”
“我没空。”
“你不是说给我当媳妇嘛,以后这都是你的。”
“得了,咱俩要是真成了,你就跟我走,然后咱们把这弄成一个农业基地。”小海指着这方圆几十亩的葡萄。
王宝笑了一下,低头不再说话。我猜,他肯定是动心了。想到他之前总拿我俩开玩笑,我便说:“是啊,她们家可有钱了。以后也都是你的。”
王宝抬起头,看了小海一眼,然后看向我:“有钱,有多有钱?”
“你知道BAT吧。”
“啊?”王宝面露惊讶。
“别听他的,反正挺有钱的。”小海没让我继续说下去。
“那有钱,你为什么不出国留学啊?”王宝问小海。
“我愿意在咱这上研究生,为什么要去国外呢?那边就一定特别好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想玩什么就玩吧。”
“好,你跟我下去走一走。”小海拉着王宝,就往埂子上走。没想到的是,第一次走埂子的小海居然是我们仨之中平衡性最好的。我左摇右倒,王宝偶尔也踩偏一脚,唯有小海,像是在走猫步。
王宝顺手在旁边的葡萄架上掐了一段青须,给了小海,并让她叼在嘴里。小海不明所以,便按他说的做了。走到尽头,再原路返回,他又掐了一段给我,我也照他说的做了。走回到路上,我们坐着车子上,看着远至接天的一片青绿。风一起,心情也随着清水绿波荡漾。我抬头,看天上的云又成了鱼鳞状,不自觉“哇”了出来。口中的须子也掉了,我赶忙捡起来,要再放进嘴里。王宝则拦住了我。小海问:“你让我们叼着这个干什么?”
他笑道:“这个须子就是长葡萄的。小时候没长葡萄时跟我妈下地,她就让我叼着这个,说是久了有葡萄味。”
小海使劲吸允两下,说道:“哪有啊。”
王宝一脸严肃:“你傻啊,那是我小时候我妈骗我。我让你们叼这个就是过过瘾,哪可能有葡萄味呢。”
“呸!”小海直接把须子吐到了王宝脚边,“你们男的都一个样,除了骗就是骗。”
我听到一愣,这话说的好像我骗过她似的,明明是把一颗真心交给她,一句谎话没撒过,怎么都一个样了呢?我还没质问她,她倒反咬起我来:“尤其是你。哼!还以为是个什么纯情好男人呢,结果都是一丘之貉。”她这一骂,倒把我想说的话憋回去了。我朝着王宝苦笑,王宝给我使了个眼色说:“小海,我看你走埂子走的那么好,是不是以前练过?”
小海冷笑两声说:“得了,没有。男人啊,就想着转移话题。你以为真有用似的?”我心里奇怪,为什么王宝和我转移话题的时候,就那么顺畅,到她这就不顺了呢?难不成是因为我俩都有就坡下驴这么一个优点?
她道:“行啦,就到这吧。你想转移话题,就赶紧转吧,一会儿就没机会了。”
“我没想转移话题,只是真想夸夸你。我走这个都走不好。”
“那是你笨呗。”她又冷笑了一下。
“还真不是,这都是天生的。”
“真的?”
“我们小时候,都是在这上面跑。我就会掉下去,他们就不会。”
“这会不会是你脑子有问题。”我插话到,“因为你说过啊,你走路甩臂时,经常走一会就忘了怎么甩了。”
“哎呦,那是小脑有问题。”小海面露担忧之情。
“没问题。”他摇摇头。
“那你们小时候都能跑吗?”小海问。
“能,我也能,就是有的快有的慢。”他摸了摸鼻子,“那次啊,我们去逮嚼根儿。”
“什么是嚼根儿?”
