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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小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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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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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春天有翅膀》连载

第五章

照顾母亲的第五天。2024年4月5日,一个平凡的日子在鸟鸣声中开始了。正如我喜欢的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对的,这是平凡的生活,我不指望在这个清凉的早晨会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惊喜,也不担心像昨夜的梦一样会在一片漆黑中迷路。时间在我看来就是很庸常的东西,一次次苏醒,一次次看着春光从庸常的窗口溜进来。

一切都在四月里发生着,上夜班的人一脸疲惫急匆匆往家里赶,街边小吃店的老板娘打着哈欠打开门,母亲们忙碌着一家人的早饭,学生检查着作业和书本,某处一群人正兴冲冲登上旅游大巴……

仿佛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就像我此刻的境遇。我正对着一张张人民币发愁,它们整齐排列在外屋的桌子上: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块的。花花绿绿,有零有整。这是母亲的财产,她总是把它们包在一个旧手帕里,细心保管着,却被我无意中洗湿了。

这真的算是一个不小的"事故"。我只知道母亲怕被人偷去,让我帮她把钱藏在床头柜里。但我没想到,她会把它们转移到贴身的内衣口袋里,怪不得这几天她非得穿这件内衣。我看着脏了,要给她脱下来洗,她就生气了,一把推开我的手,嘴里连连说,不要,不要!

昨晚洗漱后,我随手给母亲套上了另一件。当时她可能迷糊了,或者暂时忘了了这码子事,竟然没有反对。机不可失,母亲睡着后,我赶紧连夜洗,刚揉了两下,却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坏了,正是母亲的宝贝钱。

晾了一夜,衣服和钱还没有干透,母亲的思维却毫不迟疑地清醒了,然后就是一番急切的审问和求证:要她的那件衣服,要她的钱,盯着我一张一张反复数……

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对钱有了执念?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了钱。她那小心翼翼紧张防范的眼神,让人看着好笑,又无比心酸。也许她辛苦操劳一生,模糊的记忆里,最难以抹去的就是钱吧。

我常常怀疑钱是个狡黠的家伙,它能给人带来欢乐,又滋生着无尽的苦恼。 拥有的时候爱它,无助的时候恨它,时时刻刻又离不开它。孙少安因为它而自卑,不敢接受润叶的爱。而此刻,它又让我瞬间穿越到过去,在一片雾气朦胧中,我看到了父亲的沉默,母亲的忧伤。

那一年,两个哥哥都到了结婚的年龄,要盖新房,要准备结婚用品。在那个年代,靠种地养活一堆儿女,是多么不容易的事,何况又有了新的开销。为了多挣点钱,父亲想尽了办法。他自己设计搭了一间简陋的鸡屋,养了几十只鸡,又养猪,养兔,养羊。他种西瓜,种白菜,还抽空去砍来柳条,杨树枝,熬着夜编成大大小小的箩筐……

父亲是不善言辞的,他总是默默地干活,仿佛一刻也不能闲着,脚步那样匆匆。我清楚地记得,他骑着家里唯一的旧自行车,后座上绑一根木棍,木棍两旁挂着两桶大粪,一趟一趟往西瓜地里送。我还记得,我当时正上高中,父亲第一次进城卖鸡蛋,他一路打听找到学校,把一张带着体温的5块钱递给我,他说,买点菜吃,别不舍得。

我也想吃菜,可是一想到同样的钱,买馒头实惠的多,我就改主意了。孙少平吃着他的黑非洲,我也不忍心浪费一分钱。父亲多瘦啊!他的脸颊陷下去,眼眶也深深陷进去。他一定奔波了好多地方,衣服上,头发和脸上都落满了灰尘。

靠着积攒下来的钱,哥哥们的婚姻大事正准备着,可是有一次却出了意外,父亲和母亲进城置办褥面被面的时候,钱被偷了。七十元,现在看来微不足道,在当时却是一笔巨款。要卖多少鸡蛋才能换来啊?我无法想象,丢钱那一刻,父母是怎样一种心情。他们去的时候有多么期待,回来就有多么绝望。

夜幕降临了,感觉到了屋子里紧张的气氛,我们兄弟姐妹大气也不敢出。母亲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埋怨父亲没有把钱看好;父亲平日是最温和的,这回也有了脾气。一个越说越生气,一个脸色越来越难看,两个人便高一声低一声地吵起来。父亲哪里是母亲的对手啊?压抑,伤心,愤怒让父亲爆发了,他一脚把刚做好的饭踢翻了。

瞬间一地狼藉,屋里寂静的可怕。良久,二哥"哇"的一声哭了,他抱着父亲的腿跪着喊,爹,娘,你们别上火了,钱丢就丢了,没事,我不结婚也行!此刻,不光是母亲,我们也都抽抽噎噎起来。

父亲也黯然泪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我现在回想起来,才真正懂了这句话。多年来我一直觉得父亲没有走远,他活在《平凡的世界》里,他就是双水村的孙玉厚。而那个泪雨滂沱的夜晚,也深深刻在我记忆里,再也无法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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