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们家到敖汉旗县新惠街里要走100多华里的路程。这中间的行走,无论是人和牛都是需要吃东西的。父亲说,原本是想把草口袋放到牛背上的,可是牛毕竟不是马,牛拉犁也可以,可是让牛驮着东西走路总是有些不习惯。两头犍牛驮着草料口袋总是摇摇晃晃,走一会就回头用犄角把草口袋弯到一边。父亲只好捡起草口袋再放到牛背上,不一会,牛又用犄角把草口袋弯到一边。后来父亲索性把草口袋背在自己的肩上。
父亲说虽然费事,但是心情高涨。父亲还说一个人走路的时候,还可以唱歌,或是吹着口哨,碰到有草好的地方,就让牛停下来吃草,还可以躺在草口袋上打个盹,睡上一觉。碰到有小河的地方,父亲就让牛停下来喝水,他也会从口袋里掏出母亲做的馒头。吃完馒头之后,父亲也会和牛一样在河边喝水。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差不多走了两天两夜吧,终于来到了新惠的边界。父亲又通过打听,找到了敖汉旗的“经贸局”。
因为我的表姐夫是当时“外贸局”的一把手,加上有他的岳父,也就是我表大爷赵喜的关照,我父亲和他赶来的两头犍牛享受到了“国宾”一样的待遇。父亲说,外贸局外面有一个空场,空场里有上百头牛,咱们的两头犍牛在家里看着挺大,人家的牛喂都是喂的酒糟,那才真是胖得和牛似的。但是咱们有关系,你姐夫是那里的负责人,咱们这两头犍牛不论是检疫,还是过称,都是001、002号,引起了同行卖牛人的刮目相看。父亲还说,这些“牛人”有的还带了白酒、熟食,让我和他们一起享用,以便有什么磕磕碰碰的地方可以帮忙说句话。
有时候“外贸局”二姐夫还特意给父亲送过来一些油条、馒头之类,父亲也因此成了“外贸局”里的最“牛”的人,父亲简直有些飘飘然了……
所有程序都已走完,人和牛都在“外贸局”的大场里等待着“牛出国”的消息。消息终于下来了,我的二表姐夫把父亲叫到一边,说是国外一个什么地方最近有疯牛病,今年出口指标全部没有了。二姐夫让父亲先赶着牛先回去,等明年有机会再通知父亲。父亲的脸色一下子就像霜打的茄子似的,顿时就蔫了。其他人看到父亲背着草口袋,赶着他的001、002号大犍牛离开了“外贸局”,马上都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一场热热闹闹的犍牛“出国梦”终于破碎了。这一切让我想起了小学语文课文学过的《多收了三五斗》……
父亲说赶着牛回来的路上,远没有去的时候走得快活。两头大犍牛的吃和放都是个问题,“幸好你回来了,没事在家里放牛吧。”就这样,我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放牛娃。
记得当时和我在一起的放牛的是我们营子的周海玉,当时他们家也有一头黑花犍牛。周海玉他们住在营子的南头,我家住在北头,中间有一条不短的赶牛道。赶牛道中间有一个药浴池,药浴池再往北有一个石家的树园子。每天吃过早饭,或者吃过午饭,周海玉都是早早地把牛赶出来,在石家的树园子跟前等我。天热了,周海玉就坐在树园子下面的阴凉地等我出来一起走。我俩赶着牛沿着老哈河往西走,一直走到二份地和西湾子中间的坎下。那里有一个大坝,大坝里面是庄稼,庄稼的地头有一些水草。为了不让牛吃到地边的庄稼,我们每个人都弄了一个自己认为满意的“赶牛头”,其实就是一个打牛的木棒。
老牛很精的,它们一边吃草一边看着我俩的动静,趁着我们不注意,就跑到人家的地里吃庄稼。我们一边骂,一边吆喝,远远地把赶牛头甩过去,然后又捡起。老牛也和我俩斗智斗勇,牛看到我们来了,赶紧又回来吃草。有时候我和周海玉看看周围没有人,也就成了牛的的同伙,反正这会没人看着,让牛先吃一会吧。牛也好像心领神会,看到有不熟悉的人过来,不用说,就拐过来吃草。
太阳也渐渐地下山了。我和周海玉把牛又顺着赶牛道,赶回了家。有时候,我俩每人还背着一个大口袋,放牛的同时,顺便捡一些淤柴干棒,填补加家用。那时候我们两家的牛放得是最胖的,走起路来,屁股上的腱子肉都是一颤一颤的。每当我俩从村子里的赶牛道通过的时候,总是引来人们的啧啧赞叹:“这几个大犍,可值两个钱了。”也曾有人问我母亲,说我家的牛卖不卖?我说:“不卖!”也许我对牛有了感情,也可能是我继续等待着两头犍牛“出国”的消息。母亲看我说得那么坚定,自己也没了注意。
“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我又和周海玉一起去老哈河上游西湾子那面放牛。忽然有人在上游喊:“发大水了,河北面放牛的快过来吧,一会水大了过不来了。”这是我们那个年龄所料不及的事情。我们赶紧把牛赶到河岸,上游下大雨发大水了。原本不深的小河瞬间变得一人多深,对岸的一些大人在吆喝着让我们怎么过来。周海玉会水,先赶着一头牛,带头过去了。水势仍在大涨,不能再等了。我先是赶着一头牛,跟着周海玉的那头牛先过,然后自己捹着牛尾巴,尾随其后。因为牛是会水的,牛过河的时候尾巴都是露在外面的,而且力度很硬。大概是自己也会一些水性吧,除了衣服湿了以后,人牛平安。
回到家里,妈妈不但没有责怪我,还把我捹着牛尾巴过河的故事,又增添点不少油盐酱醋讲述给别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