“嚼根儿就是蝗虫,蝈蝈。”我解释道。
王宝点点头,对我的解释很满意,说起了下面的故事。以前,村子的小区也是一片葡萄地。对他们这些住在村中间的孩子来说,那里非常神秘。那儿有着比他们个头还高的芦苇丛,有着几条干涸的水沟,最可怕的是,还有坟头。那一天,大壮他们这些住在村北的孩子找到了王宝和铁驴,邀请他们一起去逮嚼根儿。最后,他们就来到的村子最南边的葡萄地,就是后来变成小区的地方。这里离骆驼他们家很近。骆驼他们一共三个人,也出来逮嚼根儿。
要在以前,王宝和铁驴肯定是和骆驼他们一起的。但这次,他们分属两个阵营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这边有多少人了,有可能有20个?至少也有十几个,而对面只有三个人。一开始是逮嚼根儿,后来,王宝这边商量着,要把骆驼他们赶出去,才能保证嚼根儿尽数落入他们手中。于是双方就开展了一场追踪和反追踪。王宝他们是潜伏者,骆驼他们是守卫者。在这片陌生的葡萄地上,王宝感到茫然,一边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边是他选择的阵营。
那边的人对他都很好,把他当成弟弟看。之前就是在这片葡萄地里,某一片芦苇荡里的一个鸟窝。他们想掏鸟窝,但面对着芦苇,谁都不敢去,最后就是那个小个子钻进去,拿出了三个鸟蛋。四个人,三颗蛋,王宝就分得过一颗。他清楚的记得那个蛋是灰白色的,上面有蓝花。后来,那两位把蛋都吃了。王宝害怕,还是把蛋还给了献身去掏鸟窝的那个人。他放在手里没有吃。后来他告诉王宝,他晚上又钻了一趟芦苇荡,把那个蛋还回去了。
最终,王宝还是选择了效忠他的阵营。
骆驼三人分散开来。这正遂了大壮的意愿,他选择逐个击破。他迅速带领人马追上了块头最大的骆驼。然后将他留在某家人地头上的小屋旁,留下了两人看管,自己继续带人追击。他没有留下王宝和铁驴,怕的就是他们私自放走骆驼。随后不久,他们又逮住了一个小矮子。这个人就是掏鸟窝的那个。王宝和骆驼被安排和另外两人一起看着他们俩。王宝心里会愧疚,但是那俩人没有一点怪罪,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起来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似乎是他们觉得,最后的那个人不可能被捉住。
果然,大壮派人分散成四组去捉,结果却是一无所获。王宝心想:难不成他回家了?之前他们晚上玩捉迷藏的时候,此人确实做过类似的事。大壮召集了所有人开会,他说这样不是个办法。王宝献计道:不如把这两个人放了,看他们去哪,跟着去就能找到最后的那个人。大壮佩服地点头,便亲自放走了那二人。
结果,他们偷偷跟踪,终于在一块儿地头上,看见了他们三个人会合。他们刚要安排下一步的动作,却没想到大壮的大军一拥而上。他们见势不妙,转头钻进了葡萄地。随后,两方人就开始了一番葡萄地追逐战。大壮速度最快一马当先,王宝紧随其后,铁驴排在第三。后面跟了十几号人,成一字队形,在田埂上追逐。而那一边,核心人员打头,骆驼在中间,小矮子垫后。
他们的队伍很快就追上了守卫者三人组。大壮伸手就能抓到小矮子,但是他没有,因为他想抓到核心。后来,大壮也说,当时他特别想把小矮子踹下去。王宝知道,如果在平地上,对面三个人根本没有胜算。大壮的速度最快,铁驴和自己也不慢。可是在这田埂上,他们的速度和人数的优势很难发挥。尤其是王宝,他排在第二位,明显就是限制了后面人的发挥。他识趣地跳到了小龙沟对面的田埂上,后面的人也效仿他,不一会,两队人马都追上了守卫者。
每一条地中间有一个丘,负责分开两亩地,因为一般这两亩地,都不是一家人种的。在丘的两边各是两家的杆子,杆子头上也绑上铁丝,为了更好的固定。算是这两家唯一的联系了。这是关系好的,如果关系不好的,两根杆子离上三米远,绑不上铁丝,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核心和骆驼一马当先,直着就走了,小矮子在丘拐了弯。王宝没有跟着大壮,而是跳回之前那条埂子,跟着小矮子跑了。小矮子沿着丘跑到头,再一右转,往回就去了。王宝跟得很紧,埂子边上的毛豆叶不停的拍打在他的腿上,让他感觉自己越跑越快。矮子跳上了地头,一路西去,引他们来到了草丛,王宝他们依旧跟在后面。草丛里的拉拉蔓子剌伤了他的脚腕,芦苇划破了他的脸颊和手臂。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想抓住小矮子。小矮子回头见是他在跟着,露出了笑容,然后一个闪身,就找不见了。他愣在原地,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他们都愣了。
