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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跟暴树起谈谈，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贾翠花三步并作两步，两步并作一步往乡里赶，心里只装着这一件事。
一个人，即使是男人也不该同时爱上俩人。这不道德。贾翠花最痛恨搞破鞋的了，没想到自己的思想里出了轨。
她在正月里还满心都是牛继发呢。
判断是一位的。
暴树起不会对她的变化没感觉，如果他说没有，那就是故意的。潘安宋玉，都是资产阶级的破玩意儿。她是劳动妇女，虽然做了一名助产士。
她们贾家，祖祖辈辈都是最贫苦的农民。她爹贾国栋，以住在深山为代价，从牛志纯手里拿到了清明田，得以迈向发家之路。后来有力量搬下山来，最早的俩长工竟然就是牛继发牛继承，真是笑话。
但她那时候也曾经感到光荣过。
不仅仅是因为不管咋苦都供着哥哥念起了大学。
牛杖子第一个出彩的人物不是出在牛家，是出在贾家。
这是多大的光荣？
贾翠花在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么一点的荣耀心。
也勉强算上是一种虚荣心吧。
但是，她竟然跟了牛继发。
牛继发的贫农不就是来源于牛志纯的大烟瘾吗？
牛杖子人谁不清楚，牛志清多富有，牛志纯就曾经多富有。
现在还牛志纯呢，连儿子都不知道埋在土里多少年了。只剩下一个孙子。
一个叫牛继发的，整天吹吹呼呼的，时刻要做什么栋梁的牛继发。
民兵大队长怎么样，劳动模范又怎么样？说白了他还是一个农民。他的这些个所谓的荣誉，没给他多带来一寸土地。按着共产党的政策，他牛继发该分多少土地就分多少土地，他有那么牛逼吗？
暴树起一看就是个有家教的人，举手投足都表达着身份。说就不好听的吧，牛继发放个屁顶多带点酸味，暴树起指定也得是文明的小小臭气。暴树起可以肯定绝不会在有人的地方放屁，人家有修养。
赶回宿舍，贾翠花还是很清醒地想到了瓦房店。这个理由是真的，她得去一趟。
那一天乡里的卫生院已经留够了值班的，以备不时之需。
度日如年也许还有其他的解释。比如，因为对明天有着太多的期待，总是盼望着明天快点到来。而明天到了还是不算明天，明天就成为很期待，很远的事儿。一个个今天在等待之中充满了太多的不确定性，生命青春应该有的反应也增加着某种焦虑。焦虑有时候会幻想或者幻化，渴望的得到的平淡无奇的一个俗人就变得高大起来。而自己，也会一天比一天自觉卑微。
跌落在尘土里。谁有那本事能离开尘土生活呢？俗话说活人吃土，土吃死人，就是这个理儿。
贾翠花就是个乡下姑娘，乡下的小伙儿司空见惯了。乡下她哥哥贾玉林那样的小伙儿少见，现在已成为小资产阶级一类人的标准画像了。这个暴树起，身上散发的是无产阶级的蓬勃生气，却
贾翠花也说不清楚她为啥就迷上了这个人。
她已经是不该有自由想法的人了，不管咋说她都不算是个姑娘了。
并且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将来就是嫁一个她自己特别熟悉的乡下小伙儿，一个大家评价认可的庄稼人。她这是咋了？
今天，她必须要拿定主意。
她不该只想着自己，她也得为牛继发负责。
如果，那就算了。
如果，那就跟牛继发说明白了。
新社会了，她是自由的。
这样，也许会对牛继发伤害得少一些。
也许，不会对牛继发造成啥伤害吧。毕竟牛继发心里边是装着大事儿的人！（一想起牛继发的样子，她就忍不住发笑。一个庄稼汉，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什么栋梁栋梁的，一个民兵，真实身份也不过是一个拿枪的民兵。说不定哪天把枪收回去了，就变成了只是握锄杠的民兵！）牛继发呀牛继发。
