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舅家的日子依旧红红火火。后面的场院,还有前面的院子陆陆续续总有人在忙碌。三舅依然在村委会忙碌,很少看到他的踪影。那时候,三舅家的孩子多,地也多,因为姥爷姥姥还在世,三舅家的人口达到了9口:姥爷、姥姥、三舅、三舅妈、表哥、表弟,还有三个表妹。三舅家的人口虽多,能干活的劳力却不多,自然需要很多帮手。
三舅妈成了院子里的管家。记得那时候给大舅家长期干活的有二舅家的表哥谢术庭,还有大舅家的三姐夫。前几期说过了,谢术庭因为结婚的时候,欠下他三叔,也就是我三舅,很多人情,于是就在婚后的日子里,慢慢地还。而大舅家的三姐夫为了要儿子,为了躲计划生育,三舅在村委会给他挡了很多事儿,尽管这样,三姐夫一家最后变得一无所有,所幸生了一个儿子,很小就夭折了。然而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三舅家最忙的时候,三舅妈还要把白家店娘家兄弟,也就是我的表舅他们请过来帮忙,而他们是套着车马过来的,临走时,还会顺便把三舅家的东西捎回去一些,有来有往吗。
那段日子,三舅家是常年人且不断。干活的多,吃饭的多,天刚擦亮,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仿佛就是一天热闹开场的号角。打开大门的不是别人,而是年仅80岁的姥爷。姥爷个子不高,留着长长的一撇胡子。姥爷年轻时给别人扛过活,却对地主一点也不厌烦。他说,“村子里斗地主的时候让我去批斗,我要么说肚子疼,要么说我有事,人家的日子都是靠着起早贪黑赶出来的。人家的东西分给咱们,咱们可不好意思拿!”过惯了兢兢业业的日子,姥爷开开大门以后,房前房后转一圈,看看有没有偷盗的。因为姥爷每天看到人们收工以后,都在场院里做好记号,他也一个家族的灵魂,他每天是第一个起床的,也是最后一个睡觉的,所以,院子发生什么,或者没发生什么,他都了如指掌。
三舅是一个很懂农村世故的,也是倡导读书无用论的。三舅家的两个儿子、三个姑娘都是念了初中就开始回家务农了。他们所在的二份地(自然村),只有我们一届的同学叫宋尧飞最后考上了高中中专。既然不读书了,又加上三舅在村委会有个职务,三舅家那几年的喜事可谓是接二连三。大表弟的媳妇是他们二份地老胡家的,二表弟的媳妇是他们二份地老宋家的,大表妹的婆家是他们西湾子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的二份地当时成了亲家村。大表弟结婚那年,我们还在读高中。过年磕头的时候,表弟的媳妇管我叫三哥,还给我们倒水,我的脸忽地一下就红透了。用老家的话来说,那时真呛不住劲啊!
打那以后,我就很少去三舅家了。母亲说,“不去也行,年前年你大(父亲)和你三舅他们闹意见了!”三舅家的表弟结婚,父亲这个当姑父的肯定要去喝喜酒,喝喜酒当然就要随礼写礼账,当姑父舅舅的亲戚写礼账就要写在前面,既然写在前面,礼金的额度最高当然越好看。对于这些,见过农村世面的父亲来说,不是不知道,而是实事求是起来。父亲揣着跟母亲商量,揣着20元钱就去三舅家随礼了。到三舅家,管父亲叫姐夫的,叫姑父的比较多,也知道父亲平时喜欢“干两把”,“干两把”在我们河套川就是打扑克牌。
说起打牌,我们小的时候也跟着父亲他们学过一些。那时候,他们是用一张“麻花”做长(zhǎng),那叫看“小夹子”(打牌的一种,王子啥都顶),后来又开始看“大夹子”,就是把王子挑出去,两张一样的“麻花”做长(zhǎng)。剩下的就是两条插,比如3、4、5,5、6、7,缺中间,开始“叫”,自摸或者别人打中,就是和(hú)了,打法和麻将差不多。
父亲说:“干两把可以,如果我输了,一会写礼账你们可得给位垫上。”大家说,“那没问题。”打了几圈之后,写礼账的先生开始喊了,“开始领饭票了!”大家都懂的,开始到记账先生那面写礼金了。母亲说,“你大回来说他可能赢了100块钱,结果随礼的时候仍然随20块。然后你三舅就不愿意了。”我说:“为啥啊?”“压礼账了呗!” 父亲学起来更有意思,“我每次到你三舅家,不管咋说,都有个乐呵模样,这回可好,我见到你三舅过来刚要打招呼,他却故意扭过头去,就像生气似的。我就问你姥爷,三今天好像不高兴呢?你姥爷说,三刚才过来说可能是你随礼随少了,哈哈!”母亲说:“好像你老(小)姨父和你老姨夫分开随的,每人100。”因为老姨父的哥哥是他们西湾子大队书记,老姨家又开着一个代销点。我家的经济情况与老姨家的经济情况差距可不是一点点。母亲还说:“你们以后可得长点心,考上大学不为别的,就给你三舅他们看看。”
听了母亲的话,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其实,三舅那些年在外面好友多,肯定也没少随别人。如果父亲把打牌赢的那100多凑一下,随个200,老姨夫肯定不甘示弱。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就不是我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