他们回到了房子那集合,发现跟着大壮的那群人也在,只是大壮不在。没一会,大壮也回来了。大壮回来就骂人,还说自己跟上了他们俩,但是发现身后没人。他们回头开始追他,被他逃掉了。这时便有人开始埋怨王宝,队伍里的二把手说话非常难听。王宝的脑子还陷在刚才的草丛里,听到这些话,则是越陷越深。他突然发觉,自己平时和守卫者一起玩是在拖累他们。
大壮让所有人安静,并维护了王宝。这让他很有安全感。各色人马出谋划策,终于他们开始了第三次围剿工作。王宝还是茫然的,他不知道要怎么去找守卫者,只是跟着这些入侵者跑。这一次,他们又无功而返,甚至连那三个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第四次,他们围住了核心。他们把他押到了房子周围,派了两个人看着。大壮带着人,第五次杀向了那片葡萄地。矮子藏得很好,偶尔露一面,耍得他们团团转。骆驼则引着他们回到了房子处,想要跟他们做一笔交易,就是用自己来换核心。大壮哪里愿意,因为核心要比骆驼难捉得多。而现在,就是捉骆驼的最好时机。他们一拥而上,奔着骆驼就去了。骆驼大惊失色,转身便跑,走投无路之时,只听旁边有人喊道:“骆驼,这里。”骆驼停住脚步,往路边挪了挪,助跑、纵身一跃,直接跳过了那将近两米的水沟。那水沟里不知是农药还是什么,有些发蓝。他并没站住脚,身子往后一仰,差点就落到水沟里。还是小矮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走你”,直接把他拉上了地。二人便开始了逃命。
那沟的拐角就在后面不远处,王宝们回过头,沿着沟跑。另一拨人,去葡萄地的另一边,两头夹击。他们看着骆驼和小矮子矫健的身影穿过一趟又一趟翠绿的葡萄,身轻如燕地跃过小龙沟,继续向前跑着。直到小矮子再次显神通,又是一下,让所有人都找不见了。可骆驼并不能如此。王宝们装着看不见骆驼,一路跟着他来到了他们的聚集点。他们又是一拥而上,骆驼和小矮子立马散开。通过观察这里的脚印,他们发现这就是他们一直集合的地方。大壮派了四个人守在此处,自己带着大部队回到了房子。他志得意满,本想向核心炫耀自己发现了他们的老巢。没想到回来一看,这里就剩下一个人了。问清情况才知道,核心借尿遁自己跑了。
大壮大骂了一声:“我操!”骂声如同推进器,推着他的身子转了一大圈,骂道:“你们是傻逼吗?”
众人沉默不语,人类难得地没有破坏自然的寂静,周围只剩草虫声和鸟鸣。大壮眼神坚毅,丝毫没有受到这几次失败的打击。因为他猜测,如果核心跑掉,他一定会去他们的聚集点,到时候,就能再次得到他们的去向。事不宜迟,他马上带人赶往聚集点。没想到的是,守卫者三人已经集合,在他们附近穿梭游击。核心和矮子出面打算和谈,但大壮根本没这意思。那三人便引着他们来到了村子最南边的葡萄地。
葡萄地的南侧是大河埝,北侧的地形则是两沟夹一道、三道夹两沟。中间大道东边尽头是水闸,左右两侧也不通,像是一条死路。旁边两条沟都是四五米宽的大龙沟,水深未测,夕阳照耀下,泛着金光。两沟再往外的两条大道往东能连上村子的南北向主路,往西也连在一起。西边路和南大道成丁字路口状,但没有真正连接,然后它又垂直于北大道,并不贯穿,也是一个丁字路口。中大道西头是拐角和南大道连着,那条沟的尽头也在此处。说是两条沟,其实是一条,因为他们在东边相连。北大沟从一直向西通往很远。南边葡萄地西侧,还有一条小龙沟,里面没有水,但沟上也没有桥。想过去对面葡萄地,只能走人为在沟里垫高的一条埂子。因为南大道不和这条路真正连接。
见那三人就站在北大道上,他们便立马追上去。兜兜转转,再回到原地时,发现他们已经往南边葡萄地跑了。大壮又带人追过去,进了葡萄地,便再一次迷失了。等到再出来,站在南大道时,发现他们仨早就在两沟对面的北大道上等着了。不过,他们仨根本就跑不了,因为大壮早就派人留守在北大道上,现在只要两头夹击就好了。可是这三人跑得太快,沿着西边路就往南去了。大壮们一路追着到了小龙沟边上,他们才停下。