贾翠花还算是赶上了最后一口热乎饭，到瓦房店的时候孩子已经落生了。乡下人，都是从乡里下来的先生，虽然有纪律，跟着吃一碗豆腐饭还是可以的吧。留下伙食钱不就可以了吗？再说，贾翠花也真饿了。再说，也没有就拉她一人不管她饭的道理。总之，最大意义就在于，她跟暴树起在一张桌上吃了一顿饭。
暴树起还喝了两盅酒，高粱酒。这家人平时自己只喝薯干子酒，上头，还带点苦味。贾翠花可没敢喝，但不喝也觉得醉乎乎的。这顿饭吃到杀黑，大家都散了走开。暴树起一个人，当天感觉很顺利就有些内心膨胀，屁股粘在了炕上，山吹海哨。讲起部队里面战斗的往事，车轱辘话没完没了。主人家敬重他是个先生，又是从部队里下来的，也就假装非常崇拜着伸着个脖子边听边点头。贾翠花是真给迷住了，眼睛想躲，可控制不住。
还是这家的婆婆开了口说：“翠花先生，你看天都快黑了吧。”
贾翠花像是刚被拽回来了魂儿，红头胀脸地说：“可不！那个，那个，暴树起”她头一回直接叫了暴树起的名字，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暴树起站起身子拍了拍，这是他的习惯动作。
暴树起说：“小贾，你是回牛杖子还是回单位？”
贾翠花说：“回单位。”
暴树起说：“你家的地，不用你了吗？”
贾翠花说：“地里的活儿没完，少我一个也没啥。暴树起，你不会不回单位吧，我一个人可害怕。”
这家的婆婆就说：“豆包队早就绝迹了，害怕个啥？难不成还有野狼狐狸啥的敢往村庄里祸害？”她也没啥眼力见，瞅着喝得蒙头转向的儿子说：“你把两位先生送到乡里吧，家里也用不着你了。”
这个青年男人就下地，生生地往外送暴树起和贾翠花。他听母亲的话，不管二位咋说，坚持送他俩回乡里。
唉，也真是没法。
都快走到宿舍了，小伙子才回去。
贾翠花回头看着小伙子，估计说话他也听不到了，才扭头看暴树起。暴树起正要进屋。
贾翠花：“哎！”
暴树起就站下了，看着贾翠花。贾翠花看着没别人，紧走几步走到暴树起跟前。
贾翠花涨红着脸说：“暴树起，咋没看嫂子来过呢。”
暴树起说：“我还没对象呢。”
贾翠花脸更红了，她说：“就你这条件，咋也得找个城里人吧。”
暴树起呆呆地看着远方，太阳早已经下山，远方的山也就只剩下轮廓了。
这么地有好几分钟，贾翠花心里急够呛。她还怕别人看见，还怕......贾翠花说：“暴树起，要不我回宿舍了。”
暴树起好像刚从什么地方给生生拽了回来，他仰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说：“贾翠花，我知道你啥意思，我又不是傻子。但是，我想问你一句，你能接受一个不是男人的男人吗？”
贾翠花噗嗤一下笑了，她没想那么多。她说：“你说你自己吧。暴树起，你是跟大姑娘似的，但你在我心里就是第一流的男子汉。”接着，她忽然自卑起来。
暴树起还是没看她，而是接着她的话头说：“你要跟我那个啥，你不后悔？”
贾翠花说：“我有啥后悔的，你不后悔就中。我家是上中农，我是个农村姑娘。”一说到姑娘俩字，贾翠花不由自主地长叹了一口气。
贾翠花看着暴树起：“我也问问你。暴树起，你接受不接受不是姑娘的姑娘呢？”
暴树起低下头来，声音小得大概只有他自己能听得见。
“我也想有家，我没资格说啥话。贾翠花，你问我接受不接受，一点意义也没有。”
贾翠花有点发愣，心说文化人啊，说话云山雾罩的。就这条件还这么谦虚。
贾翠花盯着暴树起，生怕他跑了似的，说：“暴树起，话给你撂这儿了，可是你说的。你不嫌弃我，那咱们的事儿就这么定了。”
暴树起点点头，摸了一下贾翠花的手，又飞快缩了回去。他哑着嗓子对贾翠花说：“谢谢你能接受我。你回去吧，有啥话改日再聊。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