三人相互助力,跳过了小龙沟,进了南边葡萄地。大壮率人跳过去跟随,然后立马指挥另一批人马从后边埂子走,再次两头夹击。王宝他们从一个个像特种战士一样,跳过田埂,站上南大道。那一天夕阳照在柳枝上,柳枝扫过他的脸庞,都让他印象极深。他记得,他们从一趟趟葡萄架里跟着大壮的身影奔跑,可是一无所获。快跑到尽头时,一回头,才看见那三人就等在中大道和南大道的拐角处,朝他们笑。他们叫回了大壮,跟着这三人跑。这三人跑上了中大道,往东奔跑着。他们一群人跟在后面,也拐上了中大道。那天夕阳下的奔跑,是王宝无法解开的难题。
他们叫喊着,兴奋着,因为中大道是一条死路。可他们跑到水闸处时,却什么也没发现。他们傻眼了,因为整个下午,都被这三个人耍的团团转。大壮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失落。他们迎着夕阳往回走,就像是迎着失败者走在胜利者的耀眼光辉之下。走到路中间时,他们惊讶地发现。守望者三人正排成一排,按照核心、骆驼、小矮子的顺序,从西往东走,一边走一边笑,还朝他们挥手。他们此刻的心情像是看见孙悟空被压在五指山下一样沉重。他们目瞪口呆,他们呆若木鸡,他们鸡飞蛋打。一整个下午,他们没有逮到一只嚼根,也没有去逮过一只嚼根。学校难得下午放假,却被他们如此浪费掉了。这时,已没有人想去追,也没人敢去追。
他们仨和王宝隔着一条沟,距离最近时,他看见他们仨的牙齿在闪闪发光。此时,周围传来了村委会大喇叭的声音,里面会有王宝和铁驴的名字。原来是他们的家人叫他们回家了。“某某某,某某某,赶紧回家啊,你们家找你呢!”这一下全村人都知道他们还没回家,好像也都知道了他们输掉了这场战争。这是失败者的讯号,是这场战争的结束,也是一天的结束。他们在弥漫着失败的氛围中低头前行,和胜利者背道而驰。
“那他们到底是怎么过去的?”小海急切地问。
王宝失落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呢。”
“你没问问他吗?”
“问了,一开始觉得尴尬,因为这里面有我的背叛,所以过了很久才问。他们说不告诉我。后来长大了有一次喝酒,我又问他,他想了一会说,他忘了。”
“这就是不想告诉你啊。”我对他当头棒喝。
“不告诉就不告诉呗。反正也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那你没有再去看过?”小海问。
“没有,那块已经变成楼房了,没有原来的样子了。”
“哦,那好可惜,有了楼房,你们那时候玩的地方又少了吧。”
“那倒没有。”他笑说,“建楼房的时候,我们在那玩下水道。”
“下水道?”我和小海同时惊诧道。
“是啊,那时候还没盖楼,先弄的下水道。它一开始是一条河。”
“怎么又是河?”小海问。
“是啊,这里就是水多,要不葡萄拉水很不方便。我猜啊,就是南北向的主路两边以前都是河。”
“你猜,你没见过?”我问。
“没有。”他说。
去现在小区后面的那条道的道北现在是几个棚子,以前那里也是一条河,东西向,很长。修下水道的那条河是南北向,沿着主路的。后来那条河就被填上了,变成了下水管。既然是河,所以,必然有桥。如今小区后面的那条路,与主路相连的地方,曾经就是桥洞。他们便从那里,进入了下水道。
在没建成下水道之前,那条沟是非常非常臭的,旁边的住户、饭店都把污水排到沟里。建成之后,却一点味道都没了。王宝第一次去,是被铁驴拉着去的,铁驴说,要按着他踩的地方踩,要不会陷下去。王宝和铁驴就这样往里走,走了两个井盖,他们就从井台旁支的小管子钻出来了。由于对未知的恐惧,他们决定下次多带些人来。
王宝回想起第一次走到桥洞下,有些青绿色的光,像是有神仙住在里面。那滴滴答答的水声,像极了《大话西游》中的水帘洞。这条臭水沟,不再是肮脏的代名词,不再是垃圾山瀑布,而是奇幻冒险旅程的起点。
他们最后一次去那里时,有五个人,就是后来他们去洗澡的那五个人。结果没走多久,他们发现前面已经有一队人了。他们聊了几句,发现后面又来了一队。他们都是听说明天这里就要灌水了,所以今天就来最后体验一次。后面的人装备更出色,他们拿了两个棍子。因为管子地下已经有五公分深的水了,所以棍子的作用就是为了探听水声。但是他们拿棍子的是打头的两位,王宝质疑道,为什么不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拿棍子。那些人也没解释,只是说:“你懂个屁!”
三队人马合成了一队,直走了五个井台,才累了。他们没有人走到过尽头,只是听说尽头是铁栅栏封住了管口,管子通向了大沟。这大沟就是刚说的王宝他们被戏耍的那条沟。这时,王宝他们班的女生突然在井台上,看着他们说:“老师已经说了,不让你们玩,你们怎么还来,给你们告老师去。”
王宝很担心,但其他人则告诉他,没必要担心。因为她们也好奇,来这里玩过。打头的就是初中被侵犯的那个女孩。那时她还可爱爽朗。后来她们走了,但他们怕体力不支,不敢往前再走了。他们给出了理由是怕王宝这种自小体弱的人坚持不住,而王宝却是其中最想去尽头的人,所以他一点都不累。他们最终还是打道回府了。借着井台射进管道的微光,打头拿棍子的两位也一个个的跨过他们的队员,重新回到队伍最头。
结果走着走着,前边喊了句:“没水了。”王宝听见便立马落脚,结果湿了鞋。等走到第二个井台时,他们发现已经有人在等着了,是大壮他们。大壮他们说,从这就出来吧,前面已经全是水了,出不去了。大家都不敢往前走了,因为他们说的太真实了。他们说这绝对不是假的,要不是有水,他们也进来玩了。王宝很担心,而且更让他害怕的是,那个井台旁的支管管里,已经埋了些土。
大壮让他们从那个支管爬出来,可是有一个人立马拦住说:“别啊,我,我刚在那儿尿了泡尿。”大壮笑说,那就没办法了。大家僵持了十几分钟,拿着棍子的那几个,不信大壮,往前就去了。大壮安慰王宝和铁驴,说就算是尿也干了,爬吧。于是几个人就从那管子里爬出来了。王宝至今记得爬管子时的情景,他害怕了。他怕自己困在那个管子里。尤其每次回想时,都会出一身冷汗。
那个管子的内径最多也就是20厘米,再加上里面被填了些土,所以其中空间十分狭小。他从小就害怕这种情景,每当想到钻下水道,看到吓人的东西,不能转身逃跑时,就会浑身发麻。幸好,那天他们之中块头最大的铁驴一马当先钻了出去,这才让王宝有勇气去钻。
王宝说到这,叹了口气,好像是真的又钻了一遍下水管。小海笑道:“你们这人,娱乐生活就这么……有趣?”
王宝点点头:“就是这么无趣。”
“那你后来去尽头看了吗?”
王宝点点头:“看了,尽头是一个不那么粗的管子,用一张铁网将口封上。我记得当时我是和骆驼一块儿看的,我俩看见那管子里的绿水儿流进沟里,都不禁打了冷颤。对了,它流进的那沟,就是我刚才讲的那个有水闸的那个沟,就是他们仨突然消失的那块儿。”
小海也不禁打了冷颤,或许她脑中已浮现这绿水流进河沟,再浇灌葡萄时的画面。她道:“还是说点别的吧。”
我接过话茬,咳嗦两声,笑道:“你不知道,他们小时候还玩骑马打仗,这位可是其中最强的骑士。”
“哈哈。我以为你们会玩推铁环、跳房子、跳皮筋什么的。”小海捂着嘴笑说。
“玩,推铁环不玩。跳房子,我可是村中最强左脚,外号是‘跳房子界的马拉多纳’。跳皮筋都是女生在玩,我就会跳个‘黄瓜尾巴’,还有‘呲坑’。”他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都是什么东西?”小海眉头紧皱,一脸苦笑。
“这是男生必会的。女孩都是跳什么‘马兰开花二十一’,我们男生就是‘黄瓜尾巴’。”我在一旁帮腔。
“哦,那还有别的吗?”
“处砖儿。”
“什么意思?”
“就是摆几块砖,然后划一条线,大家都在线后面处。处就是扔、掷的意思。完了你把砖处倒了,就把你的砖放上去,回来大家谁把你的砖处掉,谁就代替你,把自己的放上去。每一个砖代表一个角色,有皇上皇后大臣小兵还有犯人。谁没处倒,谁就是犯人,要接受惩罚。惩罚项目五花八门,我还记得小驴吃草。就是叼着根草,转三圈。”他说完,一点都不累。我们俩倒是听累了。
“没别的了?”
“chua子儿。”
“这是什么字?”
“歘的一下,你不知道?三声,不过写不出来。”他拿手在手掌上写着歘这个字,“这游戏就是八个石子,拿一个,往上扔,然后手抓地上剩下的七个子儿。”
“哦,这根羊拐很像啊。”小海看着我说。
“这个我们也玩。”王宝说,“这么说吧,小时候啊,你们玩的我们玩,你们不玩的我们还玩。”
“我小时候玩钢琴、小提琴,你们也玩吗?”小海说。
“我们玩钢。”他笑笑说。
“你说得都太高级了,我这么大也没玩过啊。”我说。
“那我玩……钓鱼,对,我小时候可喜欢钓鱼了。”她说。
“我们小时候水多的时候也钓,不过我不喜欢。河边都是芦苇、草丛,蚊子太多。”
“哦,我是去度假区钓的。”小海笑说。
“说起钓鱼,你知道那条沟吗?”
“淹死人那个?”我说。
“对,那原来能钓鱼。”
“哪啊?”
“一会儿路过,我只给你看。”我说。
“好!”
“有一老头,在那钓鱼,完了一甩杆儿,鱼钩直接搭在电线上了,‘啪’一下子,把老头就给电躺那儿了。我忘了这老头死没死,反正就听说,右手和右脚一上面有一个洞。”王宝说完轻哼一声。
“肯定死了吧,那么严重!”我说。
王宝思索两秒道:“好像还真没有,我记得说,得亏是右手,要不穿了心脏非死了不可。”
“啊。那就是没死咯。”小海感叹道,“命大,真是命大。”
“这么神奇的事,早不说?”
“还有那,你听没听说过,雷雨天雨天骑车,雷从耳朵眼进去的事?”
“不知道。”我俩一齐摇头。
“好几个,我们这。都是从右耳进去的,也说是有狐仙,给弄得。”他说这话时十分小心。
“我天,这沟有点学问啊。”我虚摸着眼睛,晃悠着脑袋说。
“我们小时候,在那沟里经常能看见蛇。看见之后,就把手贴在脑门上,手背贴着,手掌朝外。这样是对仙儿的尊敬。尤其是那种蛇头上有点红色的,你就得必须这样,不这样,你回去就头晕。”他做着那个手势。我俩也跟着学。
他接着说:“还有,我们小时候,在那逮过好多袜皮。”
“什么东西?”
“就是水蛭。”他说,“逮上来放在地上晒,说只有这样它才能死。那玩意还挺可爱,拿棍一拨拉,就团成一个球。”
小海面露胆寒之色,说:“你就不害怕?”
“我小时候还被那玩意吸过呢?”
“怎么回事啊?”小海问到。
“是小时候,洗澡很麻烦,所以有次拉水,我妈就让我站在小龙沟里,给我洗。结果就有好几个袜皮爬到了我腿上。后来好像是拍出来了,具体怎么样我也忘了。”
“你这命运还挺多舛。”我笑说。
“是呢。我真是感觉活到现在不容易,真是个小概率事件。”他笑笑说。小海在一旁不说话,眼神里充满了担心。
“是呢。”我叹气,“你说你那次要是困在了管子里,没准就死了。还有那条沟,多少次了,也没淹死你,也是够幸运的了。”
“所以啊,都说成功是小概率事件,但是我们长这么大,从受精开始,哪件事不是小概率事件呢?”
“小海,你说他这歪理……”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小海打了个哆嗦。王宝便立马说要回去,他还说晚上肯定有雨,明天会起大风。
回去的路上,我们聊了些别的。他告诉我们,他们小时候特别喜欢看飞机拉线,而且只要有飞机拉线,一家子都会停下抬头看。这让我想起了王宝强上《鲁豫有约》的事。我问他坐没坐过飞机,他想了想说没有。他说,整个村子也没有多少人坐过。他告诉我们,整个社会就像这个村子。
风吹的我打了个冷颤,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